《他不做大嫂好多年》 第1章 他不做大嫂好多年 作者:玉师师文案:特侦组长陆行舟威风八面、法力无边,一心扑在为人民服务上,而影响了个人问题。“谈恋爱耽误我拯救世界。”直到石饮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而你耽误我一生。”有的人表面降妖除魔猛得不行,其实背地里还要被逼着说情话。而有的人看上去混得很惨,其实背地里早已有了对象,甚至还猫狗双全。cp:石饮羽x陆行舟浑身充满正能量的极品戏精攻 x 满嘴跑火车帅到掉渣受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都市异闻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行舟,石饮羽 ┃ 配角:颜如玉,唐二藏,顾曲,任不仁 ┃ 其它:鬼怪,温暖,破镜重圆,玉师师第1章   “十串烤面筋,多撒点儿辣椒面。”  “好嘞!您稍等!”小贩动作麻利地分出十串面筋,一边烤一边刷酱料,酱料混着油滴落下去,木炭上刹那间蹿起小火苗,滚滚的香气随风扑了出来。  夕阳西沉,瑰丽的余晖铺满整条街道,烧烤、小龙虾、秘制花甲的香味混杂在湿热的空气里,调制出夏日傍晚独特的轻松惬意。  调皮的小鬼们嬉笑着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恩爱的恋人手挽手,有说有笑地从街道走过,微风吹起女孩的纱裙,露出两只毛茸茸的兽蹄。  不远处的海面上,渔船满载而归,大群雪白的海鸥在船桅之间盘旋。  陆行舟抬起头,望着天边静谧的晚霞,唇角扬起笑容,心想:盛世太平,好日子。  “帅哥,您的烤面筋好了。”  陆行舟一手接过烤面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微信付行吧?”  “行,您扫这二维码……哎,您对着我干嘛呀?码又没在我脸上。”  话音未落,手机里传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匹配度99.9%,确认身份无误。”  小贩脸色一僵。  就见陆行舟抬起头,露出八颗牙灿烂笑容:“阳冥街烧烤摊主黄皮,原型黄鼬,于一个月前潜入古董店今古大观盗走金铜仙人像一尊,你认罪吗?”  小贩脸色骤变,猛地掀翻烧烤架,转身即逃,烧得通红的火炭像火流星般砸向行人,一场惨烈事故即将发生。  陆行舟往旁边一闪,喝道:“颜如玉!”  “来咧~~”  一个人影斜飞过来,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脚稳稳踩在烧烤架上,一脚直接将其踩进水泥地里,手中的蕾丝洋伞打了个旋,正好将飞溅的火炭全部兜住,噼里啪啦地落回烧烤架。  前后不过三秒钟。  颜如玉一脚踩在冒烟的烧烤架上,收起洋伞,优雅地吹了吹上面冒起的几缕轻烟,转头扫视一圈围观群众,挑眉:“特侦组办案,没事的闪。”  围观的妖魔鬼怪齐齐后退一步,一起发出惊叹:“嗬!”  特殊事件侦查组,不属于任何国家和政权,保持政治中立,专门调查和打击跨界罪案,维护世界和平。  与此同时,三个人从人群中奔出,扑向逃窜的烧烤摊小贩。  忽然空气中传来“噗”地一声闷响,一股极为难闻的恶臭冲了过来,三人被熏得脚步一滞,眼泪鼻涕哗哗地下来了。  小贩趁乱混进人群。  “想跑?”陆行舟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飞起一脚,一记鞭腿直接将混进人群里的小贩给踢了出来。  围观的妖魔鬼怪再次发出惊叹:“嗬!”  这次声音中多了点不一样的意味——这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细腰长腿,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斯文得仿佛是从旁边写字楼里走出来的证券分析师,然而脚下那个小贩的惨状却让人们不由得开始想象这两条比例惊人的长腿中蕴含着怎样恐怖的力量。  陆行舟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完美转身,弹弹西裤上的折痕,咬一口烤面筋,微笑着指挥下属把小贩铐起来。  “大嫂?”一个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行舟的微笑瞬间僵住。  那声音陡然拔高:“真的是您!”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陆行舟看着被抓捕归案的小贩,两眼发直,他想不明白,自己出来买烤面筋,顺手维护一下世界和平,这前后不到一根烟的功夫,怎么就能踩着雷呢?  形势并不容他多想。  一个人影从背后扑来。  陆行舟条件反射,转身就是一个回旋踢,只听嗷地一声惨叫,飞扑过来的少年尚未落地便被踢得倒飞出去三十米。  围观的妖魔鬼怪齐齐张大嘴巴:“嗬!”  陆行舟扫一眼和围观群众一起张大嘴巴的下属们,镇定地说:“任务完成,撤!”说罢转身就走。  下属们相互使了个眼色,麻利地把好奇心按进心底,拎起鼻青脸肿的小贩,跟着陆行舟撤退。  那少年也是皮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豕窜狼逋地冲出人群,带着满头满脸的土追上来,激动地大叫:“大嫂!真的是您!大嫂!我太高兴啦!”  陆行舟充耳不闻,脚步越发加快。  少年声音嘹亮,一个人讲出了一池塘青蛙的气势:“大嫂!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呸呸,不对,我早该想到的!大嫂!有烤面筋的地方就该有您伟岸的身影!我真是太笨了!”  陆行舟急行军中抽空看了一眼手里的烤面筋,有点点唾弃自己。  双方你追我赶,顷刻间奔出二里地去。  街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建筑,像一个立起的凤尾螺,高耸的螺塔上排列着一排排窗户,在暮色中亮起灯光。  螺口旁边挂着一个牌子,上书:世界物种统计监督管理与生态文明建设总局。  眼看着陆行舟就要踏进去,少年纵身一跃,卷着一身尘土翻到陆行舟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  陆行舟:“让开。”  少年双目忽地瞪圆,吃惊地倒吸一口气:“大嫂,您……您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  “我是您和大哥最疼爱的小木头啊!!!”  “不管你是谁,在我眼里只是一只欠教改的魔物,”陆行舟声音冷漠,“我数三声,赶紧让开,不然就等着吃牢饭。”  “我已经改造好了!”少年一把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铁手环,“出狱的时候教导员叔叔说我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了!”  “所以你现在拦我是想二进宫?”  少年一扁嘴,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大嫂,您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小木头呀!我已经改造好了,我不会再为非作歹了!大嫂!我在外面一个朋友都没有了,我好想你们啊……”  陆行舟垂眸看着他,眼神无悲无喜,过了一会儿,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少年哽咽:“大嫂?”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认错人了。”陆行舟掏出证件递到他的面前,淡淡道,“我是特殊事件侦查组的组长陆行舟,不是你的大嫂,回去吧,既然已经脱胎换骨,便老老实实找个工作,你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可是,我的大嫂就叫陆行舟呀。”  陆行舟:“……”  “大嫂……”  “重名。”陆行舟将证件收起来,绕过他,走进小楼。  少年追了几步,却又不敢进门,在门外几米处踟蹰不前。  特侦组的下属们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行舟后面,互相使眼色,怂恿对方开口,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虽然有可能招致陆行舟的疯狂报复,但是牺牲你一个,造福全组人嘛。  然而他们都没有牺牲精神,没有人愿意做出头的那一个。  少年在门外徘徊许久,到底没敢进门,攥紧双拳,看着陆行舟的背影,大喊:“我不会认错的!大嫂!不管您承不承认,您就是我的大嫂!”  陆行舟置若罔闻,信步走进一楼大厅。  “大哥明天就出狱了!”  陆行舟脚步一顿。  下属们好奇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移动。  “您会去接他吗?”少年期待地屏住呼吸,惴惴地说,“大哥给我写信说,正是怀着对您的思念才能坚持下来,您的音容笑貌时刻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他为您写了很多首诗,还发表在了狱报上,成为了整个监狱的爱情大师。”  陆行舟:“……”  “大哥的诗我都有誊抄,随身携带,每天认真学习。”少年双手在身上一通乱摸,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自豪道,“我给您念一首!”  陆行舟脸色一变,猛回头:“不用念!”  话音未落,只见少年很有仪式感地双脚并拢站了个军姿,郑重其事掀开本子,满脸虔诚,大声朗读:“《吃饭怀爱妻》——”  陆行舟:“不……”  “我爱妻,  妻爱我。  我为爱妻烤面筋,  爱妻见我情似火。”  整个凤尾螺都凝固了,所有人呆若木鸡地看着陆行舟,仿佛他们熟悉的组长一瞬间长出了三头六臂,甚至还穿上了女装。  陆行舟恨不得长出十米长的胳膊,伸过去一巴掌扇哑这个熊玩意儿。  少年抓着小本子往后翻了一页:“我再念一首……”  “不用了!”陆行舟瞬间冲到他身边,一把夺走小本子,恶狠狠道,“再不滚,信不信我给你撕了?”  少年吓得魂飞魄散:“大大大……大嫂息怒!” 第3章 “没有加班费的。”  “shit。”  两个人用余光瞟着人头的动静,步履一致地悄悄抬起腿,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  一步。  人头没有动。  两步。  人头没有动。  三步、四步……七八步……十几步……两人看着前方的楼梯口,齐齐舒出一口气,甚至露出了笑容。  颜如玉笑道:“原来她真的挺友好……卧槽!”  她只觉得身后一凉,两只冰凉的小手搭在了肩上,那个满是血污的人头以一个分外扭曲的姿势转过来,出现在她的面前,咧开腥红的嘴:“咦嘻嘻嘻……”  “太他妈丑了!!!”颜如玉咆哮。  陆行舟伸手,一把抓住女鬼的头发想将她撕了下来。  手指碰到头发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只见长发突然暴涨,瞬间就缠上了他的手腕,狂野地往手臂上方缠去。  陆行舟皱眉,手臂猛地发力,将缠在上面的长发震成齑粉,他手指穿过纷飞的碎发,强行往女鬼的头顶抓去。  女鬼一击受阻,立刻撤开。  “她在墙上!”颜如玉叫道。  陆行舟抬头望去,看到数不清的长发从墙上涌出,向他们迸射过来。  一柄洋伞在头顶撑开,挡住长发的攻击。  长发被激怒,像无数条蛇一样缠住伞柄。  颜如玉抓着伞把和长发拔上了河,气急败坏地问:“真他妈没有加班费?”  “拯救世界要什么加班费?”陆行舟大义凌然地说,伸手掏出打火机,刺啦一声点燃火苗,往长发中烧去。  长发畏火,立刻缩回墙里。  黑影四肢趴在墙壁上,飞快地爬来爬去,长发不停地在墙上涌动,不死心地想要找机会。  陆行舟拿着打火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砂轮在粗粝墙壁上划过,燃起一道连绵不绝的火线,逼得黑影往来路撤回。  跳动的火光下,墙壁开始往外渗血水。  一人一鬼不知不觉已经撤到最开始遇到的地方,陆行舟停住脚步,语重心长地说:“茫茫红尘,无数人与鬼擦肩而过,能够相遇即是缘起……”  颜如玉大叫:“你在瞎咧咧什么?”  “我想再给这位女同志一次机会,希望她能被我的宽容和善良所感化,洗心革面,脱胎换骨,成为一只对社会有用的鬼。”  “……”  黑影仍然在墙上烦躁地爬来爬去,但长发的涌动频率却慢了下来,看上去竟真的有所触动。  陆行舟慢慢收回打火机:“死亡并非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这世间有很多鬼,他们各司其职,不断增强自身党性修养,在各自的岗位上成长为引领发展的优秀鬼才……”  火苗熄灭的瞬间,黑影猛地暴起,长发裹挟腥风,如箭雨一般扑出墙壁。  “咦嘻嘻嘻……”  “这鬼觉悟太低了!”陆行舟生气地说。  在黑影扑来的瞬间,墙壁上突然亮起一个小小的蛇纹,千万条红线犹如蛇信一般从蛇纹中射出,沿着墙壁结成一张巨网,将黑影整个罩住,接着急速收紧。  “啊……”黑影发出痛苦的哀叫,在红线网的紧缩下疯狂挣扎,几秒钟后,就被勒得一动也不能动了。  陆行舟伸手将其从墙壁中拽出来,扔在了地上。  颜如玉蹲在旁边,拎起一撮长发:“发质这么差就别出来炫了,连女鬼的基本修养都没有,起码用个飘柔啊。”  黑影扭曲地转过头来,对她咧开嘴,喉间发出恐怖的怪笑声。  “太丑了,没眼看,组长,怎么处置她?叫个鬼差来带走?”  “嗯。”  颜如玉掏出手机:“我滴滴一个……妈的,最近的鬼差在30公里外,冥府就不能多招几个公务员吗?”  “待遇差、油水少、法纪严,年轻鬼都不爱干。把她带回局里吧,跟这个月抓到的鬼们关一起,等冥府月底派人来统一交接。”  “不好吧,这货是个恐怖分子啊。”  “我处理一下。”陆行舟蹲下来,打燃打火机,在跳动的火光中看着女鬼满是血污的脸,低声说:“我给过你机会的,算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火光熄灭,陆行舟用打火机底部在女鬼眉心用力击了一下,钤下一个蛇形印记。  “啊啊啊……”  方才还龇牙咧嘴的女鬼浑身一震,形体在黑暗中骤然消散。  经过这一番厮杀,整个楼依然寂静得犹如坟场,陆行舟再次摸向墙上的开关,这次电灯亮了。  20瓦小灯泡投出一片风烛残年的光影,陈旧的墙面上糊着一层又一层小广告——牙医、开锁、尖锐湿疣……  一只肥硕的壁虎趴在墙上一动不动。  “走吧。”陆行舟提起红线网。  颜如玉看过去,细密红线织就的网兜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知道,那个女鬼正被禁锢在里面,她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布置下的网阵?”  “请她稍安勿躁的时候。”  颜如玉提高声音:“你不是说没有加班费,不要节外生枝吗?”  “我说你就信?拯救世界要什么加班费?”  “你这人怎么连队友都骗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颜如玉还在仰头找门铃,陆行舟已经伸出手去,粗暴地拍了拍门。  “任不仁,开门,不是要债的,不找你借钱,不为了打击报复,也没有女人要你负责。”  拍了好几分钟,门内才传来一阵拖鞋的趿拉声,一个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谁呀?”  陆行舟一愣,后退一步,重新看了看房门——墨绿色的老式防盗门材质很薄,一看就挺粗制滥造,门上应该装猫眼的洞里塞着一团嚼过的泡泡糖,上边贴着个大红的福字,透明胶带没粘牢,福字在走廊的穿堂风里哗啦啦地响——这就是任不仁的老巢没错。  他清了清嗓子,对门内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老任的朋友,找他了解点情况。”  吱嘎一声,防盗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少年露出一只眼睛,隔着锁链看向外面:“仁师不在家,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哦,你好,”陆行舟对少年挤出一脸慈爱的微笑,“这才凌晨四点,他去哪儿了?”  “去楼下给空行母开光。”  陆行舟笑容僵在脸上,顿了顿,木然道:“颜如玉。”  颜如玉上前,一掌斩断锁链,抬脚踹开房门。第3章   那少年一刻也没耽误,掉头就跑,瘦削的身影像只矫健的小狗,房门被踹开的瞬间已经踩着沙发冲上窗台。  陆行舟和颜如玉闯进门,只看到一条影子从窗台蹿了出去,消失在窗外微微泛起深蓝色的夜幕中。  “想跑?”颜如玉二话没说,撩起裙子就跳下窗台。  “小心,这是七楼。”陆行舟急道,紧跟到窗边,看到一把花团锦簇的蕾丝洋伞在夜幕中缓缓降落。  三分钟后,颜如玉拎着一只黄褐色的狐狸从窗外爬了回来。  “任不仁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养只狐狸?”陆行舟捏起狐狸的下巴,看到一张忧郁的方脸,愣了愣,“还是只藏狐?”  藏狐口吐人言:“干么四?”  颜如玉:“还是只会说本地方言的藏狐。”  陆行舟觉得好笑,撸了撸藏狐毛绒绒的大脑袋,感觉油光水滑,爱不释手,眉开眼笑地说:“任不仁出门了是吧,那我们先来谈谈你的问题。”  藏狐眯着眼睛看他,眼神极其欠揍。  “听你口音,在这里已经不少年头了吧,白邺市历来是个开放包容的城市,欢迎各界人才在此落户生活。”陆行舟一边撸毛,一边和蔼可亲地说着,“不过为了方便管理流动人口,并维持和其他城市之间友好和谐的发展交流,我们对外来生灵还是有一些微小的要求的。”  “嘎?”  “把三证拿出来我看看。”  “噶?”  颜如玉提醒:“就是成精许可证、跨界通行证和人间暂住证。”  “嘎……”藏狐一脸懵逼。  陆行舟严肃起来:“来,私自成精、无证跨界、非法滞留,跟我们走一趟吧。”  “嘎?”  颜如玉:“组长,他仿佛在装无辜。”  “装什么都没用。”陆行舟从破沙发里摸出一个手机丢给藏狐,“给任不仁打电话,让他天亮后去局里处理你的事。”  藏狐缩在地上,小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又偷偷目测了一下离窗户的距离,回想起刚才尚未落地便被颜如玉抓回来的经历,耳朵耷拉了下来,老老实实抓起手机拨了任不仁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对面一个大嗓门就机关炮一样响起来:“喂,陆行舟那甩货走了?妈的,黑老子一跳,大清早扰人清梦,太他妈犯嫌了,老子下次非得让他给我跪下唱……”  “唱什么?”陆行舟拿过手机,声音含笑地问。  对面猛地卡壳:“唱……唱……天天都需要你爱,我的心思由你猜,i love u……”  “u你麻痹!”陆行舟打断他,“给你五分钟,到时间不回来就带着罚款去局里领你家狐狸。”  “哎哎,别闹,小陆同志,五分钟怎么可能回去嘛?我出差了,在蓟京参加高僧峰会,多大的本事我能飞回去?”  陆行舟眸光闪了闪:“你床头的卫生纸还没干。”  “西马塔!!!”  两分钟后,虚掩的房门被一脚踢开,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胖子黑着脸走进来,也不打招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沙发往下陷了十厘米。  “说吧,这个时间来找哥干什么?” 第5章 “夏天凉就凉点,别要求那么多,嫌凉就去食堂找个微波炉热一下,来,豆浆是热的。”颜如玉递过来一杯豆浆,“任不仁招了?”  “招个屁。”  “抗拒?”  “非常配合,就全他妈是废话,连一句真话都没有,还吵得我脑仁疼。换个人审去,他对我太了解了。”  颜如玉好奇地问:“你们挺熟的?”  “熟。”陆行舟端着豆浆往外走去,准备去食堂热包子,随口道,“细算起来,他还是你的前辈,当年跟我同一期入职的。”  “纳尼?”颜如玉惊得差点摔倒。  “实习期没过,被开除了。”  “为什么?”  “联欢会上台跟领导互动,一不小心把领导假发给薅下来了。”  “哈哈哈,特侦组当年这么有趣吗?”  “有趣个鬼,知道那时候工作环境有多凶险吗?”  陆行舟一边走一边给她讲古:“我跟老任入职那会儿,妖界当局和冥府交恶,阴天子被刺杀,锅扣给了妖界特务处,判官下狠手做空妖界经济,老妖王引咎退位,一帮魔物霸占妖界的第六天城嚷嚷要独立,要让全世界承认他们的主权地位……”  “这该算什么?妖独分子?”  “他们管自己叫魔界,但广大人民群众并不想从七界变成八界,于是坚决地拒绝了他们,这帮孙子便整天搞小动作——抢妖界的小母畜,在鬼市上买东西不付钱,引诱人类直男玩仙人跳……”  “那时候特侦组天天加班,所有人都累得不想说话,只有任不仁不但有力气说话,甚至还能唱歌,工会主席当年是我们的直接领导,从那以后就添了个毛病,看见任不仁就耳鸣。”  “……”  两人路过办事大厅,这里一如既往地喧嚣。  有人类在报案,诅咒发誓说自己被衰神附体,让组织必须立刻现在以及马上解决这个严峻的问题。  接待员礼貌地表示买啥股票都狂跌不属灵异事件,请自觉回家关灯吃面,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有猪妖带着一家老小在投诉,问凭啥停了咱家的生育补贴,一胎生八个那是我的问题吗?这种情况早年甚至要颁发“猪雄母亲”勋章的!  接待员耐心解释时代不同了,随着豆粕价格走低,猪口出生率在逐年上升,已然破坏正常的年龄结构,若不加以控制,恐怕猪肉价格将要暴跌了也。  有拿着广场舞扇子的中老年女鬼在问一个男接线员多大了、属什么、啥学历、父母死了没、考不考虑找个幽冥老公?对方是鬼差,公务员,才八百岁,正值壮年,生前在南风馆进修过,专业素质过硬……  接线员铁青着脸,打开浏览器搜索公务人员真的不能暴打群众吗?  墙上的大屏幕在播放妖界的招商宣传片——一群鸡妖兴高采烈走进工厂,变成了鸡肉冻干出来,一群鸭妖兴高采烈走进工厂,变成了鸭头鸭脖鸭肝鸭肠卤味大礼包出来,一群土豆精和番茄精手拉手兴高采烈走进工厂,变成了田园番茄味薯片出来——主旨是生命的意义。  陆行舟从大屏幕下往食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跟颜如玉吹牛皮,讲述当年捣毁第六天城犯罪窝点时,爸爸我手拿两把降魔刀,从城头杀到城脚,一刀一个小魔物的故事。  颜如玉的神情从崇拜变成惊愕,又变成怀疑,后来变成了冷漠。  她甚至开始觉得陆行舟根本没参加过那次行动。  “爱妻!”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行舟回过头去。  “噗……”颜如玉一口豆浆喷了出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手里拎着个破尼龙袋,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人群,站在陆行舟面前,额头带着汗水,兴奋地说:“爱妻!我出狱啦!组织安排我来这里食堂工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行舟:“……”  他惊不惊喜不知道,颜如玉反正是够意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突然意识到这个英俊逼人的男人就是早上他们路过监狱时刚好出来的那个。  也就是说……  “啊!我突然想到隔壁王组长他丈母娘再婚的喜礼我还没出呢,组长,我闪先,请您自由地……”颜如玉话没说完,人已经到了三层楼上。  陆行舟挽留不及,只觉得一阵风刮过,就只剩下他和眼前的男人了。  “爱妻……”男人满脸笑容,大屏幕的荧光洒落下来,让他极漂亮的双眼盛满了星光。  “别这么叫我。”陆行舟打断他,清了下嗓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木然开口,“石饮羽……”  “在!”  “你怎么来了?”  “我来上班啊!”石饮羽将尼龙袋放在地上,埋头翻找了半天,从牙刷、毛巾、洗面奶中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旧笔记本,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献宝一般送到陆行舟面前:“你看!”  陆行舟狐疑的目光落在纸上,还没看清上面的文字,先注意到页眉的红色——红头文件?  “工作介绍信!监狱领导充分考虑到我的情况,特意把我分配到你这里,”石饮羽神采奕奕,“我绝不会辜负领导的期待。”  “……”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石饮羽的笑脸渐渐僵硬:“爱妻?”  陆行舟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希望你进一步加强思想政治学习,深入领会,以全新面貌回报社会。”  石饮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自然。”  陆行舟郁闷地扭过头去,两眼放空地看着头顶大屏幕,唔,妖界招商宣传片放完了,开始放生物救助了,一个妖娆的美女正跪在地上教你怎么给鸭嘴兽做人工呼吸。  陆行舟盯着那个鸭嘴目不转睛,感觉石饮羽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脸上,过了几分钟,终于忍不了了,尴尬地转过脸来:“你刚刚出狱,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  “什么事?”  “开个记者会,联络一下旧部,和小弟们不醉不归。”  “我戒酒了。”石饮羽笑嘻嘻道,“确实也有不少事情,但什么事情都不如来见你。”  “……”你还学了土味情话?  这种尴尬到浑身起毛的时刻,有个电话进来该多好啊!陆行舟掏出手机,看着毫无动静的屏幕,恨铁不成钢。  石饮羽:“我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在想,见到你的时候该怎么说,可等我真正站在你面前,才发现,所有的预想都是没用的,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这口若悬河的样子哪里像一片空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陆行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借机把手机放到耳边,大声道:“喂?王局长……好好好,我这就去,等我30秒。”说完,转身往回走去,对石饮羽道:“我还有事,你先忙去吧。”  石饮羽追上来:“等你下班后……”  “我要加班。”  “爱妻……”  “叫我的名字。”  “舟舟。”  “叫全称。”  “那多生分……”  “应该生分。”  石饮羽抿起嘴唇,唇角仍旧带着笑意,眼中的星光已然消失,他盯着陆行舟俊美的侧脸,轻声道:“说什么呢?”  一大群人从二人之间穿过。  石饮羽拨开人群追上去,只看到陆行舟消失在电梯中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突然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拎起破尼龙袋,乐滋滋地往前走。  “至少还能重逢,四舍五入就是破镜重圆了,不是么?”  陆行舟站在电梯一角,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刚才是来了条通知——工会再次提醒:第三十届“七夕·铁血柔情”征文活动截止时间为8月15日下午3:00,各位务必踊跃参加,过期不候。  铁血柔情……柔你麻痹!  陆行舟板着脸走进办公室,颜如玉抬起头,登时眉开眼笑:“嘿,组长!”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我现在没心情给你编织一个卧底取得黑帮头目信任之后里应外合一举铲除犯罪团伙并借此平步青云的老套故事。”  “……”颜如玉张大嘴。  “闭嘴,真正的女孩子不会把嘴张到能塞进一个河豚。”  颜如玉一把捂住嘴。  “去把白邺监狱负责人的电话找给我。”  颜如玉找出通讯录,小声嘀咕:“人都出狱了,还打电话给监狱,表达感激吗?”  陆行舟横了她一眼,拿起电话:“喂,老政委您好,我是特侦组陆行舟……没有没有……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东拉西扯好几分钟,陆行舟笑问:“现在是谁在主持魔物再就业这块?”  颜如玉竖起耳朵,听到老政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陆组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实话跟你说吧,石饮羽的再就业问题是我本人亲自下的批复,由监狱管委会拟定方案,在领导班子会议上一致通过的。”  陆行舟一听就怒了:“你们这么慎重讨论的结果就是把他塞到我们单位?”  “你不用不好意思,你的情况组织已经充分了解——这么多年单身一个人,个中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又一直在一线工作,好几次都是九死一生,在政策上给予适当倾斜也是有法可依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就当做是一个小小的表彰吧。”  “……”陆行舟无声地龇牙咧嘴:去你妈的表彰!  老政委继续道:“这也体现了组织人性化的一面,石饮羽这只魔……这个人,组织暗中考察了很长时间,确定他已经脱胎换骨,当初他误入歧途全是因为年轻不懂事,经过这九年狱中学习,思想层面进步神速。”  “怎么还夸上了,啧。”陆行舟嘀咕。  “嘿,你这个陆组长,怎么对自己的配偶还有歧视呢?这我可要批评你啦。石饮羽在狱中的表现是十分亮眼的,曾连续七年被评为白邺监狱‘年度改造先进个人’,数次获得监区表彰,还热爱文学,在《狱报》上发表多篇诗歌……”  陆行舟如遭五雷轰顶。  “我找一首念给你听听啊。”  “不不不,不用了!”陆行舟忙不迭阻止,“我不是说我歧视他,而是他跟我一个单位,影响我工作啊。”  “强词夺理!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  “没有那玩意儿。”  “你的党性呢?”  “这怎么还上升党性了???”  “陆组长,不要再口是心非了,石饮羽已经不是当年的石饮羽了,你们的婚姻完全合法、合理、合情。”老政委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啦,人与妖、妖与鬼,鬼与魔,这些结合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我还听说,混血的孩子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良性状,既聪明又好看哩。”  “那他万一继承了双方的不良性状呢……啊,呸,哪来的孩子?”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 第7章 “嗯?”陆行舟狐疑地看向他。  就听这老菜帮子吐出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可要抓紧了啊。”  陆行舟板着脸道:“您老人家费心了,我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怎么能不考虑呢?”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这是什么话?”老菜帮子捧着个大茶缸,慢吞吞喝了一口浓茶,喉间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没有个人小家,何以成就天下大家呢?已经是和平时代啦,你这句话应该改成匈奴已灭,赶紧成家。”  陆行舟凶巴巴地说:“妖界局势依然不稳,冥府依然在制裁魔物,阳间依然有邪魔作祟,第六天城的风部魁首依然在逃……你跟我说匈奴已灭?”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办公室主任走进来,目光扫视一圈,在主席台上坐下,淡淡道:“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会。”  众所周知,大会决定小事,小会决定大事,这样各个部门济济一堂的情景注定会议行程又臭又长,还没有一句干货。  陆行舟左手托腮,右手执笔,眼眸下垂,仿佛在认真记笔记,其实早已陷入昏迷——他已经练就可以在开会时睁着眼睛睡觉的绝世本领。  突然手臂被人推了一下,陆行舟一个激灵惊醒,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那人往主席台上指了指。  陆行舟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到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陆组长,政务处说你们特侦组的年中小结和下半年工作计划还没交。”  “哦,”陆行舟张口瞎扯,“早已经做好了,下午就交。”  “特侦组今年参加降魔技术高级培训的名单也没上报。”  “回头就让颜如玉送给你。”  值周组的领导插嘴:“特侦组上周有5位同志上班迟到,其中3位迟到率80%以上。”  陆行舟义正言辞:“我一定严厉地批评他们。”  “你是迟到率最高的那个!”  “……你们考勤系统出错了吧。”  技术中心的领导出声:“上级组织的‘迎七一’法纪法规网络知识竞赛,你们特侦组全员都没及格,全员,都没及格。”  “鄙组发扬不争不抢的奉献精神,将获奖资格让给其他组的同志。”陆行舟微笑。  领导仿佛被他塞了满嘴苍蝇:“一等奖就两块肥皂,真心用不着你们让,只求你们麻溜地补考,务必80分以上,不要拖局里后腿。”  会计敲敲桌子:“陆组长,我友情提醒一下,你们组都还没签基础养老保险缴费申请表,过期不候了啊。”  “我们组活不到领养老金那个岁数。”  “哎,陆组长……”  “陆组长……”  “陆组长……”  各个部门的领导纷纷围攻过来,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好好一个每周例会变成了特侦组批斗会,嗯,和以前一样。  陆行舟舌战众领导,大获全胜,带着一身胜利的荣光走出会议室,身后一群手下败将。  每周一吵,神清气爽。  连瞌睡虫都没有了。  他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地穿过走廊往办公室走,目光飘出窗户,落在楼下的一层露天平台——一群穿着食堂工作服的人们正在晒黄桃干。  人群中有个挺拔的身影尤其出众,穿着崭新的工作服站在人群中亮眼得仿佛浑身闪光,陆行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人忽然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在众多窗户后准确地找到陆行舟,咬着一颗桃核笑了起来,还特么挤了一下眼睛。  陆行舟果断转过脸走了,小声嘀咕:“魔物的第六感……”第6章   “你猜得没错,”颜如玉将工作手册甩到陆行舟桌子上,“果然找不到失主。”  陆行舟拿起手册翻了两页,皱着眉头吐槽:“就不能好好练字吗?你这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  “组长,我就是鬼啊!”  “哦,”陆行舟看她一眼,“你的鬼生简直阳光得像个人类。”  “谢谢。”  “不用谢,我不是在夸你。”陆行舟道,“找不到失主的意思是没有人认领?”  “对,按理说就凭碗上这么多宝石,肯定很多人冒领才对,但那些公司的负责人齐刷刷地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个碗。”  “这就有意思了,那个密棘基金会呢?”  “别提了,基金会负责人是个女的,一看到我的美貌,整个人就充满了敌意。”  “……请你注意语言中立简练,不要过多地自我吹捧。”  “有时美貌也是一种错,好吧。”颜如玉去接了一杯水,一口气灌下,继续道,“我过去的时候,基金会在忙着布置一个什么拍卖会的会场,那女人凶巴巴地说他们那儿从来没有丢过任何东西,然后就非常粗暴地把我给赶出来了。”  “你觉得有问题?”  “这可是密棘基金会!”  “密棘基金会怎么了?”  “他们致力于保护生物,看到一个用头骨制作的碗,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谴责甚至追究吗?为什么会直接把我赶出来,简直像是在甩掉什么烫手山芋。”  “这么说,确实很可疑。”  “我跟你讲,那地方绝对有问题,整个大厦都有问题,”颜如玉怕冷似地抱了抱双臂,“里面店铺十家有八家在停业,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一走进去,感觉就像走进了深山老林,头顶全是参天大树一样的窒息感。组长,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好,”陆行舟点点头,“他们不是要开什么拍卖会吗?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密棘基金会的拍卖会却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这个机构施行的是会员邀请制,没有收到邀请的客人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  颜如玉去活动了一圈,没搞到邀请函,束手无策地回来了。  陆行舟胸有成竹地表示:没事儿,看爸爸的手段。  于是在小黑屋里闲得抠脚的任不仁再次被拎进了审讯室,一抬头,看到坐在桌边的陆行舟,只见他双腿交叠,腰杆笔直,姿势优雅得仿佛坐在八十楼的观光餐厅里品红酒。  然而现在他手里没有红酒杯,只有几张薄薄的处罚单。  “任不仁,”陆行舟甩出一张罚单,“非法饲养越界动物,处罚金50万。”  “我去你的!!!”任不仁暴跳如雷,“那丑狐狸特么跟我没关系!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看他快死了给喂了几瓶灵丹妙药,谁知道他直接就化形了,还特么那么丑!早知道我那药留着卖给谁不好啊我喂给他那杂毛畜生?”  陆行舟甩出第二张罚单,继续道:“给黄皮子掩饰犯罪所得,处3年有期徒刑,并罚金80万。”  “你疯了?就凭你这个破特侦组你敢给我判刑?我还没上法庭呢?你真当我是吃素的?姓陆的我告诉你,惹急了我跟你鱼死网破!!!哎……哎……你干什么?”  陆行舟安静地看他表演完毕,拿起罚单,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撕碎。  任不仁立刻冷静下来,眼神警惕地盯着他的手指:“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真不愧是我的老搭档啊!”陆行舟微笑,“对我实在太了解了。”  “别抢我台词。”  陆行舟勾勾手指。  任不仁凑过来:“到底什么事?”  “密棘基金会,你知道吧?我要下一次拍卖会的邀请函。”  任不仁眸光闪了闪,压低声音问:“你要干嘛?”  陆行舟屈指在他的大脑门上弹了一下:“再装。”  “我靠,我装什么了?”  “若说藏狐看不出头骨碗的来历,我信;若说你看不出,打死我都不信。”  任不仁一脸真诚地傻笑:“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兄弟,我的修行你是知道的,勉强糊口而已。”  “没看出来就算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我就说我最不爱跟你们这些吃公家饭的打交道了,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废话,剩下的两句还根本听不懂!”  陆行舟心想你还有资格嫌别人废话多?  任不仁:“没劲!”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早看出来头骨碗有故事,做局让我去给你查呢,老任,好一招驱虎吞狼啊。”  “别别别,我求求你,千万别把我想得这么阴险,我是真不知道那头骨碗还有故事呢?就看上面闪闪发光,看着就富贵,要不是你给抄走,说不定我这会儿早找买家给转手了呢……”  “不想听你编故事。”陆行舟打断他,拍拍他的肩膀,“给我把邀请函搞定,这事情我既往不咎,你可以滚了。”  任不仁果然神通广大,六个小时之后,陆行舟就收到一个陌生来电,接通之后,电话里传来任不仁刻意压低的声音:“晚上十点,阳冥街,黄焖鸡米饭。”  “十点吃饭,你是想肥死?”  “少废话,带够钱。”  你还管我要钱???陆行舟大怒,清了下嗓子,刚准备怒喷一顿,电话被那边挂断了,他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憋得自己快炸了。  颜如玉哼着小曲儿推门进来,余光瞥了他一眼,声音戛然而止,一句话没说,果断关门跑了。  陆行舟:“……”  等他走进黄焖鸡米饭的店门,才知道任不仁让他带钱的意思——这货一顿饭吃了8碗,自己付钱肉疼。  “怎么没撑死你呢?”陆行舟骂了一句,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老板,豪爽道:“不用找了。”  “谢谢您照顾生意,”老板是只黄大仙,耷拉着眼皮道了句谢,没有接钱,瓮声瓮气地说,“还差着数呢。”  “嗯?”  “240,”任不仁头都没抬,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一碗30。”  “这么贵?”陆行舟大吃一惊,“我们食堂才20!”  任不仁:“你们食堂的味道跟这能比吗?少废话,付钱!”  陆行舟郁闷地又掏出140递给老板,任不仁表示我还想要瓶汽水,陆行舟表示信不信我用汽水瓶给你开瓢?  任不仁很识趣地适可而止了,将空碗一推,瘫在椅子上舒服地叹出一口气:“噫……我吃了这么多年黄焖鸡米饭,这家的最好吃。” 第9章 “唔,略有耳闻,听说经常能搞到稀罕东西,是个挺有能耐的人。”顾曲轻笑着说,打开匣子取出仙人像,虽然他双目失明,但应该是有什么视物的方法,双手带着一副极薄的手套,沿着仙人像轻轻拂过,对陆行舟点头道:“确实是原件,多谢陆组长和各位朋友的鼎力相助,顾某感激不尽。”  “为人民服务嘛。”  “既然案件已结,那顾某就不打扰了。”  “对了,还有件事,”陆行舟拿出头骨碗,放在顾曲面前,“这是另一起案件中查获的东西,我们都看不太明白,想要请顾老板指点一二。”  顾曲拿起头骨碗,一直淡然的神情有些动容,他仔细抚摸片刻,放下碗,轻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碗应该是用通天犀的头骨干缩而成。”  “通天犀?”  “应该就是通天犀无误,”顾曲慢慢说道,“通天犀是世界一级保护神兽,世界自然物种保护联盟将其划为“灭绝”,妖界当局最近一次普查没有发现踪迹,没想到还有活着的。”  “现在看来,也已经死了。”  “死亡事件应该不超过半年。”  陆行舟拧紧眉头:“难道是偷猎?为了什么?犀角?通天犀作为神兽,难道会死在普通的偷猎者手里?”  顾曲:“犀角器在商周时期已经被视为极其珍贵的物品,到了现代,更是稀少,目前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已经禁止了犀角的交易,市面上原材料的减少也导致存世的精品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暴利的驱使下,一些偷猎者铤而走险,大肆偷猎犀牛。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另一则说法。”  “什么?”  “你知道我身体不好,久病成医,对各界的医术略知一二,”顾曲理了理腿上的藏青色毛毯,轻声道,“妖界盛传的<妖医圣典>中曾记载‘犀皮,治风活血最好,可解侵骨之毒,以百岁为上’。”  “什么意思?”  “妖医中认为犀牛皮能解毒,一百岁以上的犀牛药效最好。”  陆行舟狐疑地问:“犀牛能活一百岁?”  “普通犀牛活不到,通天犀可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一百岁的通天犀,应该还只能算幼崽。”  送走顾曲之后,陆行舟坐在沙发上,盯着头骨碗发呆。  颜如玉进来:“组长,这要真是通天犀,那藏狐该怎么处置?”  “又不是他杀的,”陆行舟道,“要不是他捡到这个碗,我们连通天犀的头骨都见不到呢,去查查冥府前两个季度的政府工作报告,有没有通天犀入轮回。”  颜如玉去查了之后回来:“没有,会不会它还没死?”  陆行舟拿着笔杆敲了敲头骨碗:“这哥们脑壳都在这里了,它还能不死?你跟我写玄幻小说呢?要么就是灵魂滞留忘川了,要么就是这哥们的灵魂还在人间。”  密棘基金会的拍卖会如期举行,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茂林大厦门口,陆行舟西装革履,头发打了半瓶发蜡,在灯影下锃光瓦亮,文质彬彬地走到另一侧车门前,拉开车门,颜如玉还在车里疯狂自拍。  陆行舟:“出来。”  “再等一分钟,我再拍两张!”  “你出不出?”  “就最后一分钟,花大钱租的车一定要自拍够本才行。”  “我数三声,不出来就给我滚回去。”  “我出出出……”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伸出来,陆行舟拉住她的手,颜如玉优雅地下车,红色的晚礼服长裙包裹着完美身材,美得令人窒息。  “我建议你回去抄十遍党章。”陆行舟道。  “抄完之后这条裙子能给我吗?”  “想多了,你从哪儿租的回头就还哪儿去。”  颜如玉小声嘀咕:“这是石饮羽给介绍的店铺,很多魔女在那里定制成衣呢,上身效果真的棒啊,魔界的审美就是高级……”  陆行舟假装没听到,死死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没有给她一个过肩摔。  两人走到门口,陆行舟倨傲地昂着头,没有说话,只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绿色的邀请函出示给侍应生看。  “晚上好,任先生,”侍应生看到他拇指上雪白的扳指,态度愈发恭敬,“希望您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两人进门,颜如玉挽着陆行舟的胳膊,小声道:“你演得有点浮夸,有钱人也不都是鼻孔朝天的。”  “没有你浮夸。”陆行舟糟心地说,“那辆车,花了多少钱?”  “也没……没多少,就租了一个小时,咱们回去就不坐了,跟你骑小黄车回去。”  “到底多少?”  “才……三千块……而已。”  “从你津贴里扣。”  “凭什么???”  “一小时三千块,你以为局长会给你报销吗?他连商务餐都只报30块!”陆行舟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回去。  “为什么啊?”颜如玉十分郁闷,“我听石饮羽说,他们第六天城出差都是开布加迪威龙,商务餐龙虾鲍鱼随便吃呢。”  “石饮羽石饮羽,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石饮羽!”陆行舟拧着眉头看向她,“他才来单位几天,你已经恨不得嫁给他了!”  “冤枉!组长我真的冤枉!”颜如玉忙不迭澄清,“我就是偶然在厕所遇到他,说起今晚要陪你出差,才稍微聊了两句的。”  “你们还一起上厕所???”  “你什么鬼注意点?”  “……”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陆行舟静下心来,思索了一会儿,一脸严肃地对颜如玉信口雌黄:“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没有见识过魔的可怕,他们巧舌如簧又擅长蛊惑,古往今来,很多同志堕入他们甜言蜜语编织的陷阱中,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才行。”  颜如玉困惑地看着他,喃喃道:“我们真的只是碰巧在厕所门口遇到,很尴尬的呀,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好聊你啊,我说要陪你上厕所,呸,陪你去出差,他就说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租一辆足够贵的豪车。”  “小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  “我也说了呀,我们不兴这一套,但是他说不行,恶魔的爱妻出行,必须要有牌面……卧槽!组长你冷静!!!”  陆行舟手里的红酒忽然就沸腾起来了。  “啊,看那里!”颜如玉刷地伸手指向台上,“快看,拍卖会要开始了!”  陆行舟转头看向台上,渐渐冷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行舟:很多同志堕入恶魔们甜言蜜语编织的陷阱中。  颜如玉:包括你吗?  陆行舟:你被开除了!第8章   密棘的拍卖会核心是慈善,从捐赠者那里征募到艺术品,通过拍卖,将所得款项去除活动费用之后,全部用于珍稀生物的救助。  陆行舟这次是拿着任不仁的邀请函来参会的,于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没有文化的土财主人设,手里夹着雪茄,坐在圆桌边一脸享受地吞云吐雾。  “你确定任前辈是这样的形象?”颜如玉小声问。  陆行舟谦虚地表示:“不太确定,因为作为一名绅士,我演不出他的粗鲁和低俗。”  “……”  礼仪小姐揭开一个玻璃箱的布幔,露出里面一张薄薄的老唱片,封面是黑夜中枯黄的灯笼,和一个飘渺的白影,极其具有地狱特色。  “哇哦!”拍卖师夸张地大叫,“黄泉歌姬的成名作《阿飘》初刻版!起拍价50万,每次加价不低于1万。”  陆行舟吃惊:“这这这……这特么一张唱片50万???”  “这可是《阿飘》啊,号称最具有代表性的地狱民谣,发行300年了,销量纪录到现在都没被打破过。”  陆行舟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黄泉歌姬还是很有名的好吧,创作型唱将,不过我更喜欢地狱天王。”  陆行舟:“那又是谁?”  “新一代偶像小生啊,舞台掌控力无与伦比,”颜如玉掏出手机,“来来来,组长,我给你安利一下我爱豆的新歌《孤独的鬼伤心的坟》,现在正在打榜,来,你扫一下这个码来投个票……”  “不不不,算了算了,请不要向老年人卖安利……”  说话间,《阿飘》初刻版已经以80万的高价拍出去了,买主就在隔壁桌,健硕的躯体包裹在西装里,随时都会爆衫的样子。  颜如玉嘀咕:“他身材可真威猛啊,不过他领子上的皮草是认真的吗?这大夏天的我看着都热了。”  陆行舟瞥一眼:“当然是认真的,那是他自己的鬃毛。”  “沃特?”  “那哥们应该是个雄狮精,看样子很精通化形,化得无懈可击,又有个人特色,还别说,身材真棒啊,啧啧。”  “你喜欢这样的?石……呃,那个谁完全不是这个风格……”  陆行舟扭头看向拍卖台,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  颜如玉感慨:“这些妖魔鬼怪装成人样,比人类更像人类啊。”  “哈哈,”陆行舟笑了两声,笑意未达到眸子中,他眼神冷漠地看着周遭喧闹浮华的一切,声音低低地念道:“越不爱人间,越觉人间好。”  除却80万的老唱片,接下来两人还见识到了100万的小人书,200万的老蚌珍珠和300万的弩箭,竞拍人的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出价水涨船高,整场拍卖会渐渐进入高潮。  “四百八十万!”  “五百六十万!”  “一千万!”  颜如玉看向陆行舟,看到陆行舟面无表情,眼眸里充满了世界观被按在地上来回摩擦了八百遍的沧桑感。  于是,两个工资三千块的人决定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从灯光璀璨的会场侧门出来,身边骤然安静下来,两人倚在墙壁各自抽了跟烟。  颜如玉道:“他们的钱好像都是大风刮来的,旁边那个狮子怪,已经花三千多万了,他家里有印钞机吧?”  “说不定是洗钱呢,”陆行舟不负责任地恶意揣测,“花大价钱买垃圾,回去往博物馆里一捐,既有名又有利,资产还洗白白了。”  “这不是犯法吗?”  “你用人界的法管妖界的妖?”陆行舟将烟蒂扔进烟灰缸,淡淡道,“先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吧。”  “怎么说?”  陆行舟低头看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皱眉:“我本以为这是类似会员身份的东西,可是刚才我注意看了一下,没在其他人的手上发现这个东西。” 第11章 少年跌坐在地上,仰脸看去,见到陆行舟出现在围栏内,锃亮的皮鞋踩着满地血肉,逆着光,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少年沾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陆行舟伸出手来:“还能撑住吗?”  少年僵硬地将手递过去,被陆行舟一把拉起来,他嘴唇哆嗦着,想说自己能撑住,恶魔的世界是最单纯的丛林社会,他可以战斗到最后一刻,然后活下来,或者死去。  可是在被陆行舟温暖的掌心握住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女人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邪恶终结者。”陆行舟淡淡地说。  颜如玉终于挤到围栏最前方,听闻此言,给他点了个赞:“我真的很佩服你这种不问时间地点、随时随地装逼的能力。”  一群保安从场外冲进来,将陆行舟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检查了一下鬣狗的尸体,仰头对女人道:“头骨被抽碎了。”  女人狐疑地看着陆行舟,脑中想起方才如闪电般出现又消失的蛇尾,问:“你是妖?蛇妖?”  “纯血人类。”  “哈哈,没想到人类中也有擅长角斗的人,可惜,逐鹿之夜的规矩,今天这个台上,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女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陆行舟和少年之间滑过,开心地笑道,“会是谁呢?”  少年倏地紧张起来:“大嫂,你快走,不要管我……”  “没事。”陆行舟低声说,仰脸看向女人:“规矩是这么定的没错,但是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如果我死了,买这小子的40个乌金币,你去地狱去找我要?可如果这小子死了,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花40个乌金币买的小魔物?”  女人脸色冷下来:“你还敢狡辩?”  “我敢的事情可多了。”陆行舟低头对少年道:“学着点儿,这叫风险对冲。”  “嗯!”少年泪眼模糊,感觉陆行舟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女人:“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狂妄而又不知死活的人了,胆敢在我这里撒野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地里的花肥。”  “你能杀我?”  “易如反掌。”女人一挥手,周围一阵咔咔声,保安们的枪已经纷纷上膛。  陆行舟将少年挡在了身后,眯起眼睛看向周遭一圈保安们。  女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掌心的拍卖槌,对着话筒大声道:“女士们,先生们,各位该死的不法之徒们,下面,请大家来欣赏今天的特典剧场——鹿之死!”  拍卖槌重重落下,急雨般的枪声在会场中响起。  少年猛地张开双臂,将陆行舟扑在身底,他赤裸的上身泛起一层金色的微光,远看竟然如同罗汉金身一般。  “卧槽!少年,你大哥知道你敢扑大嫂吗?”颜如玉跃进场内的时候,看到少年的动作,混话脱口而出。  “我……”少年看着眼前这个大美女穿着晚礼服翻围栏、撑着雨伞挡子弹,目瞪口呆,刚要说话,一口血涌了上来。  女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枪雨的攻击下毫发无伤,惊愕:“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瞒你说,其实我们是杂技表演艺术家,”陆行舟无奈地说,“送文艺下乡、丰富群众文化生活。”  颜如玉:“你瞎咧咧什么?天都要亮了!”  陆行舟仰脸,看着升降台上的女人,咧嘴一笑:“今晚大开眼界,走了,后会有期。”说完,抓起少年扔到颜如玉背上,两人往门外冲去。  女人尖叫:“别让他跑了!”  黑色的大门在面前轰然紧闭,颜如玉飞起一脚,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直接踹烂门锁,两人夺路而出。  平整的地面上突然钻出几十道张牙舞爪的藤蔓,眨眼间结成一道围墙。  颜如玉怒吼:“这他妈是八楼,怎么长出来的???”  “换个问题。”  “这他妈该怎么办?”颜如玉往回看了一眼,见身后的地面上也钻出了藤蔓,正在以狂野的姿态飞速生长,长到头顶结成一个牢笼。  她往掌心啐了一口,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看我表演一个大力金刚掌?”  “让开。”陆行舟掏出打火机。  女人追出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火球从牢笼中爆开,陆行舟和颜如玉冲出熊熊燃烧的火焰牢笼,往前奔去,大叫:“那落迦火?你和第六天城什么关系?”  “不死不休的关系。”  两人沿着长廊发足狂奔,陆行舟余光两边墙上的血腥壁画——荆棘死死缠紧一只巨鹿,巨鹿抵死挣扎,仰起脖子,仿佛发出痛苦的惨叫。  他突然伸出手去,打火机的砂轮在墙上划过,一簇火苗蹿上墙壁,竟然点燃了画中的荆棘。  耳边传来一声嘶哑的鹿鸣。  颜如玉吃了一惊:“什么声音?”  接着就见那只巨鹿挣脱荆棘,浑身是血,从画中跃出,落在二人身后,巨大的鹿角挑穿身后的追兵。  “额滴神啊……”颜如玉停下脚步,“回头,干他娘的?”  “别冲动,那不是巨鹿本身,是他残存的怨念。”陆行舟扯了颜如玉一把,继续往前奔去。  颜如玉边跑边回头看去,见巨鹿阻拦了一阵之后,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在女人放出藤蔓的攻击下,消失不见了。  两人转眼已经跑到走廊的另一个尽头,前方是电梯,旁边的安全通道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组长,我们参加的第一个拍卖会……”颜如玉颤声说。  “嗯?”  “会场去哪儿了?”  “这里有致幻的东西。”  “所以这一切都是幻觉吗?”  “没错,其实你今晚哪儿都没去,一直坐在宿舍看电视吃爆米花。”陆行舟信口开河,一脚踹开安全通道的大门,看到了正从楼下冲上来的几十个保安。  颜如玉脚步猛地刹住,哀嚎:“完犊子了,关门捉鳖。”  “别这么骂自己。”  “我也不想啊!”  陆行舟神情漠然,甚至镇定地点了根烟。  颜如玉:“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大心脏。”  “来,我教你一个处世之道,当事情一片乐观的时候,你最好悲观一点,而当事情已经悲观得不能再悲观的时候,不妨乐观一下吧。”  颜如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行舟吐出一个烟圈:“都这种境地了,乐观一下又不会怀孕。”  “所以现在该怎么乐观?”  陆行舟看着两边拿着枪慢慢逼近的保安们,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熄:“我建议你给予自己的组长一点信任,要知道他活这么多年,不光是靠嘴炮。”  枪雨响起的瞬间,一条巨大的蛇尾从楼上横扫而下,保安们发出一阵阵惨叫,如同下饺子一般被扫落楼下。  陆行舟趁机扯起颜如玉,沿着楼梯扶手滑了下去。  两人冲出大厦。  凌晨四点,晨雾弥漫。  陡然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颜如玉大口喘息:“我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无数保安从背后追来。  “拦辆车!”  晨雾中一辆五菱宏光驶来,陆行舟来不得多想,冲上前去拉开车门。  然后和驾驶员面面相觑。  陆行舟:“……”  “哥们儿,特侦组办案,搭个便车。”颜如玉不疑有他,心急火燎地拉开另一侧车门,背着少年蹿进车内,掏出证件递到前方,然后证件掉了,“卧槽,怎么是你?”  “食堂,买菜啊。”石饮羽一脸无辜地说。第10章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别让他们跑了!”  “快追!”  陆行舟跳进车内,一把关上车门,下一秒,一梭子弹击在车门上。  石饮羽什么话都没问,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在枪林弹雨中冲了出去。  “卧槽!五菱宏光就是牛逼啊!”颜如玉连爆粗口,“一般车门早他妈烂了。”  “门板上加装了一层凯夫拉。”石饮羽解释。  颜如玉好奇:“食堂的车为什么要加装防弹隔板?”  “不知道啊,我新来的,不是上边儿统一的安排吗?”石饮羽一边飙车,一边礼貌地回答,“可能咱们单位经费很足吧。”  “足个屁,都没有加班费的!”  “别啰嗦了,”陆行舟冷冷地打断这两个人,“专心开车。”  “是,爱妻。”石饮羽骚气地对他飞了个媚眼。  “说过不要叫我爱妻。”  “好吧,领导。”  陆行舟面无表情,瞥一眼后视镜,回头看向车后,见到七八辆改装摩托响着震天响的发动机轰鸣声嚣张地追了上来。  “都到外面了还敢追?”颜如玉吃惊。  “非要弄死我们吧。”  颜如玉突然道:“也有可能是要抓活的,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就很不对劲,有点色情……我的妈!”  车子忽然一个抖动,颜如玉猝不及防,整个人腾空飞起,大脸拍在了车玻璃上,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辆摩托车在震天响的发动机轰鸣声中冲到了车边,黑黢黢的枪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卧倒!!!”颜如玉一声爆吼,抱头钻进车座底。 第13章 少年被夸得很不好意思,抓抓头发,腼腆道:“大哥教的。”  “那他自己写字怎么跟狗爬似的?”  一直倚在门外的石饮羽倏地直起腰,被冤得恨不得冲进去在陆行舟脸上写字,心想我的字难看?有本事你掏出婚书看一看!!!  陆行舟走出病房,看到石饮羽站在门外,双手别在身后,一脸“猜猜我手里有几颗糖,猜到我就两颗都给你”的沙雕表情。  “他昨晚情急之下,强行动用了被封印的力量,不过那是为了保护我,所以不会有惩罚,只是重新加固了封印,你可以放心了。”  “我没有不放心,我知道你会为他说情的。”  “我不是刻意为他说情,只是澄清一个事实而已。”  “没事没事,我懂的。”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懂个锤子!  石饮羽丝毫没意识到陆行舟的冷淡,笑嘻嘻地说:“你猜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陆行舟闻着空气中浓郁的烤面筋香气,昧着良心道:“不知道。”  “噔噔噔!”石饮羽双手忽地伸到身前,指缝里跟夹暗器一样夹着十串烤面筋,“刚才在医院外面看到有卖的,不知道手艺怎么样,你尝尝。”  陆行舟本能地想拒绝,但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伸手接过一串,在石饮羽期待的眼神中咬了一口,点评:“还行,有点咸。”  石饮羽笑道:“要说烤面筋,还得数欢乐坊的老茶壶……哦他已经死了。”他甩了甩脑袋,问,“密棘基金会那边,我听小木头的意思,那个女人应该是魔。”  “嗯?”  “他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魔息。”  “她也是第六天城的?没有经过教改?”  “不是所有魔物都有资格坐牢的,有的低阶魔物没做过什么坏事,被抓到之后批评教育一下就放了。”  听起来你还挺自豪?刑期跟你那么长的也没几个了。陆行舟意味深长地横了他一眼:“我跟她交过手,很弱,只会控制藤蔓,被我一团火就炸开了。”  “藤蔓?那就对了,小木头说她像是林部的。”  第六天城鼎盛时期有风、林、火、山四部,林部擅长利用草木,多有一些大树精小草精菊花精什么的,当年第六天城被剿灭那一夜,林部消极应战是出了名的。  陆行舟嘲讽地笑了一声:“逃跑疾如风,战斗徐如林。”  “哈哈哈……”石饮羽十分没有良心地大笑起来。  笑得陆行舟都笑不下去了,在心里直犯嘀咕:你是忘了自己的出身吗?为什么嘲笑同伙这么来劲?  手机响了起来,陆行舟接起电话:“喂?”  颜如玉:“组长,这边招了。”  “我这就回去。”  陆行舟挂断电话,和石饮羽说了一声,带着十串烤面筋回到凤尾螺,一进门,就感到一阵草木腐败的气息,他狐疑地环顾四周。  ——办事大厅里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各种妖魔鬼怪在办着自己的事情。  有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感觉从楼上传来,陆行舟抬头看去,见到三楼平台上,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穿着挺括西装的男人往前走去。  男人一边走,一边往楼下看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陆行舟终于找到令自己不舒服的源头——这个男人的面相阴桀凌厉,看人的时候,仿佛连眼神里都是刺。  “组长,”颜如玉迎上来,“发什么呆呢?”  陆行舟往楼上撇了一下:“那是谁?”  “密棘基金会的理事长,来澄清昨晚的事情,局长亲自接待的。”  陆行舟一听就觉得有意思,嘲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澄清什么?说基金会什么都不知情,一切坏事都是临时工做的?那个临时工已经被开除了,基金会还是清清白白的白莲花一朵?”  颜如玉的嘴巴长成一个大写的o型。  “跟你说过多少次,真正的女孩子不会表情这么狰狞。”  “我就是有点激动,”颜如玉抹了把脸,钦佩地看向陆行舟,“组长,你真的是神啊,怎么说得这么准?”  “……”这有什么好钦佩的?  陆行舟走进审讯室,坐在里面的一个人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被看守死死按住,他大叫:“长官,我什么都招了,能不能放我出去?我老婆快要生了!”  “老婆都快生了,你还在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就是想多挣点钱啊,现在奶粉都那么贵……”  陆行舟闻言,翻开文件看了一眼,又看回那个人的脸,好奇地问:“你们草精的幼崽要喝奶粉?”  “……”那人一怔,迅速改口,“现在化肥那么贵……”  “闭嘴。”陆行舟冷下脸来。  草精畏畏缩缩地看着他,小声道:“长官,我真的什么都招……”  “我问你,主持逐鹿之夜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是事业部的部长,叫阿曼,身高一米七,三围99、63、90,幸运色是蓝色,最喜欢吃的是菠萝包,未婚,理想型是地狱天王,跟黄泉歌姬的粉丝在网上掐架……”  还真的是什么都招。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说完后,淡淡地说:“从现在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跑题。”  “是,长官。”  “逐鹿之夜多长时间举办一次?拍品都来自于哪里?”  “一个月举办一次,拍品嘛……”草精搓着手手,“这个属于泄露公司机密吧,我们草本植物讨个生活不容易呀……”  陆行舟好脾气地问:“那你要怎么才肯说呢?”  “我说了之后肯定会被公司开除,到时候没有工作,我老婆又马上要生了,奶粉……呸,化肥那么贵……”  “是挺纠结的,”陆行舟笑眯眯道,“那如果我送你个劳改大礼包,还纠结吗?”  “劳改大礼包?”  “判刑、罚款、剥夺政治权利。”  “我不能坐牢呀!”草精登时崩溃,晃得手铐哐哐乱响,“长官!我一个草本植物,没有存款,三百年房贷,老婆又要生了,化肥那么……”  “再啰嗦一句,你就坐牢去吧。”  草精戛然而止,委屈得直抽抽。  “逐鹿之夜的拍品都是怎么获得的?”  “有抓来的,有骗来的,也有主动来的。”  “有人主动来参加角斗?群雄逐鹿的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是……”草精挣扎了半天,低声道,“是饕餮盛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盛宴?宴席?”陆行舟盯着他的脸,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危险的想法,“群雄逐鹿获胜的那个拍品会成为宴席上的食物?”  草精低着头,心虚地说:“吃什么补什么。”  陆行舟忽地站起来,狠狠踹了桌子一脚,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传统——古老的《妖医圣典》中讲究食补,在早年,整个大陆还是一片蛮荒,所有生物都狂野生长的年代,对待敌人最通常的做法就是吃掉他,这被认为可以获得他的力量。  踢了一脚之后,陆行舟冷静下来,看向草精:“如果获胜的拍品会被吃掉,那么还有人会主动来?”  “有的。”草精露出有些迷惑的神情,回忆道,“有一个人,是主动来的,那天很奇怪,他赢了,但是……他也没有杀死其他对手,只是打晕了他们。”  “你们吃了他?”  草精摇摇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语气恍惚道:“那天,要处决那个人的时候,理事长突然出现了,阻止了处决,后来,阿曼和理事长爆发了很严重的冲突。”  “理事长?”  “我们理事长不太管事的,不知道那天为什么突然出现,但他带走了那个人,还差点杀死阿曼。”  “那个人?”陆行舟感觉自己可能捕捉到了什么,“那是个人类?”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原型……我想起来了,理事长在和阿曼吵架的时候,曾经很愤怒地说,你算哪根狗尾巴草,阿曼的原型难道是狗尾巴草?”  陆行舟强忍着揍他的冲动:“我问的是那个人的原型。”  “我还没说完,理事长说,‘你算哪根狗尾巴草,他可是通天犀!’通天犀是什么?”  “是你大爷。”陆行舟说完,起身走出审讯室,抬头看向局长室所在的位置,回忆起刚才那个阴郁的男人。第12章   所以说通天犀曾去参加过逐鹿之夜,主动参加,没有杀死对手,自己却差点被处死,在临处决的前一刻,理事长出现,跟阿曼大吵一架,带走通天犀……  陆行舟写写画画,将整个事件梳理了一遍,心头浮起重重疑窦:理事长应该是保护通天犀的,可他怎么还是死了?  通天犀和理事长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主动去参加逐鹿之夜?  他知道自己会被分食吗?  颜如玉推门进来,看到陆行舟站在白板前,白板上写着几个比自己的鬼画符还要潦草的字眼:通天犀、逐鹿之夜、主动、杀死……下面画了个圈,里面写着:圣母?  陆行舟回头看到她:“什么事?”  “搜查令下来了。”  “走。”  车子停在茂林大厦门前,陆行舟下车,抬头,看向这座高耸的建筑,从外部看去,和附近所有建筑没有区别,只是外墙上贴着的绿色玻璃,和周围的风格很不一致,怎么看怎么别扭。  据说这还是有讲究的,让整个建筑如同一株参天大树,有着盎然生机。  陆行舟挑了挑眼皮,觉得像个刷了绿漆的老黄瓜。  走进大厦,那股让人极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电梯越往上走,越有一种压抑感,好像走进了热带雨林的内部,潮湿,腐烂。  “找不到那个角斗场。”颜如玉满脸疑惑地说,“走廊尽头是会议室。”  陆行舟回忆着前一天晚上的路径,站在走廊一侧,往另一侧望去,记忆中幽深逼仄的走廊此时一目了然,墙壁上画着恬静平和的田园画。 第15章 “够了。”  “听不下去了?说到你心底了吧?陆行舟,让石饮羽神魂颠倒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你。”  “我说够了,”陆行舟低声道,“这场幻境,我已经腻歪够了。”  杀机毕露,一团火焰从手臂蹿出,顺着骨鞭往前燃烧,陆行舟扬起骨鞭,倾注全力,狠狠一边抽向那个人。  石饮羽被推到前方。  陆行舟死死盯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骨鞭没有丝毫停留,狠戾地从他头顶劈了下去。  眼前的两个人都消失了。  陆行舟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剧烈喘息。  外面传来一阵急雨一般的高跟鞋跑步声,几秒钟后,颜如玉一个急刹车,抓着门框稳住身形,大叫:“我的妈,你把人家房子拆了,这得赔多少钱?”  陆行舟刚要回答,余光撇到墙壁上被劈开的裂痕,杂乱的砖石里,藤蔓正在悄然消退。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抓住藤蔓的末端,喝道:“滚出来!”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藤蔓断裂,剩下的部分迅速消失在黑黢黢的砖缝里。  陆行舟直接跃上窗台,飞身跳了下去。  颜如玉奔到窗前,往下一看,见到陆行舟身形矫健,抓着大厦凸出的窗台和空调外挂机等设备,飞快地落了下去。  离地面尚有三米多远的时候,他已扬出骨鞭,狠厉地插进地底,缠住即将逃脱的藤蔓,猛地往后一扯。  地底传来一声惨叫,一株足足有十米长的藤蔓被他硬生生从土壤中拖了出来。  整个大厦几乎微不可动地晃了一下,颜如玉登时魂飞魄散,冲楼下大吼:“卧槽!你他妈别乱来!你把楼基给挖断了要出大事的!”  陆行舟沉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没事,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  颜如玉连滚带爬奔到陆行舟身边时,看到他抓着一株长藤站在那儿,满脸淡定,简直恨不得撕烂他的脸,却又不敢下手,只得在旁边张牙舞爪地暴跳如雷。  “你看到大楼晃了没?我告诉你,陆大尾巴狼,你要是把人家楼基给挖了,明天就坐牢去吧你!我真是服了,真是夫唱夫随,石饮羽坐九年,你不坐他十年简直对不起你们的爱情对不对?”  陆行舟忽地大笑起来:“我们的爱情?哈哈哈哈哈……”  “???”颜如玉被他笑得整个人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我说什么可笑的话了?”  “是这件事本身比较可笑。”  陆行舟收起骨鞭,往茂林大厦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给颜如玉解释:“有人给我下了幻境,让我看到一些不愿看到的场景,幸亏我心性坚定,而且武力高强,果断打破幻境,让敌人的诡计落空。”  “……我记得你教过我,叙事的时候要语言简洁,不要带过多的自我吹捧。”  “对。”  “你还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过多的自我吹捧意味着不符合事实,有夸大、拔高的意思,而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甚至还有些自谦。”  “那么,你的自谦之处在哪里呢?”  “就刚才的描述,我完全可以换一种说法,比如在幻境里我遭遇了敌人一整个装甲师的袭击,但是我内心早已经有了革命一定会胜利的觉悟,在敌人反动派的猖狂攻击下,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最终以一人双拳,全灭敌人装甲师……”  “……”颜如玉一脸冷漠:“所以你在幻境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陆行舟看着前方的人影,声音渐渐消失。  颜如玉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了起来:“嗨,石饮羽!”  石饮羽一脚踏进茂林大厦,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他们,登时眉开眼笑:“爱妻……阿不,领导,颜秘书,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来……”颜如玉刚要回答,脸色骤变,“卧槽!!!”  只见陆行舟脸色铁青,一个大步上前,二话没说,一条燃着火焰的骨鞭陡然出现,裹挟着恐怖的腥风直直地向着石饮羽面门劈下。  “咦?”石饮羽看到火焰,面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然而来不及多说,在骨鞭即将劈到面门的瞬间,敏捷地后撤一步,堪堪躲过这一鞭,举起双手大声道:“我错了,领导,我一定改!”  陆行舟怔了怔,收起骨鞭,疑惑地看向石饮羽。  颜如玉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我的妈呀,这什么情况?大哥你做错什么事了,惹他这么生气?”  “我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瞎道什么歉?”  “领导这么生气,肯定是我哪里做错了。”  “……”  陆行舟发作得快,复原得也快,走过去,捏起石饮羽的下巴,左右检查了一番:“伤到哪里了?”  “没有没有,你力道控制得特别好,一点都没碰到我。”石饮羽用脸皮在他手上蹭了蹭,咧嘴,一脸地主家傻儿子的开心大笑。  陆行舟眸子中闪过一丝苦楚,收回手,低声道:“抱歉。”  “你没有伤到我呀!”  颜如玉无语:“组长,你刚才在幻境里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跟失心疯一样?”  石饮羽心头一动,问陆行舟:“幻境?”  “嗯,刚才不小心中了招,但已经没事了。”  “你幻境里看到我了?”  “……嗯。”陆行舟难得地犹豫了一下,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你只是个配角。”  “那主角是谁?”  “当然是我。”  “亲爱的……”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  “领导,”石饮羽立刻改口,语重心长地说,“这不叫主角和配角,这叫双男主……好吧,我不瞎扯,你在幻境里看到我,还动手了?”  陆行舟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石饮羽继续道:“这个世界上幻境很多,但原理大同小异,想破除幻境,只要抓住四个字——不破不立,所以你之前破除幻境的方法是杀了我。”  “纳尼?”颜如玉大吃一惊。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石饮羽对她解释,“爱……领导必然是发现自己处在幻境中,才会下杀手的,否则只会在幻境中沉沦,或者崩溃。领导真厉害!”  颜如玉:“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颜秘英明。”石饮羽转脸给她点个赞,对陆行舟说,“那刚才我们一照面,你就攻击我,是以为自己仍然在幻境中,对不对?”  “唔……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陆行舟含糊地敷衍了一声。  “什么???”石饮羽登时五雷轰顶。  陆行舟大手一挥,豪爽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用太过在意。”  颜如玉:“……”  “你就是想打我!”石饮羽一脸受伤的表情,指着陆行舟的脸,大喊,“你明知自己没在幻境,你就是想打我!!!”  “大哥,大哥,别嚷嚷,有事回家解决。”颜如玉硬着头皮挡在两人之间,心想老娘为什么还要调解上司的家庭矛盾?  秘书苦啊,秘书累,秘书真是活受罪,唉,秘书满眼辛酸泪。  石饮羽痛心疾首:“回什么家?我跟他没有家!早被查封了。”  “哦,也对。”  第六天城犯罪团伙伏法后,整个城池都被查封了,听说前几年有人提出将那地方改造成旅游景点,既可以创造就业岗位,又可以收门票来激发内需,还可以作为青少年健康修行教育基地,后来被上层否决了,九年来一直封禁着没有投入使用。  但不管怎么说,家确实是没有了。  陆行舟道:“废话不多说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转移话题太生硬了呀!组长!”颜如玉恨铁不成钢。  石饮羽委屈地扁了扁嘴,还是认真回答了:“我来拿小木头的东西,他之前过来应聘,证件都被扣了,新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不拿回来下面不好找工作。”  “那你去吧。”  “嗯。”石饮羽勾了勾陆行舟的手,往茂林大厦里面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对陆行舟挥了挥手。  陆行舟突然想起一事:“等等。”  “什么?”  “你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吗?”  “还没,过两天就去派出所办。”  “第六天城没有了,你的户口落在哪里?”  “街道集体户口啊,哎!”石饮羽眼中亮起光芒,“我可以落在你的户口簿上……”  “不可以。”  “……”石饮羽的光芒熄灭了。第14章   看着石饮羽的背影渐行渐远,颜如玉觉得他有点可怜,以前没觉得陆行舟有多刻薄,可怎么在面对自己家属的时候这么难缠呢?  陆行舟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别发呆了,干活。”  “我觉得石饮羽挺好的。”  陆行舟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怔了怔,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单手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她,笑问:“怎么,喜欢他?”  “当然不是!”  “没关系,你尽可以放心大胆地承认,我甚至可以帮你转告他,当然,他接不接受我就不知道了。”  “……”颜如玉错愕地看着这货满脸的诚恳,心里直犯嘀咕:他是吃错药了,还是……吃醋了?  陆行舟越发笑得端方清雅,打趣道:“会喜欢他也很正常,古有诗云:窈窕君子,淑女好逑。那小伙子的模样身段儿都挺出挑,是个能吸引人的……”  都变成“那小伙子”了!!!颜如玉后背噌地蹿上一身白毛汗,战战兢兢地想:我这是捅大娄子了吧! 第17章 陆行舟在纸箱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文件袋,姓名那栏一笔一划的写着“宋木”,他对石饮羽招招手,把文件袋递给他:“看看,东西是不是齐全。”  石饮羽掏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出狱证明、体检报告、一张薄薄的简历,工作经历那一栏赫然写着:劳改九年,在往前是……黑社会大哥的心腹?  “谁是黑社会大哥?”石饮羽怒道。  正在工作的下属们一起看向他。  “这是什么?”陆行舟捡起一张掉落的纸,拿起来一看,照片?  照片有年头了,摄影技术也不怎么样,两男一女站在一棵大树下,其中一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只黄褐色的藏狐。  藏狐?  石饮羽探头看过来,随口道:“这张照片得有七八年了吧,这个女的是阿曼?”  “应该是她。”陆行舟点头,从照片上看来,她的相貌没发生什么太大改变,除了小卷发变成了大波浪,倒是旁边两个男人,衣着打扮怎么土得像三十年前呢?  陆行舟盯着那两个男人看了半晌,觉得其中一个面容俊美、眉眼阴郁,很有那个理事长的阴鸷感。  这是阿曼和理事长,还有藏狐?  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组合?  那另一个男人是谁?  “这棵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石饮羽突然道。  陆行舟意外:“你见过?”  “我还是比较见多识广的嘛。”石饮羽思索之余还给他飞了个媚眼,“当然比领导你还是差点儿的。”  下属们纷纷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蹑手蹑脚、大气不喘,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陆行舟没想到石饮羽连一棵树都认识,瞥他一眼:“那你说说,你在哪里见过?”  “这么大的桂树不多见,好多年前,我在招摇之山里见过这样的大桂树,树冠几乎遮盖整个村子,开花的时节,刮北风时整个南山都是香的,刮南风时,整个北山都是香的。”  “招摇之山?那是妖界的圣地。”陆行舟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石饮羽顿了顿,气短地说:“谈判啊,当时有点地缘矛盾来着。”  “哦……”陆行舟了然,第六天城占了妖界一个大城,又占了人家的矿山,还不知足,想要继续侵吞,双方打得狗脑子都快溅出来了。双方的高层为这事儿谈判过几次,但每次谈判最后都演变成了更大规模的战争。  “这么说,”陆行舟道,“这是阿曼和理事长在妖界的留影,理事长这副打扮看上去还挺淳朴啊,跟阿曼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阿曼光凭这头卷发就时髦多了。”  “哪个是理事长?这两个男的穿得跟兄弟俩一样。”  “这一个,”陆行舟指给他看,嘀咕,“那这一个是谁呢?真是兄弟?”  石饮羽歪头看向照片背面:“这里有字。”  陆行舟翻过来,见背面写着一行极漂亮的铅笔字:请阿曼小姐惠存。落款是白灵犀,下面还有个爪印。  这个男人叫白灵犀?  陆行舟道:“你认识这个爪印是什么动物的?”  “你不认识?”石饮羽反问。  陆行舟将照片翻过来,看着白灵犀怀里的藏狐,猜测:“狐狸?”  “领导火眼金睛!”  陆行舟回到局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藏狐给拎进了审讯室,翘着二郎腿往他面前一坐,看向对面的方脸少年,蹙眉:“变回原形。”  “啊?”  “我说,变回你的原形。”  少年不情愿地嘟囔:“干嘛变来变去?变形要消耗很多能量的。”  “还会讨价还价了?”陆行舟笑盈盈地说,“你讨得过任不仁吗?你见他在我手里赚到一点儿便宜了吗?”  话没说完,少年麻溜地变回藏狐了,蹲在椅子里张牙舞爪:“我变回来了!你要干嘛!快点放了我!”  陆行舟很想狠狠地撸一把毛,但好在控制住了,伸手捏起狐狸脸,左右看了几眼,实在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照片里的那只藏狐,天底下的藏狐不都长一个样儿吗?  耳机里传来颜如玉的声音:“好像……是的……吧?”  藏狐还在咔咔大叫:“放开我!别摸我!我要投诉你!”  陆行舟拧着眉头看了半晌,放开手。  藏狐立刻用两个爪子使劲揉脸,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蹂躏。  “你老家哪里?”陆行舟问。  “干嘛?”  “你非法跨界、无证滞留,得遣返。”  “我不回去!!!”  “为什么?”  “这里生活好。”  “有多好?这种一下雨整个城都淹了、温度还要高达40度的破地方比招摇之山上生活还好吗?”  “可是有空调啊,还有火锅吃,招摇之山上……”藏狐声音一变,“我什么时候说我老家是招摇之山的?你要干嘛?”  “不干嘛,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跟密棘基金会还有点关联。”陆行舟说着,将照片放在他面前,“本来觉得你说话颠三倒四,以为是跟任不仁那个甩货学的,现在看来,不是颠三倒四,而是掐头去尾……”  藏狐在照片亮出来的瞬间就僵住了,死死盯着照片。  颜如玉困惑的声音在耳机中传来:“我怎么从他那张跟平时没有区别的大脸中,看出了悲伤的感觉?藏狐有表情?”  陆行舟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头骨碗到底是怎么来的?”  藏狐盯着照片,没有说话。  陆行舟伸手,想要拿回照片。  藏狐突然伸爪按住照片,大颗大颗泪水从小眼睛中流了出来,把脸上的毛都弄湿了。  陆行舟眉头微蹙,平静地等他哭了一会儿,拿出纸巾盒递过去。  藏狐抓着两团纸巾按在眼睛上,不一会儿,纸巾全湿了。  “组长,你安慰他一下呀,”颜如玉急道,“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陆行舟还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出声逼问,也没有安慰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藏狐将纸巾盒里最后两团纸巾用完,终于哭完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在哪里找到的照片?”  “阿曼办公室。”  听到这个名字,藏狐爪子忽地收紧,尖锐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四道白痕,恶狠狠地诅咒:“她不得好死!”  “但目前确实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快去抓她!她是个大骗子!”  “她骗你什么了?”  “她……”藏狐眼睛飞快地转了转,寻思该怎么说。  陆行舟敲了敲桌子,凉凉道:“我建议你最好跟我们实话实说,不要再耍花招,我听说你最近才学会化形,小小年纪说话半真半假是很讨人厌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地不相信我们,不过我估计……是被相信的人欺骗了?那个人是阿曼?”  “她骗了我,她说她可以,她说……可是白哥哥死了!他们杀了白哥哥!”  陆行舟一惊:“谁死了?白哥哥是谁?白灵犀?”  “他们杀了白哥哥!我亲眼看到的,他们把白哥哥绑住,是荆丛杀了他!是荆丛!荆丛亲手杀了白哥哥!”  荆丛?陆行舟心头霍地一跳,飞快地翻开工作手册,找到自己的笔记:密棘基金会理事长——荆丛。第16章   从审讯室中出来,陆行舟抬眼看向颜如玉,这人已经哭得两眼通红,见到自己,一扁嘴,带着哭腔道:“那密棘基金会那两个混蛋真不是东西啊!”  陆行舟无奈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明明早已经见过世间最丑恶的人心了,却还总是为别人的苦难流泪,这世界,对好人太坏了。  他走进办公室,桌子旁边立着一个白板,上面是自己上次写的几个关键词:通天犀、逐鹿之夜、主动、杀死……旁边写着圣母,还打了个问号。  陆行舟抬手把问号擦了,对着白板看了一会儿,又把“圣母”两个字给擦了,如果藏狐这次没有说谎,那么白灵犀他不是圣母,他是上辈子屠了城。  按照藏狐的说法,白灵犀曾救过荆丛,将他从野兽口中抢出来,并让他在家里养了一年多的伤,后来阿曼来带走荆丛,临走的时候,三人一狐还在大桂树下合影留念。  再后来白灵犀带着藏狐来白邺市看望荆丛,没想到却受到了冷遇,这个当年与自己同吃同睡的男人翻脸不认人,甚至扔掉了自己辛苦背过来的妖村特产。  荆丛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肯留,直接派人将这一人一狐送去车站,勒令他们即刻滚回山村。  是阿曼说可以帮忙修复他们的关系,她将白灵犀带走,承诺会照顾藏狐,却回头便把他给遗弃了。  藏狐循着白灵犀的气息去寻找,可是白邺市太大了,也太现代化了,到处都是汽车尾气的味道,天又下起雨来……藏狐足足找了三天,终于在一个大厦附近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惊喜疯了,开心地跑进去,却看到一群人把白灵犀绑起来,逼他现出原型,然后荆丛上前,一刀捅进了白灵犀的心脏。  他们吃了白灵犀。  剥下他的皮,抽出他的骨,将肉削成薄片。  这群人穿上锦衣华服,在乐队的演奏声中,郑重而又欢欣地享用了这场盛宴。  “饕餮盛宴?”  今古大观店铺一侧隔出的小小茶室里,顾曲放下茶盏,微微蹙起眉头,沉思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也是这几年在上层圈子里新兴起来的一种滋补方法。”  陆行舟冷哼:“你们有钱人靠这种方式滋补,也不怕伤天害理?”  “有什么好怕的?本身那什么天理就不过是上层人编造出来愚弄下层人的谎言而已。”顾曲轻声说,“你自己编的谎言,自己会信吗?”  陆行舟看他一眼:“这种滋补,真的有用?”  “安慰剂也是有用的。”  陆行舟嗤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鲤鱼形状的小茶宠放在掌心揉搓。  顾曲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没有说话,专心将水烧沸,注入茶盏中,把碾细的茶末调制成浓稠的茶膏。  静谧而狭小的茶室中弥漫起浓郁的茶香,陆行舟在这熟悉的香气中微微闭上眼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顾曲一手提起执壶,往茶盏中点入沸水,另一只手拿着竹筅飞快地击拂,不一会儿,茶汤中涌现出细密的白沫,紧紧咬着盏沿,盛在黑釉茶盏中,如疏星澹月,美不胜收。  一盏茶放在面前,陆行舟睁开眼睛,这俗人端起茶盏,一口饮尽,连咂嘴都没有,直愣愣地问顾曲:“藏狐说荆丛亲手杀了白灵犀,可是荆丛堂堂一个理事长,用得着亲自动手?” 第19章 他捏着手指头,有些烦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行舟直到吃完饭,才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他,两人视线相撞,陆行舟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这厮满眼不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夭寿了!这小魔物还学会装可怜了!  陆行舟的坏心情没来由就变好了,他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吁出一口气,淡淡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幼稚。”  “嗯。”石饮羽闷闷地应了一声。  陆行舟笑起来:“不服气?”  石饮羽没想到他会突然笑这一下,不由得怔了下神,像是平白被这个笑容晃到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问题,摇了摇头,摇了两下又止住,低声道:“没有不服气,只是……”  “只是什么?”  石饮羽眼神茫然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喃喃道:“大概是我太矫情了,老是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他话一说出口,陆行舟呼吸忽地一顿,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急速消退,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如同戈壁滩上空洞的冷风:“哪里不一样?”  “也不是,”石饮羽抓了抓头发,忐忑地组织着语言,“其实以前你对我也是这么爱搭不理的,只是,在第六天城那段时间太甜蜜了,让我忍不住想得寸进尺……”  陆行舟木然地看着他,过了半晌,神色缓和过来,扯了扯嘴角,淡淡地点评,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时间会冲淡一切感情,不是么?就像很多离婚的人,他们未必没有经历过甜蜜,但感情没了,就是没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石饮羽仿佛预知到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提高声音截断话头,盯着他冷漠的眼睛,温柔而又掷地有声地说,“我对你的感情,从古至今,一直都在。”  “是吗?”  “你从来都知道的。”  陆行舟垂下眼眸,没有接这个话茬。  “算了。”石饮羽挫败地叹出一口气,“你是降魔师,我却入了魔,怎么说都是我错了,错得离谱。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便只能继续离谱下去,不是么?”  两人面对面呆坐着,各怀鬼胎。  陆行舟两眼放空地看着桌面,愕然发现自己内心竟无比平静,在和石饮羽这混蛋翻了一通糊涂账之后,自己竟然进入了一种青灯古佛般的枯态,在顾曲的茶室里都没找到的禅意,在这里找到了,真六根清净。  食堂里越来越空,渐渐地只剩他们两个人。  工作人员拖着拖把从他们身边路过,笑着道:“小石,你坐在陆组长对面干嘛?不吃饭了?”  石饮羽冲她笑笑:“我不饿,有点事跟陆组长说一下。”  “哦哦,谈工作呢?那我不打扰了,你们聊,你们聊。”工作人员拖着拖把快步走了。  陆行舟眼睛动了一下,回过神来,瞥一眼那个工作人员的背影:“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石饮羽自暴自弃地说:“我们什么关系?即将离婚的形婚对象?”  陆行舟错愕:“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不想,就没和别人说,”石饮羽道,“你看,别人看到我们坐在一起,只会觉得不搭,唯一的理由就是谈工作,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可谈的么?”  “唔……还是有的。有一件事情,还真的需要请教你。”  “领导,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你跟我说话时,亲密一点,不要说敬语,怎么样?就当是哄哄我。”  陆行舟怔了怔:“扯淡。”  他将手机里存的头骨碗的照片找出来给石饮羽看,问:“我想问问你,这种干缩手段,真的能够禁锢住人的灵魂?”  “理论上是可以的,这曾经是一种很常见的防止死者报复的手段,不过大家普遍认为太过分了,光毁灭肉体就够了,何必连灵魂都不放过。”  “那能够将灵魂再放出来吗?”  “放出来?”石饮羽惊讶,转念一想,便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有事情不明白,想直接问死者?”  “嗯。”即使不情愿,陆行舟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对自己的了解  石饮羽道:“放也是可以放的,但是要知道,放出来的灵魂可能残缺不全,不一定能达成你的目的。”  “残缺不全?”  “灵魂是肉体的动力,肉体是灵魂的载体,肉体中有机物的分解为灵魂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一旦脱离了肉体,灵魂便会因为热能的散失而逐渐消散,这便是亡魂需要去往幽冥之地尽快轮回的原因,滞留在人间的灵魂需要有极大能量的支撑,当年我们犯罪团伙光靠卖给亡魂能量就赚了几十亿乌金币。”  说自己是犯罪团伙的时候请不要这么坦然。  陆行舟道:“将灵魂禁锢在头骨碗中,属于脱离了肉体,所以灵魂会逐渐消散?”  石饮羽点头:“毕竟骨头经过了炮制,已经失去分解有机物的能力了。”  “一个单独的灵魂能支撑多长时间?”  “不好说,有个体差异,总的来说,魔物支撑的时间肯定最长,人类稍逊,妖物的话,低阶小妖撑不了几天,而经过长时间修行,学会化形之后,掌握了调节能量利用率的方法,支撑一两个月不在话下。”  陆行舟掐指算了下时间,突然意识到按照藏狐的说法,白灵犀已经死亡40天了,他看向石饮羽:“你能把头骨碗中的灵魂放出来吗?”  石饮羽无奈地看着他:“既然你开口了,不管能不能,在我这儿都是能,不是吗?”  “说什么绕口令。”陆行舟嘀咕一句,“头骨碗作为重要证据已经封存,我现在去申请调用,半个小时后,鉴证组实验室里见,可以吗?”  “没问题。”  陆行舟端起餐盘往残渣处走去,石饮羽站在空旷的餐厅里,目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低头,看到一个黑色的铁质手环如同镣铐一般禁锢在手腕上。  他注视着这个将伴随自己一生的手环,轻声道:“我要稍稍犯个错误,你可别掉链子呀。”  陆行舟走到餐厅门口,突然回过头来。  石饮羽立刻放下手,工作服袖子垂下,遮住手环,对陆行舟亮出八颗牙笑容:“忘了什么东西?”  “没有,”陆行舟淡淡道,“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实验室那边不急。”  “好。”  爱妻还是疼我的呀。  目送陆行舟离开食堂,石饮羽晃悠着走进后厨,笑着跟值班的黄花菜大姐打招呼:“还有吃的没?”  “还剩点菠菜汤,不行你自己再炒俩菜。”  “不用不用,哪儿那么浪费呢。”石饮羽就着菠菜汤吃了两大碗米饭。  黄花菜在旁边整理料理台,随口笑问:“我看你和陆组长坐了挺长时间,关系挺好的?”  “嗯?嗯,还行,陆组长人好。”  “就是这么多年一直单身,谁说都不管用,也不知道在等啥。”  石饮羽盛了第三碗米饭,美滋滋地心想或许在等我吧。  “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福气能嫁给他呀,长得又帅,又有能力,哎不过……”黄花菜压低声音,八卦地说,“我听前勤的人说,陆组长犯过生活作风错误,有政治污点,升不上去了。”  石饮羽愣住:“什么错误?”  “听说他去过第六天城,跟那边一个什么恶魔有些瓜葛,唉,可能是被魔女诱惑了吧,也是倒霉。”  石饮羽第三碗米饭吃不下去了。第18章   黄花菜大姐没发现石饮羽的异常,还在喋喋不休地感慨:“都不敢想象,那个魔女得美到什么程度,让陆组长为她犯错,再美能美得过颜秘书吗?哎,小石,你以前是第六天城的大官,没见过那个魔女?”  石饮羽捧着饭碗,眼神发直地看着汤盆里飘着的一片菠菜叶子,木然地说:“没听说过,八成是谣言吧。”  “啊?那要为这么个谣言搭上了仕途,那陆组长可亏大了呀。”黄花菜神思活络起来,“我得发动老姐妹们给陆组长介绍几个好姑娘,破除谣言才行。”  石饮羽的饭碗突然碎成两半。  黄花菜吓了一跳:“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手?”  “没有。”  “真是活见鬼,不锈钢碗居然也能碎,总务处从哪儿买的碗啊,这质量一定得回去找门儿……”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石饮羽站起身,嘴里说着“我吃完了,您继续忙,我先回去了。”手里把那个碎成两半的不锈钢碗给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黄花菜看看石饮羽的背影,满脸困惑,找根筷子戳了戳垃圾桶里的破碗,感觉硬邦邦的,一点都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软啊。  石饮羽换下工作服便往办公区走去,一路上神态如常地和同事们打着招呼,看不出到底心里是喜是悲。  办公区的工作气氛比后勤紧张多了,此时还没到上班时间,走廊里的同事们却都一脸严肃,连行走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三分。  石饮羽走到实验室,门锁着,他从门上的小窗户往里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他刚准备去陆行舟办公室找他,就听到楼上办公室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巨响,陆行舟愤怒的声音响起:“谁给你的胆子玩忽职守?你还敢说不是吃里扒外?如果连这点工作都做不好,我看你就别做!”  石饮羽心下一沉,转身往楼上走去,走廊里围了不少人,他刚走到门口,就见到颜如玉急匆匆走过来:“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  “跟你说别过来了,”颜如玉低声道,“头骨碗丢了。”  石饮羽吃了一惊:“这都可以?有内鬼?”  颜如玉往后瞥了一眼,嗤道:“那么大一只呢。”  石饮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秃顶男人,正在跟陆行舟对峙,好像对他一个小小的组长敢斥责自己感到非常不解。  颜如玉解释:“大秘的亲戚。”  “……”  “虽然是个废物,但平时也没捅什么篓子,大家还是愿意给大秘这个面子的,谁知道他能把头骨碗给看丢了。”  陆行舟气得恨不得一把掐死那个管理员,在屋里转来转去,指着他破口大骂。  那个管理员还在不痛不痒地辩解:“我怎么知道它会丢呢?难道它丢之前还会跟我打声招呼不成?陆组长,你别再骂了,我祖宗十八代也是很无辜的。”  陆行舟一把摘下配枪,扔给颜如玉,他怕自己气急攻心,一枪崩了这货。  石饮羽压低声音问:“没有监控吗?”  “你不了解我们的国情,”颜如玉无奈地说,“监控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不都是有迹可循的嘛。”  石饮羽刚要说话,突然觉察到不远处有人在看自己,转眼望去,看到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站在人群后,正向这边看。  那人见被石饮羽发现,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  石饮羽快步走过去。 第21章 “看样子是的。”  “那个头骨碗对他这么重要?”  “上面镶着几十颗宝石,拿去拍卖会上,至少六位数吧。”  石饮羽摇摇头:“可万一他被抓到,损失是不是太大了点?在这里偷东西,跟去公安局抢劫有什么区别?投入和产出太不成比例了,他又不缺钱。如果他想,分分钟能搞到一百个——当然这种违法行为是应该唾弃的。”  “你的意思是,头骨碗对他来说,纪念意义更大?”  “不是头骨碗,而是里面的灵魂,那个灵魂……叫什么白灵犀吧?这个人对他一定非常重要。”  “白灵犀救过荆丛,还把他带回家养了一年的伤,后来到白邺市来投奔他,被他一刀杀了。”陆行舟皱着眉头,语气十分不可思议地问,“你说这样的一个人对他非常重要?”  石饮羽看了他一眼。  陆行舟奇怪:“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我说,”石饮羽捏着一次性纸杯的边沿,慢吞吞道,“你也杀过我,难道我对你不重要?”  陆行舟一顿,怎么都没想到就稍微聊个天,居然能被他一记洛阳铲挖出陈年老坟,啧了一声:“你特么混蛋到当着我的面入魔,我能不杀你?”  石饮羽一时没有说话,瞥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神情淡淡地看着墙上的挂画,仿佛早已云淡风轻。  然而这一眼既深远又幽怨,还透着一点倔强,只一眼,就让陆行舟心尖尖上突然一酥,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妈的明明是老子占理啊!  他眼皮一阵狂抽,恨不得破口大骂:夭寿了,这魔物又他妈对老子使媚术!!!  陆行舟郁闷地说:“就算……就算我杀你……那我也没杀成功啊,要不然还能有你站在这儿使媚术的今天?你个混蛋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没使媚术。”  “嗯,没使,信你哦。”  “是真的,如果我使媚术,你现在裤子早不在自己身上了。”石饮羽认真解释。  解释完他就被陆行舟的骨鞭勒住脖子了。  “错错错……我错了!饶饶饶……饶命!”  陆行舟放开他:“也许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荆丛本来并不想白灵犀死,阿曼曾把白灵犀弄上过逐鹿之夜,如果不出意外,白灵犀当晚就会被送上饕餮盛宴,成为宾客的大餐,但是荆丛突然出现,带走了白灵犀。”  “那宾客一定非常生气。”  “所以荆丛为安抚这些宾客的情绪,当众杀了白灵犀。不对,”陆行舟摇头,“他既然当晚敢阻挠饕餮盛宴,便说明那些宾客并不重要,起码没有重要到能逼他杀死白灵犀。”  “一定有另一股让他无法反抗的力量。”  “让堂堂一个基金会的理事长都无法反抗的力量……”陆行舟琢磨,“上次顾曲说,林氏集团的榕老先生旧病复发,需要用上年份的犀牛皮入药。这会不会就是那股力量?”  “林氏集团?”石饮羽茫然地问,“我入狱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是最近几年新发展起来的?比密棘基金会力量更大吗?”  “对,商界新贵,是密棘基金会背后的投资方。”  “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毕竟端谁的碗,服谁的管,金主发话要白灵犀的皮,荆丛为了荣华富贵,再不舍得,也动手了,”石饮羽说着说着,突然冷笑起来,“呵呵。”  陆行舟眉头微蹙,看着前方的虚空,若有所思道:“我需要知道第二次的饕餮盛宴上都有谁,藏狐是指望不上的,他不认识那些人,任不仁跑路了,不然他一定能搞来名单,荆丛……这孙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锅都推到阿曼身上——要是抓到阿曼就好了。”  “我可以帮你。”  “嗯?”  “我的旧部,现在有不少在白邺市落户,他们有的刑期短,很早就出狱,有的根本没有坐过牢,我可以召集他们,全程搜索阿曼的踪迹。”  “不行!”陆行舟断然拒绝,“刚出狱就集结旧部,你想二进宫吗?”  “我又不干危害社会的事情,这不也是想为社会的繁荣和安定贡献一点微小的力量……”  “闭嘴,这种事以后想都不要想,凭你的身份,会一直是暗中监督的重点对象,绝对、绝对不能和旧部有大规模的接触,不然恐怕阿曼还没找到,你就先被抓进去了。”  石饮羽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陆行舟严肃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不服气也只能憋着,你刚才自己不也说了吗,端谁的碗,服谁的管。”  “我没有不服气,组织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会好好珍惜的,”石饮羽歪头看向他冷峻的侧脸,伸手戳了戳陆行舟的腰眼,小声道,“领导,你是不是很关心我?”  “不是,别多想。”陆行舟打开他的手,抬眼看着他时刻都含笑的眸子,怔了片刻,突然抬步走了。  “哎……”石饮羽在后面挥手,“这就走了?不再聊会儿?我不胡言乱语了!”  陆行舟冷淡的声音传来:“上班时间不要摸鱼。”  “可是……”石饮羽嘀咕,“现在对我来说是下班时间啊。”  陆行舟走进办公室,看到颜如玉正美滋滋地拿着两张演唱会门票自拍,一脸不可理喻:“这个地狱鬼王这么有魅力?”  “是地狱天王!!!”  “地狱还有天王呢?”陆行舟吐槽,“那天庭上叫什么?”  “我靠!你敢诋毁我爱豆!!!”颜如玉尖叫,“天庭是个伪概念!早就被科学界证伪了!整个神域都是不存在的!什么神界什么仙界,都是古人对自然现象解释不了而编出来骗人的!”  “……抱歉,我错了,请你继续自拍,不要搭理我!”  “组长,我先跟你说好明天不加班啊,我要去看活的爱豆啦!”  “地狱!地狱!知道什么叫地狱吗?你爱豆八百年前就死了!”  “我要转组!!!”第20章   目送陆行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石饮羽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整个办公区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显得他的闲适有些格格不入。  石饮羽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突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就着水痕将残茶一饮而尽,然后走出凤尾螺。  夏日强烈的阳光倾泻而下,他一手搭在额头,看了眼明艳的太阳,虽然魔物不惧阳光,但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天实在太热了,公交车一靠站,站台上的人就争先恐后往门内挤去,寥寥几个人挤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仿佛落下一步这辈子都上不了车。  石饮羽挤在两个大妈之间,被硬是推进了车里,耳边传来滴滴滴地刷卡声,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硬币投进去,回头,愕然发现刚才气势汹汹挤车的人们都已经找到位置坐下,全车只剩他一个,孤零零的,没有座位。  司机一踩油门,服役多年的公交车老战士轰鸣着蹿了出去。  石饮羽晃了个趔趄,一把抓住拉环稳住身形,仰起头,找到公交线路图,细细数着到目的地的距离。  三十分钟后,公交车停在茂林大厦站,石饮羽跳下车,辨认了一下方向,走向不远处绿色的建筑。  出了逐鹿之夜这档子事儿,茂林大厦的人气比以前更低了,几乎没有一个客人,很多店铺的门上都贴着转让。  一楼只有肯德基还在营业,石饮羽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  “大哥!”宋木举起手来。  石饮羽过去,拿起面前的冰阔落喝了一口:“你伤怎么样?”  “没事,大哥坐公交车来的?会坐吗?没有跟人打架吧?”  “……为什么你觉得我连公交车都不会坐?”石饮羽捶他脑壳,“不会坐我还不会学吗?”  “大哥果然什么都会啊!”宋木满脸钦佩地感慨,“我真是多虑了,有大嫂在身边,哪里还有不会做的事呢,大嫂都会教你的!”  “没错!”  宋木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放到石饮羽面前,赫然是一张手绘板茂林大厦内部示意图,画得精细又漂亮,上面详细地标注了每一个房间的名字。  “下面1-7层都是商铺,8层往上是密棘基金会,举办逐鹿之夜的场地是另辟出来的一个幻境,进入幻境的门票是一枚骨戒,那天我看到大嫂手上带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到的。”  石饮羽道:“是他一个不靠谱的朋友给的。”  “那这个人的路子挺野的。”宋木继续道,“幻境是由阿曼制造的,但我跟她接触过,一只低阶的曼陀罗妖,成魔才十几年,根本撑不起那么大的幻境。”  “她背后还有人?荆丛?”  “我听基金会的保安八卦,阿曼和荆丛面和心不和,虽然荆丛是理事长,但是资方更喜欢阿曼,据说有可能扶持阿曼上位,只不过荆丛是老臣,得给些面子。”  “资方……基金会背后的那个林氏集团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看几张照片。”宋木拿出手机。  石饮羽一张一张翻看照片,皱眉:“这是林氏的总裁?有点眼熟……”  “他叫林森,是林部的一个下层头目,有战功,但城破日逃跑了,”宋木嗤道,“来白邺市创立林氏集团,林部魁首阵亡之后,群龙无首,便渐渐将他当成首领,聚集过来。”  “林氏集团的高管都是魔?”  “据说是这样的。”  “那这个林氏集团随时都可能变成犯罪组织啊。”石饮羽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揣测,“九年前白灵犀救了荆丛,当时荆丛的伤根本不是什么野兽咬的,而是城破时受的伤,养好伤之后便来白邺市投奔林氏,成为基金会的理事长。”  宋木骂道:“林部这群杂碎,我们在浴血奋战,他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战后我们坐牢,他们一个比一个混得好!”  “他们的魁首战死了嘛。”石饮羽安慰。  “对哦!”宋木转怒为喜,美滋滋道,“我们的魁首还活蹦乱跳!他们有钱了不起啊?我们有大嫂!”  石饮羽给他点了个赞。  两人聊了一会儿,石饮羽打发宋木回去,宋木有些不放心:“大哥,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吗?”  “我就随便逛逛,不用担心。”  “可是……”宋木的目光落在石饮羽手腕上,每一个魔物出狱后都会被戴上一个特制的手环,能压制90%力量,防止危害社会,石饮羽也不例外。  “你说这个?”石饮羽抬起手,屈指弹了一下那个手环,轻松地笑道,“小木头,对大哥这么不放心吗?整个白邺市,能扛得住我一成功力的有几个?放心吧。”  “那你有事打我电话……哦,你没有手机,”宋木拿出钱包,倒出几张钞票和硬币,来回数了三遍,一百三十六块八毛,“我可以先给你买个老人机……”  “不用,你大嫂会给我买最新款的。”石饮羽笃定而又自豪地说。  宋木赞扬:“大嫂对你真好啊!”  “那当然!”  两人分道扬镳,宋木回去搬砖,石饮羽拿着图纸一边看一边往大厦内部走去,他乘电梯直接到了8楼,从电梯里出来,空气中草木腐朽的味道比下面重了许多,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石饮羽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感觉十分舒适,他捏着一杯冰阔落,慢悠悠地沿着走廊溜达。  当日迷惑住陆行舟的幻境已经撤销,幽深的走廊一览无余。  走了一百来步后,石饮羽也来到那个会议室前,他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想象了一下当时陆行舟困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没有过多逗留,而是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第23章 “你看错了。”陆行舟板着脸,把打火机从石饮羽手里拿过来,揣进了兜里。  颜如玉:“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那怎么办?有人就是手贱爱偷东西。”  石饮羽笑眯眯:“不是爱偷东西,是爱偷你的东西,比如说,你的心。”  陆行舟哼了一声。  石饮羽蹬鼻子上脸,手指在陆行舟胸前画了个圈,落在他的心口,得意道:“这里,全是我。”  颜如玉:“……”  陆行舟没有接他的话茬,眼神冷漠,满脸都写着对他的得意熟视无睹,甚至还有点不屑,将须弥镜装进证物袋,抬眼看向一片破败之气的大厦,淡淡道:“魁首大人对敌人的诡计了若指掌,不知能否助我们找到真正的角斗场?”  突然就说起敬语了!!!  颜如玉第一时间看向石饮羽,只见他脸上的得意之色迅速溃败,一路丢盔卸甲,连声告饶:“我我我我错了!你心里没我!一点都没我!全装着家国天下、盛世太平,连针眼那么大的地方都不会给我!求你别这么跟我说话。”  陆行舟憋不住笑起来,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闭嘴吧你,尽他妈扯淡!”  石饮羽被推得一个趔趄,顺手抓住陆行舟的手稳住身形。  陆行舟蓦地缩回手——这厮趔趄是假,耍流氓是真,竟趁机在他掌心勾了勾,还特么装出满脸的诚惶诚恐。  他下意识搓了下掌心,郁闷地岔开话题:“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和阿曼交过手,很弱,她居然能将那么大的角斗场通过须弥镜投射出来?”  石饮羽笑道:“一个镜子不行,那就两个呀。”  “两个!”陆行舟豁然开朗,“不错,须弥镜,须弥镜,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那芥子镜在哪里?”  “跟我来。”  石饮羽转身往楼上走去。  陆行舟不疑有他,跟了过去。  颜如玉看了他们一眼,拎起牵引绳将藏狐提到眼前,戳着它的鼻头,嘀咕:“想都不想就跟着走了,不带怀疑一下的?真不怕这恶魔头子有反心啊。”  藏狐口吐人言:“你瞎哔哔啥?跟上。”  颜如玉抱着藏狐追了上去,好奇地问:“芥子镜是什么?”  石饮羽拿着那张大厦内部图纸,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圆珠笔,在8楼会议室画了一个圈:“这是你们看到的角斗场,也就是‘像’所在的位置。”然后在11楼走廊里又画了个圈,“这是须弥镜的位置。”  “若单纯靠一个须弥镜,固然可以成像,但是威力小,以阿曼的能力,不可能制造出那样弘大的一个幻境,所以还需要另一个透镜。”  他在须弥镜的上方偏后的地方,画了一个更大的圈:“芥子镜就在这里。”  颜如玉眨巴眨巴眼睛:“这不就是显微镜成像原理?一个放大的虚像。”  “什么?”陆行舟和石饮羽一起问。  “你们不知道?”颜如玉大吃一惊,收获知识上的优越感之余,还收获了一丝奇诡的感觉,错愕地问,“你们上学没用过显微镜?你们没上过学???”  “上过。”  “那你们都学了些什么?”  陆行舟:“降魔术。”  石饮羽:“四书五经六艺。”  “……”颜如玉目瞪口呆。  石饮羽安慰陆行舟道:“你不用自卑,我觉得只是叫法不同而已,本质应该差不多,大致就是‘爱妻’和‘领导’的区别。”  “我没有自卑,你再趁机占我便宜,信不信我拿你祭天?”陆行舟面无表情地说。  石饮羽嬉皮笑脸,刚要说话,唇角笑容突然冷了几分。  陆行舟察觉到他微妙的变化,转头往楼上看去,见到空荡荡的楼梯口,站着一个人影。  藏狐刹那间发出凄厉的吼声。  那人逆光站着,看不清脸,可那种随之而来的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让陆行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理事长。”  “魁首大人,”荆丛的视线越过陆行舟,落在石饮羽脸上,语气冷漠地说,“魁首喜欢属下的镜子,说一声便可,属下自当双手奉上。”  石饮羽啧了一声,骂道:“滚开,没眼力的东西,你挡着我家领导的路了。”  荆丛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后退一步,将路让开。  陆行舟没说什么,抬步走出楼梯口,这一层是一个大厅,装修豪华,金碧辉煌,他环顾一圈,心底不由得唏嘘:解开幻境之后,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回头问石饮羽:“芥子镜在这里?”  “没有。”荆丛说。  “问你话了吗?”石饮羽没好气地说,“领导在问我,有你插嘴的份儿?”  陆行舟看向荆丛:“那芥子镜在什么地方?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负隅顽抗?”  荆丛漠然道:“我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负隅顽抗。芥子镜不在这里,你们也没有找芥子镜的必要了,因为……”  “因为这里,便是你们所要寻找的角斗场了。”第22章   “因为这里,便是你们所要寻找的角斗场了。”  荆丛话音刚落,几道裂痕从他脚下出现,以此为中心,呼啸着向四周延伸,随着裂痕的蔓延,大厅中金碧辉煌的假象急速褪去,显露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破败之相。  数不清的藤蔓攀援在布满血痕的墙壁上,庞大的根系腐蚀着墙壁,留下横七竖八的裂痕。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草木腐败和血腥交织的味道。  石饮羽深嗅着令人眷恋的死亡气息,浑身获得一种久违的轻松感,他舒服地闭了闭眼,转脸看向陆行舟,分外诚恳地说:“瞧瞧林部这些野蛮人,多不讲卫生啊,我最瞧不上这些陋习了,低级。”  陆行舟闻言,从踏入大厅就紧绷的脸色稍稍舒缓,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们山部高级得很?”  “那当然!我们起码吃完人不会把血浆搞得到处都是……啊呸,我们不吃人!谁像他们呀,一点忌口都没有,什么都吃,什么人啊、妖啊、通天犀啊……”  荆丛站在枝叶重重交叠下的阴影中,漠然地说:“魁首大人想刺激我就罢了吧,大家都是魔,谁比谁高贵?”  “平心而论,他还是要比你高贵一些的,”陆行舟冷冷道,“最起码,他没有对最亲密的人下手。”  石饮羽感动到星星眼:“爱妻……”  “闭嘴。”  “亲密?”荆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突然桀桀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离谱的笑话,“你说白灵犀是我最亲密的人?哈哈,陆组长,你可真是单纯。”  “住口!你没有资格提白哥哥的名字!”藏狐咆哮。  荆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同看一个低级的蜱虫:“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白灵犀养来逗趣儿的一个玩意而已,我没连你一起杀了,就该有多远滚多远,还敢露头,恐怕是想跟白灵犀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吧。”  “你……我要杀了你!”藏狐疯狂挣扎,呲出尖牙,发出可怖的吼声。  “就凭你?呵。”  陆行舟回头,看见藏狐被颜如玉死死按在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对荆丛道:“当年你落难,多亏白灵犀出手相救,我不信你杀他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犹豫。”  “我只觉得他愚蠢,都在山村隐居几百年了,平白无故跑来城市送死。通天犀……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从皮到骨都是宝物,我不杀他,难道留给别人杀吗?我可是魔,我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其他东西的。”  “领导,他放屁!”石饮羽怒道。  陆行舟:“不许说脏话。”  “他这是狭隘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以为其他魔会像他一样冷漠又龌龊,这简直大错特错!要知道,魔心有真情,魔心有真爱,小恶魔也会有春天……”  “你废话太多了。”陆行舟不耐烦地打断他,寻思着今晚回去就画几张禁言符,靶向的。  陆行舟看向荆丛:“如果你真这么想,又何必冒险去把头骨碗偷走?”  荆丛沉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你指的是这个碗?”  他身影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背后一丛灌木,灌木的枝条上分布着密集的尖刺,正是一丛狂野生长的荆棘,荆棘枝条相互纠缠,编织出一个中空的牢笼,里面赫然是那个丢失的头骨碗。  藏狐一声凄厉的尖鸣,从颜如玉怀中挣脱,冲了过去,扑上去的瞬间发出一声惨叫,被荆棘上的尖刺扎得满脸是血。  “你这废物!”荆丛揪住他的后颈,像扔垃圾一样甩了出去。  陆行舟一扬手,抓住藏狐尾巴将他拽回来,丢进颜如玉怀里,对荆丛道:“不论你对白灵犀有没有感恩之情,如今人死灯灭,不如痛快地放他去轮回,杀人分尸,还要将灵魂禁锢在一个碗里,白灵犀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遇见你?”  “不错,”荆丛低声笑道,“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我?”  他低着头,随着一声声冷笑,肩膀不住抖动,额发从发际垂落,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遮盖了眼睛。  “陆组长,”荆丛道,“我将头骨碗交给你,是否可以获得宽大处理?”  陆行舟看着他苍白瘦削的下巴,心里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荆丛竟如此坦诚地承认了一切过错,难道有什么阴谋?  会不会是这个密棘基金会背后还有更大的罪行,现在是将荆丛舍弃,令他一人承担所有罪行,来保护背后的人?  背后是谁?  难道是投资方林氏集团?  可从没听过这个集团的负面新闻,他们虽是商界新贵,但是富有而又低调,并热衷慈善,并没有不好的传言。  陆行舟满腹狐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承诺:“我可以给你争取。”  荆丛抬起眼皮,扫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无聊的石饮羽,嘲道:“那我就放心了,你陆组长神通广大,连石魁首那样大的罪孽,也只要区区九年便可出狱,更遑论我这样的小打小闹。”  陆行舟:“石饮羽本身就没有什么罪孽,减刑全凭他自己本事,跟我无关。”  “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是精神支柱。”石饮羽笑眯眯道。  荆丛眸光晃了晃,仿佛被这两人的样子刺到,转脸看向头骨碗,他伸出一只手,盘攀成牢笼的荆棘自动解开,他手掌落在头骨碗上,轻轻摩挲。  陆行舟拿出手铐。  听到金属撞击的叮当声,荆丛回过身来,坦然地抬起双手。  陆行舟抬腿要走过去。  石饮羽一把抓住他,对荆丛喝道:“你自己滚过来。”  荆丛嘲讽地看向他:“魁首真是谨慎得可以了,哦,对了,我听说坐过牢的魔物都要带铁手环,压制90%的力量,可能这就是魁首畏首畏尾的原因吧。”  “放心,进去之后也会给你定制一副的,”陆行舟冷冷地说,“组织提倡人人平等,魁首享受什么待遇,你也不会差很多。” 第25章 石饮羽冷不丁被他推得翻了个跟头。  陆行舟动作快于脑子,推完之后才开始后悔,带着几分尴尬地将他拉起来,解释道:“一点小伤,不用你处理。”  “我给你把毒素吸出来,”石饮羽舔着嘴角,尝到甘甜的血液味道,让他不由得身心亢奋,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吞吃入腹,他盯着陆行舟俊美无俦的脸,不动声色道,“你伤口一直流血是给他持续吸收你的力量制造机会。”  “他真的在吸收力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石饮羽划破指尖,随手扯过一条根须,碾碎皮层,将露出的维管柱放在伤口上,顷刻间维管柱的尖端便凶猛地吸起了红色的血液。  陆行舟伸手打落那条根须:“别拿自己做示范,荆丛吸收这么多力量做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石饮羽摊手,抓紧一切机会诋毁其他魔物,“林部这帮废物就喜欢搞一些挑战公序良俗的东西,不像我们山部,又干净又卫生,还讲文明,没有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就是不行。”  陆行舟笑了一下,抬眼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根系看上去无边无际,完全没有尽头,他轻声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七次没问题。”  “……去你妈的!”陆行舟骂了一句,掏出打火机,一下又一下地搓着砂轮,点燃火苗然后又弄熄,慢吞吞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一把那落迦火烧了这鬼地方,你能保住自己吗?”  石饮羽顿了顿,神情有些尴尬地说:“还是不要这么简单粗暴了吧。”  看来保不住。  陆行舟将打火机收了起来。  “这点装神弄鬼的小法术,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出马的。”石饮羽说着,随手折断一根粗壮的老根,放在掌心敲了敲,笑道,“领导,还记得咱家菜园吗?”  “不记得。”  “喂!”  “喂什么喂,谁跟你是咱?”陆行舟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就不记得有什么菜园。”  “不是有个花园的嘛,你说毒花毒草容易污染环境,让人拔了种大头菜的……”  “……”我看你像个大头菜。  石饮羽语重心长地说:“当年你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上下嘴皮子一碰,想起一出是一出,菜园里翻地、松土、撒种、浇水……全靠我一个人任劳任怨。”  陆行舟两眼望天:还是一把火连这货一起烧了吧,没有孜然也认了。  “曾经有一位伟人说过,理想境界的实现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伟人不愧是伟人。”石饮羽绕了一圈,终于言归正传,“在劳动中,为夫领悟了一项独特的技能,那就是——”  陆行舟好奇地看向他。  “魔息除草剂!”石饮羽大喝,左手拿着老根平举,用渗血的指尖在根上飞快地画了个符,接着双手重重一合,足有手腕粗的遒劲老根顷刻化作齑粉,向四周射去。  “别特么耍宝了,没用的,这些根须会吸收你击向他们的力量……”陆行舟话没说完,声音悄然消失。  只见那些根须如同碰到剧毒一般,纷纷萎缩起来,离主根较远的细密须根竟直接干枯死亡。  几分钟后,主根像是终于意识到了灭顶的危险,开始往后躲去,庞大的根系一起撤离,带动周遭环境的改变,在头顶某处搅出一个急遽收缩的漩涡。  “他想要逃跑!”石饮羽叫。  “跑不了。”陆行舟一扬手,骨鞭急射出去,缠住主根,犹如一条白蛇狠狠咬了上去,他一把抄起石饮羽,用力拽紧骨鞭,借着主根撤离的力道,纵身跃起,长腿一记凌厉的劈挂,直接将那聚成一团的根系劈成两半,人已经借力,先一步冲进漩涡中。  “哐……”一声闷响,头骨碗掉了下来,十几颗宝石被磕掉,洒落一地,荆丛扑上去捡起头骨碗,里外检查一番,将头骨碗珍重地放回荆棘牢笼中,才转过头来,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脸色阴沉。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破了我的魔阵。”  陆行舟将紧紧攀在自己身上的石饮羽撕下来,转脸看向荆丛,淡淡道:“是石饮羽破的,敢当着他的面启动魔阵,你便该知道有这下场。”  “不愧是魁首大人,”荆丛嘲道,“被限制了九成功力,魔息中的威压还能震得这些废物落荒而逃。”  他一把抓过身边的根须。  根须发出一声凄鸣,在他掌中迅速干枯粉碎,其他从地底逃回的根须颤了颤,悄悄地往后缩去。  荆丛面目阴郁,冷着脸将整个根系都扯了下来。  陆行舟眸子一紧,看到与根系最终端相连的灌木丛,从叶片的形状看去,应该是新长出的幼嫩的荆棘丛,茎秆上的尖刺都被拔掉,簇拥成一个碧绿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荆棘编成的床上,神态恬静,仿佛只是睡着了,还在做着甜美的梦。  陆行舟盯着男人的面容,一个名字跃上心头:“白灵犀?”第24章   “你竟然能认出白灵犀, 看来特侦组掌握的信息不少啊。”荆丛语气嘲讽地说着, 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唇角动了动, 一个轻浅的笑容转瞬即逝。  “惭愧, 我们并没有掌握太多信息, 不过如今看到你这个样子,不多也多了。”陆行舟道, “据我所知, 白灵犀已经被你亲手杀死,并且和众人分食, 算得上尸骨无存吧, 那这个身体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陆行舟盯着白灵犀, 初见时的惊愕过去之后,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眼前这个身体看上去很恬静,眉梢唇角仿佛都带着笑意, 可待细细看去, 却觉得那笑意之后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  他忽地想起颜如玉, 自己从黄泉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的肉体已经火化,想在人间生活,便需要一个安放灵魂的身体。  这个身体被称为义躯。  能够制作义躯的工匠被称为人匠,数量极少,堪称凤毛麟角。  因为人体是个极为复杂的结构——九大系统、四大组织、206块骨骼、639块肌肉、60万亿个细胞……稍有不慎, 制作出的义躯便会带有生理缺陷。  这门技术被发明出来的最初几年,曾因缺乏监管而制造出了难以想象的麻烦。  那时候陆行舟每天一睁眼,就得处理上百个案件,不是哪个路人甲出门打酱油结果偶遇两条毛腿满大街溜达,就是哪对野鸳鸯看夜光剧本结果一条人体蜈蚣从窗户上爬了过去。  后来人间当局和冥府联手,铁拳打击非法造人,才算整治了这种乱像,这么多年来,义躯制作技术一直被政府严格管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新闻了。  没想到这里还躺着一具。  陆行舟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算不上是真正的白灵犀,只是一具义躯而已,来,证件拿给我看看。”  “……”荆丛一怔,大笑起来:“你管我要证件?”  “如果是在正规人匠那里定制,请出示序列号,”陆行舟神情冷漠,仿佛在马路上查驾驶证一样公事公办地说,“如果是你私自制作,请出示从业资格证。”  “陆组长,何必这么假惺惺?”  “白灵犀是非正常死亡,你拿不出一个能过审的死亡报告,便不可能申请到定制批准函,这具义躯只能是你私自制作,然而你即便再小心,也不可能保证不出错,所以,”陆行舟冷笑,“最终还是失败了,是吗?出了什么问题?”  荆丛被迫直面失败,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他:“你那么会猜,难道猜不出来出了什么问题?”  陆行舟扫一眼从地底延伸到这里的根系,这些细密的须根如同导管一般,将从地下吸收来的能量输送到了白灵犀身下的荆棘床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需要能量,很多很多能量,从尸体中吸收的能量已经不够你用了,所以在我来找头骨碗的时候,索性豁出去将我拉进地底,我是降魔师,看到这样邪恶的东西必然会出手,于是能量便源源不断被吸收过来……吸收了这么多能量,义躯还依旧是一具义躯,里面没有灵魂——是融合出了问题?”  荆丛转过身,看向摆在白灵犀头顶上方的头骨碗,苍白骨骼上镶嵌的宝石从荆棘牢笼里反射出璀璨夺目的火彩。  他的面容阴桀凌厉,眼神犹如尖刺一般,在转身看向头骨碗的时候,眼神却悄然变得茫然,连脸部线条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石饮羽双手插兜,满脸无聊地踢着地面,懒洋洋道:“是灵魂在头骨碗里不肯出来。”  “什么?”陆行舟一怔。  石饮羽解释道:“那碗上的禁制已经解开,灵魂早该放出来了,但却没有进入义躯,想必是这位白灵犀同志良心未泯,不愿和他同流合污。”  荆丛脸上划过一抹厉色,他微微偏过头,眼神狠戾地瞥了过来。  石饮羽毫无察觉,或者是早已察觉却没将他放在眼里,一脸无所谓地对陆行舟道:“领导你想,白灵犀死在谁手上?”  陆行舟:“荆丛。”  “白灵犀在妖村隐居好好的,为什么会跑到白邺市送死?”  “来找荆丛。”  “白灵犀死则死矣,二十年后又是一头好犀牛,为什么会去不了轮回?”  “被荆丛禁锢在头骨碗里了。”  “你看,”石饮羽摊手,“现在那货不知用什么非法手段山寨了个义躯,还死命搜集能量来催动义躯和灵魂的融合,想让他死而复生,这对白灵犀有什么好处?”  “复活不好吗?”  “那得看怎么活了,”石饮羽伸出一根手指,一副街道大妈状指着缩在角落的根系,批判道,“吸收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尸体又是血液,都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这样的生活你愿意吗?”  陆行舟想了想:“如果人间还有令我眷恋的人或事,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这话一出,荆丛脸色骤变,双手猛地握成拳,力道大得青筋都暴了出来。  石饮羽还在叭叭叭地说风凉话:“现在你也看到了,这货折腾了这么多,白灵犀依然附在头骨碗里不肯出来,那不就已经说明没有什么眷恋了嘛,人间不值得呀。”  话音刚落,荆丛蓦地转过身来,无数荆棘从四面八方蹿出,强悍地击向石饮羽,他从荆棘丛中扑了过来,对着石饮羽挥出一掌。  他功于钻营、不善体战,但面对只剩一成功力的恶魔,却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因而上手就堵上毕生力量。  手掌在劲风中极速变化,五指如爪,布满尖刺,竟如同一根遒劲的荆棘老枝,狠辣地直扑石饮羽面门。  “你找死!”陆行舟一把将石饮羽拦到身后,手腕一震,骨鞭如霹雳一般劈了下去。  刹那间,碎木飞溅。  陆行舟毫不留情,一鞭便将荆棘抽得粉碎,回手再一鞭,鞭梢一卷,缠住荆丛脖子将他甩了出去。  “咳……咳咳……”荆丛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说几句真话你就受不了了?”陆行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怜悯,“给白灵犀带来这一切灾难的,难道不是你?”  荆丛强撑着爬起来,抹去唇角的残血,怨毒地笑道:“能站在别人面前说风凉话,不过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你的身上。”  “领导,别跟他废话,”石饮羽听他这话锋不像是什么好话,下意识不想让陆行舟听见,大声道,“直接一鞭抽死,为民除害!”  说着手指悄悄捏了个诀,荆丛若敢说出一个不好听的字眼,他就让他再也没有机会说话。  陆行舟转过头来,视线直接看向石饮羽的手指,然后缓缓上移,和石饮羽对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石饮羽唇角上扬,挤出一个灿烂的假笑,双手张开,宣告投降。  陆行舟转回去。  石饮羽的假笑瞬间垮下来:奶奶的!帮别人怼老公,你很棒棒哦。  不过这么敏感的灵识,世间除了爱妻,应该也没有第二个了吧,只是不知道身体是不是也……  “你说得没错,”陆行舟道“我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我的身上,也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荆丛冷笑:“话不要说得太满。”  “如果,出于什么原因,我必须杀死自己的爱人……” 第27章 荆丛仰脸看着他,感到一丝凉气从头顶拂过,顿时心头仿佛有千万只鸟儿飞过,尖锐的爪子划得遍体鳞伤。  他咬牙道:“我害了你一条命,现在不过是还一条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我听说,人间有一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白灵犀缓缓说道,“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吧。那些人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如果我不死,他们就会杀你,而杀了你之后,我一样会死,不是死在这个人手里,就是死在那个人手里,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欢欣雀跃地去送死了?”  “他们……那个女孩子说,杀了我,你就可以做大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会娶到很可爱的妻子……他们食言了吗?”  荆丛嘴唇微微抖动着,不知是极度的激动还是气愤,他如枯枝一样的手指一次次去碰白灵犀,却一次次从影子中穿过,他恶狠狠地说:“白灵犀,你活了几百年,可你怎么这么蠢?”  白灵犀柔柔地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几百年吃喝玩乐,感觉也不需要太聪明……”  荆丛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组长,”荆丛哑声说,“只要你们能让这个蠢货老老实实到义躯里去,我任你们处置。”  “开什么玩笑?”石饮羽冷笑,“你那具义躯是非法的,想害我领导犯错误吗?”  陆行舟:“且不论犯不犯错误,理事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以你的罪孽,任我们处置,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我犯下的罪孽不会逃避,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  “阿丛会死吗?”白灵犀突然问。  陆行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白灵犀遗憾地啊了一声,有些纠结地围着荆丛飘了一圈,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了半晌,忽然道:“虽然轮回之后不会保留记忆,但我们今世结缘,来世一定会再相见。”  此话一出,荆丛脸上骤然蒙上一层绝望的阴影。  陆行舟看着他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有时,懵懂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魔是没有轮回的。”石饮羽坦白地说。  白灵犀一愣:“什么?”  “当年魔主对冥府做了点坏事,惹得冥府制裁魔界,拒绝为恶魔轮回转生,”石饮羽淡淡地解释,“你的灵魂可以百世流转,但恶魔的生命只有一次。也就是说,你的荆丛,他没有来世了。”第26章   冥府与其他当局相比, 体量较小, 并且做的是垄断生意,不论是人是妖还是魔, 都要从奈何桥上过, 喝了孟婆汤才能轮回转世。  阎王殿那个判官又精于算计, 和妖界发生冲突,一生气直接做空妖界经济, 打得妖界元气大伤, 直到现在依然政局不稳。  全天下都知道判官不能惹,可是魔主偏偏不长眼, 敢去算计阴天子, 害得阴天子几百年来沉睡不醒。判官一怒, 制裁魔界,拒绝为魔物们签发路引,没有路引便上不了奈何桥,喝不了孟婆汤, 再也没有轮回转世。  灵魂不入轮回, 便会因为能量散失而逐渐消散, 最终化为虚无。  所以魔物们死后也不去阎王殿处霉头,大家自觉去往一个叫做归墟的地方,在这里彻底分解,残存的力量分散到环境中,化作新的能源。  听完石饮羽的解释,白灵犀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清秀的五官显露出来。  “不!”荆丛忽然慌张,急切道,“你不要这样!”  陆行舟皱起眉头。  鬼魂显形需要耗费大量能量,白灵犀已经死亡40多天,要不是荆丛一直用能量滋养,他的灵魂早就因为能量散失而消散了。  若一直维持若隐若现的样子,倒可以多撑些时日,可他现在直接现出清晰的形状,相当于加速消耗能量,简直是自取灭亡。  几秒钟时间,白灵犀已经显现出生前的样貌。  是个极温柔的样子,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荆丛,伸手想要拉他起来。  荆丛伸出手去。  两人的手掌穿了过去。  白灵犀错愕:“啊,还是不行吗?”  “这要是行的话,人匠都得下岗了,”陆行舟道,“想凭空凝聚出实体,需要的鬼魂之力是难以想象的,这么多年,我只见冥府的鬼兵大统领成功过,但是就算以他那样的鬼魂之力也维持不了几天。”  “这样啊……”白灵犀失望地说。  “所以你到义躯里去,”荆丛仰脸看着他,满含期待地劝道,“你到义躯里,就有实体了,就可以碰到我了。白哥哥,每当我犯了错,你都要打我手心,现在我犯下弥天大错了,你没有实体,怎么打我呢?”  白灵犀笑起来:“阿丛现在是理事长,不是被野兽叼走的小魔物了,打不得了。”  “不!”荆丛痛苦地摇头。  “阿丛,”白灵犀蹲下来,平视着荆丛的眼睛,“你是不是很怕没有来世?”  荆丛苦涩地说:“怎么会?恶魔一辈子肆意妄为、不修来世,活就轰轰烈烈地活,死就干净利落地死,怎么会怕?我只是……只是怕你下辈子又烂好心,再遇到我这样的恶魔,被人欺负……”  “那……我陪你,怎么样?”  “什么?”荆丛一愣。  白灵犀将双手放在他的脸边,好像托起了他的下巴一样,笑着说:“我也不要来世了,阿丛什么时候去往归墟,我陪你一起,白哥哥陪着阿丛一起在归墟化为虚无,好不好?”  “不行!”荆丛断然拒绝,急切地往前一扑,想要抱住白灵犀,却穿过他的身体跌在了地上,被陆行舟打伤的身体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你不许去归墟!听着,白灵犀,我不需要你陪!我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一个被你救过的恩将仇报的恶魔,你凭什么为我放弃来世?”荆丛挣扎着爬起来,转头看向白灵犀,厉声道,“你不要再自以为是!我不稀罕!白灵犀,你听着,我不稀罕!”  白灵犀骨子里固执到了极点,说出要一起去归墟后,任凭荆丛自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到威逼利诱,再到苦苦哀求,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甚至还竭力燃烧能量,让自己的身影更清晰了一些。  荆丛无能为力地坐在地上,崩溃地将脸埋在膝盖上,沙哑的声音喃喃道:“我求你……我求你行不行……”  陆行舟眉头紧皱,移开眼去。  一转脸,看到石饮羽在痴痴地看着自己,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石饮羽没想到被抓包,却丝毫没有尴尬之色,牵起陆行舟的手,小声道:“以后我去往归墟的时候,也不带你。”  “……我没打算去。”  “!!!”  “现原形了吧,”陆行舟哼了一声,“满嘴谎言。”  石饮羽笑了笑:“感情上有一点点受伤,但理智上还是明白的,我是真的不想你去,就算,就算你来生爱上别的男人,也……也不想你去。”  陆行舟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懒洋洋地说:“还是先过好今生再说吧,我听说有一种动物可以活一万年,离去归墟那一天,还早着呢。”  “……”石饮羽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被骂了。  将荆丛抓捕回凤尾螺,陆行舟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窗外,往嘴里丢了一块棒棒糖,看着下属给他录口供。  荆丛心灰意冷,态度非常配合。  陆行舟吮着棒棒糖,看到白灵犀重新化作若隐若现的影子,在审讯室里飘来飘去,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到底哪个地方出了纰漏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  “哎,组长,”一个下属见到他,问,“明天的全区降魔师代表大会你是自己参加还是让颜如玉代表?”  棒棒糖掉了。  ——卧槽!颜如玉!  陆行舟烟熏火燎地赶去茂林大厦,正好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个炸弹在地底炸开,大厦外面十米外的地面塌了一个大洞。  接着颜如玉胸前缠着藏狐,浑身是土,杀气腾腾地从大洞里跳了出来。  陆行舟目瞪口呆。  颜如玉甩了甩已经只剩伞骨的刺绣洋伞,呸了两口,抬头看到陆行舟,大声道:“组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陆行舟刹那间更加内疚了,支吾了一声:“还……还行。”  “这地方太他妈邪门了,我感觉我拔了上万棵树根,越拔越多,越拔越多,工会主席的头皮要是有这么争气就好了。”颜如玉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将已经晕过去的藏狐解下来,提在手里,跟拎着一个名牌包包一样,喘着粗气对陆行舟道,“一定要对这个密棘基金会展开严密的调查。”  陆行舟体贴地帮她拍拍身上的土,甚至拿出一根烟踢她点上,温柔地说:“辛苦了,来,压压惊。”  颜如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疑有他,接过烟抽了一口,舒服地吐着烟圈,道:“那个荆丛,竟然敢对你下手,肯定有个大阴谋,咱们回去就带人来抓他……”  “唔……”  “怎么了?”  “荆丛已经被捕了。”  “什么?”颜如玉一愣。  “现在正在审讯。”  “……”  颜如玉脑中警笛大鸣,以她对自家组长浅薄的了解,粗略算了下时间,登时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把我忘了?陆行舟,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光顾着跟石饮羽鬼混,把我忘在下边了?”  “别别别……别撒泼……”陆行舟强撑斯文,“公务人员在外执行任务要注意维护组织形象……”  “维护个屁!我们村的劳动妇女都是这形象!”颜如玉冲上去,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陆行舟落荒而逃:“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一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你们他妈的大脑皮层长鸡儿上吗?”  “……”  陆行舟被颜如玉一直厮打到了单位,“凤尾螺一枝花”的脸都差点被她挠破相,几乎半个单位的同事都来围观“颜秘篡位”,纷纷赞美颜秘真有我们布尔什维克战士的武斗精神。  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陆行舟坐在办公室,对着镜子看下巴上的一点指甲印,有气无力地说:“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上司,我们把你留在地下是有考虑的。”  颜如玉在洗手间接了盆凉水冲去一身泥土,这会儿站在空调前,吹自己那头海藻般的长发,闻言,问:“什么考虑?”  “……”陆行舟语塞。  颜如玉脸色一沉:“你就是满脑子只有你男人……”  “是这样的……”陆行舟毅然开口,以赵忠祥讲解动物世界的语气,讲述了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爱情故事。  颜如玉听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陆行舟趁机跑了。  审讯室的门打开,结束完一轮审讯的荆丛被押了出来,他抬眼看到陆行舟,突然道:“陆组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行舟点点头,和荆丛走回审讯室,示意几个下属离开。  荆丛在门口停住脚,对着旁边的空气淡淡道:“白哥哥,你也在外面。” 第29章 石饮羽怔了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抓起地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认真而又自豪地朗声道:“我找不到派出所。”  陆行舟:“……”  十分钟后,陆行舟从地下车库里推出一辆蒙着厚厚灰尘的小绵羊电动车,用手抽打了几下,呛得自己直咳嗽。  “这……”石饮羽心痛得无法呼吸:爱妻受苦了……  陆行舟丢过来一个头盔:“别加戏,上车。”  “哦。”  小绵羊突突突地驶出凤尾螺。  天热得难受,虽然是个阴天,但半下午依然闷热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过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希望下一场雨后能够凉快一些。  “我说,”陆行舟没好气道,“你别趴我背上,跟个火炉一样。”  “热?”  “废话,今天38度,你现在下去躺地上试试,十秒钟就七成熟猪排。”  “哈哈哈……”石饮羽干笑两声,嘀咕:怎么老爱骂人呢?昨天说我是乌龟今天说我是猪,物种都不一样……  他趴在陆行舟背上没动,悄然运起恶魔之力,周转全身,笑问:“那这样,凉快点儿了没?”  陆行舟后背一凉,好像背了个冰块,浑身一颤,骂道:“去你妈的,干嘛呢?别找死。”  “这样就舒服了吧。”  “胡闹,你现在弱得跟个黄焖鸡一样,别拿自己身体折腾。”  得,又变了个物种。  石饮羽笑道:“没事儿,小菜一碟。”  “再胡闹我就回去了,你自己腿儿着去派出所吧。”  石饮羽这才作罢,心想自己哪有那么弱?不过是调整一下基础代谢率,强行将周围热量吸到自己体内而已,真的小菜一碟。  派出所里办事得排号,两人坐在长椅上等着叫号。陆行舟无聊地翻看石饮羽的出狱证明:“原判刑期999年,实际服刑9年……你怎么减刑那么多?”  “我努力啊。”  “嗯?”  石饮羽扒着手指头数:“我一开始的工作是印刷厂,印高考试卷,发现一处科学性错误,减刑10年。”  “嗯???”  “后来到了玩具厂,缝小王八玩偶,提出了一个改动,缝好的小王八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下蛋,减刑20年。”  “什么玩意儿?”  “我还种过地,亩产万斤,减刑30年。”  “……”  “并且我在很多期报纸上发表诗歌,抒发对你的思念之情,顺便表达对世界和平的向往,减刑900年。”  陆行舟掏出手机,嘀咕:“我要实名举报某些部门渎职,没有天理了……”  石饮羽大笑,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逗你玩儿。”  弹完之后跳起来,大步走向办事窗口,与此同时,广播里响起叫号声:请419号到6号窗口办理……  陆行舟坐在长椅上,看着石饮羽顷长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起来。  手机突然大震,陆行舟接通:“喂?什么事?”  “大事,”颜如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刚才看到一个女的,好像阿曼。”  陆行舟蓦地认真起来:“在哪里看到的?”  “演唱会这边啊,我让钢牙仔在那儿排队,出来买瓶汽水,远远看到个背影一闪而过,我眼睛多亮啊,就那么一个瞬间,脑子里立刻跳出她的名字,逃犯阿曼!”  陆行舟感觉不太真实:“她畏罪潜逃呢,还敢去看演唱会?你别是看错了。”  “她化成灰我都认识,那丑娘们,我第一次去茂林大厦的时候,她说我土气,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张丑八怪脸!”  陆行舟:“……”  “总之,别废话了,你赶紧过来,我再打探一下,这边人实在太多了,转眼就没了。”  “好,我办完事就去。”  “你办什么事儿啊?”  “陪那个……办一下身份证。”陆行舟含糊地说。  颜如玉登时嚎叫起来:“我去你的!那个什么?是不是石饮羽?组长你现在可以了啊,跟你男人鬼混连工作都不要了!”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第28章   “还要多久?”陆行舟走到石饮羽旁边, 看到他正趴在窗口柜台上填一张表格。  “坐那儿挺无聊的吧, 再稍微等一下哈,我加快速度。”石饮羽抽空对他扬起一个笑脸, 飞快地填了几个空之后, 问窗口办事员:“同志, 这个联系电话写我们单位座机行不行?”  办事员:“单位座机万一临时有事找不到你呢?写你手机号码。”  “我没有手机。”  办事员吃了一惊:“这个年代还有人没有手机?”  “我这不是刚出狱嘛……”石饮羽讪讪地说,“写座机没事儿的吧, 回去我跟办公室的前辈说一声, 来电话就喊我,我保证不错过你们的联系……”  “138xxxxxxxx。”陆行舟淡淡地报了一串号码。  “什么?”石饮羽惊讶。  陆行舟:“留我的手机号。”  “哦哦哦, 好哒!”  石饮羽飞快地将表格填完, 递给办事员, 笑着说:“您看看这样写有没有问题,麻烦您了。”  “为人民服务嘛,”办事员道,接过他的表格看了一眼, 讶异地皱起眉头, “繁体字?”  “啊, 不符合规定吗?”  “你的原籍是……第六天城?哦,怪不得写繁体字,但是我们白邺市的通用规范汉字为简体字,入乡随俗,我再给你一张表格,重新填。”  石饮羽尴尬地说:“这个我认是能认得, 但写的话,可能不太会写……”  “表格给我。”陆行舟对办事员道,接过新的表格,趴在柜台上,对照石饮羽填写好的旧表格誊抄。  石饮羽站起来:“你坐下写。”  陆行舟坐在他的椅子上,飞快地写完,将表格递给办事员:“看行不行?”  “行。”办事员拿着表格浏览几眼,将信息输入到电脑中,又拿过印章盖了几下,随口道,“二位的字体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张表是一个人写的。”  石饮羽喜笑颜开,刚要说话,就听旁边陆行舟冷哼了一声:“他的字跟狗爬的一样。”  “……”  “哪儿找这么有灵性的狗?”办事员开着玩笑,将一张回执单递出来,“回去保持手机畅通,这边办好之后会电话通知的。”  “谢谢,谢谢。”石饮羽收起回执,连声感谢。  从派出所出来,陆行舟手里转着电动车钥匙:“颜如玉那儿发现点问题,我现在到演唱会现场去,你自己骑车回单位?”  “那你呢?”  “我打车过去。”  “骑车吧,马上到下班高峰期,万一出租车堵在路上了怎么办?我跟你一起去。”  陆行舟想推辞,毕竟这厮又不是特侦组的,老掺合进来不合适,刚一张口,石饮羽丢了一个头盔过来:“我不掺合,就陪着你。”  “好吧。”  石饮羽说得没错,往演唱会会场方向的路已经堵得没眼看了,远远望一眼就要心肌梗塞的程度,两人骑着电动车,在车流中突突突突地就突围了。  然而点儿寸的是,半路下雨了。  陆行舟被冷冷的大雨在头盔上胡乱地拍,拍得心情巨恶劣,打定主意今天要是抓不到阿曼,他回去就把颜如玉的义躯扒下来换个丑八怪。  背后的人动了几下,一件衬衫被撑开,挡在了自己头顶。  “……多此一举。”  “领导,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事?”  “咱俩换换吧,”石饮羽笑着说,“你这小身板儿略显单薄,没法给我遮风挡雨啊。”  “去你的,要我给你遮风挡雨?”  “所以说换一下嘛,我骑车带你,给你展示一下遮风挡雨的正确姿势。”  陆行舟弯了弯唇角,明明那件破衬衫没有什么挡雨效果,却没来由感觉雨好像小了,他控制着声线,冷淡地说:“少啰嗦,你坐正了,万一被甩出去可别怪我。”  两人赶到演唱会现场时已经彻底成了两只落汤鸡,隔老远就听到狂热的应援声一浪高过一浪,配合着正主的歌声,在风雨中别有一番滋味。  “这个演唱会要票的吧?”石饮羽问。  “降魔师证可以免费入场。”  “领导真厉害啊!”石饮羽满脸钦佩。  演唱会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跟看傻逼一样地看着陆行舟:“说什么天方夜谭?凭什么给降魔师免费啊?那捉妖师要不要免费?崂山道士要不要免费?”  陆行舟笃定道:“我去动物园看猴子可以免费。”  “你拿我们冥界之光、宇宙第一男神、三千万女鬼的初恋——地狱天王和猴子比???”工作人员勃然大怒,“你是不是黑?你说,你是不是对家请来黑我们哥哥的?你正主是谁?我告诉你,黑子死一户口本!孽力回馈!活该一辈子三十八线!”  “……”陆行舟深吸一口气,刚要拿出舌战全局的撕力,被石饮羽拦腰抱住,硬是拖走了。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石饮羽抬头看看高大的场馆,寻思从哪个地方潜入比较合适。 第31章 阿曼显然也看到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颜如玉这究竟是来抓自己的,还只是单纯来看个演唱会。  思索再三,终究是小命要紧。  阿曼立刻起身,穿过人群往外走去,脚步突然止住。  只见狭长的过道上亮着一长串地灯,地灯拾级而上,照亮一级一级的台阶,台阶的尽头,陆行舟双臂环胸,大马金刀地堵住了去路。  站在台阶下往上看去,灯光从他背后射来,经过雨幕的折射,在身边萦绕出一圈微光,显得他身影颀长,宛如天神。  阿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大脑急速旋转,盘算是硬闯上去,还是立马掉头,从另一边逃走。  一股霸道的魔息从背后涌来。  阿曼猛地回身,见到石饮羽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在背后不远处。  两人四目相对,石饮羽开口,如同唠家常一样轻松地说:“我是不是说过,识趣的赶紧跑路?还敢跑来看演唱会,是觉得本座已经老到参加不了年轻人的活动了?”  “魁首大人,”阿曼进退两难,气势软了下来,轻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荆丛指使的,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  “魔物只有死了才会消失得干干净净,”陆行舟从过道台阶走下来,淡淡道,“骗白灵犀上逐鹿之夜,也是荆丛指使的?”  “他可是通天犀啊!”  陆行舟:“是通天犀又怎样?”  “我们魔,吃一只妖,难道不是很正常吗?通天犀这种珍稀神兽,几百年遇不到一只,你们知道多少人想吃一口他的肉吗?荆丛那个傻逼,以为把他撵回妖村就安全了?他在白邺市露过面,那些有钱人是不会让他跑掉的!”  “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是一个刽子手的事实。”陆行舟冷冷地说。  三个人的对峙终于引起周围观众的不满,一个女鬼生气地说:“搞什么?不想看就滚出去,别杵在那里挡住别人的视线,忍你们很久了!”  陆行舟转头,对女鬼嫣然一笑:“不好意思,马上就滚。”  他声线清朗,尾音含笑,让女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正巧一束灯光射来,照在他被雨水冲洗过的脸上,脸色是玉般的白,长眉是夜一般的黑,眉峰凌厉如刀削,俊美得让鬼都心悸。  “哎,没事儿。”女鬼回过头,停摆了几十年的心脏开始小鹿乱撞:这人……比天王哥哥还好看啊……不行,我不能见异思迁……回去再买十张专辑来充值一下厨力吧。  大屏幕上,陆行舟的脸一闪而过,像一瓢冰水泼在正狂热地沉迷男色的颜如玉脸上。她蓦地回过神来:我怎么好像看到组长了?他来了吗?  难道是错觉?  不管了,继续嗨!  陆行舟道:“阿曼,废话不多说,束手就擒吧。”  阿曼眼珠转了转,嘲讽地笑道:“你们胆子大得很啊,敢在这种地方跟我动手,不怕我拉着这里所有人做垫背吗?”  “你可以试试。”陆行舟手中出现一条雪白的骨鞭。  阿曼狞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啊啊啊……”场馆中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舞台灯光骤然变得激烈,唱完一首慢歌的地狱天王站起来,翻身跳上舞台,在爆炸般的鼓点中,一把撕开t恤,露出结实油亮的八块腹肌。  “地狱rock!《诈尸》!”  全场所有观众一起发出最疯狂的嘶吼。  阿曼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中出手,她双手猛地抬起,刹那间,无数藤蔓从她脚下钻出地面,短时间内迅速暴涨,气势汹汹地冲向周围一无所知的观众。  “领导明明都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石饮羽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刚要释放魔息震慑她的藤蔓,却见对面陆行舟抬起手一挥,雪白的骨鞭犹如一条杀气腾腾的白蛇冲了出去,在雨幕中飞旋一圈,发出一声尖啸,巨尾一扫,将藤蔓悉数卷了回来。  观众:“啊啊啊啊……好帅的特效!!!!”  颜如玉眨眨眼睛:这特效……怎么有点眼熟?  陆行舟抓过藤蔓,对阿曼不屑地笑道:“你就这点本事?”他手掌微微一攥,藤蔓化作青汁滴落下来。  “我本事大不大,抓得到我再说。”阿曼逞强地丢下一句,身形突然从二人眼前消失。  “当着我领导的面,还想跑,太看不起人了吧?”石饮羽嗤了一声,双手捏诀,四道结界在周围凭空出现,不论阿曼是什么形态,通通阻拦在了结界之中。  与此同时,陆行舟握着骨鞭用力往地底一扎,只听地底传来一声惨叫,骨鞭直接卷起藤蔓的根给拽了出来。  镜头扫过这片区域。  大屏幕上出现陆行舟的身影,只见他长身鹤立,站在雨幕之中,手里抓着一根藤蔓,一脸老农民喜获丰收的喜悦。  颜如玉目瞪口呆。  别说颜如玉,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只有地狱天王,依然在舞台上霸气地旋转、跳跃、顶胯、劈叉、撕衣……  阿曼的被捕,宣告密棘基金会全部主犯已捉拿归案,特侦组任务圆满完成,松了一口气。  钢牙仔在雨中看了一场演唱会,回来就病了,高烧直逼40度。而颜如玉只有嗓子哑了点儿,依然健壮得像个金刚。  她也算是有点良心,听说钢牙仔病了就自觉担负起照顾他一日三餐的重任,当然也仅局限于在食堂吃完饭顺便打个包,可见她的良心也很有限。  自从石饮羽进了食堂,三餐有了很大改善,连小馄饨的辣油都比以前香了。  颜如玉豪饮两碗馄饨,还打包了一碗,拎着回宿舍的时候,路过一楼办事大厅,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窗口业务暂停,几个办事员还在处理最后一点工作,头顶的大灯都关闭,只留墙上几盏射灯。  电子屏幕还没关,led大屏在地面投出一片飞速变幻的光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陆行舟正一个人站在电子屏幕前,抬起头,神情淡淡地看着屏幕。  “看什么呢?”颜如玉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电子屏上在播放一首歌的mv,本质是个公益广告,宣传保护珍稀动物。  “这还是密棘基金会的广告。”陆行舟道,“拍得挺好看的。”  “再好看也是骗人的呀,哎,这不是连漪吗?她还会唱歌?”颜如玉指着歌手的脸道,“啧啧啧,瞧那一脸玻尿酸。”  陆行舟惊讶:“你怎么认识这么多明星?”  “你怎么什么明星都不认识啊?”颜如玉反问,“这个连漪很红的,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啊。”  “显然这些男人里不包括我。”  “废话,她是女的。”  “……”陆行舟顿了顿,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一下名,道:“我也可以喜欢女的。”  颜如玉惊愕地张大嘴。  陆行舟皱眉,心想这个下属什么毛病?我难道不能喜欢女人吗?爱情跟性别有什么关系?真遇到喜欢的人了,是男是女都得认啊!  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批评一下颜如玉狭隘的爱情观,就听这厮以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幽幽道:“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哇,不回头……”  什么玩意儿?  陆行舟回过头,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觉得颜如玉是对的。  ——石饮羽站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怎么不出声音的?”陆行舟先发制人。  石饮羽神情有些微妙,对他挑了挑眉,轻飘飘地问:“你也可以喜欢女的?”  陆行舟:“……”这该怎么解释?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都觉得会越抹越黑,挣扎半天,决定从宏观大局上来解释一下这个棘手的问题。  “小石同志,我觉得在感情生活中,男人女人都没什么……”  “不可以。”石饮羽语气十分淡定地说。  陆行舟声音戛然而止。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石饮羽这是对上面那个问题的自问自答,登时松了口气,心里却腾起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不知什么原因的,心尖上就酥了一下。  “你只可以喜欢我。”石饮羽又说。  陆行舟被他的直球打得张口结舌,强笑两声,干巴巴道:“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建设社会主义。”  颜如玉:“???”  三个人各怀鬼胎,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冷场了,颜如玉被他们之间这诡异的氛围瘆出一身鸡皮疙瘩,刚要开口说两句笑话。  突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局长带着一大群高层干部快步走出电梯,每个人都没什么表情,气氛里却透着紧张。  门外,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银云从黑夜中驶来,无声地停在门口。  一个牛头怪从司机席上下来,撑开一柄黑色雨伞,拉开后座的车门。  一只皂靴从车内伸了出来,小腿包裹在黑色的绸裤中,笔挺而又细长。  局长们理了理西装领口,局促地低咳了一声。  一个白发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衣,显得人极为清瘦,在牛头怪的护送下走上台阶,和局长们一一握手,微笑着打过招呼,然后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凤尾螺。  陆行舟等人避让不及,只得站在路边,假装自己只是个盆栽,还要挤出一脸假笑。  “陆组长。”白发男人视线扫过来,对他一笑,眼睛在单片眼镜后弯了起来,银色眼镜链微微晃动,折射着点点灯光。  陆行舟被点了名,笑着走上前来,和他握手:“判官大人,好久不见。”  “有九年了吧,”判官嘴角梨涡荡漾,笑盈盈地说,“上次陆组长来我们冥府,还是为了一个欺妖霸鬼的暴力王八……”他目光在镜片后扫过颜如玉,落在石饮羽脸上,一顿,“唔,也在呢……”  石饮羽面无表情道:“没错,我就是那个欺妖霸鬼的暴力王八蛋。”  局长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疑惑地问:“你们认识啊?”  “那是当然,”判官越发笑靥如花,轻飘飘地说,“当年魁首大人砸我阎王殿的时候,局长您还没考公务员呢。”  局长:“……”  “哈哈哈……”陆行舟干笑,“判官大人真是快言快语。”  目送局长等人簇拥着判官走进电梯,颜如玉才敢靠上前来:“判官怎么突然来了?好久没见判官了,还是那么爱笑啊……”  爱笑的男人心眼儿都不会太好,陆行舟心有戚戚地想。第30章   目送判官进了电梯, 颜如玉饶有兴趣地转向石饮羽:“你居然砸过阎王殿?看不出来啊。”  陆行舟嗤了一声, 指着石饮羽嘲道:“这货就是欺负阴天子沉睡不醒,阎王殿里只剩判官带着一帮废物点心, 才敢上门打砸抢, 他的行为搁在你们村里, 就是地痞流氓欺负寡妇娘们,不要脸。”  颜如玉惊呼:“乖乖, 这么过分?” 第33章 “你特么想死吧?”陆行舟没好气地说,“归墟能量强到极点,会诞生出新的魔主,你想引发世界大乱?”  “唔……刚才是说着玩的,我劝她到归墟赶紧消散……”  陆行舟横了他一眼,心想:你娘的,没有一句真话!  吃过早饭之后,陆行舟从食堂顺了一盒冻杨梅,一边吃一边溜达着进了工会主席的办公室。  老菜帮子在对着电脑看早间养生节目,节目里是个发际线十分可疑的专家,在给大家推荐一个长头发的祖传秘方。  “别信他瞎咧咧,你这秃头没治了,”陆行舟瞥了一眼屏幕,凉凉地说,“赶紧买假发吧,早戴早享受。”  “胡说!”工会主席十分生气,没好气地挥挥手,“一边儿去,别说风凉话,你也有这一天。”  陆行舟笑道:“那这一天有点远啊,估计你活着是见不到了。”  “你是一大早给我添堵来了吗?”  “给你送好吃的呢,看。”陆行舟将冻杨梅放在他桌子上。  “还说不是给我添堵?”工会主席更加生气了,“上回吃了你给的这玩意儿,假牙差点给我酸掉!!!”  “……那可赖不着我吧?”  养生节目告一段落,工会主席关掉视频,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神情十分矜贵地问:“说吧,什么事?”  “昨晚判官他们都跑来干嘛呢?”  “中元节,来领福利。”工会主席淡淡地说。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知道你为什么长不出头发吗?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次数太多,报应。”  工会主席跟他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打得有来有回,心理素质可不是盖的,听到这么不着调的混话,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不该问的别瞎问,干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看样子是出大事儿了,陆行舟在心底揣测,猜道:“阴天子死了?”  “你就不盼点好的!!!”  “刚扶持上来没几年的妖王又双叒叕被门阀世家干掉了?”  “这是妖界内政,会拿来凤尾螺开会讨论?”  陆行舟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是这些事,信口胡说道:“难道是……”  工会主席疑惑地看着他。  只听陆行舟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难道是摄政王看上了判官的美貌,决定两界联姻?还特意请人界来做个见证?”  “我可去你的吧!!!”  陆行舟哈哈大笑,坐在主席办公桌前的凳子上,猴儿一样地转来转去,视线扫过他桌上一打文件,忽然停住——  第三十届“七夕·铁血柔情”征文竞赛活动  后勤组石饮羽  《魔心痴恋——爱妻,太惹火》  陆行舟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什么判官什么摄政王都已不重要,此时此刻,他只想撕了这个鬼东西。第31章   工会主席也看到那份文件, 瞥了一眼, 瓮声瓮气地问:“你跟石饮羽究竟怎么回事?”  陆行舟正在专心盘算该怎么毁灭这篇文章,听到他的声音, 随口问:“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 我虽然没有头发, 但我又不是聋子,”工会主席撇嘴, “这些天我都听到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了。”  “好几个版本?”陆行舟终于反应过来, 怒道,“你们工会除了帮统治阶级剥削我们工人大众, 还负责造谣传谣?”  “降魔师的谣言怎么能算……啊呸, 差点被你带沟里。”工会主席板着脸道, “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  陆行舟哼哼:“我还跟你交流过婚姻生活?不可能吧。”  工会主席当年可是特侦组的老组长,侦查经验丰富,一看这厮的反应就知道坏菜了,跌进去了, 这是要自毁前程啊。  他用力敲了敲桌子:“别跟我嬉皮笑脸, 这个问题十分严肃, 你要想清楚,找了石饮羽这么个对象,你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升职了!”  “那可不一定,上次监狱局的老政委还说我们的婚姻完全合法、合理、合情呢,你这个老同志觉悟有点低啊。”陆行舟满脸嫌弃地说。  “老政委的话你也信?他上半年的工作报告里还说魔主在监狱积极向组织靠拢,甚至打过三次入党申请!他就是个亲魔派, 现在利用石饮羽的美色来拉拢你,你上当就输了!”  陆行舟视线飘忽地转了转,如果说老政委是亲魔派,那工会主席就是坚定的仇魔派了,自从最疼爱的女儿被恶魔害死,他就跟魔物势不两立。  只不过,如今组织上的大方针是团结魔物中的积极分子,打破种族对立思想,鼓励民众搁置仇恨,寻求各界的经济合作与共同发展,因而工会主席这样的降魔急先锋就被边缘化了。  “我说,”陆行舟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我跟石饮羽的事——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不是用立场、阶级、党派、身份等等这些名词可以左右的。感情就是单纯的感情,在一起是因为爱,分开是因为爱不在了,其他任何理由都是借口,细究起来都是站不住脚的。”  “你……”工会主席瞪眼,“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你就那么爱他?”  “我的意思是,”陆行舟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凑到工会主席脸前,突然呲牙一笑,“我爱不爱他,你们管不着,死秃子!”  工会主席一噎,差点被这个变态一样的扭曲笑容气得头发都要长出来了,顿了两秒钟,用力一拍桌子,咆哮:“我去你娘的!谁给你的勇气敢骂我秃子???”  陆行舟气完了人,施施然转身,笑道:“我走啦,你继续看养生节目吧,反正都是没有用的。”说着,指尖在桌上一抹,不着痕迹地将石饮羽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黏走了。  “放下!你干什么?”工会主席捶着桌子道。  “年纪这么大了,怎么眼睛还没瞎……”陆行舟嘀咕,不情愿地将文章放回去。  工会主席抓过文章,上下扫了一遍,顿时仿佛被兜头倒了一桶酸菜汁,浑身每个细胞都抖了一遍,愤恨地说:“我真恨不得眼瞎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堂堂魁首,满脑子情情爱爱,倒也不失为一个削弱恶魔力量的好方法……平心而论,这酸文写得还有几分感人,一等奖!”  “什么???”陆行舟晴天霹雳。  “嚎什么嚎?”工会主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高兴?我一想到这里面没写名字的主角其实是你,我就脑壳痛!”  陆行舟心想:我的脑壳也痛!  “你们组的征文到底什么时候交?”  脑壳更痛了!  “瞧你这拖拉劲儿!让你写个征文,跟要你命一样!一等奖有两袋卫生纸的!不亏!”  “我又不缺卫生纸。”  提起这个,陆行舟就生气,动不动就发卫生纸,逢年过节发,参加运动会发,现在搞个破征文活动,特喵的还发卫生纸,你发就发吧,还要一副好像很体贴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老子上班都累成狗了,哪来的精力用那么多卫生纸?!  再说,我又不是单身。  情况特殊而已。  “你别再跟我耍嘴皮子了,”工会主席摆摆手,“赶紧回去,一大早为个石饮羽跑来给我找气受,有这时间,你八篇征文也写出来了!”  “什么叫为个石饮羽给你找气受?”  “你摸着良心说,判官和摄政王来开会这种事,放在以前你会关心吗?不就是石饮羽出狱了,你怕他们制定什么不利于他的计划吗?”  别说,这老头虽然没有头发,眼睛还是挺犀利的。  这大概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陆行舟没说话,默认了他的推测。  工会主席嫌弃地看着他的样子,不情愿道:“我实话告诉你吧,确实有点关系。”  “嗯?”  “归墟要满了。”  陆行舟一惊,众所周知,归墟是魔物们灵魂消散的地方,其实最初,这里是魔主的诞生地。  世间的魔物,绝大多数曾是人、妖、鬼,因机缘巧合而入魔,可是魔主不同,魔主生来即是魔。  魔主死后不入轮回,一旦死亡,瞬间释放出的强烈能量会让归墟直接诞生出新的魔主,如同涅槃一般,循环往复。  而自从冥府切断了魔物的轮回,魔物死去之后,灵魂纷纷前往归墟,在此处消散,能量日积月累,终于要达到极限了。  工会主席道:“当年第六天城被攻破,除了逃脱的风部魁首和战死的林部魁首,其他大魔,包括魔主,几乎一网打尽,却绝大多数都没有判死刑,就是顾忌这个——以那些大魔的能量,会立刻填满归墟,催生出新的魔主。”  陆行舟皱起眉头:“昨晚他们开会,就是处理这个事情,判官肯定不会放开轮回,阴天子还没醒,冥府不会吃这个亏的,他提出了什么方案?”  “变被动为主动……”  陆行舟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心头蓦地一颤:“他要杀魔主?”  “既然新魔主的诞生不可避免,那么,与其面对两个魔主共存的棘手局面,不如先下手为强,主动杀死魔主,催动新主诞生,然后囚禁新主。”  陆行舟认真地思索着这个疯狂方案的可行性,摇头:“一旦新主诞生,世界各地的魔物都会自觉去守卫新主,想在这种情况下囚禁新主,必然要爆发战争,世间才和平了多长时间?又要起战火?不好。妖界和人界一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不错,所以昨晚的谈判算是失败了。”工会主席十分惋惜地说,“最后只订下一个暂时的处理办法。”  “拖?”  “对,冥府坚决不放魔物们去轮回,那阳间只好减少魔物的死亡,把那些判死刑的魔物推迟行刑,具体推迟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从工会办公室出来,陆行舟路过留置室,看到藏狐又趴在窗户上叫骂,白灵犀已经很淡定了,在给荆丛打气:“没关系,再忍一忍吧,等你被枪毙就好了。”  唔,现在这个情况,搞不好你灵魂都消散了,他也枪毙不了。  陆行舟忧心忡忡,跟颜如玉提了一嘴这个事,颜如玉到底心大,闻言大咧咧道:“让白灵犀进义躯好了,你看我,在义躯里已经九年啦,灵魂倍儿棒,吃嘛嘛香。”  “问题是荆丛的死刑只是推迟,不是直接取消,到时候万一高层们研究出对付归墟的方法,一枪毙了荆丛,白灵犀怎么办?”  “他要是愿意的话,就从义躯里出来,跟着他走呗,空下来的义躯还可以捐给公益组织做充气娃娃……”  “去你的!”  归墟这个事情让人、妖两界十分棘手,是判死刑也不好,不判死刑也不好,只好施展拖字诀。  这一拖不得了,藏狐每天定时定点去留置室骂荆丛,跟个闹钟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值班人员不堪其扰,投诉书向雪花一样飘向陆行舟,让他赶紧把这个畜生弄走。  陆行舟也冤啊,只好一天三遍电话催任不仁,让他赶紧来领走自家杂毛畜生,然后发现自己被他拉黑了。  混蛋!遗弃宠物是犯法的!  还是石饮羽有办法:“让白灵犀附在荆丛身体里好了。”  陆行舟眼眸蓦地一沉:“什么?”  “白灵犀不会进义躯的,他那个义躯是荆丛用非法手段搞到的,他不可能进去,没有肉体,他又没办法延缓能量的散失,那就灵魂附体啊,和荆丛共用一套身体,阿藏也不能再骂荆丛了不是?以后骂荆丛就是骂白灵犀,那他就消停了。” 第35章 “多谢信任。”任不仁点头,走到床边。  李可乐身上没有盖被子,而是扣着一个类似苍蝇罩的东西,任不仁伸手抓住苍蝇罩,小眼睛环顾一圈,落在颜如玉脸上时顿了顿:“如玉妹妹回避一下?”  “没事儿。”颜如玉大咧咧道。  任不仁道:“本来我也以为是单纯的鬼秽入体,日了鬼这种事虽然不多见,但也算不上个坏事儿,是吧,烧两道符水驱驱秽气,建立免疫反应就好了,毕竟我听说鬼妹子都挺带劲儿的……”  “咳咳……”李太太用力咳嗽了两声。  任不仁停下胡扯,话锋一转,回到李可乐身上:“但是李少这个情况,就复杂多了,并且对身体还造成了一些不太乐观的损伤。”  他说着掀开苍蝇罩,露出李可乐腰部以下的部位。  众人凑过去一看,顿时大惊,只见他下半身赖以纵横江湖的某个器官,跟个得了黑腐病的多肉一样,竟然开始溃烂了。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嘴,幽幽地说:“酒瓶侠升级了,这是日了电风扇吧……”第33章   大家都被李可乐的伤处震惊到了, 听到颜如玉的话, 深以为然,任不仁甚至直接就问在了李可乐脸上:“孩子啊, 你到底有没有日电风扇?”  “呜哇哇哇……”李可乐痛苦地抓枕头捂在了脸上。  李太太连忙过来, 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 对儿子软声宽慰。  陆行舟思索半天,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问石饮羽:“这种事情, 你遇到过没?”  “嗯?”石饮羽一脸“你在说什么鬼故事”的表情瞪着他,正色道, “我很健全的。”说完, 顿了顿, 又体贴地加上一句,“你放心。”  “……我特么问你这个了吗?”陆行舟没好气,心想你趁早废了吧。  “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颜如玉好奇地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想去戳一戳那个地方, 还没碰上去, 就被陆行舟一巴掌抽一边去:“别手贱, 万一传染呢。”  “这该不会是过敏吧?”颜如玉道,“过敏原是啥呀?去医院查一下?”  任不仁:“就是医院查不出什么原因,才会找你们的,哎,你们这群废物,特侦组靠你们早晚要撤番。”  “那前辈你也没查出什么来啊!”  “术业有专攻, 懂吗?”  陆行舟嘲道:“哪个业都没见你攻过,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你攻哪儿去了?”  任不仁哼哼:“攻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一直低头思考问题的石饮羽猛地抬起头来。  “你有什么……咦?”任不仁问,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极重的杀机,强烈到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想追踪时,却发现那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刹那功夫就消失不见,仿佛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他疑惑地环顾一圈,所有人都在一本正经地思考问题,没有一个可疑人员,奇怪!难道真的是幻觉?  任不仁摸不着头脑,目光重新投向李可乐的伤处,问石饮羽:“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只是觉得那个前女友挺有意思的,”石饮羽道,“去世都半年了,却没有轮回,还跑到阳间来作妖,作妖就作吧,人鬼情未了倒也是个佳话,她却不,约前男友出来放纵一夜,然后把这玩意儿给毁了,这怎么看都带点惩戒意味,两人不说是和平分手的吗?”  “说不定是喜欢就要欺负他的套路呢?”陆行舟随口道,意味深长地横了石饮羽一眼,这厮差点一念之间杀了任不仁,这会儿又装人畜无害了,小魔物!  石饮羽冲他腼腆地一笑,低头,指了指李可乐的伤处:“那这喜欢未免太强烈了。”  任不仁伸手把李可乐脑袋上的枕头拿下来:“喂,孩子,你俩真的是和平分手?”  “呜呜……是的啊,还是她先不要我的。”李可乐抽抽搭搭。  颜如玉:“她为什么不要你?”  “她嫌我总是勾三搭四,其实我哪有?人家女孩子找我说话,我能不理吗?我不过是……”李可乐看向她,突然直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的脸,黯淡无神的眼睛瞬间迸发光彩,喃喃道,“你真漂亮。”  “我明白了。”任不仁把枕头丢回李可乐的脸上。  李可乐一把挥开枕头,挣扎着伸出手,拉住颜如玉的手指,憔悴的两颊浮起红云,彬彬有礼地说:“这位小姐,请问尊姓芳名?”  颜如玉拿起刚才罩在他腰下的苍蝇罩,毫不犹豫地罩在他的脸上,认真地说:“我也明白了。”  陆行舟点头:“那位前女友——安泪汐小姐,应该是对他的风流成性深恶痛绝,去世半年多,依然旧怨难平,所以特地来阳间办了一场鬼宴,没收掉作案工具,”他看向石饮羽,“你说的没错,这果然是惩戒。”  李太太听到他们的对话,气愤地轻轻打了李可乐一下,哭道:“你这个小混蛋,气死妈妈了!这可怎么办啊!”  “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任不仁文绉绉地安慰道。  李太太顿时哭得更凶了。  “嘿,你还重男轻女?”任不仁道,“知道新时代妇女能顶半边天不?作为知名企业家,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李太太一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流,另一只手指着李可乐的伤处,又急又气道:“那至少……至少把这团烂肉去了呀!现在这样,连女儿都做不了啊!”  “妈!你在说什么!!!!!”李可乐崩溃大哭。  颜如玉冷哼一声,凉凉道:“知道多少人想做女孩而不可得吗?有人帮你一把,偷着乐吧。”  陆行舟叹一声气,心想早知道就不带颜如玉出来了,对李家母子道:“都别哭了,我可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保住这里。”  李太太急道:“还能保住吗?”  “太监都能再长出小肉芽呢。”  “呜呜呜……”李太太痛哭,“我们可乐不是太监……”  陆行舟被她哭得心烦,转头看向石饮羽:“你怎么看?”  石饮羽:“我在想,那位安泪汐小姐,是怎么去除的作案工具,看这个样子,应该没有切掉,单纯的鬼秽又达不到这种程度,难道是毒?”  “如果是毒,逼出毒素或者能治。”  陆行舟说着,抬起一根手指,按在李可乐眉心。  李可乐成了斗鸡眼,颤声:“干……干什么?”  “保持安静。”陆行舟淡淡地说,手指微微用力,一丝降魔之力注入他的眉心,接着下移,一边移动,一边飞快地画着符文,直至他的小腹,然后五指张开,轻轻一推,嘴唇微启,轻声道:“去!”  李家母子看不见降魔之力,茫然地问:“去哪儿?”  话音刚落,李可乐突然一声惨叫,身体像条干涸的鱼儿猛地一个扑腾,浑身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这是怎么了?”李太太尖叫。  “压住他!”陆行舟冷声说。  颜如玉和任不仁一个压头一个压腿,死死控制住疯狂挣扎的李可乐。  “可乐……可乐呀,我的孩子!”李太太慌乱地扑上去,手指颤抖着摸他儿子的脸,大声哭叫,“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会这个样子?你们快救他!快让他停下来啊!”  “那是什么?”石饮羽指着李可乐的伤处,疑惑地问。  陆行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那团烂肉在一抽一抽地抖动,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李可乐在晃,但多看几眼,就发现,那里面是有意识地跳动,仿佛有一个在拼命想要冲出去的生命一般。  任不仁大吃一惊,声音都劈了:“乖乖,这特么不会是要用鸡儿生孩子了吧?”  “你说什么???”李太太魂飞魄散。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您要有孙子了!”  “……”李太太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陆行舟皱紧眉头,打了个响指,一朵那落迦火出现在指尖,他指尖带火,围着那团跳动的烂肉飞快地画着符文,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那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好像被那落迦火灼烧得再也忍不了,突然往上猛地一跳。  李可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  一个东西从烂肉中蹿了出来,速度极快,直奔窗外而去。  陆行舟一惊,刚要伸手去抓。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斜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一道气箭疾驰而去,噌地一声将那东西扎在了墙上。  石饮羽无奈的声音传来:“万一钻进你身体里怎么办?”  “那就跟颜如玉做姐妹啊。”陆行舟浑话张口就来。  他挣开石饮羽的手,掏出一张黄符,在掌心一撮,化作齑粉,洒在李可乐的伤处,然后走到墙边,气箭已经消失,那个东西却还在墙上。  陆行舟拿起任不仁的桃木剑,将那东西挑下来。  几个人围过来,见到那是一条三厘米长短的大肉蚕,薄而半透明的皮肤下面是一团游动的黑气,看不出什么来历。  任不仁问:“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从鸡儿里蹿出来的,你吃吧。”陆行舟没好气。  任不仁振振有词:“鸡儿蹿出来就不能吃了?哦,这玩意儿是固态的,没有液态的味道好,是吧?”  话音未落,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又来了。  “我的儿啊……”李太太悠悠转醒,一个庞大的黑影忽然如泰山压顶,她吃了一惊,定睛看去,见任不仁拿着桃木剑凑了上来,惊道:“你要干什么?”  任不仁献上大肉蚕:“太太快看,这是您的孙儿啊!”  “……”李太太脑袋一抽,又晕了过去。  一行人把李家母子翻来覆去吓晕多次,终于带着对方坚决不认的“蚕孙儿”离开别墅,沿着小径走向大门口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叫声:“大嫂,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陆行舟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园丁衣服的大男孩跑了过来,惊讶:“小木头?”  “我找到新工作了!”宋木开心道,“在李家修剪草坪,工资一个月这个数!”  颜如玉看着他伸出来的拇指和食指,大惊:“八千块???李家还招人吗?能吃能睡还能打,我一个人能顶八个保安。”  “是八百。”  “哦,好好工作,”颜如玉拍着宋木的肩膀道,“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为人民服务都是高尚光荣的。”  宋木对石饮羽道:“大哥,等我这个月工资发了,就可以给你买一部山寨手机,能打电话的那种。”  石饮羽:“……”  颜如玉惊叫:“大哥没手机?”  “我靠,这年头没有手机怎么活?”任不仁满脸不可思议,看向陆行舟,“你是不是太苛待下属了?”  陆行舟很无辜:“他不是我下属。”  任不仁瞪眼:“那你带他来出任务?这哥们儿谁啊?记者?” 第37章 “废话先别说,”陆行舟打断他,“快带我们去看当事人。”  “好,好。”张先生见陆行舟脸色不好,立刻转身,带着他们上楼。  一进楼梯间,陆行舟心里咯噔一声,凉了半截——华丽光洁的楼梯上,散落着一地纸钱,在楼梯尽头,金丝楠木扶手上,坐着一个穿黑色袍子的瘦削身影,他背对着众人,怡然自得地坐在扶手上,手里拿着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吹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微弱乐声。  是鬼差。  他在等张芬达咽气。  张先生看不见鬼差,领着陆行舟往楼上走,低声道:“我们芬达虽然有几分脾气,但是一直洁身自好,我是很放心的,没想到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们,陆组长,我很相信你们特侦组的能力……”  “先看到令公子再说。”陆行舟打断他。  几个人来到张芬达房间,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传了出来,陆行舟捂着鼻子,抬眼望去,呼吸蓦地一窒。  只见张芬达躺在床上,形销骨立,浑身溃烂,已没有一片好皮肉。身上插着乱七八糟的管子,旁边围着几个护士,看样子已经医治很长时间了。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来不及多说,掌心腾起一团那落迦火,刚要往张芬达身上烧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粗嘎的叫声,一只不知从何时起就蹲在床头的乌鸦忽然扑棱起,叫了一声,飞出窗外。  张芬达床头的心电图突然直了。  “张少!”护士惊叫。  房间里顿时慌乱起来,张先生哀嚎一声,扑到床边,大喊:“医生!医生呢?快让他给我滚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间,那个坐在楼梯扶手上吹叶子的鬼差走进来,诧异地看了一眼颜如玉,笑着去床边把张芬达的灵魂抽了出来。  “鬼差大人。”陆行舟出声。  鬼差左右看了两眼,目光锁定陆行舟,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问:“你能看到我?”  “在下特侦组陆行舟。”  “哦哦哦,陆组长。”鬼差笑道,“那旁边这位鬼界同胞就是颜如玉秘书咯?久仰久仰,只是,这位是?”  石饮羽摆摆手:“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鬼差抓抓头发:“我看你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呢?应该不是阳间,我挺低调的,难道是在冥府?你去过冥府?”  “有幸去过,”石饮羽笑眯眯地说,“还有幸砸过。”  鬼差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山部魁首石饮羽!!!”  “不才,正是在下。”  “你不是在坐牢吗?”  石饮羽一脸浩然正气地说:“在下已经弃暗投明,正在特侦组进修。”  “你们想干什么?”  陆行舟指了指他手里的灵魂:“有几句想问问张公子,还望鬼差大人通融则个。”第35章   冥府和凤尾螺关系一直不错, 既然陆行舟开口了, 鬼差自然应允。  张公子猝然断气,一时间别墅里乱成一团, 张先生急冲冲地抓着医生逼他们抢救, 陆行舟一行人和管家打过招呼之后, 便离开了张家。  鬼差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外等候,他肩上蹲着一只乌鸦, 身后跟着张芬达浑浑噩噩的灵魂。  幽冥之地阴暗寒凉, 鬼差们大多不适应人间的烈日,陆行舟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榕树道:“去那里吧。”  这是一个园林式小区, 绿化很好, 榕树巨大的树冠下几乎不露一丝阳光, 几个人在树冠下的石桌边坐下。  石饮羽张开结界,隐藏住众人的气息。  鬼差在张芬达的额头点了三点,令他恢复神识,对陆行舟道:“你们有什么话, 就问他吧。”  陆行舟抬手, 在张芬达眼前挥了挥:“张公子, 能看见我吗?”  张芬达发了会儿呆,骤然回过神来,大喊:“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是什么人?”  “你已经死了,”陆行舟坦然说,“我们是特侦组的,本来想来救你, 但你死得有点快,我们没赶上。”  “你胡说!”张芬达怒道,“我怎么可能会死?你们……你们这是恶作剧吗?又是那个婊子算计我,是不是?”  陆行舟挑了挑眉:“你都病这么多天了,死一下不是很容易吗?不信,你摸摸我,看你能碰到我不?”  张芬达一拳挥过来。  石饮羽蓦地抬手。  陆行舟一把按住他,丢了个让他安心的眼色过去,转脸迎接张芬达的拳头。  拳头直接从他脑袋穿过去了。  “这是……”张芬达惊道。  陆行舟笑道:“说你已经死了还不信,你现在是灵魂状态,旁边这位披黑袍的是将要带你去轮回的鬼差小哥哥,来,打个招呼,乖。”  “你放屁!”张芬达又惊又怒,“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死的!我怎么会死?不可能!一定是恶作剧,一定是你们骗我的!这里……”他后退几步,慌乱地环顾四周,认出头顶的大榕树,“这是我家小区……让开,我要回家!”  鬼差咋舌,伸手去拉他:“哎,你别跑呀!”  “没事儿,让他跑。”陆行舟笑了一声,单手插在兜里,眼神冷漠地看着张芬达拼命逃跑的背影,不加阻止。  只听一声惨叫,张芬达好像凭空撞在什么墙上被弹回来一般,重重摔倒在地。  陆行舟凉凉地说:“四大恶魔之一的结界,凭你也想出去?弹弹弹,弹回来了吧?”  他一扬手,骨鞭挥出去,缠在张芬达的脖子上将他拽了回来。  这孩子已经彻底吓尿了,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缩着,哭道:“你们凭什么杀我?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非要让我死?”  “如果你没做坏事,”陆行舟坐在石凳上,看向张芬达,“安泪汐为什么要惩罚你?”  “安泪汐……安泪汐……”张芬达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好像根本想不起来这么个人一般。  石饮羽坐在石桌另一边,对那个一脸无用相的富二代毫无兴趣,他满脸无聊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目光扫过陆行舟,忽然一顿。  陆行舟的坐姿很正,却又透着轻松,修长的双腿舒服地交叠着,显得小腿极长,天气热,他衬衫领口解开,从这个角度看去,清俊的锁骨若隐若现。  石饮羽失神地想:爱妻真是太好看了……  陆行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转了回去。  “……”石饮羽老老实实停止了想入非非,打起精神看向张芬达,有陆行舟珠玉在前,越发觉得这小子长得獐头鼠目、龌龊猥琐。  甚至还不如酒瓶侠呢。  酒瓶侠也被安泪汐惩罚,但只是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并没有伤害性命。而这个张芬达却浑身溃烂、一命呜呼,差别有点大啊。  “你跟安泪汐小姐也是和平分手?”陆行舟问。  张芬达好像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了,矢口否认:“什么叫分手?我是什么身份?我跟她谈恋爱?”  陆行舟一怔:“你是什么身份?”  “我爸可是张氏集团的董事长!”  “嗬!”陆行舟捧场地赞叹,然后低声问颜如玉,“张氏集团是干什么的?”  颜如玉歪头想了一会儿:“做猪饲料的吧,我来百度一下看看……哦,张氏,做人饲料的,食品有限公司。”她把手机屏幕亮给陆行舟看,只见搜索页面上,前五条全是广告,从第六条开始,是消费者维权的信息。  “张氏旗下的小饼干中焦亚硫酸钠超标800%,奶片中含砷量超标2000%,致使儿童中毒……难道这个安泪汐小姐还是个女侠?替天行道?”陆行舟道。  颜如玉:“那也该找张先生才对,毕竟祸不及子孙呀。”  “你们别被这小子带偏了,”石饮羽插嘴,“没跟安泪汐小姐谈过恋爱,可不等于没上过床。”  “哦?”陆行舟看向张芬达,“你怎么说?”  “我……”张芬达眼神躲闪。  “快说!”  “跟她上床的多了,又不是我一个,为什么要害我?”  陆行舟点头:“说得有点道理,这个问题我也很困惑,实话跟你说吧,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被安泪汐惩罚,但他显然比你运气好多了,至少没丢掉小命。”  张芬达:“谁?”  “李可乐。”  “他?”张芬达脸上划过一丝不屑。  陆行舟笑着问:“看样子你还挺看不上李大少的?”  “那个傻逼,”张芬达嗤道,“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日酒瓶上了新闻……”  “那只是个人爱好而已。”陆行舟打断他,“你觉得安泪汐为什么不杀他,而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那个婊子怎么想的?”张芬达怨毒地看着他,挖苦道,“我完全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不去抓凶手,反而在这苛责我……”  石饮羽指尖一动。  “别……”陆行舟阻拦不及,就见一道极细的气箭射了过去。  上一秒还在出言不逊的张芬达,下一秒就浑身一抽,痛苦地缩成一团,哀嚎:“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回事?好冷……好疼……啊……救命……救命啊……”  颜如玉幸灾乐祸地嘲道:“救命?你还有命吗?半个小时前你已经死了呀!”  陆行舟转头看了石饮羽一眼。  石饮羽对他咧嘴一笑,笑得既灿烂又无辜,灿烂得跟外面的阳光一样,无辜得跟天上的白云似的。  笑容大概会传染,陆行舟本来心里挺窝火,但见他这样子,唇角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意,无奈道:“他做的事情,等下进了阎王殿,自然有判官来裁决,你在这儿加什么戏?”  石饮羽笑着说:“判官裁决的是他这一生的善恶对错,我揍的是他嘴贱皮痒,不是一回事。”他转脸看向张芬达,眼中笑意顷刻间消失,阴冷地问:“小子,学会说话了吗?”  “救……救我……我知错了……我……我……放了我……求求你……”  石饮羽伸手,在张芬达胸口一拍,只听一声惨叫,那根在他体内肆虐的气箭从背后穿了出去,瞬间消散在阳光下。  张芬达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眼神惶恐地不敢与他们直视。  陆行舟道:“张芬达,你跟我老实交代,和安泪汐小姐的恩怨吧。”  “我跟她真的没有恩怨。”张芬达痛苦地摇着头,喃喃地说,“我们只是……只是一起玩过几次,连交往都算不上。”  “你们怎么认识的?” 第39章 他不死心地又发了三遍,都是眨眼没。  啧,这帮不学无术的混蛋……  陆行舟关了窗口,准备去另一个群问问,右下方一个陌生头像跳动起来。  占验派吴彦祖:陆组长,我师兄最近在白邺市云游,说有个姓林的富二代和一个女鬼睡了,阳气都被吸走不说,还染了一身脏病。  陆行舟:治好了吗?  占验派吴彦祖:没呢,我师兄给他占了一卦,看到没救了,那人全家不修阴德,给他家擅改命盘要遭天谴的,师兄留下几枚丹药就溜了。  陆行舟:好,多谢告知。  颜如玉推门进来:“组长,李太太的电话。”  陆行舟一愣:“李太太?”  颜如玉压低声音:“酒瓶侠他妈。”  陆行舟这才反应过来,对她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座机:“喂,你好,我是陆行舟。”  “陆组长,”李太太急切地说,“我们家可乐今天突然非要去你们特侦组,谁也拦不住。”  “来我们这儿?”  “他说要去给你们送锦旗。”  “这就不用了吧!”陆行舟忙不迭拒绝。  李太太抱歉地说:“可是他已经去了,我拦了半天,也没拦住,陆组长,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行舟挂断电话,抬头看向颜如玉:“酒瓶侠来了。”  “他恢复这么快的???”颜如玉大吃一惊,“昨天不是还半死不活吗?今天就……不是,他那玩意儿不至于这么快就好了吧?”  “可能对我们太感激了,带伤也要来送锦旗。”陆行舟摇了摇头,无奈道,“下去看看吧。”  两人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到一辆骚粉色的小跑停在门口,酒瓶侠坐在车里,头发打着发蜡,在阳光下亮得反光,手臂担在车窗上,车窗下面挂着一面锦旗。  钢牙仔正好路过,探头看去,念道:“再造鸡恩……这是什么意思?错别字吗?”  陆行舟一看那面锦旗就头皮发麻,心想这酒瓶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挂着一脸假笑走到车边,笑问:“李大少伤好了吗?”  “还没呢,所以才坐在车里,要不然,我一定得站着给您送锦旗啊!”李可乐嘴甜地说着,目光直接越过陆行舟,看向颜如玉,登时,笑得更骚气了:“颜姐姐~~~”  “……你要干什么?”颜如玉警惕地问。  李可乐将锦旗胡乱丢给陆行舟,转身从车里抱出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专注地看着颜如玉,深情款款道:“玫瑰开在九月里,我的心中只有你,好想和你在一起……”  颜如玉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钢牙仔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玫瑰的花期是5-6月。”  颜如玉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陆行舟:“组长,我能把那个肉蚕再给他塞回去吗?”第37章   陆行舟抱臂站在一边, 目睹这一幕闹剧, 怎么都没想明白这酒瓶侠是闹哪一出,人类的爱情这么猝不及防的吗?  旁边一个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啊, ”陆行舟随口回答, “这世界还真的有一见钟情?”  “有啊, ”那人道,“我对你就是啊。”  陆行舟诧异地回头, 看到石饮羽拎着个大桶站在旁边, 没好气地嗤道:“少跟我胡扯了,什么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时你才十岁, 够早熟的啊。”  石饮羽笑着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反正不是你十岁的时……呸, 我就没喜欢过你啊, ”陆行舟哼哼,“早跟你说了,强迫的婚姻是无效的。”  “问题是你也没提出离婚啊。”石饮羽道,“你还欠我的洞房没还呢。”  一听这厮提起这事儿, 陆行舟直接给他气笑了, 真有脸提啊, 他冷笑一声:“是谁喝得跟烂泥一样,糊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的?”  “是我。”石饮羽放下桶,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的手,小声笑道,“都是我的错, 我欠你一场洞房,亲爱的,你看,咱们什么时候补上?”  “一早挖好坑,在这儿等着我呢?”陆行舟凉凉地说。  “不敢不敢。”  陆行舟视线下移,看着对两人握住的手,挑了下眉。  石饮羽立刻放开他,搓着手讪笑。  陆行舟看了看他脚边的大桶:“你干什么呢?”  “厨房里高汤用完了,来不及熬,黄花菜大姐让我去她家饭店里先拎一桶来用着。”  “中午食堂什么菜?”  “干煸虾、蒜蓉娃娃菜、清蒸鳕鱼、糖醋排骨、苹果咖喱鸡,汤是榨菜肉丝汤。”  陆行舟喜欢吃肉,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而中午石饮羽在打饭窗口一直等到食堂打烊,都没等到陆行舟的影子,慢吞吞地收拾着桌子,心神不定起来。  “小石啊,”黄花菜大姐体贴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也算不上什么心事,”石饮羽道,“就是饭前在门口遇到陆组长,说是要来吃饭的,却一直没来……”  黄花菜笑道:“这事儿太正常了,陆组长忙起来三天吃两餐都是常事,他们特侦组不像其他组那样按点儿休息,经常不来吃饭的,你看颜秘是不是也没来?”  石饮羽眸色沉了沉:“这样啊……”  “前勤工作很辛苦的,”黄花菜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后勤工作哦,一个单位也像一个家庭一样,有人在外面辛苦赚钱,有人在后方当好贤内助,我说得没错吧。”  “贤内助……哈哈,”石饮羽笑起来,点头,“不错,有意思。”  当石饮羽在食堂勤劳地刷着盘子的时候,陆行舟和颜如玉正顶着烈日站在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道路,真的很想把肉蚕给酒瓶侠塞回去。  ——这货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鸡儿都烂了还能对颜如玉一见钟情,伤还没好就跑去凤尾螺送花,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不到半个小时,陆行舟就接到电话,说李大少在路口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你怀疑有鬼?”颜如玉咬着冰棍问。  “酒瓶侠撞车前一秒的表情太不对劲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陆行舟盯着颜如玉的洋伞,很想也钻进去遮一下太阳。  颜如玉回忆起刚才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的样子,李可乐在那一瞬间,确实是个又惊又怕的表情:“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会是什么呢?”  陆行舟想象自己是李可乐,正悠闲地开着车,刚刚给一见钟情的美女送过鲜花,彼时彼刻,他脑子里会在想什么呢?  想下一次怎么给颜如玉一个惊喜?  想跟颜如玉正式约会的场景?  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历任前女友们?  撞车的前一秒,李可乐视线突然上移,然后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陆行舟沿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红绿灯?  “难道那一瞬间,红绿灯上有什么?”陆行舟嘀咕。  颜如玉吃完冰棍,一抹嘴:“我上去看看。”说着,就往路灯杆上跳。  陆行舟一把拽着她的后颈把人扯下来:“胡闹,你想明天上头条?‘妙龄少女当街爬灯杆,看呆司机引发连环事故’。”  “不上去看怎么知道红绿灯上有什么?”  手机突然响起来。  陆行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他疑惑地接起来:“喂?”  石饮羽的声音传来:“吃午饭了吗?”  “嗯?”  “我看你中午没来吃饭。”  “哦,”陆行舟没心情跟他闲扯,简短地说,“有正事吗?我在忙,没有正事就挂了。”  石饮羽一顿:“是不是酒瓶侠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小木头说的,”石饮羽道,“李太太急急忙忙去医院,说酒瓶侠出车祸了。”  陆行舟:“嗯,是的,酒瓶侠从凤尾螺离开,在田园大道和复兴路的路口闯红灯,撞在另一辆车上,幸亏两辆车质量都好,没出人命,不过酒瓶侠这会儿还昏迷没醒呢。”  “酒瓶侠身上福报很厚,应该没事,你觉得这个车祸有问题?”  “嗯。”陆行舟将李可乐撞车那一刻的惊恐表情描述了一下,说道,“我估计那一瞬间,红绿灯上应该是有什么,正想法子上去看看。”  石饮羽道:“红绿灯上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所有人都能看见,却唯独酒瓶侠一个人有了大反应,说明那个东西当时只有他自己看到了,应该是没有形体的。”  “没有形体……鬼吗?”陆行舟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安泪汐?”  “如果看到安泪汐坐在红绿灯上,那委实非常惊恐啊,”石饮羽道,“只是安泪汐小姐明明对酒瓶侠没有杀意,为什么突然要害他出车祸?”  “那就得找安泪汐小姐来问一问了。”  挂断电话,陆行舟琢磨片刻,问颜如玉:“都是女鬼,你能找到安泪汐吗?”  颜如玉嫌弃地看着他:“这是什么逻辑,女鬼那么多,我怎么找她?要这么说,都是男人,你能找到吴彦祖吗?”  陆行舟灵光一闪:“别说,我还真能找到。”  颜如玉:“???”  半天之后,搞明白陆行舟所谓的“吴彦祖”,颜如玉无语。  “占验派吴彦祖也是彦祖嘛。”陆行舟带着颜如玉来到一个高档酒店的大堂,见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寒暄过后,对颜如玉道,“来介绍一下,这位大师是占验派吴彦祖的师兄,占验派吴孟达。”  “……”占验派吴孟达想掉头就走。  “孟达兄,这位女鬼是我的秘书,颜如玉小姐。”陆行舟继续介绍。  “颜秘书你好,我叫吴妄。”  “对,是的,”陆行舟一本正经地补充,“姓吴名妄,字孟达。”  吴妄:“没有字。” 第41章 夏日夜晚的清风拂面而来,一张纸片被风刮起,扑在陆行舟脸上,他皱着眉头,抓下纸屑,随便扫了一眼,发现上面还有个数字:“419……这什么意思?”  颜如玉摇头:“不知道……”  话音刚落,舞台边骤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欢呼声,一个满脸胶原蛋白的主持人激动地大喊:“看今晚是哪位观众带走我们的幸运大奖!号码出炉!419!419!419!”  陆行舟:“他们在鬼喊什么?”  颜如玉瞠目结舌,揉揉眼睛,往陆行舟手里定睛看去,419三个黑色大字在黄色的纸片上分外显眼。  主持人还在大声说:“请拿到419号的观众走上台来!”  “在这里……”颜如玉抓着陆行舟的手举起来,“在这里!在这里!!!”  陆行舟硬生生被颜如玉推上舞台,木然地将纸片递给主持人,然后被强行塞了一个方盒子。  就听到旁边主持人亢奋的声音震耳欲聋:“恭喜你!赢得我们的幸运大奖!这部最新款的鸭梨手机——uphone xxl送给你!!!”  “!!!”陆行舟捧着那个方盒子,心脏骤停了。  主持人:“这位幸运观众,我想采访一下,您对我们的产品有什么看法?”  陆行舟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在主持人真挚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这是一款非常好的产品,与时俱进,与国际接轨,弘扬正能量……”  主持人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广告屏,确定自己促销了一个晚上的,是女士内衣没错啊。  走下舞台,陆行舟觉得就这么白拿人家一个手机是不是不太好。  颜如玉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拿着手机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大咧咧道:“这就是最常见的广场促销,搭个台子,做个活动,现场抽个奖来吸引观众,没什么不好的,说明你幸运呗。”  “至少买点产品吧。”陆行舟走到摊位上,这才陡然发现,“女士内衣?”  颜如玉摊手:“看,你买吧,不要买给我,这特么是性骚扰。”  陆行舟刚要转身离开,促销人员已经笑着迎了上来:“这位不是刚才的幸运观众吗?您要给太太买内衣?我们的内衣物美价廉,38元一件,买一送二,很划算哦。”  “……”  “先生,您太太的尺码是多少啊?”  陆行舟压低声音问颜如玉:“石饮羽尺码是多少?”  “你他妈疯了???”颜如玉头发都竖起来了。  陆行舟猜测:“110……a?”  促销人员:“???”  回到凤尾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从电梯里出来,陆行舟抬眼,看到石饮羽正在自己房间门前徘徊,一怔:“你干什么?”  石饮羽回过头来,眼中迸发光芒:“你回来了!”  “辣个……我先回房了,再见,晚安,做个好梦,goodnight!”颜如玉第一时间溜溜球。  陆行舟走过来,掏钥匙打开房门。  石饮羽自觉地跟着他走进来。  陆行舟的房间很简单,就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桌边放着一只暖水壶,门后立着一个盆架,上面有几样洗漱用品。  白天锁了一天的门,晚上陡然一打开,空气中弥漫着温热的潮气。  石饮羽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眸子沉了沉。  陆行舟拎起暖水壶晃了一下,发现还有小半壶,从桌底的箱子里摸出一桶泡面,拆开,倒水,水一点热气都没冒。  石饮羽皱眉:“你一直没吃饭?这什么时候的水?”  陆行舟没有回答,随手拿了本书压在泡面桶上,看向石饮羽,答非所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我门前晃悠什么?”  “路过。”  “你当我眼瞎呢?”  石饮羽一声没吭,站起来走了。  陆行舟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货吃错药了?大晚上抽什么风?  他走过去,把门后的插销锁上,回来打开泡面桶,用筷子用力搅了搅,让硬邦邦的面团浸到温水里,夹起来吃了一口,脆脆的,还挺好吃。  房门被推了一下,没推开,接着一阵粗鲁的敲门声响起来,石饮羽在门外叫嚷:“开门。”  “……你不是走了吗?”陆行舟放下筷子,过去打开门。  石饮羽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回来:“我就回房间拿个东西,不到30秒时间,你锁门也太快了,”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你故意的吧?”  “……”  “你就是想把我锁在门外!”  “魁首大人,”陆行舟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这是我的房间,我一个人的房间。”  你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  石饮羽眨巴眨巴眼睛,没敢说,只悻悻地干笑一声:“我也没说不是啊。”  “那你还这么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不是给你送点吃的嘛。”石饮羽将塑料袋放在地上,打开,露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袋。  陆行舟蹲下来,拿起包装袋看了看,惊讶:“牛肉干?猪肉铺?养乐多?这……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哪来的钱?”  “小木头买的。”  “你这小弟还挺体贴……”  石饮羽撕开一包牛肉干递给他:“你那泡面别吃了,早知道我该给你留点晚饭,今晚食堂做了红豆凉糕,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的。”  “你留了么?”  “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呢!”  陆行舟咬着牛肉干,笑道:“没留你还说?是不是故意馋我?”  石饮羽看着他的笑颜,不由得跟着笑起来,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着说:“我错啦。”  两人坐在床沿,陆行舟就着养乐多吃牛肉干,发现跟石饮羽在一个单位工作和生活也不是一件太差劲的事情。  “酒瓶侠那边是不是不太顺利?”  “嗯。”  “找不到安泪汐?”  陆行舟犹豫了一下,寻思着跟这人谈论案情会不会不太好,转念一想,他也不是外人,遂点点头:“我请了占验派的道士来协助,用招魂术找安泪汐,但是失败了。”  “招魂术……要有亡魂的生辰八字和生前接触过的东西,你们用的是什么?”  “酒瓶侠的肉体。”  “哈哈,不愧是领导,有想法。”石饮羽夸赞,“酒瓶侠半个月前刚和安泪汐接触过,气息浓厚,应该很顺利,为什么会失败呢?”  提起这个原因,陆行舟就觉得糟心,:“那酒瓶侠第二天就跟别人做过,我怀疑他甚至跟好几个人做过,搞得安泪汐的气息早被覆盖了。”  石饮羽愕然:“这还能被覆盖的?”  “不能被覆盖?”  两人大眼瞪小眼。  对视片刻,石饮羽讷讷地说:“我不知道啊。”  降魔还需要性经验的???  陆行舟面无表情,干巴巴道:“我也不知道。”  气氛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好像空气中的水汽全都变成了冰渣,将整个房间都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陆行舟吸了一口养乐多,发出一声刺耳的“哧溜溜”,瓶子空了。  石饮羽又拆了一瓶,插上吸管递给他,讪讪道:“那个……要不,我们……嗯……试一下?”  “好主意!”陆行舟大赞,“我们俩先做一次,然后我再找别人做,看看气息会不会被覆盖。你这个办法有点道理。”  “有个屁道理!!!”石饮羽恨不得把出馊主意的自己一巴掌抽死。  陆行舟哈哈大笑起来。  石饮羽觉得心累。  陆行舟笑着说:“所以你其实是怀疑酒瓶侠身上应该还有安泪汐的气息,招魂失败另有原因?”  “嗯,酒瓶侠的伤都没好呢,那可是实打实因为安泪汐而受的伤,怎么会没有她的气息呢?”  “那为什么会失败呢?”陆行舟思索,“占验派的招魂术是带有强制性的,即便亡魂不乐意,也不得不应召前来,除非……”  “除非她来不了。”  “难道是被鬼差拿住了吗?”  石饮羽向来对冥府很有偏见,闻言,立即不遗余力地诋毁:“可能性很小,冥府那群尸位素餐的公务员办事效率极低,安泪汐一个小小的亡魂,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说明她是有一些能力的,躲避鬼差的通缉应该不算太难。”  “她哪来的能力?”陆行舟想到一个问题,“她活着的时候只是个模特,网络上小有名气,但还没红就死了,难道多吸几个男人阳气真能增加修为?”  石饮羽心头一凛,大叫:“你别瞎尝试!”  “我尝试什……”陆行舟突然反应过来,掌心猛地燃起了那落迦火,“你他妈是不是想魂飞魄散?”  石饮羽一瞬间躲到半米外,举手投降:“别生气,别生气。”  陆行舟余光扫到他手腕上的铁手环,神色不动,一派自然地收起火焰,拍拍旁边的床垫。  石饮羽讪笑着回来坐下,笑道:“我修行这么多年,没见过哪个女鬼真能通过和男人亲热来增加修为的,燕好之事,是一种两情相悦的欢愉,也仅仅是一种欢愉了,古往今来给这事儿附会了很多利弊,说到底,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陆行舟:“安泪汐没有变强的理由,可她确实又有些能力,是不是矛盾了?”  “如果,她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呢。”  陆行舟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补充:“那个肉蚕也很奇怪,竟然是一种没有记录在册的幽冥生物。”  “幽冥生物?”石饮羽问。  陆行舟将化验组的结论说给他听,思索:“她死后,没有被鬼差带去轮回,多半就是滞留人间了,却能弄到幽冥的生物,还有了很强的能力,并且,今天白天阳光是很强烈的,她却敢在大中午显形,从没有遮挡的红绿灯上扑下来……她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神秘的组织。”  两人边吃边聊,陡然想起时间时,发现已经半夜一点多了,石饮羽帮他把垃圾收拾好,告辞离开。  陆行舟倚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走廊里大灯已经关闭,只有墙上几盏小壁灯还亮着微弱的光芒,在地面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第43章 陆行舟的手上忽然就燃起了那落迦火。  石饮羽瞬间举手投降:“我错了!”  陆行舟收起火焰,修长的食指勾起石饮羽的下巴,冷笑着说:“你一大早像个变态一样在我门口偷窥,还大放厥词,是不是活腻味了?”  “没有,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对未来充满憧憬。”  “那就别对我的修行方式指手画脚,”陆行舟威胁,“不然,我吞了你。”  石饮羽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刺激的吗……”  “……”陆行舟顿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厮面对死亡威胁,居然还顽强地调戏了自己一句,这色胆包天的小魔物!  于是石饮羽被一条燃着那落迦火的骨鞭直接打出了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哎……”石饮羽拍着门,低声叫道,“领导,你不洗澡了?刚出了一身汗,你不难受?”  “卧槽!!!”旁边响起一个震惊的声音。  石饮羽回头,看到颜如玉穿着一身运动装,目瞪口呆地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这个女人在震惊什么,石饮羽打声招呼:“早上好,颜秘,去晨练啊。”  “你怎么从组长房间出来?你们……”颜如玉手指在他和房门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一个比较文雅的问法,张口结舌半天,只比划出了一个手势——左手握拳,右手食指插进了左手的拳头里,见石饮羽好像没看明白,还抽出来又插了一次。  “……”石饮羽觉得自己输了。  陆行舟进办公室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除了鸡汁汤包外,旁边还放着两个煮鸡蛋。  “鸡蛋也是石饮羽送的?”陆行舟磕了一个,细细地剥着蛋壳。  颜如玉笑靥如花:“鸡蛋是我拿的,组长你好好补补。”  “???”陆行舟不明所以,笑着问:“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需要我摆平了?”  “怎么会?”  “那为什么?”陆行舟剥好鸡蛋,塞进嘴里。  “这不是有喜嘛!”颜如玉挤眉弄眼,尽量委婉地表达,“我听说老房子着火最刺激了!今早看到大哥从你房里出来,我就知道这事儿啊,成了!”  “呃……”陆行舟被鸡蛋噎着了。  “别急别急,吃鸡蛋跟上炕一样,要慢慢来。”颜如玉连忙给他递豆浆。  陆行舟猛灌一大碗豆浆,才总算缓过劲儿来,拍着桌子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跟你造的谣?石饮羽?”  “我自己看到的呀,眼见为实……”  “实你大爷!”  颜如玉被骂得一脸懵逼:“冒昧地问一句,你这是恼羞成怒?”  “你满脑子淫秽思想!我建议你抄一百遍党章来净化一下自己肮脏的心灵。”  “我确实看到大哥从你房间出来啊。”  “那是我们讨论了一夜案情!”陆行舟理直气壮地说,心想上半夜确实讨论过,这不算胡扯。  “哦,”颜如玉灰头土脸地应了一声,嘀咕,“夜光的吧?”  陆行舟提高声音:“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意见!”颜如玉字正腔圆地说,“我绝对拥护组长您的任何说法,请问,你们讨论的结果是?”  陆行舟在乱糟糟的桌子上翻了几下,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第一张纸就是安泪汐的个人资料,右上角是一张证件照,安泪汐未施粉黛,长发挽在耳后,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是个一刀不动便已经达到七分以上的美女。  他指尖点着安泪汐的资料,对颜如玉道:“她背后一定有人,能够支撑她完成对酒瓶侠等人的复仇,那个人比她更危险,你去查一查她死前曾接触过的人。”  “是。”颜如玉大赞,“讨论了整整一夜,果然很有成果呢。”  陆行舟:“……”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行舟:接吻体验极差!第40章   将颜如玉轰出办公室, 陆行舟打开饭盒, 把石饮羽送来的早饭囫囵吃完,拿着饭盒去清洗。  工会主席背着手从旁边路过, 看一眼粉红色的饭盒, 喜笑颜开:“小陆呀, 这饭盒挺可爱呀,交女朋友啦?”  陆行舟笑眯眯道:“石饮羽亲手做的爱心早饭。”  工会主席一个踉跄, 脸色立刻沉下来:“什么眼光?这饭盒审美极差!”  “审美差?”陆行舟洗好饭盒, 托起来对着灯光看来看去,“我觉得和石饮羽如出一辙的可爱呀。”  工会主席嫌弃地瞥他一眼:“好好一个降魔师, 就这么被魔物荼毒了, 可悲!可叹!可恨!”说完, 加快步伐走了。  “老菜帮子!”陆行舟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洗完饭盒,陆行舟拿着肉蚕和分析报告去了今古大观。  店里此时没有客人,顾曲正伏在桌子上小憩,辨认出陆行舟的脚步声, 懒洋洋地坐起身, 微笑:“陆组长。”  “顾老板, ”陆行舟道,“我又来叨扰了。”  “欢迎。”顾曲笑着说,“陆组长这个点儿过来,想必不是闲聊了,边喝茶边谈吧。”他转头对店员道,“小李, 泡茶。”  店员应了一声,推着轮椅,将顾曲推到茶室中,又泡了一壶茶,无声地退出房间,将屏风门关上。  一杯茶饮尽,顾曲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轻声道:“我好像闻到一丝幽冥的阴冷之气,你带了什么稀罕东西过来?”  “是挺稀罕,翻遍了资料都辨认不出这是什么生物。”陆行舟拿出盛着肉蚕的玻璃瓶,放到顾曲手边,肉蚕从人体内取出时间太久,已经有些萎蔫了。  他解释道:“这玩意儿是从人体内捉出来的,长得像蚕,单看一个还挺可爱,然而我上次从另一个受害人的尸体中捉出了上百只,恶心得我差点吐了。”  顾曲摸索着拿起玻璃瓶,白皙纤细的手指沿着瓶壁慢慢抚摸,双目微闭,秀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平和之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瓶塞,嗅了嗅里面的气味,淡淡地说:“好淫邪的味道。”  “呃……”陆行舟在心里嘀咕:从那个地方弄出来的,能不淫邪吗?  顾曲左手拿着玻璃瓶倾斜下来,将右手食指伸了进去。  “小心!”陆行舟出声提醒,“万一它钻进你体内……”  “它不敢。”顾曲一笑。  果然如他所言,那个在酒瓶侠体内作威作福的肉蚕,此刻在顾曲的手指下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指腹从头摸到尾,乖巧得像个蚕宝宝。  陆行舟疑惑地问:“你怎么威胁它的?”  “它是幽冥之地的生物,而我是幽冥的老鬼,资历比它深这么多,它自然害怕。”顾曲半真半假地说。  陆行舟知道这人有些过人的本领,这种秘术一般是不愿为外人所知的,便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笑着说:“这鬼玩意儿还有两幅面孔呢。”  顾曲笑起来,将手指收回来,塞好瓶塞,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一个店员端着一盆水进来。  顾曲将手浸到清水中,认真清洗一遍,接过店员递过来的湿巾擦拭手指,挥手让他离开,转脸对陆行舟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东西应该和男女欢情有关。”  陆行舟点头:“是鬼宴,一个女鬼放到他前男友体内的,目前有两个案子,一个受害者幸运点儿,体内只有一只,在那玩意儿里,抓出来之后就康复了,另一个就比较倒霉,我赶过去就断气了,尸体里足足抓出来一百只。哦,这个人跟你还有点渊源。”  “哦?”  “姓张,听管家说,给他家布置风水局的是一个外地云游过来的大师,还是你介绍的。”  顾曲想了想:“是不是张氏食品集团?”  “对。”  “什么外地大师,”顾曲笑道,“是任不仁,那厮听说张氏要请人布置风水局,为了赚这笔钱,非要我出面说情,把这差事交给了他,那风水布置得怎么样?”  想到那断子绝孙的烂风水,陆行舟举起大拇指,赞道:“牛逼到家了。”  “这个任不仁啊……”顾曲清正端雅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神色,摇着头道,“你不说我也能想象,他八成是跟张氏有什么恩怨,想借机报私仇吧。”  “那你还给他帮忙?”  顾曲叹一声气:“他欠我一大笔钱,威胁我要是不帮忙,钱就不还了,我也很无奈呀,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  陆行舟心想你还能被任不仁威胁?他脖子上那颗大脑袋顶腻味了吧,想必就是看张氏坏事做尽,故意看热闹罢了。  顾曲:“这回死的是张家人?老的还是小的?”  “小的,死相惨不忍睹。”  “没想到,这个小玩意儿还能杀人,”顾曲手指敲着装肉蚕的玻璃瓶,思索片刻,“我虽然孤陋寡闻,但久病成医,对世间的药物、毒物都略知一二,这东西还真没见过。”  “连你都没见过,可见真的是新物种了。”  顾曲:“没有什么生物能逃脱食物链,这个东西,它生活在人体内,难道以人肉为食?它是人类的捕食者吗?”  陆行舟感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摇头道:“它应该是寄生生活的。”  “寄生虫脱离宿主一般存活不了太长时间,而鬼是魂体,不能寄生,我很疑惑,这个东西在寄生到那两个男人体内之前,是怎么存活的?”  陆行舟怔了一下:“想必是寄生在别的人体内。”  “那个宿主不会死吗?”  “当然会,张芬达就死了,但是酒瓶侠却没死,”陆行舟眉头紧皱,喃喃地说,“酒瓶侠体内只有一只,而张芬达体内有上百只。”  顾曲:“可见这个东西,数量少不致命,而数量多起来,是会一命呜呼的,这无疑会增加饲养的成本。”  “饲养的成本……”陆行舟莫名觉得这个用词十分残忍,饲养寄生虫?那岂不是把人体当做培养基了?  不过残忍归残忍,顾曲的话却是有道理的——一个人体内的肉蚕,数量多到一定程度,这个人便会死亡,那就得去寻找下一个培养基,在白邺市这样的文明城市中,神不知鬼不觉找到很多“培养基”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曲猜测:“莫非是那个培养肉蚕的人,有办法让人不死?”  “这怎么可能?肉蚕寄生在哪里,哪里被损伤了,一个人体内如果有大量肉蚕,他全身的器官必然都要衰竭,不可能还活着的。”  “万一真的可以呢?”  陆行舟觉得顾曲的坚持有些蹊跷,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顾曲道:“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他的器官永远不衰竭,细胞永远可以更新,体内源源不断产生能量,是不是就不会死亡了?”  “然而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怎么做不到呢?”顾曲饶有兴趣地说,“魔物的长生不就来源于其旺盛的生命力吗?魔物的能量越大,寿命越长,能量无限大,寿命岂不就是无限长了吗?” 第45章 这是一本薄薄的宣传册,封面上是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模型图,标题写着“仙藻蛋白源生物活性肽抗皮肤光老化机理研究”,主讲人是肖湘竹博士。  “这个标题,你会断句吗?”陆行舟问。  “我上过大学!”颜如玉怒道。  “安泪汐上过吗?”  颜如玉一愣,安泪汐不但没上过大学,连高中都没上过,她会去听这个讲座吗?  “说不定是在路上被硬塞的,”颜如玉猜测,“随手就拿回家了,一直没来得及扔呢,你看,这个多少跟皮肤有点关系,安泪汐一定很爱护肤,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好吧,很牵强。”  陆行舟拿出刚才从杂志中掉出来的一张宣传单:“很巧合,这一张上的医美专家,叫dr.肖,是那个讲座的肖湘竹博士吗?”  “这个一查就知道了。”颜如玉道,“安泪汐是模特,做医美也很正常。”  “但听学术讲座就不大正常了吧。”第42章   从小区离开的时候, 颜如玉回头看了一眼安泪汐家所在的方向, 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阳台和窗户,找不到她确切的位置。  “走吧。”  “嗯。”  回到凤尾螺, 陆行舟一边说话一边推开办公室门, 看到门里的人, 愣了一下,回头作势看向门口的名牌。  “看什么?我不能坐你位置?”石饮羽哼哼。  “哎?”颜如玉听到声音往门内一看, 立刻脚底抹油溜溜球, “组长,我先去查一下这个dr.肖是怎么回事, 你们慢慢讨论案情哈, 我一个小时内不会回来。”  陆行舟只感觉一阵风刮过, 转眼颜如玉就消失了,心想还挺识趣……  简直识趣过头了!  “我还以为是我走错了呢,”陆行舟走进办公室,刚一进门, 房门在身后自己关上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 转脸看向石饮羽,“你关门干什么?”  “门敞着有穿堂风,冷。”石饮羽理直气壮。  陆行舟看一眼墙上的温度计,24度,真是好冷啊!  他东奔西走大半天,还没吃午饭, 感觉到累了,走到沙发边,往里一躺,懒洋洋地问:“你有什么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  “啧。”陆行舟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厮心情不是很好,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挫折?  他忽地坐直身子:“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你了?”  “你。”  “……”  陆行舟一噎,以他浅薄的经验来看,这对话继续下去的话会向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回头,这个时候就要输人不输阵,以强大的气势压倒他先。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淡淡地说,“有意见请憋着,本人不接受任何指责。”  石饮羽显然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句,气势不由得弱了下去:“不是要指责你……我只是看你不好好吃饭,郁闷。”  “没来得及而已。”  “吃饭都来不及,你干什么来得及?”  “再说,修行之人,十天半月不吃饭很正常。”陆行舟想到自己吞噬修蛇带来的影响,在心里嘀咕:哪天我心血来潮去冬眠,还好几个月不吃呢!  “巧舌如簧。”石饮羽嘟囔,放弃跟他讲道理,将手边的饭盒打开,顿时,鲜香四溢。  陆行舟动了动鼻子:“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石饮羽拿起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陆行舟自动转移阵地,从沙发里爬起来,走到办公桌边,往饭盒里一看,顿时饿得肚皮贴后背了:好鲜亮的玉米排骨汤呀。  他吞了口口水,敲敲桌面:“石饮羽同志,我这是办公室,不是食堂,你跑到我的办公室、坐在我的椅子上,大吃大喝,是不是过分了点?”  “那我走了。”石饮羽端起饭盒就要走。  “人走,饭盒留下。”  “……”  石饮羽一顿,笑了起来,按着陆行舟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从旁边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桌边,笑着说:“你想把我扫地出门?那可不行,我是打饭赠送的,不能不要。”  “赠品还这么嚣张?”陆行舟拿过勺子,喝了口汤,汤浓味美,香甜可口,让神仙也要食指大动。  排骨汤太过鲜美,陆行舟连喝了好几口,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玉米。  常言道,吃人嘴软。  陆行舟算是明白这句话了,一方面是感恩他特意给自己送饭,另一方面,五脏庙被安抚好了,整个人都平和起来。  吃完排骨和玉米,他把米饭泡进汤里,连饭带汤吃了个精光。  石饮羽满意了,收拾好饭盒离开。  陆行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怔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还没拆封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辈子不是没送过别人东西,活了这么多年,朋友还是有三两个的,偶尔见面,也相互赠送些小玩意儿。  但那些朋友都不是石饮羽啊。  送礼物给石饮羽——这个事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思来想去,陆行舟将手机又塞回抽屉了。  晚饭时,有家有室的同事们都下班回家吃饭了,几个单身汉招呼着一起去食堂,陆行舟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把手机带上。  颜如玉正好过来送那个dr.肖的资料,见状嬉笑:“不是说要自己留着用吗?”  “管得着么你?”陆行舟横她一眼,心想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被你撞到?  颜如玉:“要我说,你早该送给他了,真的,这年头没有手机可怎么活啊,大哥还每天活蹦乱跳的,我也是真心佩服他。”  “他的心性是你能比的?”  “啧啧啧……”颜如玉腹诽:就凭他敢娶你,这心性,全世界谁都比不了。  两人走进食堂,陆行舟脚步一转,拐道往后厨去了,颜如玉看一眼他的背影,偷笑:嘴上嚷嚷要闹离婚,身体却很诚实嘛。  等等,窗口那个打饭的身影,不是石饮羽吗?  他一直在这里,组长的手机送给谁了?  难道是……我知道了,放在更衣室,等石饮羽干完活儿,回去一换衣服……surprise!  没想到组长看着粗枝大叶,还有点小情趣的嘛!  她想多了。  组长就是粗枝大叶,没有小情趣,甚至还有点小别扭。  这个点儿是食堂最忙的时候,厨师、配菜工、刷碗工、杂役……大家都在忙碌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陆行舟走过去,在黄花菜大姐旁边的桌子上敲了一下:“大姐,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哎?陆组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黄花菜大吃一惊,放下拖把,“走走走,咱们出去说,这里脏呢。”  “没事。”陆行舟神情淡淡地环顾一圈:入眼所及的是地上一大滩水渍,可能是洗菜泼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清理,两个工人推着送饭车小跑而过,靴子踩在水渍中,留下一地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水雾,混着油烟的味道。  这就是石饮羽的工作环境。  黄花菜拉着陆行舟走出后厨,诧异地问:“陆组长,你找我有事啊?”  “是这样的。”陆行舟一本正经道,“石饮羽同志到我们单位快一个月了,工作认真负责,食堂的菜色有了很大改善……”  “是啊!”黄花菜一拍巴掌,由衷地称赞,“陆组长,以前我以为魔物都是坏人,没想到,石饮羽让我完全改观,他又勤快、又聪明,手艺又好,还是单身……”  陆行舟心口一噎,凶巴巴问:“单身怎么了?”  “单身才有我们这些大妈的发挥空间呀!”黄花菜像所有热爱八卦的大妈一样,完全没有眼力见儿,兴冲冲道,“我准备发动我的老姐妹们,给石饮羽多介绍几个女孩子,现在社会开放了,人啊、妖啊、鬼啊、魔啊,都能够通婚,我觉得小女妖比较适合他。”  “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我考虑过了,石饮羽虽然脾气好,但到底是魔,骨子里还是有些风流不羁的,女人无情无趣,不合适,女鬼呢,阴气森森的,也不适合,而女妖既知冷知热又有情有趣,最适合不过了!”  陆行舟捏着手机,想掉头就走了。  黄花菜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话多,连忙打住,笑盈盈地看向陆行舟,不好意思道:“瞧我这张嘴,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陆组长,听说你也单身,我给你也介绍几个呀,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不喜欢姑娘。”  “男孩子也行呀,你喜欢人还是妖还是鬼?”  “我喜欢魔。”  黄花菜一顿,陡然想起陆行舟在第六天城被魔物引诱的传闻,干笑:“啊哈哈哈,我遇到合适的,会帮你留意的哈哈哈哈……”  陆行舟成功堵住她连篇的废话,笑了起来:“组织上对石饮羽这段时间的表现十分满意,决定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他将手机递过去,“请你转交给他。”  黄花菜疑惑道:“这不应该是工会的工作吗?怎么是陆组长你来颁发?”  “我在路上遇到老菜帮子……呃,工会主席,他老人家还有事要忙,就吩咐我来代发。”  “这样啊。”黄花菜不疑有他,笑道,“组织真好。”  “组织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努力奉献的同志。”陆行舟说完,指着她手里的手机,叮嘱,“别说是我来送的。”  “哦。”  吃完晚饭,陆行舟回到办公室,拿起刚才颜如玉送来的资料翻看,那个美容机构的dr.肖就是学术讲座的主讲人肖湘竹博士,此人很厉害,34岁已经是医科大学的教授,有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在顶级期刊的正刊上发表多篇论文,每一篇的学术引用量都高得惊人。  籍贯那一栏被颜如玉画了个圈:江北省浅山县。  和安泪汐是同乡。  还有那个什么大明星,连漪。  这个县城陆行舟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甚至连江北省都存在感极低,网上每次提及这个省,伴随的标签大概都是:穷、落后、偏僻,愚昧……  再穷的地方也会有富人,再愚昧的地方也会有文明。  这个偏僻落后的县城里走出了流量爆棚的大明星,走出了科研天才的女博士,也走出了欢场中谋生的外围女。  安泪汐会仅仅因为同乡这个原因,而去听肖湘竹的学术讲座吗? 第47章 陆行舟缩回手,感觉这狐狸分分钟要去跨界动物保护联盟投诉自己了,笑道:“你不是在当表情包模特吗?怎么几天不见,就沦落到摆摊为生了?”  “一套表情包可以用好久啊,再说,网络一天一个风向,现在开始流行熊猫表情包了。”  “网民比渣男还要薄情啊。”陆行舟感慨。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说渣男,渣男就在你面前出现。  陆行舟正蹲在摊位边跟藏狐拌嘴,感觉手臂被人拉了一下,疑惑地转头,见石饮羽指向不远处的小吃摊:“你看那儿,那不是酒瓶侠吗?”  “酒瓶侠?”陆行舟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发现那边正和一个女孩子亲亲热热挽胳膊的男人确实是李可乐。  石饮羽:“你昨天不是说他出车祸了吗?”  陆行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人类的身体这么快就能复原吗?真是轻伤不下火线啊,车祸第二天就出来把妹,他身体是铁打的吧。  “不对,”陆行舟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头,“这他妈……”  “这是个傀儡啊。”石饮羽道。第44章   世间有一种职业, 被称为傀儡师, 他们能以一些精妙的手段来控制木偶做出各种动作,有牵丝木偶、有布袋木偶、有杖头木偶……  而最顶级的傀儡师, 他们的木偶是人, 活生生的人。  人体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结构。  想要以人为偶, 不但要有最精妙的掌控力,还要对人体结构了若指掌。  在和平时代到来之前的那些暗黑时代里, 整个世界一片荒蛮, 很多傀儡师为了修炼而强行抓活人来练习,发生了很多十分血腥的惨剧。  后来人们建立规则, 禁止以活人为偶, 但有一些邪恶的傀儡师逃去第六天城, 将这门手艺流传了下来。  而酒瓶侠怎么会好好的,就变成傀儡了呢?  他旁边的女孩是傀儡师吗?  陆行舟站起身,慢慢靠近过去。  李可乐和女朋友正坐在小吃摊上吃一份杏仁豆腐,那女孩子长了一张标准的网红脸, 穿着简单的t恤热裤, 看上去和李可乐十分亲密, 连吃东西都要手挽手。  “你吃一口。”女孩盛了一勺豆腐送到李可乐嘴边。  李可乐木然张口,将豆腐吃了下去。  女孩:“好吃吗?”  “好吃。”  “好吃你怎么不笑?”  “嘿嘿嘿。”  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那表情让陆行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唇咧开一个完美的弧度,上半张脸却丝毫不动,小吃摊油腻的电灯光照在他的颧骨上, 一张脸半明半暗,犹如鬼怪。  这是一个十分低级的傀儡。  陆行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傀儡大多与常人没什么两样,有的甚至比正常人还要正常,这么粗制滥造的傀儡却是第一次见。  石饮羽低声道:“那个女孩有问题。”  “看出什么问题了吗?”陆行舟问。  “你看她的眼睛。”  夜市上烟雾弥漫、灯光不明,各种人混杂在一起,普通人连脸都看不清。陆行舟道行高深,离这么远,可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清女孩眼中的浅棕色蕾丝美瞳,和另一个漆黑的瞳孔。  “双瞳?”陆行舟诧异。  历史上曾经有过“一目两眸”的记载,如仓颉、虞舜、项羽、王莽……相术中认为这是一种帝王之相。  而这个女孩的双瞳显然与此不同。  石饮羽无责任瞎猜:“说不定是早期白内障。”  “胡扯。”  两人混在人群中走过去,在李可乐不远处的餐桌边坐下,小吃摊忙得很,服务员丢过来一份点单簿子,转身就去给其他桌子上菜了。  陆行舟拿起圆珠笔,在点单簿子上划了几道,问:“有红豆糯米凉糕,吃吗?”  石饮羽:“应该没有我做的好吃。”  “别说这些废话。”  “点一份吧,你吃。”  陆行舟自己点了一份凉糕,又给石饮羽叫了一份芋圆,两人伪装成食客,一边吃东西,一边悄然观察李可乐和那个女孩。  女孩长得很漂亮,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精致,近乎完美,可是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她好像很喜欢李可乐,一只手拿着勺子吃东西,另一只手要和李可乐牵在一起,每吃几口就要喂给李可乐一口,见他木然地吃下去,就弯起眼睛笑得十分开心。  石饮羽盯着她的手,若有所思。  “发现什么了?”陆行舟问。  石饮羽:“情侣之间相互喂东西,真的很美好啊。”  “……”你的注意点不要这么偏!  石饮羽仿佛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冲他笑了一下,把“我们也尝试一下呀”的提议给咽了回去,轻飘飘地感慨:“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出女孩对酒瓶侠的爱。”  “爱到把他做成傀儡?”陆行舟嗤了一声。  石饮羽笑笑,眼神闪烁,没有接这个话茬。  陆行舟微有察觉,转过头看向他:“你在想什么?”  石饮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显然在斟酌说还是不说,犹豫半晌,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吧,饶你不死。”  “谢主隆恩。”石饮羽笑起来,“但是只饶我不死是万万不够的,你得保证,死罪可免,活罪更可免。”  “嘶……”陆行舟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小魔物今晚蹬鼻子上脸有点严重。  石饮羽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喜欢一个人,当然是想和他长相厮守的,可对方如果不喜欢自己,那不是很惨吗?”  “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天底下的剃头挑子可多了去了。”  石饮羽:“而如果有能力将心上人强行控制在自己身边,你会用吗?”  “有能力?”陆行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冷笑起来,“所谓的能力无非是权势、道行,甚至智商上的压迫,此时的强行控制,已经超出情爱的范畴了,这不再是一个感情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  “你不会用,我知道。”石饮羽笃定地说。  陆行舟道:“你也不会用,我也知道。”  流落在第六天城时,自己是个被俘的降魔师,至低至贱,而对方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恶魔首领,满城艳妇妖僮任他挑选。  在那样悬殊的形势下,他都不曾强迫自己。  陆行舟甚至怀疑过这厮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两人对视,石饮羽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低声道:“其实你高估我了。”  “什么?”  “你以为,我不会强迫你待在我身边。”  “嗯。”  “其实我只是……”石饮羽低声道,“我只是不敢动手,怕你生气,其实我想过的。”  陆行舟一怔。  听到石饮羽低沉的声音在周遭喧嚣的噪音中清晰地传来:“直接用强,或者下药,下蛊,抽去一魂一魄,甚至做成傀儡……”  陆行舟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他怔了半晌,木然道:“这么多办法?”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石饮羽苦中作乐地说。  “去你的!”陆行舟被他逗笑了,别的不说,感情问题上,他还是相信石饮羽的,假如时光倒流,再给石饮羽一次机会,情况与如今不会有什么区别。  石饮羽抬眼,看向和李可乐亲亲热热靠在一起的女孩,轻声道:“她现在其实很矛盾,越喜欢,就越幸福,也越痛苦。”  “这个女孩居然会傀儡术,这个酒瓶侠身边怎么全是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陆行舟纳闷地问,“牛逼的是,好人都死那么多了,他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石饮羽:“他身上福报很厚,该是祖上积德,父母的生意清清白白,上次在他家,你有没有注意到风水?比张芬达家好多了。”  “风水也不长眼啊。”  女孩和李可乐吃完杏仁豆腐,起身离开。  陆行舟将半碗凉糕全倒进嘴里,拉着石饮羽追了上去。  已经是夜间十点了,夜市的人气渐渐消散,很多摊主开始收拾东西,女孩挽着李可乐一直逛到大半条街都冷清下来,终于意兴阑珊,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一个摊主关掉电灯,周遭阴暗下来,渐渐的,连夜风都没有了。  女孩终于意识到问题。  她回过头来,看到身后,两个挺拔的男人从灯火阑珊的夜市中并肩走来。  “晚上好,你准备把我们的老朋友酒瓶侠带去哪里?”开口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话的语气却十分诡异。  “你是谁?”  男人一笑:“在下叫陆行舟。”  “大名鼎鼎的特侦组组长,”旁边另一个男人介绍道,“拳打妖魔鬼怪,脚踢魑魅魍魉,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尽早投降。”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闭嘴。”  女孩抱紧李可乐的胳膊,紧张地看向他们:“你们要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报警?”陆行舟笑起来,“你准备怎么向警察解释你旁边的这个傀儡?”  “你们……你们能认出来他是傀儡?”  “你敢带他出来逛夜市,是以为别人认不出来?”陆行舟道,“这个傀儡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女孩眼神渐渐狠戾起来,将李可乐挡在自己身后,对他们恶狠狠道:“你管得着吗?识相地就赶紧放我走!” 第49章 石饮羽一个都没坐,而是垂着手站在陆行舟旁边,身体微微前倾,恭敬道:“领导,您问。”  陆行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三教九流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群体,问这群扎根于此的魔物,比自己没头苍蝇一样的寻找要好得多。  他还担心这些魔物欺负自己,于是先露了狠辣的一手震慑他们,然后对自己放低姿态,是将自己推到了凌驾于所有人的高度。  魔物们在前方排成一排,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等着陆行舟发问。  陆行舟漠然出声:“这附近是不是有傀儡师?”  “那哪儿知道啊?”魔物甲道,“锦绣老巷一天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昨天有,今天就不一定有,明天说不定就死啦。”  陆行舟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垂了一下眼皮。  “是。”石饮羽立即动手。  只见一道气箭从他指尖射出,重重击在魔物甲的膝盖,那魔物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便猝然跪倒在陆行舟脚下,下一秒才惨叫起来。  其他魔物不禁神情一凛,相互对视一阵,那个穿黑裙的魔女战战兢兢地站出来,颤声:“傀……傀儡师吧……两位大人饶命,我们几个确实没见着,但是……但是前几天,有一个死丫头摆弄一个破布娃娃,大半夜吓我一跳,细想来,应该跟傀儡术有点关系。”  “死丫头?”陆行舟问,“是魔是鬼?多大年龄?”  “女鬼,20岁顶天了,嫩得很,亏得没挂牌做生意,不然我们家那几个老主顾肯定得被勾走。”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彼此明白,刚才那鬼魂从女孩体内蹿出来时,虽然没看清脸,但体态身材来看,应当是个年轻的女鬼。  石饮羽道:“那丫头住在哪里?”  “对面那栋楼的顶楼,就那儿,”魔女站在店门口指向上方一个黑黢黢的窗户,“那天老王个狗东西非要在门外电线杆上来一炮,我正应付着呢,一抬头,我的亲娘喂,窗户上有个孩子脸……吓得我差点把那狗东西给夹断了……”  其他几个魔物第一次听到这事,立刻感同身受,纷纷抱紧对方。  魔女抚着胸前的高山,后怕地说:“老王叫起来,我才猛地回过神,看清那窗户里是个破布娃娃……被那死丫头牵着走呢……”第46章   陆行舟和石饮羽从店里出来, 朝着对面楼走去, 此时还不到半夜,周围就已经一片漆黑, 只剩通宵营业的香烟便利店和特殊服务的店铺还亮着灯。  便利店门口蹲着几个枯瘦的少年, 手里各捧着一个烟雾缭绕的瓶子, 见有人路过,抬起眼皮, 阴鸷地打量他们。  像是在打量两个猎物。  从少年面前走过时, 石饮羽微微偏过头,狠戾地扫了他们一眼, 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少年们。  少年们对视一眼, 互相用眼神怂恿对方先动手, 然而直到那二人的身影走进前方的黑暗中,都没有一个敢先出头。  石饮羽看向陆行舟,见他冷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却布满怜悯。  “他们都活不到成年。”陆行舟知道他在想什么, 淡淡地开口, “从小在这种地方厮混, 毒品、色情、暴力……早掏空了他们的身体,就算没有死在斗殴中,也会死在其他地方,像条死狗一般。”  “可是如果我们运气差的话,他们就是一群野狗,会扑上来抢劫我们, ”石饮羽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残忍和邪恶,“你的新手机会被抢哦。”  陆行舟笑着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这些锦绣老巷中长大的少年,不是恶魔,却胜似恶魔,心中没有是非善恶,只有今晚的享乐和好像永远也填不满的旺盛食欲。  明天?  明天是死是活还很难说呢。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少有人愿意相信和平时代的白邺市里,居然有这样荒蛮原始的地方。  两人走进黑黢黢的楼道,脚步声被逼仄的空间无限放大,带来一丝瘆人的感觉。  附近应该有个不经常清理的垃圾场,湿热的风刮来,带来难以言喻的恶臭,还有几声急促难耐的吟声。  陆行舟感觉一个热源靠了过来,温热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颈上,让他半边身子都热得像蹿火一样。  他轻轻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  听到石饮羽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嘴唇贴在了自己耳边,轻声问:“你听到了没?”  “嗯?”  “有、人、在、叫、床。”石饮羽一字一顿地说。  “……”陆行舟心想用得着你告诉吗?我他妈又没聋!  “在那个方向。”  连方向都要指出来???  但陆行舟还是很给面子地顺着他的指尖转过头。  “啵~~”石饮羽突然趁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陆行舟沉默,很想把他脑袋按进垃圾堆里,让这个色胆包天的小魔物好好认清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等等,什么地方?  陆行舟蓦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全白邺市最邪恶的锦绣老巷,妖孽横生、罪孽横行,连空气都带着罪恶的气息,让身为降魔师的自己发自内心感到厌恶。  同时也让身为恶魔的石饮羽甘之如饴。  这些罪恶,是滋养恶魔的温床,它们见缝插针,从四面八方影响石饮羽的心性,怂恿他、引诱他、煽动他……  陆行舟定睛看去,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看到石饮羽在盯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一改在凤尾螺中的灿烂阳光,他的脸上带着放肆的笑容,一侧唇角勾起,笑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爱妻太好看了,没忍住……”石饮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掩饰不住眼神的变化,还在黏糊糊地嗫嚅。  陆行舟忽然想起刚才在小吃摊上的交谈。  ——其实我只是……我只是不敢动手,怕你生气,其实我想过的。  ——直接用强,或者下药,下蛊,抽去一魂一魄,甚至做成傀儡……  他垂下眼眸,有些想笑,这小魔物真是白瞎了泼天的能耐,你想过又怎样?你有那么多方法又怎样?  还不是只敢趁着夜色偷亲一口。  事后还要卖萌化解尴尬。  陆行舟摸了摸脸上被亲到的地方,瞥了石饮羽一眼,淡淡道:“办正事要紧,别瞎动些歪心眼儿。”  石饮羽笑道:“什么是正事?”  “当然追捕女鬼是正事,不然我跟你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石饮羽:“那是你的正事,我的正事就是喜欢你。”  “……”还来劲儿了?  陆行舟啧了一声,嘀咕一句“胡扯”,从楼道中大步走出。  前方是一条阴暗狭长的走廊,两边都有房间,夏天太闷热,热得房门都关不住,有几扇门大敞着,露出里面杂乱拥挤的房间,隐约能看到打地铺睡觉的人影。  他们穿过走廊,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陆行舟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按在门上,门上没有结界,他分出一丝灵识穿过房门,悄然潜入门内。  一见到门内的景象,他心头猛地一跳。  只见一个破碎的娃娃坐在一个老沙发里,微弱的月光从头顶的窗户投入,照亮它漫无焦距的大眼睛。  陆行舟一惊之下回过神来,撤出灵识,对石饮羽点了点头。  石饮羽释放出结界,将这个空间与四周隔绝开。  陆行舟一脚踹开房门。  门窗震动,娃娃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陆行舟抬手摸向门口的电灯开关,没有开关,他摸到一根灯绳,拉了一下,上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墙壁上一个昏暗的电灯泡闪了两下,颤微微地亮了起来。  这个杂乱的房间不到10平米,堆满了纸箱和废弃家具,地上有几只死耗子,死不知道多久了,皮毛都塌了下去。  陆行舟环顾四周,径直向着一个角落走去,那里堆着七八个大纸箱,纸箱里盛着乱七八糟的废旧物品:断了把手的水杯、老旧的发卡、生满了锈的水壶……  他轻声道:“出来吧。”  石饮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恶魔视力过人,穿过黑黢黢的缝隙,看到纸箱后面的墙角,有一个瘦弱的鬼魂,她抱着膝盖缩在那里,长发遮住了脸,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弹。  “你跑不掉的,”陆行舟劝道,“与其被我抓出来,不如主动自首,起码还会保留一点体面。”  “我不想坐牢。”一个细细的鬼音从纸箱后传来。  “坐牢怎么了?”石饮羽一听就不乐意了,“写做坐牢,读做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学会感恩,懂吗?”  女鬼沉默了。  饮羽谆谆善诱:“坐牢很好的,每天都有大白馒头吃,会认识很多新的小伙伴,大家一起交流改造经验,学习文学,常言道,牢里一顿饭,胜读十年书。就你这样的低级鬼魂,在外面游荡,不知道哪天就被其他鬼魂吞了,屁都不剩,还不如去坐牢,知道吗?”  “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骗你?你哪里值得我骗?”石饮羽冷哼一声,“少废话,赶紧出来。”  “你们……你们欺负人!”  “欺负人?”陆行舟淡淡地笑了起来,掏出一张黄符,轻声道,“自己出来,或者魂飞魄散,选一个。这才叫欺负人。”  女鬼又没了声音。  石饮羽不耐烦,对陆行舟道:“领导,贴她!”  “不要……”女鬼慌忙出声,带着哭腔道,“不要杀我……我不想魂飞魄散……”  “那你就自己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缕幽魂从纸箱缝隙中飘了出来,紧张地低着头靠墙站着。  陆行舟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皱起眉头:“抬起头来。”  女鬼畏惧他手里的黄符,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长发从脸边滑开,露出一张分外秀美的脸。  “安泪汐?”陆行舟失声叫了出来。  “我……”女鬼连忙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脸庞,“你……你认识我?”  “我是负责李可乐和张芬达案子的降魔师。”  安泪汐蓦地一震。 第51章 第48章   若非陆行舟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石饮羽直到死, 恐怕都不会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当年特侦组不是拿陆行舟做人质……  如果当年陆行舟没有流落到第六天城, 自然不会被拿来做人质。  可他如果不在第六天城, 自己又如何能和他重逢, 进而度过生命中最甜美的一段时光呢?  石饮羽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重逢那日的场景。  当时自己在第六天城, 只是一个普通的魔物, 被编入山部,带领一个小队, 兄弟们曾怂恿他去争夺更高的职位, 但他活得太久了, 对这种无休无止的杀伐感到倦怠。  那日,当时的山部魁首——石饮羽甚至都没关注过他的名字,只记得是个入魔的山猪妖,反正魔界的魁首更迭极快, 有的甚至当不到半天就被下级干掉。  山猪魁首带领部下突袭了妖界一个山城。  城主跪地投降, 然而魔物们最看不起这等不战而败的废物, 连分食他的肉都唯恐沾染上他的懦弱。  他们将这个投降的城主分尸,骨肉喂给豢养的魔兽,内脏喂给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头颅被用旗帜挑起来,高高竖立在豪华的城主府前。  从城主府中缴获的财宝法器堆积如山,还有上百名美貌的妖女。  他们在城中开始狂欢。  石饮羽随意坐在一块巨石上, 他的衣服在战斗中被撕碎,露出精壮的上身,和浑身密布的伤痕,推开一个前来求欢的妖冶魔女,冷眼看着周遭痛饮狂歌的魔物们,神情木然。  “大哥,”宋木欢快地跳过来,拎着一个白色的瓶子,大声笑着说,“看我在城主府里找到了什么?”  石饮羽眼睛动了一下,转向他,嗅到瓶子中飘出的气味,浅淡的笑了一下:“酒?”  “人界的好酒。”  石饮羽笑道:“你一个佛院里生出的器灵,居然喝酒?”  “生了魔心,杀生、邪淫、妄语,我都犯了,还守酒戒?”宋木大咧咧地说着,从背后摸出一个瓷碗,倒了满满一碗递给他:“尝尝。”  随着酒液的晃动,酱香扑鼻而来,与周遭的血腥气混在一起,成为一种极有煽动性的味道。  石饮羽擎着酒碗,看着液面上一片明亮的波光,喝了一口,立刻被浓郁的酒气冲得通体舒爽,他抬起头来,望着皎洁的月色,吁出一口酒气,喃喃道:“月色真美啊。”  宋木站在巨石下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今晚的月亮悬在头顶,大得惊人,清辉照亮周遭的流云,夜空半明半暗、星云斑驳。  他轻声道:“你又在想他?”  “嗯。”  “你们既然有缘,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就怕……”石饮羽苦涩地说了半句,后半截拦在齿间,没有说出来,怕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事实。  就怕……其实无缘。  在自己一千多年的岁月里,只有最初那短短几年的相处时光,然后就是漫长的分离,有时他想:是不是那几年太快乐,以至于耗尽了毕生的缘分?  宋木安慰道:“我们去冥府寻过,他没有转生,那肯定还在阳间,只要人还在,就有找到的那一天。”  石饮羽眼眸深沉,想起那日闯入阎王殿、夺取生死簿的情景,手指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当日让自己几近窒息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那是一种在血海中杀戮都不曾有过的恐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那日,”石饮羽艰难地开口,声音苦涩,“我翻遍了生死簿,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什么?”宋木一惊。  ——那个人,他根本就不在轮回。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石饮羽回过神来,向着城主府前望去,见那山猪魁首坐在老城主高高的宝座上,扯过身边一个妖女,拉到了身上。  那妖女本是城主府的舞女,腰细腿长,立刻搂住山猪的脖子,曼妙地摆动起来。  “魁首大人!魁首大人!”两个低阶魔物抬着一个麻袋兴冲冲地冲上高台。  山猪抓着酒瓶灌了一大口烈酒,喉间发出一声极为舒爽的呼噜声,闭着眼睛问:“什么事?”  “我们抓到一条美人蛇!!!”  石饮羽心头猛然一跳,定睛往台上看去。  那两个魔物将麻袋献上,谄媚道:“魁首大人,我们刚才在外面搜山,闻到一个地方妖气冲天,一定有大妖怪,便悄悄潜过去,没想到抓着大鱼啦,是一条正在修炼的美人蛇!”  台下有人起哄:“拉倒吧,就凭你们能抓到美人蛇?”  “你还别眼红,这叫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那魔物对台下得意地说,“这美人蛇不知在练什么法术,正在最要紧的点儿上,被我们一偷袭,经脉大乱啦!我们手到擒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木茫然地问:“大哥,美人蛇是什么?”  “传说中的大妖,”石饮羽简短地说,“本体是巨蛇,修炼成绝世美人。”  他没有明说为何那两个低阶魔物抓到美人蛇会如此亢奋——传说美人蛇天生媚骨,降服之后,能享受到无上的床笫之欢。  山猪睁开眼睛,不耐烦道:“少啰嗦,看看。”  “是。”  魔物解开麻袋,众人大笑起来,因为这哥俩修为太低,怕那“美人蛇”突然发难,套了十几个麻袋,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随着麻袋一层层剥开,石饮羽心跳越来越快,他没来由心烦意乱起来,从巨石上跳下,穿过人群,往高台前走去。  麻袋剥了一层又一层,剥得众人都心焦起来,大骂这两个低阶魔物,简直又蠢又废,如果那“美人蛇”还能发难,你用区区麻袋和麻绳就能捆住?  山猪魁首急不可耐,推开身上的妖女,站了起来,怒道:“蠢货!你有完没完?”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魔物忙不迭地说着,解开最后一个麻袋,伸手捏住那“美人蛇”的下颚,强迫他抬头,将脸展示给山猪看。  石饮羽浑身巨震,眼神蓦地凌厉起来,死死盯着魔物手中的脸,只见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灯火的辉映下,遮出一片诱人的阴影,让人很想吻一吻他的眼睛。  他拨开人群,仓皇地向高台上冲去,一个思念了千年的名字涌上喉头。  ——陆行舟。  台上,那魔物捏着陆行舟的下颚,对着山猪谄笑道:“魁首大人,您看,是不是个大美人,只要稍加调教……”  忽然,一道电光闪过。  那魔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眨巴眨巴眼睛,抬起手,却见手腕光秃秃,而自己的手还扣在那“美人蛇”的下颚。  “啊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空。  那只手从“美人蛇”下颚掉了下来。  魔物扑过去,抓起那只手,想装回手腕上而不可得,痛不欲生地仰天大叫:“谁……谁偷袭我?”  “吵死了!”山猪魁首一脚踢开他,上前一步,弯下腰,贪婪地看向陆行舟的脸,“没想到还真是个美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陆行舟的脸摸去。  一阵破风声传来。  山猪猛地缩手,电光石火之间,十支短箭射在他的面前,一字排开,将他与那“美人蛇”硬生生分隔开。  他蓦地回身,凶恶的眼神扫过台下众魔,低吼:“谁?”  “我。”  石饮羽跳到台上,手持一把劲弩,悍然指向他的鼻尖。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队的?”山猪怒不可遏,“信不信我撕碎你?”  石饮羽看了一眼陆行舟,不知他情况如何,心急如焚,面上却依然维持淡漠,不屑地看着这头山猪,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毕竟魔没有轮回,你无从复仇。”  “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向你挑战。”  “什么?”  “你的魁首之位,坐得好像很舒坦,”石饮羽笑道,“那么,我也想坐坐。”  台下一阵欢腾,众魔亢奋地大吼:“撕碎他!撕碎他!撕碎他!”  第六天城是赤裸裸的丛林社会,无视血统、没有贵贱,从上到下,强者为尊。自第六天城诞生以来,从没见过善终的魁首,不是死在和人妖鬼三界的征战中,就是死在下位者的挑战中。  山猪的魁首之位当然也是从前一任手里夺来的,从他杀死前任的一瞬间,便已经知道自己也会有面临挑战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  他活动了几下肩膀,从旁边拎起自己的武器——一柄巨斧,斧刃在月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他凶神恶煞地说:“在这么个高兴的日子,你非要来扫兴,可别怪我砍下你脑袋的时候太过残忍。”  石饮羽闻言,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陆行舟,喃喃道:“不错,今天真是个高兴的日子……”第49章   宋木挤到高台之前, 看到石饮羽正和山猪魁首对峙, 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那山猪力大如山, 杀前任夺权的时候生生将其撕成碎片, 还用斧头将他的尸体肢解, 大快朵颐。  “大……”宋木叫了一声,连忙捂住嘴, 想要让石饮羽小心应对, 又怕自己的声音干扰到他。  石饮羽却好像感应到了他的担忧,淡然地转过头来, 对人群中的宋木轻松一笑, 让他不用担心。  宋木看着他的笑容, 感觉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大哥他的脸上有了神采,眼睛中不再是看惯了杀伐的疲倦和冷漠,他像是一条干涸许久的鱼,突然回归了江河。  想到这里, 宋木的目光移向被层层捆住的陆行舟, 心想:这让大哥重获新生的江河, 就是大嫂了吧?  石饮羽和山猪魁首对峙片刻,忽然收起劲弩,动了动嘴唇,好像在自言自语,他笑着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当年你说我箭法有天赋, 为我取名饮羽,我一直没有懈怠,不信你看看……”  “你叽里咕噜些什么东西!”山猪一看他收起武器,果断偷袭,挥着巨斧冲了过来。  巨斧卷起狂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直劈石饮羽面门,他一纵身,速度极快,从斧下飞掠过去,眨眼间已飘然到了百米外。  山猪怒吼:“想逃?”  “你想多了。”  石饮羽一个急转身,立在城主府的旗杆顶端,手中多了一把雪白的长弓,他拉开满弓,指间夹着一根长箭,看着那山猪魁首笑了一下:“死前为我找到他,你也算死得其所。”  长箭带着尖厉的鸣声划破夜空。  山猪心头陡然蹿起彻骨的恐惧,他猛地转身,想逃过这一劫,突然眼前一花,胸骨重重撞在一个沉重的物体上,一口甜腥喷出口鼻。 第53章 陆行舟面无表情,觉得这个魔物喜怒无常,想必很不讲理,需要小心应对。  石饮羽笑容僵了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胸腔忽然疼了起来,张了张嘴,颧肌上提,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容,听到自己飘忽的声线在空气中显得无比单薄。  他轻声问:“行舟,你……”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问题到了齿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魔咒,你最害怕的事情,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现实。  陆行舟茫然地看着他。  石饮羽突然指尖冰凉,感觉彻骨的凉意沿着指尖蔓延到了心口,然后传至四肢百骸,他快要维持不住笑容了。  陆行舟看到这个人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可眼中的神采却转瞬之间就齐齐熄灭,漆黑的眸子中不知看到了什么,盛满了绝望和悲伤。  这个男人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自己被低阶魔物偷袭,本该凶多吉少,如今却舒舒服服地躺在豪华的大床上,还有医生为自己治疗,应当都是这个男人的功劳。  陆行舟缓缓出声:“我们以前是不是相识过……”  “别说!”石饮羽忽然厉声打断他。  陆行舟话说了一半被截住,觉得这个男人脑子真的有些问题,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那句话,没反思出哪里不对。  考虑到这个人奇怪的反应,他体贴地换了一套比较委婉的说辞:“我活得实在太久了,有些记忆不太美好,不常回想,我就……”  话没说完,声音自动消失。  因为陆行舟发现随着自己的话说出来,这个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竟渐渐如同一尊恶魔……不,他本身就是恶魔,只是此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石饮羽的魔相只闪了一瞬,便立刻被压制下去,他抿紧嘴唇,死死看着这个寻找了千年、思念了千年的男人,胸腔被几个轻飘飘的字眼撞得几近粉碎。  ——不太美好的记忆……不常回想……  那明明是我漫长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杀戮沉沦时唯一的信仰,像一朵从血海中开出的洁白的花。  那是我的执念。  每天都要拿出来回想,将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掰碎了,一点一点细细回味,如此甜美……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在你心中,它其实微不足道,连回想一下都不值得。  “咳,那个……”陆行舟清了下嗓子,重新出声,他这次组织了更加委婉的语言,应该可以跟这恶魔好好交流,他平和地说,“魁首大人……”  “不许叫我魁首大人!”石饮羽打断他。  “……”还不够委婉???陆行舟想报警了。  石饮羽忽然站起来,对老医生冷声道:“好好为他调养,出一点差错,本座屠你全城。”说完,大步走出寝室。  他再不离开,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宋木紧紧跟在他身后,急切地劝道:“大哥,你就把大嫂扔在里面不管了?”  “什么不管了?不是让医生调养了吗?”  “大嫂逢此大难,现在心理一定很脆弱的……”  石饮羽蓦地站住脚,转身看向小弟,戳着自己的心窝,怒道:“现在脆弱的是我!”  “……”  “你没看到,我都快被他气死了吗?”石饮羽指向寝室的方向,怒不可遏,“他不记得我了,叫我魁首大人,还说我们以前的记忆不美好,他……他……他这个坏蛋!”  “……”  宋木很想劝他:不想骂就别强行骂了。  “我还想为他写诗的,我曾想过,要为他写五百二十万首诗,可是现在……”石饮羽咬牙切齿,“我只想把以前写的都剁碎了喂狗!”  “狗不吃那个。”  “……”石饮羽气结,一脚把宋木蹬开,转身大步走出城主府。  宋木一个后跳躲开他的直蹬,目送他背影在门口消失,犹豫是去保护大哥还是照顾大嫂,半秒钟后,他就做出了选择。  这个世界上能伤到大哥的,大概就只有大嫂了。  照顾好大嫂,就是对大哥最大的保护。  宋木走回寝室,见陆行舟正平躺在床上,和老医生们商量给自己开药,床头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像价值连城的官窑瓷器一般精致细腻。  大嫂真美啊……  大嫂声音真好听啊……  大嫂甚至能给自己开药方,懂得真多啊……  陆行舟余光瞥到这个少年,立即明白他应该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笑着打招呼:“小兄弟,请问您怎么称呼?”  宋木走过来,笑道:“我叫宋木。”  “宋先生……”  “不不不不不……”宋木连忙摆手,“千万别这么客气,大哥听到要生气的。”  陆行舟觉得这少年长得圆脸笑眼,十分可爱,笑着说:“那我叫你小木头吧。”  哇……宋木觉得“小木头”这三个字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小木头,”陆行舟道,“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我一定圆满办成!”  陆行舟笑起来,欲擒故纵:“先别这么快答应,万一我要你做的事很难办呢?”  “大嫂交代的事,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陆行舟笑容瞬间僵硬了。  宋木疑惑:“大嫂?”  去你妈的大嫂!  陆行舟心里大骂,面上笑得愈加亲切,温和地说:“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受了些内伤,要劳烦各位帮我调养,只是这几位老医生出身妖界,而我本是人类,体质有所不同……”  “大嫂放心,”宋木自豪道,“大哥早想到这一点了,早让我派人去人界请医生了,还请了几个降魔师一起过来呢。”  “……”请降魔师过来降了你们吗?  陆行舟腹诽,赞道:“多谢魁首大人了。”  “一家人嘛,大嫂可千万别再叫他魁首大人了,大哥好生气的!”  “啊哈哈哈……”陆行舟干笑。  宋木问:“大嫂要我办什么事情啊?”  “是这样的,这几位老医生开的药方好归好,但有几处我觉得需要修改,只是……”陆行舟迟疑了一下,看着宋木单纯的脸,继续道,“只是涉及到几味不常见的药,不知道小木头愿不愿意帮我……呃……帮大嫂分忧呢?”  “当然愿意!什么药?大嫂尽管吩咐!”  陆行舟早已开好清单,请老医生递给宋木。  宋木认真看去:“百年以上的雄性蜉蝣?脑门一撮白毛的黑熊之胆?深海蛤蟆的蟾酥?沙漠红树林里的蚯蚓?”  陆行舟眼眸低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味药,老医生说这城里没有,可是对我的伤情大有可为,我也知道,这对你太过勉强,你可能甚至都没听说过……唉,算了,我还是……”  “大嫂别灰心,虽然我确实没听说过,但我这就去外面打听,一定完成大嫂的任务!”宋木说着,步伐坚定地走出寝室。  陆行舟分出一抹灵识,确定他已经走远,才舒出一口气,目露倦色,懒洋洋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侍女和老医生鱼贯退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陆行舟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他走了两步,不得不一把抓住床栏,运功,强行压下喉头喷涌而出的甜腥。  虽然内伤未愈,但是,他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那小魔物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成了一部的魁首,如今他强我弱,以那小魔物的邪性,此刻不走,说不定会酿出什么大错。  必须得走!  陆行舟抬起眼,看向墙上的窗户,他方才已经分出灵识溜出去打探过,这面窗户外面就是城主府的后院,再往外就是乱糟糟的山城,自己只需逃出城主府,便能逃出生天。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窗户,纵身一跃,还不忘反身关上窗户,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第51章   宋木拿着清单走出城主府, 石饮羽正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听一个魔物汇报山部的具体情况, 见到他出来,抬手止住那个魔物的声音, 偏头问宋木:“他怎么样?”  “大嫂真好啊, 长得好看, 他还叫我小木头,嘿嘿嘿……”  石饮羽沉下脸来:“谁让你看他脸了?我不知道他长得好看?再敢盯着他的脸看, 我挖了你的眼睛!”  “……”宋木被劈头骂了一顿, 连忙闭嘴,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石饮羽又问:“他叫你小木头?”  “是, 大嫂一开始管我叫宋先生, 我哪敢应啊, 他就说那就叫小木头吧。”宋木一五一十地汇报,面上严肃认真,心里却美滋滋地想:大嫂一定觉得我非常可爱~  石饮羽垂下眼眸,心里腾起一丝奇诡的直觉——以自己对陆行舟的了解, 当他没来由地对一个人很好时, 那个人往往就要开始倒霉了。  “大哥, 我觉得吧,虽然大嫂不记得你了,但这不意味着你们的缘分就没有了,”宋木心情十分愉悦地安慰他大哥,“因为以现在为起点来看,你们以后, 还有比过去更漫长的未来,对吧。”  石饮羽心想这道理用得着你说?你小子被他叫一声小木头就尾巴上天了,却不知道你大哥我连名字都是他取的!  他瞥了一眼宋木,看到他手里的清单,随口问:“你拿的什么?”  “哦,这是大嫂要我去找的药材。”宋木递给他,解释道,“大嫂懂得真多啊,还会给自己开药方,这几味药城里没有,我准备派人回第六天城看看……”  话未说完,就见石饮羽脸色一变,蓦地站起身,二话没说,大步往城主府里走去。  宋木吃了一惊,连忙跟上去:“大哥,怎么了?这几味药有什么问题?”  “问题?全是问题!”石饮羽怒道,“什么百年蜉蝣,什么白毛黑熊……你这个蠢货,蜉蝣朝生暮死,你去找个一百岁的给我看看!早跟你说过多读书,你……你……他明着就是想支开你!”  宋木被骂得一头雾水,潜意识知道自己一定闯大祸了,不敢出声,跟在石饮羽身后一路小跑。  远远看见那间寝室的房门,石饮羽一抬手,一道气浪冲开房门,眨眼间,人已经闯进门内。  人去床空。 第55章 陆行舟心中突然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  石饮羽捧着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我们俩虽说无冤无仇,却是有情有义,当初因世事无常,我们失散多年,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  皎洁的月色下,这厮两颊竟硬生生浮起两团十分可疑的红云。  陆行舟眼皮猛地一抽。  就听到他吐出一句不要脸至极的谣言:“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陆行舟真的要报警了!  石饮羽大肆篡改历史,还不知见好就收,捧着他的手又吻了一下,亲亲热热地叫道:“爱妻……”  说时迟,那时快,陆行舟勃然发难,骨鞭以必杀的气势冲向石饮羽面门。  石饮羽反应极快,刹那间,身体往后急撤十几米,躲过骨鞭的凌然一击,急道:“你别……你的伤……”  “你这么急着想死,我就算有伤,也得勉为其难送你一程。”陆行舟咬牙道,见一击不中,立刻扑上去,骨鞭再次挥出。  夜晚,山风猎猎,骨鞭裹挟疾风,一鞭快过一鞭,狠戾地抽向石饮羽。  那小魔物却迟迟没有还手,只一味躲闪,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陆行舟眸光一沉,他划破指尖,弹出一滴血,血滴在空中被掌风震碎,化作细密的血雾,他以指尖为笔、血雾为墨,凌空画了一个降魔符。  石饮羽一见这符,登时失声痛叫:“行舟,你……”  陆行舟指尖流着血,捏了个诀,直直推向降魔符,轻声道:“封!”  磅礴的降魔之力被释放出来,催动降魔符骤然变大,化作一张巨网,如泰山压顶般兜头压向石饮羽。  石饮羽刹那间肝胆俱裂,没想到千年已过,他仍然想封印自己!  电光石火之间,石饮羽瞬间急撤五十米,一柄雪白的长弓出现在掌中,他凭空拉满弓弦,一支恶魔之力幻化而成的黑色长箭出现在指间,咬牙看着铺天盖地落下的降魔符,松手:“破!”  长箭呼啸着射入降魔符中,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无数恶魔怪兽的影子在虚空中出现,咆哮着撞进降魔符中。  轰……相撞瞬间,巨大的冲击在空中炸开,迸射的能量波动震得城墙轰然炸裂。  飓风骤起,卷起碎石,劈头盖脸洒落下来。  石饮羽站在碎石雨中,感受着降魔符的余威,忽然意识到陆行舟这一击,只灌注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功力。  千年前,他设下降魔大阵,差点封得自己形神俱灭,只得孤注一掷,将全部力量聚集到一缕魔识上,才算逃出生天。  如今千年时光滚滚而过,以陆行舟的能力,恐怕全力之下,能封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而绝不该是这样,拿石头炸个烟花一般。  石饮羽骤然反应过来,陆行舟只是虚晃一枪,封印是假,逃跑是真。  他定睛看去,果然浓烟背后,已经看不见陆行舟的身影。  陆行舟早在拍出降魔符的时候就已经跳下城墙,不管不顾地扑进密林中,以骨鞭缠着树枝作为缓冲,轻巧地落在厚重的腐殖层上。  春末夏初,密林中弥漫着草木旺盛生长的气息。  随着他的落地,周遭吱吱叫的虫鸣停了下来,一只翠绿色的避役沿着树枝飞快地爬走。  陆行舟一手扶着树干,胸口气血上涌,他皱紧眉头,默念心诀,忍了几秒,终究还是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感觉体内那股一直被压制的力量越发不安分起来。  他抹去唇角的血痕,回头望一眼灯火阑珊的山城,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浮现而出,说着那些自己早该忘记的话语,以那样早应当埋葬在滚滚红尘中的眼神……  ——你喜欢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  ——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跟在你身边,陪你走遍天下、降妖除魔!  ——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行舟哥哥……  ——为什么,连你也想封我?  陆行舟掏出一张静心符,单手揉碎,黄符化作一滴液体,点在自己额头,将脑中纷杂的乱像强压下去,他收回视线,抬起脚步,转身向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石饮羽落在这棵老树下,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脸色登时变了,狠狠一拳击在树干上,没想到自己竟害得他内伤更重了。  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宋木带人赶来,急道:“大哥,大嫂他……”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火把的光芒映亮石饮羽的脸庞,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他情急之下,现出了恶魔的本相。  石饮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失控,咬牙道:“搜山。”  说完,转身,循着微弱的血腥气,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陆行舟没走多远,就觉得不行了,体内那股不讲理的力量,是真打算趁他病、要他命,一感应到他本身力量的削弱,立即活泛起来,甚至想要反噬自己。  他强撑着又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来不及过多勘探,便冲进山洞,刚一进去,便感到体内那股力量猛地一冲,他腿一软,跌跪在地。  “想反噬我?你真不自量力!”陆行舟咬牙道,勉强盘腿而坐,划破指尖,沾着血迹在自己胸口画了一个固灵符。  画符的过程中,那力量仿佛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越加狂躁起来,撞得陆行舟眼中一片血红,他咬破舌尖,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稍稍清醒,强撑着将符纹画完。  最后一笔画成,符咒稳固灵魂,胸口顿时舒畅了很多。  陆行舟双目微闭,立刻运功,细细地化解起那股力量。  那妖界老医生说得没错,他体内确实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冲撞,一股是他自己的降魔之力,另一股,是他千年前吞噬的修蛇的蛇妖之力。  当年修蛇在一个小村作乱,无数降魔师殒身蛇口,他拼死酣战,斩蛇妖、抽蛇骨,平息了那场蛇祸。  修蛇道行极深又恶贯满盈,一身妖力强悍非凡,如果任其消散到周围中,释放出的能量能催动周遭无数草木生灵直接化形,如果封印在什么地方,万一日后封印松动,被有机缘的人无意中给放出来,修蛇将卷土重来,又是一场灾祸。  再说,那强悍的力量对降魔师来说,真的太过诱人了。  更何况是陆行舟这种不要命的,他直接将蛇妖之力封入自己体内,千年以来,慢慢化解,确实受用很多。  只是每过一段时间要加固封印,免得被他反噬。  近些年来,随着第六天城势力越来越大,社会矛盾激化,他东奔西走、疲于奔命,感觉封印渐渐松动了,身体甚至出现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变化。  ——冬去春来、莺飞草长,他发现自己好像和蛇一样,有了发情的迹象。  简直荒谬!!!  但一个个躁动的晚上也实在是太难熬了。  思来想去,陆行舟不得不向特侦组告假,那老菜帮子还非得要个请假理由,什么理由?老子发情了,要去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妈的,这种理由根本说不出口啊。  把十年后的年假都预支了,总算请下两个月的假,陆行舟赶紧去找个天宝地灵的洞天福地,准备好好加固一下封印。  人界到处在挖山填海开发房地产,不是个好选择,还是妖界僻静……  僻静个屁!第53章   在山洞中不知过了多久, 陆行舟感觉体内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 他长吁出一口气,又休息了一会儿, 站起来, 往山洞外走去。  仓皇躲进来的时候, 他在洞口设了一个简单的结界。  说来也有趣,设立结界本是自己随手教给石饮羽的一个小技能, 自己掌握得七七八八, 而石饮羽却运用得十分娴熟。  他想到之前出城时遇到的那个结界,能将整个城池都包围进去, 还细致入微, 自己前一秒破开结界, 他后一秒就赶到了,实力真是不可小觑。  撤去结界,陆行舟走出山洞,脚步突然停住。  只见外面依然是夜晚, 却没有之前的好月色, 夜雾迷迷蒙蒙的, 显得月色凄迷,石饮羽正坐在洞口,哼着小曲儿,拿着匕首削一块木头。  远处的山林中传来野兽嚎叫的声音。  “你怎么样?”石饮羽头也没抬地问,态度自然得仿佛是自己雇他在这儿守门一般。  陆行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木然道:“我没事, 你在外面待了多久?”  “两天?三天?不记得了。”  陆行舟指了指洞口横七竖八的妖兽尸体:“都是你杀的?”  “你释放的妖力太诱人了,吸引了周围的妖兽前仆后继地过来,”石饮羽绝口不提自己和这些妖兽搏斗的辛苦,只兴致勃勃地问,“我们给带回第六天城,研究一下怎么吃,好不好?”  “怕毒不死你。”陆行舟见他一直低着头忙活手里的东西,好奇,“你在做什么?”  石饮羽得意地向他晃了晃手里的木头:“看,我给你刻个小像,可爱吧。”  语气太惬意了,如果没有看到那些妖兽尸体,和石饮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陆行舟简直要以为这厮真的全程坐在门外削木头玩。  他往那个所谓“小像”上看了一眼,顿时恨不得自挖双眼。  ——你凭什么说那个妖怪是我?  “没想到我在雕刻上还有天赋。”石饮羽自顾自地赞美着,拿着那个“妖怪”又削了几刀,嘴里还念念有词:“削木头,削木头,削小木头……”  陆行舟看着他下刀的那股利落劲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这是在拿我的小像撒气吧?  等等,他在念叨什么?  这撒气的对象,可能另有其人?  他懒洋洋地倚在洞口的山石上,出声问:“宋木呢?”  “行舟,”石饮羽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却令陆行舟感觉到一丝寒意,他悠悠地笑道,“当着我的面,问另一个男人的情况,我可不依啊。”  “哦?”陆行舟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当着你的面,能问什么?”  “问问我是否有了家室?”  “恐怕还没有。”陆行舟笃定地说。  “那可未必,我如今是一部之首,统领数万恶魔,数不清的艳妇妖僮想爬上我的床,说不定不但有了家室,连小妾都有了好几房。”  陆行舟笑了一声:“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应该不至于是这个模样,你比较像憋坏了。”  石饮羽手上力道一歪,匕首划破指尖,殷红的血液从小像的脖颈处流了过去。  他没想到陆行舟会这么和自己说话,简直像调戏一般,要知道当年这人意识到自己有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是立刻将自己送去读圣贤书,还是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整整十年都没去看过自己一次的。  “真的憋坏了?”陆行舟还又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  石饮羽看着脖颈一圈血红的小像,突然觉得晦气,随手将小像捏成齑粉,拍拍手站起来,转身看向陆行舟,突然一愣。 第57章 只听任不仁过了几秒钟,又正义凌然地说:“我虽然已经离开特侦组,但这颗为人民服务的赤子之心是不变的,我愿意为了世界和平而当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只是螺丝钉容易生锈,需要隔三差五加点油……”  陆行舟冷眼看着任不仁抬起右手,三根手指捏在一起,飞快地搓了搓。  要钱。  “再见。”陆行舟拉着石饮羽转身就走。  “哎哎哎,”任不仁在后面嚷嚷,“你们那么多维稳经费,就不能花点在我身上吗?”  “经费……经你大爷!”陆行舟嘀咕:老子自己都没有呢!  离开锦绣老巷,陆行舟和石饮羽返回凤尾螺,此时已经是半夜12点,阳冥街的夜市到了尾声,大多数摊位都打烊了,只有零星几个小吃摊还亮着电灯。  两人从公交车上下来,慢慢走回凤尾螺。  远远看见那个白色的巨大建筑越来越近,石饮羽拉住陆行舟的手。  陆行舟疑惑地回头:“嗯?”  “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石饮羽说。  陆行舟愣了一下:“什么事?”  “那个傀儡师……他是风部的,我本来对他就不熟,刚才交手的瞬间,我也没有认出来,整个事件我完全不知情。”  陆行舟反应过来,不由得笑了一下,自己从安泪汐被灭口的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风部头上,刚才和任不仁交流的时候也传达了这个意思,但是碍于石饮羽的身份,而没有点明,怕他尴尬。  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了。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陆行舟道,想了想,又说,“我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你。”  “我知道你不怀疑我,”石饮羽委委屈屈地嘟囔,“只是刚才任不仁看我那一眼,让我很难受,好像你们才是一边儿的,我是个外人。”  啧,这小魔物还学会进谗言了!  陆行舟道:“任不仁那个王八蛋口歪眼斜的,你以为他看你,谁知道他在看什么,别理他。”  石饮羽闻言笑了起来:“他要是知道你这么骂他,一定得生气。”  “骂他怎么了?我还打他呢。”  “他住在锦绣老巷?”  陆行舟点头:“那儿房租便宜,人员流动又混乱,正适合他那种时刻在犯法边缘试探的。”  石饮羽拉着陆行舟的手捏了捏,欲言又止。  陆行舟问:“你想说什么?”  “他住在锦绣老巷,安泪汐也在锦绣老巷,当时我们接到报案去酒瓶侠家里的时候,他正好也在场,”石饮羽道,“真的这么巧吗?”  “我刚才注意过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大概真的就是巧合吧。”  石饮羽微微有些愕然:“你已经怀疑过他了?”  陆行舟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跟任不仁是兄弟,居然也毫无障碍地去怀疑他,那么对石饮羽……  “你跟他不一样。”  石饮羽追问:“我跟他哪里不一样?”  陆行舟刚要说话,一辆汽车从旁边驶过,车灯一闪而过,照亮石饮羽眸子中狡黠的神采。  他蓦地反应过来,平淡道:“哪里都不一样啊,他250斤,你也那么重吗?”  “……”石饮羽噎住,小声嘀咕:“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鬼心眼儿还不少!陆行舟腹诽:绕这么一大圈,不就是想听我说你在我心里有多独特有多超脱吗?我才不上当呢!  “回去了。”陆行舟抬步往凤尾螺里走。  “等等。”  “嗯?”  石饮羽攥着他的手:“再笑一下我看看,好不好?我在牢里的时候,经常梦到你对着我笑,笑得特别甜。”  “什么啊……”陆行舟无奈,敷衍地笑了一下。  石饮羽吻住他的唇角,含糊地说:“真的特别甜,可惜你自己尝不到。”  灯火通明的凤尾螺近在咫尺,空气里飘荡着夜市残留的烟火气,夏夜的清风吹过,带着凉爽的雾气拂动每个人的发丝。  颜如玉赶在烧烤摊打烊前买了一堆烤肉烤肠烤大腰子,拎着匆匆赶回凤尾螺,临进门余光撇到不远处的黑影,愣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定睛看去,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她第一反应是大声谴责:我们在辛辛苦苦加班,你在门外泡汉子???  但是旺盛的求生欲让她一把捂住嘴,将喷涌而出的谴责全堵在了喉间,加快步伐冲进大门。  然后躲在门后,悄悄伸出了手机摄像头。  石饮羽搂着陆行舟的肩膀,手指微微一动,一道结界将二人身影隐藏了进去。  颜如玉收回手机:咦,怎么什么都没有呢?第55章   魔物大多是暴虐和贪婪的, 石饮羽接起吻来, 又凶猛,又难满足, 好不容易分开, 陆行舟觉得自己阳气都被这厮吸走了。  嘴唇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舌尖传来一丝甜腥。  我日……  石饮羽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舔了舔唇角, 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  陆行舟想要报警了。  “怎么样?”  这厮还有脸问。  陆行舟嘴唇和舌头都很难受,过程中没有意识到, 可能那时候比较陶醉, 但过程后感觉到了一种细细麻麻的痛感。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石饮羽, 深吸一口气,将“体验极差”四个字强行咽了回去,矜持地表示:“还……还行。”  这个时候,那厮又变得容易满足了, 闻言开心地笑起来:“能从你嘴里说出还行, 那就是极好了。”  “???”  两口子有些事不统一标准的话, 真的是个灾难。  石饮羽将陆行舟的沉默自动转化成傲娇,十分自信地畅想起了未来,柔声道:“下次会更好的。”  他还有下次!!!  陆行舟真的要报警了。  走进凤尾螺的时候,陆行舟特意在门玻璃上照了一下,发现嘴唇感觉上肿了,但视觉上不算特别明显, 上火裂个口子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他理了理衣领,一派自然地走进特侦组办公区,所有人齐刷刷地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组长,大哥,你们回来啦?”颜如玉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热情得像个老鸨子。  陆行舟回头看了一下,身边除了石饮羽没有别人啊,这帮孙子眼神是怎么回事?加班加坏脑壳了吧。  “嗯,回来了。”陆行舟压下狐疑,淡定地应了一声,在所有人炽热的注目礼下,施施然走回自己办公室。  颜如玉跟进来,眼神中十分有内容地使劲暗示:“你们……要不要……嗯……”  陆行舟皱眉看着她。  石饮羽十分正直地问:“颜秘书是不是中邪了?”  陆行舟觉得有道理,掏出一张驱邪符。  “哎呀,都是成年人,装什么小白兔,”颜如玉抛弃含蓄,体贴道,“你俩这新婚燕尔的,想办事儿就先回宿舍吧,虽然工作还是很多,但我们几个加班就行,多请几顿喜酒好了。”  “你这放的什么屁?”陆行舟给她气得笑了出来,呛声,“还新婚燕尔,我跟他新婚燕尔的时候你特么还没死呢,什么叫多请几顿喜酒?你想让我结几次婚?”  颜如玉被骂得很憋屈,暗骂自己:叫你嘴贱!叫你不好好学摄影!刚才怎么就没偷拍成功呢?不然有吻照在手,他还敢这么嚣张?  陆行舟没再计较她抽风的行为,正色道:“酒瓶侠跟那个女孩怎么样?”  “那个女孩没事,就是普通的被附体,烧了道符水祛除体内的鬼秽就痊愈了,”颜如玉道,“酒瓶侠那倒霉催的,我都不想说了,还在化验组呢。”  “去看看。”  陆行舟一想起化验组的组长曲融,脑壳就疼,硬着头皮推开化验室的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酒瓶侠正直戳戳地杵在地上,被扒了个精光,曲融坐在桌子上,正用尾巴尖在他身上滑来滑去。  “啧,不能性骚扰患者,知道吗?”陆行舟义正辞严道,“你这不但是渎职,而且是犯罪。”  “你懂个屁,卑劣的哺乳纲。”曲融头都没抬,不客气地来了一句。  颜如玉嘟囔:“真凶,邀请我们组长交尾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石饮羽跟在他们后面进来,什么都没看见呢,先听见这么一句话,登时汗毛倒竖。  这么美艳的母蛇妖邀请陆行舟交尾?  虽然物种不大对,但陆行舟吞噬了修蛇,多少有点蛇性。  蛇性本淫……  看来自己得加把劲了,爱妻这么优秀、魅力四射,以后还会有更多竞争者的,必须做好准备,一定要让他试用完自己之后一览众山小才行。  陆行舟不知道石饮羽这么多心思,他走到李可乐身边,问:“怎么样?”  “起码还活着。”曲融说着,一边移动着尾巴,一边对旁边的秘书道:“1-6肋各1根,7-10肋各2根,胸骨还有4根。”  “这尾巴是听诊器啊。”陆行舟觉得有意思。  “去你的听诊器!”曲融道,“这倒霉蛋被在骨头里打入密密麻麻的灵丝,制成牵丝傀儡。”  她说着,尾巴沿着李可乐的腰线慢慢滑下,蜿蜒着探向他腿间。  陆行舟嘶嘶嘶地倒吸凉气:“以我对傀儡术的浅薄了解,应该不会在那地方动手。”  曲融悻悻地移走尾巴。  “这人素质果然很差。”陆行舟对颜如玉吐槽,“酒瓶侠落在她手里,贞操真的堪忧了。”  “酒瓶侠有贞操这种东西?”颜如玉一脸鄙夷地数了数他的历任绯闻女友,感慨,“真是不服不行,有的人才20出头,就已经阅女无数,有的人一千多岁了,依然是个处男。” 第59章 石饮羽凶巴巴地说:“知道说错话了还问?那个……你给我搞点那个来。”  “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我很需要!”  宋木诧异地问:“你为什么会需要那个啊,在牢里染上的吗?不行啊,未来那么美,大嫂那么好,你的生活不能毁在这个上面,大哥,你去戒掉吧。”  石饮羽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打断他:“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宋木忽然松了一口气,“啊,我理解错了吗?你要我去搞的是什么啊?”  “你以为是什么?”  “不是毒品吗?”  “去你妈的!我会碰那玩意儿吗?”  宋木嘀咕:“之前你在牢里写信给我,说想大嫂想得快崩溃了,难受得想自残,我以为你实在受不了,才……哎,没碰最好啦,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那个!”石饮羽觉得这小弟像个弱智。  “哪个啊?”  “那个!!!”  宋木一头雾水:“那个是哪个啊?”  “你怎么这么笨?就是那个……夫夫之间的……嗯嗯嗯教程……你懂了吧?”石饮羽抓狂,语焉不详地疯狂暗示。  宋木终于听懂,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咧咧道:“不用教程的啦,既然你和大嫂都是新手,那就合作探究、共同进步啦,这种事熟能生巧,多做几次就好了。”  石饮羽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咆哮:“放屁!什么熟能生巧?难道你让我拿你大嫂来练手吗?弄疼他我不要心疼的?你这个蠢货!!!”  “……”你不练手光靠理论行吗?  宋木满腹怀疑,但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应下来,连夜去给他找教程,心想当小弟怎么连老大的方式都要操心的?什么世道!  第二天上午,陆行舟路过办事大厅,突然看到宋木站在凤尾螺门外,好像在等人的样子,身边还有一大群魔物。  这是要干什么?  魔物集会?  这个不备案不行吧,别搞出什么麻烦事连累石饮羽。  他皱了皱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颜如玉,抬腿走出门去,打了声招呼:“小木头。”  “哎!”宋木没想到大哥还没出来,大嫂到先来了,惊喜地大叫,“大嫂!”  身边那群魔物呼啦一下围了过来,齐声道:“大嫂上午好!大嫂今天真帅!”  宋木严肃地纠正他们:“大嫂每天都很帅。”  众魔:“大嫂无与伦比!风华绝代!”  陆行舟掌心的骨鞭噌地蹿了出来,那落迦火熊熊燃烧。  众魔:“!!!”  陆行舟深吸一口气,将骨鞭收起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呃……”宋木犹豫片刻。  “给大哥送学习材料!”一个魔物自豪地说。  陆行舟好奇:“没想到石饮羽还挺爱学习的,什么材料?我看看……”  “别……”宋木刚要阻拦。  “这个!”那魔物兴奋地说,双手抓着衣襟,唰地展开衬衫,只见衬衫里侧挂满了花花绿绿的cd封面。  陆行舟定睛看去。  ——《彼がぃゐ、彼がぃた》、《恋におちたら》、《sadistic lovers》……  什么鸟语?  陆行舟随手拿了一张过来,只见封面上,一个白衬衫青年,双手背后,蒙着眼跪在镜头前。  看上去有些奇怪。  “这电影我没看过宣传,新上映的吗?”陆行舟疑惑地问。  “大嫂要新上映的吗?”另一个魔物道,“我带来了,都是最新的,大嫂喜欢鬼子片儿还是洋鬼子片儿?我这里还有钢铁侠的,不过我觉得大嫂应该会喜欢魔法类的吧?有哈利波特被斯内普和伏地魔唔唔唔……”  宋木扑上去一把捂住这货的嘴。  一本书从他手里的塑料袋里掉了出来。  陆行舟随意瞥了一眼,忽然一愣,弯腰捡起来,是本画册,《龙阳十八式》。  “你们怎么都来了?”石饮羽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陆行舟回头,见那厮一脸春光灿烂地从凤尾螺里大步走来,他转头又看了看手里的画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领导你也在啊?领导你的脸色……领……领导?”第57章   陆行舟一手拿着那本《龙阳十八式》, 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似笑非笑地看着石饮羽。  他穿着极简的白衣黑裤,最近大概又瘦了, 细腰简直不盈一握, 夏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将发梢染成金色。  石饮羽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扑上来亲一下,然而看到他脸上那抹笑容, 脚步莫名就沉重了起来。  爱妻笑得……真美, 真惹火,也是真危险啊。  宋木站在陆行舟身后, 用力挥舞双手, 拼命暗示。  然而石饮羽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懵懵懂懂地走到他们身边,还笑问:“木头你怎么了?羊癫疯发作了吗?”  陆行舟回头。  宋木倏地收回动作,低眉顺眼,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陆行舟面无表情, 看向石饮羽, 淡淡道:“你的小弟们来看你。”  那群魔物一齐喜气洋洋地打招呼:“大哥上午好!祝大哥和大嫂洞房顺利、高潮迭起!”  “……”石饮羽表情瞬间僵硬。  宋木哭丧着脸, 指了指陆行舟手里的画册,然后双手掐住自己脖子,做了个上吊的动作。  石饮羽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看到那本《龙阳十八式》,然后突然发现明明艳阳高照,自己怎么平白就打起寒颤来了呢?  他扯了扯僵硬的唇角, 干笑:“哈哈,领导,你看……这帮小兔崽子来就来了,还带礼物……哈哈哈……”  陆行舟微微一笑:“是的,还带了礼物,想必是你喜欢的。”  “……”石饮羽眼神发直地看向宋木,想问问他,有没有觉得你大嫂这笑容有点瘆人呢?  宋木不愧是大哥最疼爱的心腹,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一步跨到陆行舟面前,低头:“我可以解释,大嫂。”  “不要叫我大嫂,说。”  “这件事完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大哥毫不知情。”  “木头……”石饮羽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这小子毅然把锅给背起来了。  陆行舟也讶然,笑了起来:“小木头,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百分百大实话,”宋木揪着心口,痛心疾首地忏悔,“大嫂,这事真的是我一个人擅作主张,跟大哥没有关系。是我觉得大哥身为一个男人,不,身为我们山部第一男魔,应该掌握更多的谋生技能才对。”  陆行舟挑眉:“谋生技能?”  “大哥爱你就像爱生命,取悦你当然就是谋生技能。”  陆行舟想了想,突然觉得挺有意思。  “我自作主张联系了其他同伴,找一些材料送给大哥,”宋木一脸诚实地说,“大哥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大嫂,这件事,你要骂就骂我,是我做错了,但大哥是无辜的。”  旁边一个魔物听完,好奇地小声问同伴:“大哥真的不知情啊?”  “快闭嘴吧你。”同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陆行舟抬手,揉了揉宋木的头发:“你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连你大哥的房……嗯这种事都管,大张旗鼓搞这些东西,你说你是不是闲的?”  “我错了!”宋木眼圈发红。  陆行舟笑起来:“行了,回头把这些鬼玩意儿都处理了。”  “哦。”  石饮羽躲过一劫,感激地看着宋木,又有些羡慕他被陆行舟撸毛,恨不得推开他,把自己的脑袋送过去。  陆行舟看一眼腕表:“快到饭点儿了,这样吧,大家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我做东,去旁边那个饭店里搓一顿。”  “大嫂万岁!!!”众魔欢呼。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你也跟食堂请个假?”  “行。”石饮羽笑起来,指了指群情亢奋的小弟们,斥道,“嚷嚷什么?是不是打算宰你们大嫂一顿?我话先撂下,你们大嫂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挣点钱不容易,谁今天没眼力见儿,谁就别想见着明天的太阳了。”  “说什么呢,别这么小气。”陆行舟拍了一下他的手指。  石饮羽就势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笑道:“你真好。”  众魔站在旁边,欣慰地看着大哥大嫂相亲相爱,纷纷感慨爱情的样子真美,大家身为大哥的小弟,与有荣焉。  “兄弟们!!!”一个响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大家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少年骑着辆脚蹬三轮车,从路口疾驰过来,到了他们身边,“吱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连人带车蹿出去十米远。  “哎呀这个破车,刹车又失灵了!”那少年掉头冲回来,停好车,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满头大汗,两眼放光,大叫:“大哥!大嫂???大嫂!真的是你!!!”  陆行舟微讶:“你也来了?”  这少年是当年自己在妖城偶然救下的一只公兔子精,非要跟在身边报恩,后来就带着一起去了第六天城。  那里群魔环伺,对小妖的生活太不友好,不过当时石饮羽为了讨好自己,下令魔物们与他友好相处。  问题就是太友好了,友好到经常带他出去打家劫舍、为非作歹。  城破之后,人鬼妖联军解救出很多被抓去奴役的妖物,本以为他也是其中一员,然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小妖粉雕玉琢、油光水滑,实在不像是奴隶,略一检查,发现这厮罪行竟然比有的魔物还多! 第61章 陆行舟坐在椅子上,用骨鞭一一指过墙边那一溜魔物,又指了指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淡淡地说:“在你们眼里,你们大哥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众魔:“不不不……”  “当年在第六天城,你们见他身边有过情妇男宠之流?”  众魔:“没没没……”  陆行舟微微笑起来,继续道:“在那样物欲横流的销魂窟里,他都不曾耽于美色,更何况是接受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的今天?再说,他修行这么多年,清心寡欲,早已经舍弃这些肮脏的欲念了。”  石饮羽愕然:“不,我不是……我没有……”  “你们一个个的,拿他一句玩笑话当了真,还屁颠屁颠地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都是因为你们修为太低、境界不够,才会由己及人,以为他也是你们这样俗不可耐的凡夫俗魔,却不知人家早已经比你们高出了不知道多少。”  石饮羽瞠目结舌。  “好好修行去吧!”陆行舟终于做完总结,吩咐:“小木头去让老板准备上菜,阿兔过来把桌子收拾了,这些东西……找个袋子装一下,吃完饭我带回去集中销毁。”  陆行舟平时日子过得紧巴巴,请小弟们吃饭却很豪爽,龙虾、螃蟹、海参……一道道大菜端上桌子,把这群平时馋坏了的小弟们给撑得直打嗝。  众魔吃得满嘴流油,纷纷感慨还是我们大哥好啊,风部的大哥在当逃犯,林部和火部大哥都翘辫子了,只有我们大哥,坐牢的时候连年被评为优秀劳改犯,经常在狱报上接受表彰和发表诗歌,出狱之后更是魔生赢家,和大嫂工作上是同事、生活中是夫夫,相互扶持、共同进步,大嫂还这么贤惠!其他几部哪有我们这样的好日子过哟,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修行,努力工作,爱生活、爱大嫂、爱大哥,感谢政府。  众魔吃吃喝喝,连盘子都舔干净了,才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该搬砖的搬砖,该扫大街的扫大街去了。  石饮羽揽着陆行舟的肩膀,和大家挥手告别,歪头亲了亲他,轻声问:“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两百多。”  “怎么可能?”石饮羽根本不信,“有澳龙啊。”  陆行舟闭眼瞎扯:“现在澳龙养殖技术很成熟了,亩产万斤,价格比几年前下降了好几倍。”  “那也不能那么一大桌才两百多吧。”  “这饭店和我们单位有协议,消费可以打折。”  “我怎么不知道?”  “你?”陆行舟瞥他一眼,嗤道,“这是我们中层以上干部才能享受的待遇,你当然不知道,没看我一来,那老板就跟我打招呼吗?老熟客了。”  石饮羽半信半疑:“原来这样吗?”  “少废话,回去了。”  两人拉着手往凤尾螺走去。  兔子精踩着他的三轮车跟在二人身后,车上的小山比来时更高了。  带着这么一大车违纪的东西回来,陆行舟没从正门走,而是绕了个圈,从食堂进货的小门进去,一进去,正好遇到颜如玉抹着嘴从食堂走出来。  颜如玉招手:“嗨,组长,你同时请假,是不是约会去啦?来来来,跟我炫耀一下,中午吃了什么好东西?”  “咸菜。”陆行舟一脸真诚。  石饮羽:“……”  “我靠,你俩约会就出去吃咸菜?”  陆行舟笑了一声:“咸菜怎么了?吃个饭还有高低贵贱不成?还记得食堂门上贴着什么标语吗?”  “食堂门上有标语?”颜如玉纳闷地问,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窗外望食堂方向望去,远远看见那两扇玻璃门上贴着绿色的大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真不愧是组长啊,你这觉悟我可真是服了。”颜如玉鄙夷地说,“再怎么勤俭节约,约会的时候也得吃点好的吧,旁边饭店三斤的澳龙900一只咱们确实吃不起,但你起码也吃个麻小呀。”  石饮羽突然出声:“旁边的澳龙900一只?”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刚要阻止,就听颜如玉噼里啪啦讲开了:“吃不起吧?不过没关系,咱们单位跟他们有协议价,大家去吃,一只只要……”  陆行舟眼疾手快,摸出一张禁言符就贴了过去。  石饮羽指尖一动,黄符在贴上的前一秒,被一道小气浪吹开。  “888。”颜如玉说完,诧异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干,锻炼身体。”陆行舟恶声恶气,随手掏出一张定身符,贴在了颜如玉脑门,扬长而去。  颜如玉:“???”  石饮羽伸手把定身符揭下来,对颜如玉抱歉地笑了笑,快步追着陆行舟去了。  “犯什么神经病了?”颜如玉嘀咕,“咸菜吃多确实影响智商的吧。”第59章   陆行舟和石饮羽转眼没影了, 颜如玉吐槽完, 一回头,哟, 这边怎么还有个小少年呢, 组长这顿饭到底是去哪儿吃的?  “你是……”颜如玉问。  “漂亮姐姐, 你好,”少年从三轮车上跳下来, 甜甜一笑, 露出两颗小兔牙,“你是大嫂的同事吧, 你们单位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颜如玉一听这称呼就明白了:“原来你是石魁首的旧部啊?我是你大嫂的秘书, 我姓颜,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颜姐姐,”少年指着三轮车斗里的“小山”,一脸天真无邪地说,“这是大家送给大哥的学习材料, 大嫂让我拉到这里来。”  “学习材料啊……”颜如玉好奇地看过去, 登时暴吼:“我勒个去!!!”  陆行舟怎么都没想到会被颜如玉那张破嘴给坑了, 一时尴尬到想撞墙,头也不回地快速走进电梯,看到石饮羽在大步往这儿走,手指使劲按向关门键,心里急道:快快快,快关门, 把他关在外面……  石饮羽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蹿了进来。  电梯缓缓上行。  陆行舟假装没看到他,抱臂倚在一侧电梯壁上,眼神高冷地看着显示屏。  一个高大的身影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慢慢靠近过来。  “警告你,电梯里有监控。”陆行舟抬起一根手指按住石饮羽的嘴唇。  石饮羽舔了一下他的手指,抬头望去:“哪儿呢?”  陆行舟缩回手,用另一只手用力擦了擦手指,指向头顶一角的红点:“监控室里看得清清楚楚。”  “哦。”石饮羽应了一声。  然后一道结界将监控和二人之间隔绝开。  被按在墙上吻到腿软,陆行舟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破开结界逃了出去,哑声道:“我教你设结界不是让你干这事儿的……”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石饮羽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说,“以我对结界的掌控力,就算我们在里面干那事儿,也没有人能看见。”  “……去你大爷的。”  陆行舟快步走回自己办公室,在石饮羽进来之前砰地一下关上了门,还在里面落锁了。  石饮羽差点被拍扁鼻子,站在门口直乐,抬手敲敲门:“领导,别害羞啊,领导,快开门,别闹了,领导……”  陆行舟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仰天长叹一声:杀千刀的颜如玉。  石饮羽含笑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门外传来:“领导,你没事吧?这事儿没什么好躲的啊,领导,快点开门,我们聊一会儿……”  陆行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故意将石饮羽晾在外面,掏出手机接通:“喂?”  “组长,你拉这么多黄书黄碟回来干什么?”颜如玉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完全无法理解你的这个行为,难道千年老处男谈起恋爱来如此与众不同吗?有点太干柴烈火了吧。”  “这你羡慕不来。”  “呸,鬼才羡慕呢……不是,鬼才不羡慕呢……呃……妈的!”  “哈哈哈……”陆行舟大笑。  颜如玉恼怒道:“我是说,我才不羡慕呢!这么多黄书黄碟,还有……卧槽……还有这些没眼看的东西,你悠着点!上来就这么猛,别玩废了!”  “我又没打算全留下,”陆行舟道,“留几个玩玩,其他的卖给曲融。”  “……生财有道!”  陆行舟刚说说话,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个工会主席的声音:“你不在食堂好好干活,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倏地站起来,直接挂了颜如玉电话,三步做两步跨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果然看到那老菜帮子端着个大茶缸,正一脸不悦地看着石饮羽。  石饮羽和气地说:“我来找陆组长有点事。”  “你找他能有什么事?”老菜帮子没好气道,“回食堂洗你的菜去……”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陆行舟打断他,十分不客气地说,“关你屁事?遛你的弯去吧,把肚子里的油脂消化消化,说不定还能多长两根头发。”  “!!!”老菜帮子被怼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抽过去。  陆行舟见好还不收,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是我老领导,我给你面子,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找他茬,头皮给你揭了!”  说完,拉着石饮羽的手腕,一把将他扯进办公室,脚踝一转,踢上了房门,力道大得门框上的墙皮都被震下来了。  工会主席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气得只抓脑袋,仅有的头发又抓掉了好几根。  石饮羽拉着陆行舟的手把他按在墙上,笑道:“为了我,跟你老领导吵架,不太好吧。”  “不关你的事儿,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跟他积怨已久,”陆行舟道,“没有你,我一样跟他吵,那老菜帮子是抖m体质,一天不挨骂他浑身难受。”  “你话好多。”  陆行舟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石饮羽靠近过来,轻声道,“我想找个借口吻你。”  陆行舟笑了笑,看他一眼,闭上眼睛。  石饮羽单手撑着墙壁,笑着吻了上去。  两人一边接吻一边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是笑得停不下来,好像心里有大片大片的花在绽放,数不尽的欣喜感一直由内而外地满溢出来。  “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石饮羽呢喃,“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真有那蛊我也不给你下呀。”  “嗯???”  “不下蛊你都这样了,再下蛊,你不生吃了我?”  石饮羽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小声道:“想把你拆吃入腹。”  “所以找小木头搞那些玩意儿,是吧?”陆行舟冷笑,“你丢死人了!” 第63章 第61章   石饮羽呼吸蓦地一窒,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哑声道:“行舟……”  陆行舟笑不到半秒钟, 就移开视线, 低头从石饮羽手里喝奶茶, 喝得十分专心。  “行舟。”石饮羽又唤了一声,伸手拉住陆行舟的手指, 上前一步, 动作很隐蔽地吻了吻陆行舟的头发,想要讨个亲吻, 轻声道, “你……”  “看, 前面是不是开门了?”陆行舟忽然抬起头,指着队伍前端说。  “……”  “时间差不多了,”陆行舟看了一眼腕表,表情出了奇的一本正经, “得提前几分钟开场, 让大家好找位置。”  颜如玉闻言, 从手机中收回视线,往队伍前列望去:“哎,是的也,前面在进场了……大哥,你什么表情?”  “我没有表情。”石饮羽恶声恶气。  颜如玉看向陆行舟:“组长,你老公有点喜怒无常。”  “……去你大爷!”陆行舟语气比石饮羽还要凶恶。  而石饮羽的心情莫名变好了。  队伍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前面的人动了起来,大家都想找个好位置,于是纷纷开始小跑入场。  陆行舟抬腿往前走去:“我们也……”  话没说完,突然被斜伸过来的一只手拉住手腕,猛地一拉,整个人踉跄一步,从队列里跌出来,撞在了石饮羽的怀里。  他站稳身子,刚要说话,就听到石饮羽沉稳的声音:“颜秘书,你先去,帮我们俩占个位置,隐蔽点儿。”  颜如玉诧异地问:“听讲座而已,要隐蔽做什么?”  “方便观察其他人。”石饮羽正色道。  陆行舟回过头,冷哼一声:“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话没说完,被石饮羽捂住嘴了。  颜如玉关键时刻十分有眼力见儿,看了他们一眼,顿时了然,对石饮羽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就转头混在人群里小跑入场了。  学生们从身边一群接一群地跑过,陆行舟被石饮羽拉着,逆向而行。  礼堂旁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枇杷林,这时节没有枇杷,林子里人迹罕至,地上铺着薄薄一层落叶。  石饮羽拉着陆行舟走到林子中,一把抱住他,二话没说,吻了下去。  陆行舟知道这厮被自己暗算了要找回场子,便装模作样挣扎了两下,然后被按在了一棵树上,吻得几乎缺氧。  “行……行了吧?十多分钟了。”陆行舟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行。”石饮羽压着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低声说,“本来行的,现在不行了,我想要更多。”  “好吧好吧,你不行。”陆行舟道。  “喂!”  陆行舟笑起来。  石饮羽按着他又啄了几下,笑道:“知道你是故意的。”  “没有。”  “别不承认,你就是想撩我,撩出火来还不给灭。”石饮羽小声嘟囔,“你这人太坏了,不负责任,渣男。”  “啧……”  石饮羽压在他的身上,轻轻摇晃,声音半是抱怨半是撒娇:“你明知我不经撩,你一撩我就要上钩,就要想不该想的事情,就要在犯罪的边缘试探……”  陆行舟双手搭在他的腰上,随着他的摇晃,感觉手底劲瘦的肌肉一动一动,有些爱不释手,笑着问:“你要犯什么罪?”  “你猜。”  “我猜不出来。”  “你尽可以往下流的方向去想,”石饮羽道,“我这个人很没素质的,思想特别肮脏、特别污秽。”  陆行舟总也控制不住地笑,笑得唇角肌肉都累了,他将脸压在石饮羽肩膀上揉了揉,闷声直笑,心里想:你还可以更肮脏更污秽一点,无论怎样,我都会恕你无罪。  两人在枇杷林里吻一会儿,说一会儿,说的都是没有意义的废话,废到近乎胡言乱语,到下一波亲吻的时候,刚才说了什么就全都忘记了。  直到讲座开场,两人才拉着手走进礼堂。  门口一个学生志愿者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看。  他的同伴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啊?”  “那两个人刚才干嘛了呀,衣服上还沾着树叶。”  “从树林里出来的?抄近道的吧,”同伴猜测,故意开猥琐玩笑,“不然还能干嘛,难道野战去了?”  修为高深之人,耳聪目明,即使已经走出去老远,那两个学生的对话也清清楚楚传到二人的耳中。  石饮羽偷偷看向陆行舟,见那人神情淡定,一脸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得两眼望天:老子也想啊!  颜如玉占的座位不错,在礼堂后侧靠墙的位置,既隐蔽,又能将整个会场的景象收入眼底。  陆行舟坐下后,抬眼看向主席台,见一个女人站在电子屏幕前,在做演讲前最后的调试。  “那就是肖湘竹?”石饮羽问,“得有30岁了吧,挺漂亮啊。”  颜如玉惊恐道:“我靠,你的求生欲呢?当着组长的面夸别人漂亮,你不要命了?”  “一边去,”陆行舟道,“他夸别人两句怎么了?我又不是以色侍人。”  石饮羽笑起来:“颜秘,你还是不懂啊,当我夸别人漂亮时,那个人就是真的漂亮,而当我看到你组长的时候,漂亮是他最微不可道的优点,除此之外还有帅气、强大、智慧、勇敢、悲悯……挨个夸?我夸得过来嘛?”  “……”颜如玉张大嘴,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我本子呢……”  调试好投影,肖湘竹打开话筒,冷淡的声音从全场音箱中传出:“欢迎各位同学来听我的讲座,我今天讲座的内容,是关于我前段时间发在《sc》上的论文,仙藻蛋白源生物活性肽对于光老化的影响……”  “真御姐啊。”颜如玉小声感慨,“她才34岁,已经是博士生导师了,最牛逼的是,我听说她身家几十亿。”  “什么???”陆行舟和石饮羽两脸震惊。  “她开发的那个仙藻素,卖得很好啊,手里有不少专利,还投资了高端美容机构,组长你上次从安泪汐那里看到的那张宣传单就是她旗下的。”  陆行舟咋舌:“科学技术果然是第一生产力啊,我真的很好奇,那个仙藻素真那么有效?”  前面一个女生回过头来,笑道:“当然有效,很多明星在dr.肖那里做脸呢。”  “整容?”  “我们dr.肖才没那么低端呢,一刀不动,让你脱胎换骨。”  “嗬!”  “上次有个爆红的女明星被网上扒出来高中时候的照片,长得跟马云似的,网上都说她换头,她为了澄清,不是开记者会让医生当场鉴定了吗?”  颜如玉想起来:“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那女的现在这么漂亮,高中时候可真的是丑啊,她后来澄清了吗?”  “那当然,”女生道,“她其实就是在dr.肖那里做的美容,再加上减肥、整牙和化妆的结果,仙藻素的神奇力量呀,跟换头一样。”  颜如玉羡慕地说:“这么说我都想试试了。”  “亲有空去试试呗,”女生塞给颜如玉一张卡片,“邀请人就填我好啦,顺便帮我积个分,嘿嘿。”  颜如玉接过那张卡片,眉开眼笑:“好呀。”  陆行舟思索片刻,突然想到肖湘竹的籍贯是江北省浅山县,和那个大明星连漪是老乡,好奇地问:“连漪那么好看,会不会也是在dr.肖那儿做的?”  女生脸色突然沉下来,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这话可千万别当着dr.肖粉丝的面说。”  “为什么?”  女生伸长脖子,将头伸过来。  众人嗅到八卦的气味,瞬间,默契地凑了过来。  听到那个女生低声道:“dr.肖虽然跟明星的生意挣她们的钱,其实最看不起的就是明星了,说她们是搔首弄姿的戏子,以前有个记者没眼力劲儿,不知怎么挖出来说连漪跟dr.肖是老乡,就采访她,问你们俩年龄相仿,说不定还当过同学呢,你有没有跟大明星联系啊。”  “这话不是挺正常的吗?”颜如玉问。  “但dr.肖当时就甩脸色了,黑着脸说不认识,还说以后哪家媒体再拿连漪的事来采访她,就直接拉黑,取消以后的采访资格。”  众人吃惊。  颜如玉皱着眉头:“这个……肖老师性格还挺烈的哈,不过,她一个科研专家,跟媒体置什么气啊?人家记者不过是想搞点流量而已,干巴巴的科研报道,除了发在专业杂志上,别的谁看啊。”  “那记者就是想蹭一下热度而已,当时连漪正好有流量,虽然流量不咋地,”女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捂嘴一笑,低声道,“她当时不是跟一个富二代传绯闻吗?那富二代日酒瓶上了新闻,噗!”  “……”三脸懵逼。  半晌,陆行舟幽幽道:“酒瓶侠……真是无处不在啊。”  那女生不知道他们的渊源,还在嘿嘿地笑:“当时连漪真是黑红黑红的,网上说她活儿还不如个酒瓶,哈哈哈……”  这样看来,肖湘竹不想跟这样的老乡搭上关系也是很有道理的。  这次的讲座面向的是大学生,因而讲得比较专业,也就意味着,陆行舟等人全程听天书,听得都快睡了。  只有颜如玉和那个女生相见恨晚,中场休息的时候,甚至跟旁边人换了个位置,两人坐在一起,小声聊八卦聊得唾沫横飞。  “哎,”那个女生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地方,“那个人……”  “怎么了?”众人望去,顺着她的指尖,看到那边的墙边,坐着一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  “听讲座干嘛裹成这样?”颜如玉道。  陆行舟问:“那是谁?你们学校同学?”  女生摇头:“认不出来,都裹成这样了,只是觉得好奇怪啊。”第62章   肖湘竹看上去高冷寡言的样子, 没想到口才却挺好, 一口气讲了三个多小时都毫无倦色,讲到有一些连本专业学生都难以理解的知识点时, 还时不时蹦出几句冷幽默, 很好地缓解了专业知识的晦涩。  颜如玉跟前座的女生聊八卦聊到口干舌燥, 拿起水杯喝水的时候余光瞥到旁边,不由得一怔。  只见陆行舟直接听睡了, 脑袋靠在椅背上, 睡得昏天黑地。  石饮羽往他那边靠了靠,抬起手, 动作极其轻柔地将他脑袋挪到自己肩上, 又拉起他的手握在掌心, 才满意地闭上眼睛,和他头颈相交,一起睡了过去。 第65章 “熊样儿!”陆行舟笑着骂了一句,嫌弃地说,“你那点儿工资,不够雇我嫖你的。”  石饮羽如遭五雷轰顶。  当天晚上,石饮羽还是回自己屋里睡的,他当然很想在爱妻的闺床上留宿,然而那床实在太小了,石饮羽怕自己睡到半夜把陆行舟给压扁,那人活了几千年都没长几两肉。  当然他也知道,那个细腰不盈一握的男人一鞭子能把自己抽出太阳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陆行舟在第二天的中层领导会议上,正式提出了将石饮羽调到特侦组的申请。  “我不同意。”工会主席放下大茶缸,“石饮羽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做与降魔有关的工作。”  “我们统建总局,全局上下,都在做着广义的降魔工作。”陆行舟道,“只是特侦组在第一线,其他各部门在后方而已。”  局长点头:“陆组长说得有道理,大家都在降魔,只是分工不同。”  工会主席严肃道:“他这是在玩文字游戏,石饮羽是什么身份?他去特侦组,万一哪天叛变怎么办?到时候不光是我们统建总局,整个世界的和平都会被他打破。”  这老菜帮子自打从特侦组退下来之后,整天就是喝茶、看剧、长头发,和善得跟个弥勒佛一样,没想到这次突然强硬起来。  局长一听,感觉他说得没错,点头:“梁主席说得也有道理,石饮羽毕竟是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局长,”陆行舟打断他,“你摸摸自己的原型,再说这句话。”  局长是妖界出身,闻言又点头:“陆组长的意思我明白了,种族不同,但也可以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而走到一起。”  “特侦组是什么梦想?”工会主席正色道。  陆行舟:“维护世界和平。”  “你凭良心说,石饮羽他能做到吗?他要是有这心,当年还能入魔?”  “他入魔是因为爱我。”陆行舟字正腔圆地说。  会议室里刹那间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嗡……的一声,喧闹起来,各位干部相互交头接耳,露出了一个比一个八卦的表情。  工会主席愤怒地开始捶桌子了:“不许讲话!不许笑!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关乎全世界的生死存亡!”  局长:“对,不要再关注陆组长和石饮羽的感情问题了,我们这儿不是居委会,大家来讨论一下,石饮羽究竟能不能调入特侦组。”  一阵窸窸窣窣地交流声之后,后勤的黄花菜大姐清了清嗓子:“那个……陆组长,我首先为给石饮羽介绍对象而道歉哈,我不知道你俩是这个关系啊。”  陆行舟笑了笑:“没事,你现在依然可以给他介绍,我不管的,他有本事就去找。”  “别闹,别闹,家庭首要的还是和睦哈。”黄花菜正色道,“虽然我个人是不太希望石饮羽离开后勤的,毕竟厨艺是真的好哇!但是,他的能力我觉得放在后勤还是比较屈才的,梁主席啊,摈弃偏见,让人才到更加适合的岗位去,才能更好地奉献嘛。”  局长点头:“黄大姐说得太对了……”  “点头点头点头!又他妈点头!你原型是磕头虫吧!!!”工会主席暴怒,直接怼着局长去了。  “……”局长被他怼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这回开始摇头了:“当然他妈不是!”  老菜帮子一时口快,捅大篓子了,局长对比面前这两个人一看,觉得陆行舟一表人才、正义凌然,虽然和石饮羽是夫夫,但脸上丝毫没有徇私之意,完全是从为人民更好的服务这个方针出发的,而老菜帮子脑满肠肥还秃顶,不讲理,胡搅蛮缠,甚至攻击自己,诬蔑自己是磕头虫,怎么看怎么像是公报私仇的样子。  “我决定了,”局长严肃地说,“石饮羽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特侦组的工作,并且他出身第六天城,对魔物的了解比他人更甚,我同意陆组长的提议,只是目前档案暂时难以调动,但可以给特批,让石饮羽的工作关系在后勤,却随时听命陆组长的指挥。”  陆行舟又一次在例会上大获全胜,哼着小曲儿坐在办公室里吃鸡汁汤包。  颜如玉突然大叫起来:“卧槽!!!”  陆行舟被她吓得一抖,迸出的汤汁烫伤了舌尖,忍不住怒骂:“我去你大爷的!你他妈再这么一惊一乍,我烧了你的义躯!”  “不是……”颜如玉爆吼那一声好像耗费了全部的能量,整只鬼迅速地蔫了下来,虚弱道,“我活不下去了。”  “你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心痛得想轮回。”颜如玉哀声。  陆行舟用手机的镜子功能照了照舌头,发现果然烫出了一个小燎泡,十分郁闷,恶声恶气地问:“到底怎么了?”  “我爱豆……”  “地狱鬼王?”  “天王,谢谢。”  “他嫖娼被抓了吗?”  颜如玉跟看神经病一眼看着他:“为什么你会想到嫖娼?你满脑子都是什么啊?整天让别人抄党章,你自己抄了几遍?‘两学一做’笔记本拿出来我检查,快!”  “……”  陆行舟不由得感慨追星使人不畏权贵。  “别闹,”陆行舟道,“你这么大反应,我当然要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去想了。”  “他还不如嫖娼呢。”颜如玉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宛如失恋。  “嗯?”  “他公布恋情了……”  陆行舟想,这不是好事吗?你爱豆都死这么多年了,整天在冥界那么灰暗的色调下生活,要是不谈个恋爱,岂不是太惨淡了?  “……和连漪。”  连漪也老大不小了,都34岁了,女人过了30岁就开始抓不住青春的尾巴,被时光的尾气甩出一脸菜色,不谈个恋爱吸点阳气,怎么永葆青春?  等等!  陆行舟问:“你说地狱鬼王和谁公布恋情?”  “天王,谢谢。和连漪,就是昨天晚上裹成个恐怖分子样儿去听肖湘竹讲座的那个老女人。”  你好像没什么资格说人家是老女人吧?陆行舟腹诽归腹诽,却还是管住了贱嘴,毕竟颜如玉现在有点脆弱。  他委婉地说:“连漪是宅男女神,离老女人还是有点远的。”  “你看她现在的脸!”颜如玉发了一张照片给他。  陆行舟接收照片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连漪?”  那是一张精修之前的照片,高清镜头下,连漪浓妆艳抹,却依然挡不住眼角重重叠叠的细纹和下垂的腮帮子,下巴上的假体十分明显,整个人看上去比宣传照能老二十岁。  “她的脸已经垮了。”颜如玉道,“整容脸就是这样,保质期非常短,一旦开整就不能停下来,一停就垮,她这显然是后遗症爆发了。”  陆行舟感慨:“你爱豆八成跟她是真爱。”  “我爱豆八成脑子灌黄泉水了。”  陆行舟自己上网搜了一下,发现点有意思的事。  连漪昨晚被记者拍到去听肖湘竹的讲座,这事儿肖湘竹还回应了——她半夜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听不懂的,文盲。  这话太嘲讽了,发出来半个晚上,下面评论就被骂了二十多万条,毕竟目前人界本科及以上学历只占4%,乌泱泱的学渣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评论里展开谴责,生殖器官与家谱满天飞。  不过肖湘竹是条汉子,愣是没删。  后来有个娱乐大v发了篇长文,历数肖湘竹以往的采访,得出结论:这句话针对的并不是在座的各位学渣,而是昨晚去听她讲座的连漪。  这文一发,连漪的粉丝立即怒了,“漪漪骑士团”接过学渣们的枪,在肖湘竹的社交账号里继续攻城掠地,然后发现了更多diss连漪的发言,这个肖湘竹仗着自己粉丝少,对连漪可谓是全方位的嫌弃,从她的造型到她的作风,连她家养的金鱼都难入法眼。  只是骑士们没想到的是,他们酣战一夜,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要面对女神公布恋情这样的骚操作。  当然,地狱天王的粉丝“天灵盖”们也很悲痛就是了。  一时间,“骑士团”和“天灵盖”抱头痛哭,其他家粉丝们幸灾乐祸,纷纷落井下石,希望他们能哭得更猛烈一些。第64章   石饮羽是在切菜的时候接到工作调动通知的, 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陆行舟的性子就是这样,觉得怎样对自己好, 便立刻去做, 从来不管自己的意见。  当然自己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忤逆他的决定。  只有那一次——  他把自己送去书院, 让跟着先生读圣贤书,可是自己在满纸“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中读来读去, 最终却一念成魔。  当时, 可把他气坏了吧。  石饮羽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做完这顿饭就收拾东西去特侦组报到。  黄花菜大姐在旁边笑着说:“陆组长为了要你, 把工会主席给气得脑门直冒烟, 笑死我了,小两口感情可真是好啊,我现在算是见识过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了。”  石饮羽手一抖,菜刀对着手指就过去了, 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嘶……你说什么?”  “哎, 你没事吧,”黄花菜急道,抓着他的手腕就往水池那儿拖,“快用冷水冲一下。”  “没事,没事。”石饮羽清理了伤口,这点小伤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一样, 完全不用当回事,但是看到黄花菜大姐一脸关心的样子,他还是接过创口贴缠在伤口上。  “大姐,你刚才说……小两口?”  黄花菜埋怨:“你也真是的,来这么长时间了,都不跟大姐说实话,要不是今天陆组长在会议上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们竟然是两口子呢?你这个小同志,连大姐都瞒,是不是魔界不允许同性结婚?放心,我们阳间是没有这顾忌的,最近几年来,组织推动多元化婚姻,就算你跟家里的蟑螂结婚,都没有人说什么……”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石饮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怔了片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脑中一时乱得很,想不到陆行舟竟然当众承认和自己的婚姻了。  黄花菜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还在不好意思地说:“我前段时间还颠儿颠儿地要给你们介绍对象,闹大笑话了。”  “没有闹笑话,”石饮羽回过神来,轻声道,“我的来历你也是知道的,戴罪之身……呵。跟我结婚,对他来说,是履历上一个擦之不去的污点。”  “什么戴罪之身,”黄花菜大咧咧地说,“你都已经坐完牢了,就算以前做错过事,那也全都抹去了,从出狱那天起,第六天城的魁首就死了,活下来的是这个又帅又懂事、做菜还好吃的小石!”  石饮羽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是呀,好孩子,不要自卑,振作起来!”  她以为自己是在自卑,真是个单纯而又善良的人啊。  石饮羽笑道:“我会的,这段时间,多谢大姐你的照顾,以后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有事请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大姐道:“我还能有什么事……哦,对,有的,我家那讨债鬼……孩子不好好学习,你帮我揍他一顿。”  “那可不行。”石饮羽大笑起来。  大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和石饮羽告别的时候,像个少女一样握拳,神采奕奕地喊:“组织很支持你们,一定要幸福呀!”  石饮羽将一个竹片削成的箭镞送给她:“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没事儿削着玩的,送给你吧。”  黄花菜虽然不懂修行,但在凤尾螺工作久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拿到那个箭镞就发现竹片上密密麻麻刻着奇怪的花纹,应该是有祈福意义的,便笑着收下了。  石饮羽没有细说,其实那个箭镞里有他刻的符咒,不单单是祈福作用,随身携带,可以挡一次灾祸。  他虽生在魔道,却常心存感激,只是千年来,不是在杀戮中求生,就是在罪孽中沉沦,遇到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太少了,想报恩却不可得。  “颜秘书,你看,这放哪儿?”总务处的工人搬来一套办公桌椅。 第67章 细想起来,上一次他勃然大怒,好像还是因为自己入魔,那一次他生气的样子可真吓人啊。  石饮羽抱着陆行舟,思绪胡乱地飞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对方叹了一声气,知道这顿气已经过去了,他看了颜如玉一眼。  颜如玉立刻溜溜球,还从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石饮羽吻了吻陆行舟的脸,柔声道:“我真没什么事,你别自己气自己,小心把自己给气坏了。”  “我才不为你生气,呵呵。”  石饮羽无奈地笑。  陆行舟拉着他走到沙发边,一把将他推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躺下,把衣服脱了。”  “这么突然吗?”石饮羽坐在沙发里,双手揪着衣领,仰脸看向他,两眼冒光,一脸期待。  “就是这么突然。”  石饮羽一瞬间赤了上身:“来吧,英雄!”  陆行舟单膝跪在沙发边,伸出手掌,按向他的胸口。  在手掌碰到皮肤的前一秒,石饮羽把衬衫穿上了。  陆行舟:“……”  “我才不上你当呢,”石饮羽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有人向来管撩不管灭,十分没有素质,为夫了解得很。”  “谁说我要撩你?”陆行舟伸手往他衬衫里摸去,口花花道,“我直接嫖,来,脱衣服,配合点儿。”  石饮羽抓住他的手腕,拉到唇边亲了一下,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深沉下来,轻声道:“行舟,你在怀疑什么?”  陆行舟的手指顺势摸了摸他的脸颊,眼神也不再有戏谑,他直视着石饮羽点漆般的眸子,笃定地说:“我怀疑你骗我。”  “我骗你的事太多了,你说哪一桩?”  “……嘿,你这渣男!”陆行舟往回缩了缩手臂,想要将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出去。  石饮羽死死攥着,不给他逃,笑道:“我大概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你的,你是降魔师,我却入了魔,你想要维护世界和平,我却在第六天城做到了魁首,你本可以靠着功勋平步青云,我却成为了你的污点……这样看来,我果然是个渣男,没跑了。”  “还是离婚吧……”陆行舟忧心忡忡地说。  “喂!”  陆行舟终于挣出手腕,掌心一转,飞快地抓向石饮羽的胸口。  那人在他挣脱的那一秒便已料到,立即双手格挡,阻拦住他的手掌,一只手沿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去,抓住陆行舟肩膀,猛地用力,将他拖上沙发,一个翻身,压在了身底。  石饮羽埋首在陆行舟颈窝,用力嗅了一口。  陆行舟被压在下面,笑着说:“说好让我嫖你的呢?躲什么?”  “你那是要嫖我的样子吗?”石饮羽道,“指尖带着妖力呢,以为我不知道?”  “那既然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不如就坦白吧。”  石饮羽:“……”  “我怀疑你的铁手环和其他魔的有区别,”陆行舟不再跟他玩游戏,直截了当地说,“刚才那反应看着不像是单纯能力被压制的样子,反倒好像受到惩戒一般,小魔物,老实交代吧,到底怎么回事?”  石饮羽叹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翻身从陆行舟身上下来,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抬起手,晃了晃铁手环:“那些普通魔物跟我的能力有的比吗?他们的手环到我手上,一下子就会崩裂,我这个是特制的,可以压制的力量更多,警示能力也更强,你说的惩戒……那倒没有,我刚才是忘记还带着这玩意儿了,直接幻化女相,变得太美,瞬间抽空力量,有点低血糖而已。”  陆行舟坐起上身,低头看向石饮羽,这厮从小说话就颠三倒四,幸好自己比他更能跑火车,早已锻炼出一套从谎言里提取真话的能力。  ——恐怕还真有点惩戒作用。  组织是被当年的第六天城吓破胆了吗?连这么乖顺的小魔物都不敢完全信任。  “行舟。”石饮羽温柔地唤了他一声,笑道,“你不必担忧,其实真的不影响生活,就跟带块手表一样,以时尚的眼光来看,这个手表的造型还不错,不是吗?”  “……你这个时尚有点歪吧?”  石饮羽的思维天马行空:“我,小木头,阿兔,我们的手伸出来,答一个伟大的指导思想。”  陆行舟:“三个戴表?”  “答对啦!奖励你嫖老公一次!”  “我拒绝领奖。”  “……”石饮羽扁嘴。  陆行舟笑着,握住他的手拉过来,低头,轻轻吻在了手环上。  石饮羽一阵心魂动荡,抬起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想要仰脸去亲吻他,就听到陆行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声音淡淡地说:“我暂且相信你的说辞,如果日后被我发现有不一样的地方,小心我拧掉你的头。”  “……”石饮羽怔怔地看着他。  陆行舟挑了挑眉,聊表威胁。  石饮羽语气恍惚:“日后……拧掉头……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陆行舟:“……”  颜如玉自从出了办公室就一直在门外忐忑地徘徊,不知道石饮羽有没有把组长安慰好,正想着怎么进去打探一下,就听砰地一声巨响。  她猛抬头,看到石饮羽被一鞭子从门内抽了出来。  哦,看来是安慰好了。第66章   让石饮羽化作女相的方案泡汤, 陆行舟盯着颜如玉, 盘算她这张脸被那什么仙藻素给毁了的可能性。  “仙藻素又不是硫酸,难道还能腐蚀义躯吗?”颜如玉撇嘴, 她是真的很想尝试呀, 不过组长也是真抠门呀, 她提议:“大哥不能变女人,组长你变一个不行吗?”  “我又不是魔, 哪来的幻相?”  “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女人?人家又没规定只有女人才可以做美容。”  “男人也能做?”陆行舟诧异地问。  颜如玉愕然地跟他对视, 几分钟后叫了起来:“你还活在上个世纪吧?老古董,这都什么时代了, 人跟魔都能结婚了, 男人为什么不能做美容?”  “……”  颜如玉觉得不可思议, 目光投向石饮羽:你老婆是个钢铁直男你知道吗?  从凤尾螺到肖湘竹的美容工作室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石饮羽上车后玩了一会儿手机就觉得无聊,他的小弟们这个点儿都在搬砖,没工夫陪他废话。  他看向旁边, 陆行舟在玩跳一跳, 已经六千多分了。。  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比我还好玩?  石饮羽轻轻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啧, 找爸爸撒娇呢?”陆行舟眼睛黏在手机上没动,嘴里笑着问,“我宽广的肩膀感觉如何?”  “有点硌人。”  “硌人就对了,男人如山,奇峰险峻,不懂了吧。”  石饮羽往他胸前看了一眼, 实话实说:“没有峰。”  “……去你大爷!”陆行舟手一抖,game over了,怒道,“你说怎么办?”  石饮羽也没想到害他游戏结束,讪讪道:“我帮你把分数玩回来?”  “你会吗?”  “感觉不难。”  石饮羽接过他的手机,点了“再玩一局”,三秒钟后,两人看着屏幕上那个1分,双双怔住。  片刻之后,陆行舟哈哈大笑:“废物!”  石饮羽:“……”  耻辱。  他一怒再次点开游戏,然后一分钟内玩了20多局。  陆行舟笑得更起劲了。  下车的时候,陆行舟神清气爽,石饮羽头顶乌云密布,一脸要砸手机的凶悍表情。  颜如玉从上了公交车就一直带着耳机看视频,此时才发现石饮羽的异样,诧异地看向陆行舟:“他怎么了?”  “被我蹂躏了。”陆行舟笑着说。  “……”这么不要脸的吗?  三个人往工作室所在的方向走去,颜如玉一边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差点跟一个大垃圾桶抱上。  陆行舟眼明手快地把她拉到一边:“好好走路,看什么呢?”  “这边在说连漪的脸,你自己看。”颜如玉把耳机递给他。  陆行舟接过耳机,自己带了一只,另一只塞进石饮羽耳朵里,两人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那是个娱乐视频,就肖湘竹的长文说去,翻出了连漪从小到大十几张照片,放在一起对比,吐槽连漪那张脸每年都跟上一年有点不一样,却还坚决不承认整容。  那po主也挺不厚道的,爆出连漪好几张近期的未修大照,看上去皮肤油腻松弛,一张比一张像车祸现场,力证其整容黄金期过去,那张脸已经垮了。  “这是收钱故意黑她的吧?”陆行舟揣测。  “那谁知道呢?她的黑挺多的。”颜如玉耸了耸肩膀。  陆行舟好心地劝道:“不能因为她跟你爱豆苟且上了,就对她抱有敌意,我觉得她长得漂亮,人又努力,被这么黑还是挺可怜的。”  颜如玉嘲道:“有多努力啊?一天工作28小时?还是高烧45度依然在上班?”  “……”  “这些可都是她自己的通稿,也就骗骗那些没上过学的小粉丝吧。”  “我也没上过学。”陆行舟正色道。  “但你也不粉她呀!”  “这倒是。” 第69章 三脸沉默。  肖湘竹仿佛意识到房间里有结界,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试探着伸出手去。  石饮羽看着她的指尖越来越近,对另两个人做了个手势,带着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去,悄然控制着结界不露痕迹地往后移动。  三个人已经退到窗边。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往窗外使了个眼色,提议索性跳出窗外,趁机离开。  石饮羽绝望地看着窗户上关得紧紧的窗帘,他看向陆行舟,用气声问他:“我拉开窗帘,假装是风吹的,可信吗?”  “……还是算了。”陆行舟放弃逃跑,眯起眼睛看向肖湘竹,盘算着怎样的力道能在她发现结界的一瞬间击晕她而不致死。  他眼神扫过肖湘竹的手腕,忽然皱起眉头。  石饮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肖湘竹枯瘦的手掌隔着结界伸向他们面前,这个手势让她的手腕从白大褂里露出,没有带手表,那苍白到能看见青色血管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花纹。  “那是魔印吗?”颜如玉动了动嘴唇,用气声问。  “嗯。”陆行舟点了下头。  眼看着肖湘竹的指尖就要碰到结界,陆行舟飞快地挥出一记手刀。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肖湘竹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  陆行舟的手刀在离她脖颈不到2厘米的地方停住。  不知手机里说了什么,肖湘竹漠然的眼中浮起一层鄙夷的笑意,冷声问:“你确定他死了?呵呵……算你还有几分用处……”  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转身往外走去。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果断跟了上去。  这个房间位于整个楼层的角落,走出房门,不远处就是内楼梯,肖湘竹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我们还要跟吗?”颜如玉压低声音问,“网上说,一楼就是美容室啊,她该不会去工作去了吧?”  陆行舟:“她的下一个客人是我们。”  “虽然是的没错,但我们从楼上走下来会很奇怪啊,人家难道不会怀疑我们是怎么上楼的吗?”  肖湘竹突然停住脚。  三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听到她带了一丝讥诮的冷淡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以为今时今日,还是你能讨价还价的时候?不用我提醒你吧,第六天城早就亡了,你现在可是个……逃犯。”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惊悚地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示意她淡定。  肖湘竹挂断电话,继续往楼下走去,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她吩咐工作人员做事的声音。  颜如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按了无声,扫一眼手机屏幕,指了指楼下,表示是工作室的人打的电话。  “我们从窗户出去。”陆行舟道。  三个人原路退出,颜如玉才接通电话:“喂?哎哎,是我,哦,我马上就到,等我两分钟哈。”  “问我们为什么还没到呢。”颜如玉挂断电话,“怎么说?”  陆行舟站在路边,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公馆,轻轻地笑道:“进去看看,我现在觉得这个肖湘竹,有意思极了。”  然而肖湘竹此时却没有在一楼的美容室,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  颜如玉一脸单纯,好奇地问:“我是冲着dr.肖的大名来的,她会亲自给我做吗?”  “这要看你选择了什么项目,”工作人员笑道,“像这个、这个、和这个,技术含量比较高,会由dr.肖亲自来做。”  三个人看向价目表,齐齐沉默。  片刻之后,颜如玉吞了口口水:“那个,哥,你觉得我做一下这个‘瑶池回春深度补水焕彩净颜养护神话’怎么样?”  数了一下价格上的零,扮做她哥哥的陆行舟面无表情:“不怎么样。”  “这是由dr.肖亲自来做的最便宜的一个了。”颜如玉对陆行舟露出哀求的眼神,然后回头对工作人员一脸假笑地说:“我最崇拜dr.肖了。”  工作人员体贴地说:“我们几乎每一个客人都是dr.肖的粉丝,到这儿来,一半为了做脸,还有一半就是为了见偶像。”  颜如玉谄媚道:“她老人家要是进演艺圈,一定是顶级流量呢。”  工作人员脸色沉下来,生硬道:“小姐说笑了,我们dr.肖怎么会跟那些戏子混为一谈。”  “不好意思。”颜如玉干笑,见陆行舟一脸抠门实在没有希望,于是伸手拉了拉石饮羽的衣角,“二哥……”  “我觉得这个项目挺好的。”石饮羽对陆行舟道,“做一次才……个十百千……八万块而已,反正回家报销嘛。”  陆行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吧。”  特么的跟见头牌一样,他郁闷地想,这难道比戏子就强了?  “大哥真好!”颜如玉开心地对工作人员说,“这个项目,来三个,我们仨都做。”  “不不不,”陆行舟忙不迭地拦住她,“来一个,我跟小……跟你二哥看着你做就行了。”第68章   价值八万块的美容项目充满了仪式感, 颜如玉换好衣服做完皮肤测试, 肖湘竹才神情漠然地走进美容室,脸上没什么表情, 往陆行舟那边看了一眼。  于是陆行舟和石饮羽被请出去了。  两人坐在休息室里喝茶吃点心, 旁边还有个工作人员陪聊, 感觉比躺在美容床上被敲敲打打还要惬意多了。  陆行舟这人虽然行为恶劣又毒舌,但是如果他想, 他完全可以表现得温柔又风趣, 此刻坐在休息室里,妙语连珠, 逗得那个工作人员咯咯直笑。  石饮羽坐在旁边, 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从他的角度看去,陆行舟侧脸俊美无俦,下颌线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收进秀丽的下巴尖, 淡色薄唇轻轻扬起, 和眼角温柔的笑意相映成辉。  他心底不由得腾起一阵飘飘然:这么个妙人儿, 怎么就被自己得到了呢?自己这样的魔物,无父无母、生而为魔,在罪泽血海中沉沦千年,向来不敬神佛,没想到神佛却没有负自己。  甚至给了自己世间最大的福气。  陆行舟不知道小魔物那些弯弯道道的鬼心思,他吃着小饼干, 惬意地笑着,目光落在墙壁上,指着上面的图案问:“这是你们工作室的logo?”  “是的。”  石饮羽看过去,这logo是个简笔画,简单的白色线条勾出小巧圆滚滚的身子和两个长耳朵。  这东西……  他眼眸沉了沉,故意曲解:“这形状……是个兔子?”  “不是兔子,是一种植物,狸藻属,叫小白兔狸藻,”工作人员不疑有他,笑着解释,“看上去很可爱吧?”  居然有花长得像兔子,陆行舟第一次见这种植物,觉得柔柔弱弱的,很能激发人内心的少女心,不由得感慨:“没想到肖湘竹看上去高冷,内心其实也是很柔软的,果然还是女人啊。”  工作人员脸色一变,连忙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这么说,dr.肖最烦这种说法,说是性别刻板印象,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厌恶。”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低声念叨:“肖湘竹……斑竹?娥皇女英?”  工作人员点头:“好像是的。”  潇湘竹就是斑竹,又被称为湘妃竹。  传闻娥皇和女英是尧帝的两个女儿,嫁给舜帝共事一夫,舜帝死在苍梧之野后,娥皇女英前去寻找,哭死在湘江,她们的泪水洒在江边的竹子上,泪痕不退、斑斑点点。这就是斑竹的由来。  名字最能反应父母对孩子的美好愿望,当初肖湘竹的父母为她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这个女孩长大成人后,能够像娥皇女英一般有妇德、不妒忌,安心侍奉丈夫,得到受人尊敬的爱情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从某个角度看来,在目前的社会上,这已经是一个女孩最好的归宿了。  只可惜这个女孩不爱湘竹,偏爱狸藻。  陆行舟放下茶杯,笑着问工作人员:“洗手间怎么走?”  “从这里出去,往左拐,走到底就是。”  “谢谢。”陆行舟看了石饮羽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石饮羽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往洗手间走去,走出等候室的门,陆行舟回过头来:“哟哟哟,你是高中生吗?上厕所还要一起的?”  石饮羽:“不行?”  洗手间里没有别人,石饮羽跟着陆行舟走进去,倚在墙边看着他拉开裤链,眼神十分有内容。  陆行舟裤子解到一半停下来,有一种被这厮羞辱了的感觉,怒道:“你转过去!”  “怎么了?尿啊。”  “信不信我尿你身上?”陆行舟恶狠狠地说。  “像小狗圈地盘一样?”  “……”陆行舟沉默,觉得这厮是故意的吧?不就刚才我说你们魔物是狗吗?这也要找补回来的?可真小心眼儿啊。  石饮羽很有分寸,知道再欺负下去,这人就要动手了,于是顺从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笑着说:“连这都要害羞,你在公共厕所怎么解决的?”  陆行舟干巴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是夫夫啊,”石饮羽道,“你刚才要我一起出来,不就是为这事吗?”  “……”我找你出来讨论这事???  陆行舟用飞一样的速度解决完,整理好裤子,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低头洗手,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下镜子,看到石饮羽在背后看着自己,露出恶魔的贪婪眼神。  他抬起头,石饮羽的眼神一变,眸子中又满满是阳光烂漫和天真无邪了。  啧,这小魔物……  “看什么呢?”石饮羽问。  “这么好看的脸,不给看?”  石饮羽嘴角上扬,忍不住笑起来,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吻了吻他的头发,轻声道:“你真觉得我好看吗?”  “还行吧。”  “我觉得怎样更好看,我还可以改。”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石饮羽笑道:“我也觉得你这样是最好看的,百看不厌,怎么看都喜欢……” 第71章 “现在是没别的办法了,”石饮羽摊手道,“如果我不用结界把这里与外界阻断开,你踹门的声音能把颜如玉从她的义躯里给震出来。”  “用不着你。”  “嗯?”  陆行舟冷哼一声,嘲道:“从我这里学了一点皮毛就真以为自己是结界大师了?设立结界,你还差得远呢。”  他说着,手指捏诀,精神力一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窄小结界在二人身边出现,勉强将他们与外界阻断。  石饮羽低头,拼命憋住笑容。  陆行舟横他一眼:“喜欢笑是吧?抬起头,笑给我看看。”  “领导,哈哈,”石饮羽抬手捂住嘴,努力让眼睛看上去没有在笑,他小声道,“不瞒您说,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有句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妈的!”  陆行舟郁闷地骂了一句,设立结界这种低端法术自然不是自己的强项,这小魔物还得意上了!  他化悲愤为力量,手臂猛地一挥,骨鞭带起一股刚劲的疾风,一鞭,直接抽碎防盗门锁。  巨大的声音震得结界都晃了两下。  石饮羽看着门上的裂痕:“这绝对会被发现的吧???”  “这鬼地方老子又不会来第二次!”陆行舟理直气壮,推开门,抬步进去,顺便收起结界。  “不是我嘲笑你,领导,你那结界都没有收的必要,”石饮羽小声哔哔,“不出半小时就会消失在风里。”  “放你娘的屁!”  地下室里阴冷潮湿,却不是想象中的一片漆黑,站在门口往内看去,里面影影幢幢,好像有很多巨大的鱼缸,鱼缸里悬浮着很多星星。  陆行舟把石饮羽挡在身后,一步又一步缓慢地往前走去,每走一步就停下来,感受周遭的气息,待感觉不到危险,才会迈出下一步。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轻微的臭味夹杂着水生植物的腥气,令人闻到就觉得内心生厌,却又不是一刻都不能忍。  陆行舟死死盯着那些鱼缸里的星星,感觉它们在水中上下浮动,有些像夜晚海面上的夜光藻,在惬意地随波舒展着。  周围一丝声音也没有,整个空间只有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巨大鱼缸,和里面漂浮的星星。  他抬起脚,又往前走了一步。  心头忽然没来由一颤。  在身后的石饮羽蓦地蹿出来,一把将陆行舟推到旁边,手臂迅猛一挥,一道盾牌般的结界突然出现在面前。  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刀劈在了结界上。第70章   结界应声而碎, 黑影一刀被阻, 另一刀已横劈过来。  石饮羽接连撑起三道结界。  眨眼间被接连三刀劈碎。  第四刀已向着石饮羽面门劈下。  陆行舟一把揪住石饮羽的衣领,抓着他往后疾撤几步, 躲过刀刃, 身体猛地从他身侧冲出, 骨鞭裹挟凌厉杀气,直冲黑影而去。  哐当一声巨响, 刀落在地上, 陆行舟一鞭抽断黑影的手腕。  黑影仿佛没有疼痛,被抽断一手竟然一声不吭, 下一刀又已劈了过来。他刀势凶猛迅疾,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陆行舟硬接这一刀, 骨鞭中妖力灌注,一条巨蛇的影子盘踞在骨鞭上,悍然迎向刀锋。  一阵瘆人的尖鸣,骨鞭和刀锋相击, 竟如同钢铁一般, 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火花一闪即逝。  周遭瞬间回到黑暗中, 电光石火之间,黑影像一只巨大的蜈蚣,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扑了过来。  “卧槽!”陆行舟惊呼,在“蜈蚣”扑来的一瞬间,抓着石饮羽贴地一蹿,滚到一个鱼缸后面。  他稳住身形, 立即抬头望去,借着鱼缸中星星的点点微光,看到五道刀光齐齐劈了下来。  鱼缸乍破,水花与玻璃碎片迸射开来。  浓烈的腥气在地下室中爆发。  星星坠落下来,在他们面前落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他妈是什么鬼玩意儿?”陆行舟看到人形的东西,心头忽然腾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点燃打火机,那落迦火照亮方寸之间。  看清那东西,陆行舟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具人体正躺在他们面前的台子上,身上落满了红色的水藻。  “肖湘竹在这儿养出怪物了?”陆行舟惊呼,“怎么还有水藻的?”  石饮羽灵光一闪:“这不会就是那个仙藻吧?”  “卧槽!颜如玉的脸……”陆行舟哀叫。  石饮羽想了个不厚道的招:“没事儿,我们不告诉她,让她美去吧。”  陆行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影:“那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借你那落迦火一用。”石饮羽说着,对空中挥出一掌,一团魔气从掌心喷出。  陆行舟了然,掏出打火机,指腹滑过砂轮,弹出一簇那落迦火,落在魔气上。  焚烧一切罪恶的那落迦火引燃魔气,在空中如同一朵烟花一般炸开,火焰照亮阴暗的地下室。  陆行舟见到这黑影竟是一个长着六条手臂的人,左手第三条手臂被自己抽断,剩下五条手臂,各握着一把苗刀。  而在黑影的身后,几根微不可见的丝线被火光照亮。  “傀儡?”陆行舟吃了一惊。  “是那天的傀儡!”石饮羽道。  陆行舟蓦地想起来,风部傀儡师,组织至今仍在追捕的s级逃犯,那天夜里,从自己手里打散安泪汐亡魂的,应该就是他。  魔气顷刻间被烧尽,周围重新回到黑暗中。  陆行舟感到黑影向这里冲来,他握紧骨鞭,刚要迎战上去,被石饮羽按住后颈一把压在了地上,脑后只觉一阵腥风刮过,刀锋贴着他的发梢挥了过去。  “多谢。”陆行舟哑声道。  “我救自己老婆,你谢什么?”  “……”陆行舟被他这不合时宜的玩笑给气乐了,低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石饮羽在他耳边笑了一声:“那傀儡好厉害,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  “就凭一只傀儡,还奈何不了我。”陆行舟冷冷地说,“再胡言乱语,我连你一起杀。”  他一把挣开石饮羽,指尖夹着三张黄符,向着黑影的方向跳了出去。  “好凶啊……”石饮羽小声嘟囔,知道触到逆鳞,这个话题不能再提了。  “我听到了。”  “!!!”石饮羽一把捂住嘴。  “你他妈以为老子是聋子吗?”陆行舟大骂,手掌平推,黄符被掌风扬起,迅疾地射向傀儡。  傀儡挥刀,卷起夹杂着浓郁腥风的气流,将黄符绞碎成齑粉,刹那间,黄粉漫天纷飞。  陆行舟划破指尖,伸出两根渗血的手指刺向傀儡,在离他不足五米的地方,卷起空中纷飞的黄符粉末,凌空画了一个降魔符。  画完最后一笔,一滴血落在降魔符正中。  刹那间,无数烟尘从门口开始,沿着他走过的路径,从地上浮起,与此同时,空气中响起邪魔被降伏时惨烈的哀嚎声。  烟尘越来越多,浮到空中,连成无数条红色的细线,犹如一张天罗地网,兜头罩向傀儡。  傀儡被困在降魔阵中,嘶吼一声,抵死挣扎,锐利的刀锋将大网绞得粉碎。他在纷飞的红线中,一跃而起,五把苗刀一起扬起,劈向胆敢想要活捉他的陆行舟。  陆行舟猛地往后急撤而去。  面对即将劈到面前的刀锋,石饮羽面沉如水,一把白色长弓在掌心幻化而出,他张弦搭箭,得意地笑道:“英雄救美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声沉闷的惊弦声,五只长箭急射出去,如流星一般划破黑暗,扎住傀儡的五条手臂,将他重重地钉在了墙上。  “……为表感谢,我决定给你留个全尸。”石饮羽很有礼貌地把话说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肖湘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怎么回事?沈燕归你竟敢……”  地下室的灯亮了起来。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个空旷的空间中,整齐地摆放着几十个巨大的鱼缸——那不是鱼缸,而是盛满了液体的玻璃棺。  每一个玻璃棺中都浸着一具尸体,尸体上有无数红色的水藻在液体中惬意地漂浮,好像是从尸体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而他们面前这具,因玻璃棺的破碎而直接躺在了石台上,水藻失去液体的支撑而坠落下来,缠在尸体的身上,在残留水分的作用下,轻轻滑动。  肖湘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外人,打开灯只一瞬,便立刻又关上,她站在门口,看着前方的黑暗,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关灯是不是有点晚了?”陆行舟凉凉道,“我如果是专业记者,这会儿连高清照片都能给你拍好咯。”  “那又怎样?”  “嗯?这么自暴自弃吗?”陆行舟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是犯法的,女同志,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那又怎样?”肖湘竹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们能活着走出去?”  话音刚落,周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陆行舟眯起眼睛,在黑暗中,隐隐看到十几个人影摆出作战姿势,正慢慢向他们这边逼近。  “他们手里有枪。”石饮羽在他耳边说。  陆行舟:“你会躲子弹吗?”  石饮羽大惊:“现在降魔师连这种技能都有?”  “我也不会。”陆行舟说。  “……”  “不过,他们应该没有燃灵弹,普通子弹除非把我射成肉泥,不然我死不了。” 第73章 陆行舟忽地皱起眉头,冷声道:“让云烈死了那条心。”  “我家领导说得对。”石饮羽赶紧附和。  傀儡师笑了笑,讥诮的说:“我听闻人界有句话,妻贤夫祸少。夫人还是多为石魁首考虑一些吧,老虎天生应该是山林中的王者,强行将它留在身边当做小猫,恐怕对虎、对人,都不是好事。”  这魔故意称呼陆行舟为“夫人”,语气中的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陆行舟却笑了起来,悠然地说:“石魁首能走出监狱,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天地间,而不用像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朝不保夕,想必是可以反推出我这个‘夫人’够不够贤惠的。”  石饮羽连声赞道:“你最贤惠了,全世界没有比你更贤惠的男人了,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陆行舟动了动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石饮羽双手交叠捂住嘴,表示自己十分乖巧。  陆行舟手臂垂在身侧,手指在黑暗中用力握了握骨鞭,另一只手夹出三张降魔符,表面十分放松,内里却已经在积蓄力量,准备一击即中,将这个逃了九年的通缉犯捉拿归案。  他眼神贪婪地看向傀儡师的位置,盘算抓到这个s级逃犯,得到的功勋,够不够换石饮羽一个自由之身。  傀儡师惬意地靠在他旁边的傀儡身上,嘲讽地说:“夫人的贤惠看来只有石魁首能消受了,在下躲躲藏藏,像只下水道的老鼠,但至少不用终身带着铁手环,活得像条狗一样。”  “我不介意。”石饮羽说。  “恐怕大人也不敢介意。”傀儡师笑着说,“其实属下真的很想知道,被压制了九成功力的石魁首,拼尽全力,能不能从属下的手底逃跑。”  陆行舟脸色沉下来:“需要逃跑的,恐怕是你吧。”  话音刚落,他忽地上前一步,骨鞭燃着那落迦火已劈了过去。  傀儡师笑了一声,控制着傀儡抱住自己,一跃而起,躲过骨鞭的攻击。  陆行舟另一只手一挥,三道降魔符急射出去,速度快得在空中便开始燃烧起来,灌注在符纸中的降魔咒挣脱符纸,呼啸着击向那相拥的两人。  傀儡将傀儡师放在一个玻璃棺上,迅疾回身,右手从身侧猛地一抽,黑暗中只听噌地一声,刀光一闪,他已拔出苗刀。  只一刀,便斩落三道符咒。  这傀儡弃枪用刀,竟比子弹更快。  陆行舟想起一则传闻,风部这个傀儡师曾是一名天才刀客,少年成名,拔刀速度无人能及,但一次重伤之后,再也练不了拔刀术,于是转修傀儡术,他亲手炼制的一个傀儡,拔刀速度甚至比自己当年更快。  想必,说的就是眼前这个傀儡了。第72章   傀儡斩落符咒, 刀势未停, 双手持刀,既快又狠地劈向陆行舟面门。  苗刀的刀身细长、形如麦苗, 最适合快速的连续砍击, 刀随人转, 疾速凌厉,势不可挡。  陆行舟果断暂避他刀锋, 且退且挡, 骨鞭像是一条长蛇,辗转缠斗, 外柔内刚, 连退十几步, 将傀儡的刀势消磨干净。  傀儡停住脚步。  陆行舟站在离他不足三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刀尖,他身后已经是墙壁,退无可退了。  颜如玉抖了抖只剩骨架的洋伞, 从一个玻璃棺后蹦出来, 嚷嚷:“组长, 近身战斗我在行,你一边歇着去,这傀儡交给我……”  陆行舟仿佛没有听到。  颜如刚张嘴,刚要继续说话,忽然感觉身边一道黑影闪过,石饮羽不知何时飞掠过来, 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颜如玉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打扰过陆行舟。她定睛看去,见陆行舟站在黑暗中,提着骨鞭,在全神贯注地和傀儡对峙。  拔刀术是一种偷袭战术,讲究出其不意、一击必杀。  一旦分心,极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偷袭成功。  陆行舟微微眯起眼睛,算计着傀儡与自己的距离。  地下室中一片黑暗,只有地上的水藻中有着斑斑点点的星光,他目光凝视着黑暗,精神力高度集中,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傀儡收刀回鞘,身体微躬,手掌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看着自己,看上去十分紧张,然而陆行舟却从他这副紧绷的状态里感觉出了内在的松弛,那是将一切都了然于心的自信。  这是傀儡师此时此刻的状态?  看来这个沈燕归对自己的力量真的足够自信,居然认定他逃不过傀儡的拔刀一击。  陆行舟认真地注视着前方,视线穿过黑暗,看到傀儡的脸上一片漠然,没有身体上的紧绷感,也没有沈燕归那么松弛,他就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对即将到来的生与死一无所知。  不,陆行舟眼眸沉了沉,他死死盯着傀儡的眼睛,从那双极漂亮的眸子中,看到了一抹悲伤。  这个傀儡有意识!  怎么可能?  沈燕归是世间最优秀也最疯狂的傀儡师,他亲手炼制的傀儡自然是最成功的傀儡。  连安泪汐那样的初学者都知道用肉蚕让酒瓶侠变得浑浑噩噩,沈燕归的傀儡怎么会还保留着个人意识?  一个有意识的傀儡是无法被完全控制的。  一个优秀的傀儡师也不能容忍傀儡会不受自己控制。  耳边忽然一阵破风声,陆行舟身体猛地往前一蹿,只听黑暗中一声脆响,骨鞭真气灌注,硬如刚锏,稳稳挡住傀儡的拔刀一击。  拔刀术不能一击必杀,便已失去胜势,傀儡右手握苗刀抵住骨鞭,左手从胁下抽出一把短刀,迅疾地横斩过去。  陆行舟不再后退,一跃而起,踩着他的刀尖翻跃过去,口中默念一道咒诀,指尖夹出一把降魔符,足有十张,猛然回身,以极刚劲的姿态拍向傀儡面门。  两人一个照面,已经互换位置,傀儡手握双刀,转身,斩向降魔符。  空中一声响亮的霹雳声,骨鞭打了个鞭花,速度快得几乎成了残影,鞭梢燃起那落迦火,飞快地在黑暗中划过。  飞溅的火苗点燃降魔符。  刹那间,密密麻麻符纹从燃烧的符纸中腾起,化作一座巨大的青铜钟,带起狂风呼啸着压向傀儡。  青铜钟四周燃着熊熊的那落迦火,无数邪魔的残影在火焰中升腾,痛苦地挣扎,狂风中响彻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是陆行舟在人间行走千年,出手降伏过的邪魔。  他们都已烟消云灭,然而残存的怨念被永远禁锢在降魔符中,成为陆行舟震慑其他邪魔的底气。  青铜钟势不可挡,悍然落下。  “不!!!!!!!”  沈燕归蓦地发出一声彻骨的嘶吼,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陆行舟念完长长的咒诀,看向青铜钟和下面的傀儡,在黑暗中面沉如水,眼神淡漠,仿佛对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都无动于衷。  他漠然道:“伏诛吧……”  石饮羽隐藏在一个破碎的玻璃棺后,目光穿过黑暗,远远看见陆行舟,盯着他不悲不喜的眼神,微微皱起眉头。  青铜钟轰然落地,重如泰山,落地的瞬间,整个建筑物都剧烈地晃动起来,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仿佛在现场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震得所有人灵识一颤,不由自主地从心底产生臣服之心。  陆行舟拿出一张黄符,划破手指,指尖蘸血,在黄符上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复杂的符纹,画完最后一笔,将黄符疾射出去,贴在青铜钟上,口中默念:“收。”  巨大的青铜钟瞬间消失在黄符中。  他收回黄符,冷漠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意外:“咦?”  “怎么了?”石饮羽问。  陆行舟拎起黄符抖了抖,哐当两声,掉出一把苗刀。  颜如玉从玻璃棺后跳过来,诧异地问:“组长,你这玩意儿好厉害啊,还是智能的,只吃肉制品,不吃金属制品哎。”  “……”陆行舟被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牛逼得简直快要上天了。  只听颜如玉接着道:“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陆行舟想掐死她。  石饮羽小时候跟着陆行舟游历过,知道这青铜钟的厉害,捡起地上的苗刀,困惑地看着它,迟疑:“替身?”  陆行舟摇头,回忆起沈燕归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他要么和傀儡一起被青铜钟吞噬,要么是以什么不为人知的术法逃走了。  但是青铜钟里只有这把苗刀。  难道逃走了?  这傀儡师又不是忍者神鬼,他怎么跑……  陆行舟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颤,耳边仿佛听到一丝喘息声,似受了重伤,却又似亢奋得难以自抑。  这一声喘息极其轻微,其他人都没有意识到,陆行舟怔了一秒,突然一个急转身,手臂徒劳挥起骨鞭。  见到沈燕归从头顶的黑暗中如鬼魅一般落下,手中握着那把短刀,凌厉地刺了过来。  一声刀锋刺入血肉的闷响,熟悉的血腥气在身边喷涌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石饮羽一把将陆行舟推开,自己来不及躲闪,被沈燕归从后背,一刀直劈下来。  陆行舟被溅了一脸血,温热的血液从脸颊滑落,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抹去脸上的腥血,胸腔中陡然爆炸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阿羽!!!!!!”  “叫老公。”石饮羽粗哑犹如砂纸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陆行舟心头一颤,定睛看去,见石饮羽站在原地,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出,恶魔浓烈的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充斥着所有人的鼻尖。  黑暗中,有一丝烟雾状的东西,和血腥气一起从石饮羽身体里散出,带来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整个地下室中的魔息在无声无息中,迅疾地变得浓郁起来。  “阿羽……”陆行舟动了动嘴唇,喃喃地念了一声。  “哐当”一声脆响,一个铁制品落地的声音,陆行舟屏住呼吸,往地上看去,见杂乱的水藻中闪烁着几颗星子,微弱的光芒下,两半个圆环掉落在细碎的星光间。  石饮羽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过了,叫老公。”  陆行舟盯着地上裂成两半的铁手环,错愕不已。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来,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陆行舟茫然抬头,看到石饮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捏起他的下巴,在嘴唇上吻了一下。  浓郁的血腥气从口腔中传来。  陆行舟皱起眉头。  亲吻移到眉心,接连吻了三下,才总算放开,石饮羽低哑的声音笑着说:“我现在很好,你放心。”  陆行舟摸摸眉心被亲吻的位置,没有说话。 第75章 石饮羽:“!!!”  铁门轰然倒塌,三人带着浓郁的毒气冲了出来,陆行舟骨鞭一甩,缠着即将逃走的肖湘竹的脖颈,把她拉到身边,直接掼进毒气室。  肖湘竹大惊,疯狂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往外冲。  颜如玉一脚把她踹得更靠里了,直接踹到了地下室门口。  肖湘竹狼狈地摔在地上,一转身,举起手里的遥控器,嘶吼:“信不信我们同归于尽?”  “早他妈说了,你没我快,不信试试!”陆行舟说完,一鞭挥去,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竟然真如石饮羽所说,一鞭抽断了她的手腕。  断落的手腕被抽飞出去,还保持拿着遥控器的姿势,飞进了地下室里。  颜如玉飞扑过去,伸手抓向遥控器,这玩意儿万一有个磕磕碰碰,那是要完犊子的。  一个影子从天花板上坠落,在她抓住遥控器的前一秒,捡起那个小东西。  “给我!”颜如玉大叫,认出这影子竟然是刚才从陆行舟青铜钟下逃过一劫的那个傀儡。  在地上垂死的沈燕归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喊:“不要!老师!不要!!!”  那傀儡浑身是血,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个遥控器,歪头看向沈燕归,沾满了血迹的额发搭在眼角。  沈燕归猛地喷出一口浓血。  傀儡轻轻一笑,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第73章   遥控器上红灯一亮, 发出一声清脆的“滴”声, 接着脚下“滴滴滴”声连成一片,声音短促如急雨, 令人毛骨悚然。  颜如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木然回头, 看向陆行舟,颤声:“好……好像真的会爆炸……”  “愣着干嘛?”陆行舟吼, “跑啊!”  说完, 一手握着骨鞭一甩,缠住肖湘竹的脖子上, 另一只手拉起石饮羽, 掉头往公馆外跑去。  滴滴滴声越来越快, 越来越响,像是死神的催促。  石饮羽一把抱起陆行舟,撞开窗户,落在外面的草坪上。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大地都晃了起来。  陆行舟猛地回头, 看到背后轰然倒塌的公馆, 肝胆俱裂:“颜如玉!!!”  石饮羽抱起他,往远处奔去:“快走!这里危险!”  “颜如玉没出来!”陆行舟挣开他,不管不顾地扑向公馆。  刚跑两步,就见瞬间爆起的漫天烟尘中,颜如玉矫健地跃了出来,爆炸扬起飓风, 吹动她的红裙胡乱翻飞,两条大长腿一迈,稳稳地落在陆行舟身边。  她肩上还扛着一具尸体。  “你没事吧?”陆行舟吼。  “有事!”颜如玉在房屋的倒塌声中扯着嗓子嘶吼:“我刚刚是不是走光了?”  “……”  “生死时刻别他妈问这种傻逼问题!”陆行舟对着她一脚踹过去。  颜如玉撒腿就跑。  三个人一口气跑出五十多米,回头看去,爆炸已经停止,公馆上空弥漫着硝烟和烟尘。  附近居民被惊动,仓皇地逃到街上,看到轰然倒塌的公馆,尖叫起来。  混乱之中,一只巨大的苍鹰发出一声尖鸣,从漫天烟尘背后腾起,矫健地冲入云霄。  石饮羽看向颜如玉肩上的尸体,吃惊地问:“你扛个这个出来干嘛?”  “维权啊!”颜如玉拍拍尸体的屁股,“这是证据,我这回非告死肖湘竹不可!哎,肖湘竹该不会在里面炸死了吧?”  “应该没有。”陆行舟道,“我刚才把她扔出来了。”  “现在人呢?”  陆行舟看向来路,见公馆废墟外面的草坪上趴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一动不动,心里不由得打鼓:自己没用多大劲儿啊,该不会没被炸死,结果被自己摔死了吧?  石饮羽过去,伸手在肖湘竹鼻下试了一下:“还活着,只是晕了。”  三个人,一个扛着尸体,一个扛着女人,另一个两手空空,在路边准备打车回凤尾螺。  所有出租车开到他们面前,都一踩油门,瞬间爆发火箭一般的速度消失在前方。  “没人敢载我们啊。”颜如玉道,“投诉他们拒载?”  “你有点德吧,扛着具尸体,还想让出租车载你?人家司机上辈子日了狗吧。”陆行舟瞥一眼她肩上的尸体,哦,尸体身上还长满了水藻。  “那怎么办?让单位派车过来得一个多小时,水藻会死的。”  “乘公交车。”  颜如玉叫:“你更缺德吧!”  “我说怎么乘了吗?”陆行舟鄙夷地说,“别这么死脑筋,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暴力,而是智商。过来。”  大家转移到一个公交车站,隐藏在站牌后听陆行舟制定计划:“从这里到凤尾螺要先乘168路,到博物馆换乘301,再到参天广场换乘97路,我们藏在这个牌子后面,等168路来的时候,先不要上车,等其他乘客都上去了,车子发动的时候,我们从后面跳上去,落在车顶。”  石饮羽+颜如玉:“……”  “颜如玉跳之前把高跟鞋脱了,我怕你踹漏车顶。”陆行舟补充,“后面两路用一样的办法,如果有会车最好了,我们直接从168跳到301上就行,如果没有,就先下车,继续躲在站牌后。”  石饮羽点头:“领导不愧是领导,我觉得可行。”  “我觉得不行。”颜如玉道,“甚至还有点沙雕。”  石饮羽:“那你继续扛着尸体站在这儿吧,领导和我带着肖湘竹,我们仨至少都是活人,还是好上车的。”  “……”颜如玉一愣,迅速认怂:“不不不不,求大哥们带带我。”  三个人并没能等来公交车。  他们被警车带走了。  附近等车的人们看到这三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果断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一看,哦,你们不但扰乱公共治安、制造恐慌情绪,还跟附近的爆炸事件有关?  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车在旁边“玩儿完儿”地叫着,陆行舟灰头土脸,掏出工作证,赔笑:“同志,这是个误会。”  一个年轻的警官接过工作证,看了一眼,递给他的同事,两个人合计半天,轮流审视陆行舟的脸和工作证上的照片,一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这照片……”  “我向你们保证,这照片上确实是我,千真万确。”陆行舟道。  “可是,”小警官拧眉,“这甚至连照片都算不上啊。”他将工作证举起来,指着上面的照片道:“这根本就是一张画像而已,还是古装的!你这证件照能通过系统审核?”  石饮羽探头看了一眼,惊喜道:“这是一千年前,我给你画的。”  陆行舟两眼望天。  小警官嘀咕:“是不是得联系精神病院?”  “先别急,如果他真是计生总局的,一千多岁倒是也有可能,”老警官见多识广,沉声道,“那地方不属于人妖鬼任何一个政权,汇聚了全天下的奇人异士,上次我在报纸上看到,连新出狱的山部魁首都到那儿工作了。”  山部魁首:“……”  老警官看向陆行舟:“除了这张工作证,你还有别的方式证明身份吗?”  陆行舟想了想,一伸手,掌心燃起熊熊的那落迦火。  “嗬!”小警察瞪大眼睛。  陆行舟收起火焰:“这样能证明吗?”  颜如玉在旁边点评:“这样显得你像个江湖卖艺的,请问你会钻火圈吗?”  “我会捉鬼,你想试试吗?”陆行舟横她一眼。  颜如玉乖巧闭嘴了。  “看来真的是计生总局的同志,”老警官礼貌地笑笑,对他伸出手去,“你们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陆行舟和他握手,报以假笑:“是统建总局,我们在这儿办理一个案子,给你们造成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哎,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三人因祸得福,乘警车回了凤尾螺,在车上做过笔录之后,陆行舟指了指昏迷的肖湘竹:“这人十分危险,和第六天城的逃犯有些联系,先关押在凤尾螺吧。”  “好。”  把尸体送到化验组,把肖湘竹送去治疗,三个人往办公室走去,颜如玉嚷嚷:“我先去洗个澡,妈妈的,我想吐了。”  石饮羽:“现在才想吐?我早就想吐了。”  “那也没办法啊,我得维权啊!”颜如玉转向陆行舟,“哎,组长,你说我能拿多少赔偿?组长?”  陆行舟皱着眉头在想什么事情,闻言回过神来:“嗯?”  “你说我能拿多少赔偿啊?我可是拒绝了肖湘竹一百万诱惑的!”  陆行舟没有回答,走到办公室门口,抓着石饮羽的手将他拖进门内,反身关上房门。  颜如玉差点一脑门撞上去,停住脚步,摸着鼻子看向紧闭的房门,嘀咕:“我问了两遍你都没往心里去,满脑子都是你男人啊……”  石饮羽被陆行舟从背后压在墙上,笑道:“壁咚不是这个体位吧?”  陆行舟没有笑,他死死盯着石饮羽的后背,只见衬衣被刀锋劈开一个几乎从上贯到下的大口子,皮肉血糊糊地外翻着,这么长时间下来,血迹都没有干。  他心疼地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沈燕归从天花板上如鬼魅般俯冲而下的身影,不敢想象如果当时石饮羽没有冲破铁手环的压制,后果会怎样。  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这道伤口,犹豫片刻,颤抖着按在石饮羽的肩膀上,哑声道:“这么重的伤……”  “不重,”石饮羽笑道,“看着血糊糊的,其实就是个口子,小意思。”  “又骗我。”  “没有……好吧,是骗了你。”  陆行舟喉头一紧:“是不是很重?刀上有毒?”  “不是,是以我的能力,这伤很快就能愈合,但我想让你疼疼我,故意让它一直流血。”石饮羽说着想要转过身来。 第77章 他说完,看向颜如玉手里的文件夹:“出什么事了?”  “冥府转了个案子过来,”颜如玉将文件放在他面前,“地狱天王今天在奈何桥参加活动的时候被袭击了。”  陆行舟一愣,地狱天王是冥界的鬼,被袭击地点是冥界的奈何桥,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该冥府管才是,转到特侦组来做什么?  他想了想:“是灵异事件?”  颜如玉:“以一只鬼为当事人的任何事情,应该都是灵异事件吧?”  “同志,你也是鬼啊。”陆行舟提醒。  “我不一样,”颜如玉自豪道,“我在红旗下!”  陆行舟竖起大拇指,低头看向文件——  地狱天王今天在奈何桥举办fans meeting,连唱带跳近两个小时,在邀请现场粉丝互动的时候,一个粉丝上台,和地狱天王合唱了他的成名作《在奈何桥》。  唱到高潮部分,地狱天王情难自已,落下泪来,这是一首抒情的慢歌,他几乎每次唱这首歌都会哽咽。  粉丝走过来,大家都以为他要拥抱安慰爱豆,没想到他直接拔刀,一刀将地狱天王斩毙。  “你爱豆死了!?”陆行舟失声,抬头看向颜如玉,心想这女人怎么毫无悲伤之色呢?  “我爱豆早死了。”颜如玉说,“他是鬼啊。”  “他在冥界,斩的就是灵体吧,刀锋快速划过,瞬间的势能改变周遭环境,引起温度上升,加快灵体能量散失,还是会死的。”  颜如玉指了指文件:“你接着看啊。”  陆行舟粗略地扫了一眼,不由得感慨:有钱真他妈好。  不论人还是妖,肉体死亡之后,灵魂必须去冥界的原因就是人间温度高,灵体内外温差过大造成能量大部分以热能的形式散失,而冥界能耗最低,适合灵体生存。  但像地狱天王这样一举一动都会带起巨大流量的明星鬼,时刻担心anti饭们对自己不利,因而会随身携带大量能源物质,比如乌金矿石、乌金油、乌金气等等。  在他遇袭的一瞬间,能量大量释放,因而只受了些伤,到是没有立刻烟消云散。  陆行舟继续阅读文件,看到最下面阐明了将案子转到特侦组的原因:判官大人对此事高度重视,亲自观看了现场录像,觉得那个凶手唱歌时眼神不够炽热、脸上不够动容、肢体动作不够自然,故而判断,那是个傀儡。第75章   陆行舟皱起眉头, 盯着文件看了半天, 觉得这个理由有点草率啊,他抬头问颜如玉:“判官也是地狱天王的粉丝?”  “不知道啊, 不过我爱豆是宇宙大明星, 魅力无边, 有什么样的粉丝都很正常哎。”  陆行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判官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粉爱豆的样子。  “等等, ”颜如玉突然道, “判官喜欢我爱豆?他是不是想潜规则他?我的天呐!!!”  “呵呵,”陆行舟冷笑, “阴天子沉睡未醒, 判官是冥府的实际掌权者, 你爱豆要是真的登上了他的破床,以后星光无限啊。”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道歉!立刻道歉!”  “……”  “我可怜的哥哥……”颜如玉满目仓皇,“为什么?”  “嗯?”陆行舟疑惑地看向她。  “为什么全世界都欺负我的哥哥?”  “因为你对欺负他的定义和其他人不一样吧。”陆行舟笃定地解释。  颜如玉得到了一个“爱豆可能被潜规则”的信息,无心工作, 悲伤的飘出办公室。  陆行舟在内部交流软件上给石饮羽发了个消息:过来。  刚发出去两秒钟, 石饮羽就进来了:“怎么了?”  陆行舟愣了愣:“你怎么来这么快?”  “你想我了啊。”  陆行舟忍不住笑起来。  就听他接着说:“你一想我, 我自然要立刻出现,说不定你是一时兴起,就嫖我了呢。”  “出去。”  “喂!”  陆行舟嘀咕:“并不是一时兴起才会……”  “听不清,你说什么?大点声音。”  陆行舟顿了顿,用腰子都能猜出来这厮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以他一部之首、统领万魔的修为, 自己就算是蚊子叫,他也能听的清楚。  “究竟说的是什么呀,我真没听清,”石饮羽道,“你抬头看我一眼。”  陆行舟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研究文件。  “领导,你刚才在说什么呀?”石饮羽双手撑着办公桌,低头凑到他的脸边,压低声音,含着笑说,“再说一遍,嗯?”  “我说,”陆行舟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那瓶消毒液还是太少了。”  “……领导饶命!”  陆行舟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文件,石饮羽拿起来,一目十行地阅读完,咋舌:“判官这个人……这个鬼,我跟你讲,就是冥界毒瘤,他这八成是想管,但又懒得动弹,所以踢给我们了,傀儡就一定是人界的吗?说不定还是他们冥界哪个鬼弄的呢,安泪汐不就学了傀儡术?”  “说起这个,你觉得沈燕归死了没?”  石饮羽脑中浮起不久前的那场爆炸,漫天烟尘中一只苍鹰直冲云霄,白邺市哪来的苍鹰?  他摇了摇头,保守地说:“这倒是难说,强大的恶魔就算十死无生,也能创造生机逃出去,不亲眼看着他断气,我下不了结论。”  陆行舟眼眸沉了沉。  石饮羽:“你想到什么了?”  陆行舟想到当年封印石饮羽时,十个降魔师以血为媒,祭出降魔大阵,却依然让他一抹魔识逃了出去,这些魔物在绝境中迸发出来的求生意志,是其他任何种族都难以匹敌的。  “行舟?”  陆行舟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什么。”  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接收了冥界传过来的现场录像,和石饮羽一起观看。  “判官是怎么从这个录像中看清眼神的???”石饮羽叫。  陆行舟看着画面模糊的录像,无奈道:“冥界科技落后,监控的清晰度确实有点低……”  “这低得不是一星半点吧?第六天城一百年前的视频分辨率都比这个强。”  “别闹,一百年前电脑都没发明呢。”  石饮羽站在他旁边,弯腰看着电脑屏幕,抓紧一切机会diss冥府:“判官这个鬼就是小气,知道为什么冥界经济是全天下最稳定的吗?不是判官的统筹能力有多强,而是他抠,一块钱掰成两半花,还全都得花在刀刃上,绝不批任何一个浪费钱的项目,这监控设备八百年没换了吧,哎哟,气得我伤口都疼了。”  “伤口疼?”陆行舟皱眉。  “没什么大碍,”石饮羽反手在自己腰背上一笔划,“就是电脑屏幕太低了,我弯着腰,有点拉扯伤口……”  陆行舟起身:“你来坐。”  “不用。”石饮羽把他按下。  陆行舟想了想,拍拍自己大腿。  石饮羽麻溜地亲亲热热坐了上去,还两条胳膊抱着陆行舟的脖子,很娇羞地问:“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小鸟依人。”  陆行舟突然就后悔了:“你还是下去吧。”  石饮羽登时五雷轰顶:“我才坐了不到三秒钟!!!”  “刚才考虑不周。”  “红颜未老恩先断……”  “……”陆行舟心想这是给自己找的什么麻烦!  石饮羽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是看录像吧,工作要紧。”  这话要不是坐在自己大腿上说就好了。  陆行舟移动鼠标,将画面定格在凶手拔刀的那一帧,石饮羽道:“这个姿势……”  冥界温度低,凶手穿着一件风衣,那把短刀就隐藏在胁下,风衣非常薄,居然能藏住一把刀,那刀好像从肋骨里拔出来的一样,毫无迹象,一击致命。  刀势快得在录像上只剩残影,雪亮的刀锋划过一个圆弧,直劈地狱天王。  陆行舟道:“标准的拔刀斩。”  石饮羽点头,突然问:“你记不记得在公馆里,肖湘竹接了一个电话。”  陆行舟想起当时肖湘竹讥诮地说“第六天城已经亡了,你现在可是个逃犯”,这么看来,那通电话是沈燕归的?  “从肖湘竹进入那个房间的反应来看,她知道沈燕归出去了,并且知道沈燕归是出去杀人了……”  “说不定是去杀鬼。”石饮羽道。  陆行舟:“看来你跟我的想法一样。”  “时间对得上吗?”  “案发时间转换成白邺时间为今天上午十点二十,跟我们在公馆里的时间一致。”  石饮羽:“沈燕归为什么要杀地狱天王?”  “这两人还能有什么瓜葛?难道是多年前在阳间的瓜葛?沈燕归早就入魔了,地狱天王是什么时候变成鬼的?”陆行舟琢磨,“你搜索一下地狱天王的百科资料看看。”  石饮羽打开浏览器,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搜索地狱天王,下面跳出一连串自动关联的词条:“地狱天王 黄泉歌姬”、“地狱天王 连漪”、“地狱天王 私生子”、“地狱天王 投胎”……  “哎?这个投胎是什么鬼?”石饮羽嘀咕,“地狱天王还有私生子传闻?”  “哪个名人没有?”陆行舟见多识广,淡淡地说,“连你都有呢。”  “嗯???”  石饮羽果断放弃地狱天王,在搜索栏敲入自己的名字,自动关联里是“石饮羽第一男魔”、“石饮羽出狱”、“石饮羽私生子”、“石饮羽遗产”……  “为什么没有‘石饮羽陆行舟’?”  陆行舟:“没人把我们俩放在一起搜索,再说,魁首大人是兴风作浪的风云人物,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降魔师而已。”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石饮羽对这个搜索引擎嗤之以鼻,“这个软件不好,连‘石饮羽遗产’这样的词条都有呢,本座还活蹦乱跳,谁敢分我遗产!” 第79章 “他不戴手环,如果再做出为祸人间的事情……”  “他从来就没做出过为祸人间的事情。”陆行舟纠正,说完,淡淡地笑起来,“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绝不会有过激行为。”  刑峭捕捉到一丝异样:“如果你死了呢?”  “放心,我的命比你们整个缉查处加在一起都长。”  “……”  刑峭觉得自己不喜欢陆行舟,果然是因为他嘴太贱的缘故。  “这一次我姑且信你,但是缉查处只负责问责,我回头在缉查报告中会阐明当时的情况,你要是希望他彻底免除手环的压制,还需要向上级递交书面申请,完成听证会之后由顶层的几位来做出决断。”刑峭临走的时候,还善心大发给指了一条明路。第77章   缉查处的人离开后, 颜如玉奔进办公室, 激动地喊:“组长你太帅了!那个破管理条例好几百万条,你居然全背下来了!天呐, 你对大哥是真爱, 绝对的真爱!”  陆行舟闻言, 挑眉:“你背一遍降魔师行为规范我听听。”  “三十条!!!我怎么背得下来?”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能背下来二百八十多万条魔物管理条例?”陆行舟嗤了一声。  颜如玉顿了顿,恍然大悟:“你诌的?”  “行走江湖, 靠的是脑子!”陆行舟敲敲太阳穴, 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  “因为你练了什么不得了的神功?葵花宝典什么的……”  陆行舟沉下脸来, 没好气道:“因为我有脑子!去你大爷的葵花宝典!”  “我也有脑子啊。”颜如玉被骂得很委屈。  “这叫脑子, ”陆行舟指指自己的头, 再指指她的头,“那只能叫豆腐花。”  颜如玉:“……”  石饮羽坐在沙发上笑了起来,对颜如玉使了个眼色。  颜如玉立刻找了个理由逃离办公室,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石饮羽走过来, 坐在办公桌上, 看向陆行舟, 笑道:“真是诌的?缉查处回去查一下原文不就知道被你骗了么?”  陆行舟坐在办公椅上转来转去,方才面对颜如玉时的轻松得意之色消失,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淡淡地说:“刑峭又不傻,你是第六天城四大魁首之一,魔主之下万魔之上, 在生死时刻爆发出来的力量能直接把铁手环给冲断,这样的量级岂是缉查处能解决的?他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表示自己没有渎职而已,别说我诌两句法规,就算我直接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他都不会反驳。”  “那他装得还挺像,我真以为他是来问责的呢。”  “他那张死人脸就那样,”陆行舟不屑地说,“我怀疑他在床上都不会笑。”  石饮羽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陆行舟楞了一下:“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石饮羽连忙摆手,脸上笑意却越来越大,根本藏不住了。  “???”  这小魔物是中邪了吧。  陆行舟盯着他没来由的笑脸看了半晌,用力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那张死人脸……  这没什么问题吧?  ——在床上都不会笑……  床上……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石饮羽:这厮真是憋坏了。  曲融刚吃过午饭,正准备上网看个小黄片来助消化,就被陆行舟塞了一具尸体,恶心得午饭差点都吐出来。  捏着鼻子检查完毕,把陆行舟招来,没好气道:“你们从哪儿搞了这么个怪物过来?”  “怪物?”陆行舟惊讶。  曲融指向解剖床上的尸体:“这个人,是死的,但他的身体,是活的。”  “什么鬼?”颜如玉叫,“那这还能叫尸体?”  曲融:“确定一个人死亡的标准是脑死亡,他的全脑——包括小脑、脑干都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终止,可以确认为死亡,但是,你们知道,正常情况下,人死之后,全身细胞会在短短几天之内相继死去,而他的细胞是活的,细胞生命活动还很亢奋呢。”  陆行舟拧眉:“会不会这个人死亡时间很短,目前大多数细胞都还处于将死未死的状态呢?”  “你指中间生命状态?人死之后,从脑部细胞开始,心脏、肝脏、肺部、肾脏……会在几分钟到两个小时内彻底死亡,即使最能苟的软骨、牙细胞也就活4天而已。”曲融拿出一份检测报告,“可是用眼球化学法检测出,这个人已经死21天了。”  陆行舟接过检测报告粗略地看了一番:此人脑死亡,但全身细胞,特别是肌肉细胞,依然活蹦乱跳。  他看向曲融:“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曲融坐在桌子上,布满花纹的粗大蛇尾移到尸体边,拨弄了一下上面缠绕的水藻:“你觉得这个水藻和尸体是什么关系?”  “令人作呕的关系。”颜如玉面无表情地说。  陆行舟笑起来:“肖湘竹大力营销的那个仙藻素,应该就是从这个水藻中提取的吧,尸体……大概是培养基?”  曲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非常有设计感的小瓶子,颜如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市面上卖8888一瓶的“焕彩水润晶澈宝光仙藻晚霜”,不由得叫出来:“你哪来的?”  “女妖上了年纪,多少都要呵护一下这张脸。”曲融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面露尴尬,作为一只千年蛇妖,每次看到“30岁再不护肤你就老了”这种广告词,她都会无限忧伤。  曲融拿着那瓶晚霜,叹气:“三个月工资换来这么一瓶,穷得我都快要去卖淫了。不过本着对自己负责的态度,我检测了一下里面的成分。”  颜如玉紧张地问:“结果怎么样?”  “含有大量免疫球蛋白、胶原蛋白素、寡胜肽、辅酶、干扰素、卵磷脂、erf、sod……”  “……”颜如玉两眼绕起蚊香线,“你直接说结果。”  曲融:“结果就是,这里面含有大量的动物成分。”  颜如玉一愣:“什么意思?”  一直没说话的石饮羽笑了起来:“有意思,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最坏的是恶魔,可有人明明没有入魔,那心却比恶魔狠多了。”  陆行舟走到尸体旁边,拧紧眉头看着尸体上的水藻,曲融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仙藻素中含着大量的动物成分,那就不可能是从水藻中提取的了,实际来自于哪里,一目了然。  陆行舟:“水藻才是培养基,源源不断产生仙藻素的,是这些尸体。”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想了想:“可是水藻怎么给人体当培养基?”  曲融移动蛇尾,缠住一条水藻拔了出来,送到他们面前,只见水藻的根部长着很多毛绒绒的黑色细丝,淡淡道:“这是菌丝,在这具尸体内部,布满了这样的菌丝。”  陆行舟:“这些菌丝有什么用?”  “这是一种真菌,是一种动植物共感菌,既可以感染人体,也可以感染水藻,而在这里,它作为一道桥梁,将人体和水藻链接成为了命运共同体,”曲融叹道,“肖湘竹真是个天才,创造出了极为罕见的三体共生。”  “这种现象以前没有?”  曲融:“有,但是很少,比如说葡萄藤上经常生长着的柑橘粉蚧,他们的消化要依赖体内的一种细菌,而这种细菌体内还生长着另一种细菌,如果将这两种细菌分离开,他们都不能把葡萄藤中的汁液转变成柑橘粉蚧所需的氨基酸,但两种细菌一起合作,就可以完成。”  她继续道:“肖湘竹的这个水藻是活的,可以在真菌的帮助下,源源不断为尸体提供能量,保持尸体的活性,而尸体细胞在水藻和真菌的作用下,分泌出那些动物活性物质,也就是仙藻素。”  颜如玉哭丧着脸道:“也就是说,我涂在脸上的,甚至还不是这些水藻的产物,而是从尸体中提取出的……”  “我也涂了。”曲融悲痛掩面。  陆行舟叹息:“有时候,天才比蠢材危险多了。”  石饮羽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低声道:“我们该庆幸肖湘竹只将她的才华用在了美容上,如果她往生物武器方向去发展,那可就精彩了。”  明明不是安慰的话,陆行舟却莫名被他安慰到了,笑了起来:“感谢上天在分配才华的时候手下留情,让天才没有成为恐怖分子,也让恐怖分子没那么聪明。”  “她还不够恐怖的吗?”颜如玉怒道,“你们是没涂在自己脸上不知道这种恨不得扒了自己脸皮的感觉。”  “就是!”曲融和她一起谴责,“既然你们幸灾乐祸,那我就让你们看点更恐怖的东西吧。”  陆行舟和石饮羽还没作出反应,颜如玉先炸毛了:“还有更恐怖的???你别告诉我,那仙藻素现在连尸体都不算,其实是从屎中提取出来的!”  “你那叫恶心!!!”曲融怒视她。  两人联盟瞬间破裂。  陆行舟无奈地打圆场:“别闹,别闹,让我们先搁置争议,统一战线来针对肖湘竹。曲组长,你说的更恐怖的是什么?”  “这个是我偶然发现的,”曲融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尸体的皮肤有些奇怪?好像静脉曲张的样子。”  众人齐齐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表面覆盖了一层水藻的尸体,心想这是怎么看到皮肤的。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来了。”曲融从他们的茫然中获得了极大的优越感,坏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用尾巴尖卷起一把手术刀,剥开尸体表面的水藻。  “啊……”颜如玉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声音。  只见尸体的皮肤底下,零星长着几个小瘤子,确实有点静脉曲张的感觉,只是这些瘤子是移动的,虽然很缓慢,但用肉眼可以看出,他们再以很慢的速度往水藻的根部聚集。  曲融卷着手术刀,在一个瘤子旁边划了一个口子,然后猛地下刀,快准狠地一剜,一个东西从皮肤底下蹿了出来。  石饮羽指尖一动,一丝气浪射出去,将那个东西击落。  “咦?”陆行舟从桌上拿起一个镊子,将那东西夹起来,和石饮羽对视一眼,露出错愕的神情。  那是一个肉蚕。第78章   这个肉蚕体型很小, 皮肤呈半透明, 体内黑气缭绕,本来陆行舟对这里面的黑气还感觉奇怪, 如今对比水藻根部的黑色菌丝突然明白了。  这其实是刚刚生长出来的细小菌丝啊。  陆行舟夹着肉蚕放到一个培养皿中, 问曲融:“肉蚕其实是繁殖体, 对吗?”  曲融点头:“不错,类似于真菌的孢子, 进入人体之后会自动寻找藻类来共生, 获得藻类制造的有机物。”  “而酒瓶侠体内根本没有藻类……”  “所以肉蚕会将周遭的细胞溶解,夺取其中的能量, 来维持自身的生命活动。”  “所以酒瓶侠的鸡儿就烂了。”颜如玉木然地说。  “刚才还说肖湘竹虽然是天才, 但并没有用在制造生物武器上, 这就来了。”陆行舟无奈地说,“别忘了,张芬达可就是死在这些肉蚕的攻击下。” 第81章 “不,”颜如玉打断他,双手握拳,咬紧牙关, 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们俩去吧,订个大床房。”  “有道理!”石饮羽大赞。  “……”陆行舟一听,突然真有点不想带他去了。  颜如玉一脸凄凄惨惨戚戚:“你们带着我的份儿好好慰问一下我爱豆,他状态要是还行的话,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你可以自己去要。”陆行舟挑眉。  “不行,我不能打扰你们俩……”  “你又不跟我们住一间房,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带着我得订两间房,浪费经费……”  “以前石饮羽没来的时候,我们俩出差不都是订两间房吗?”  “对哦。”颜如玉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突然怔住,三秒钟后猛地抬起头,两眼像射灯一样瞪向陆行舟,“你逗我玩的???”  石饮羽哈哈大笑。  “怎么摊上这么个上司?”颜如玉拍着大腿痛心疾首。  人鬼有别,人死后,亡魂会由鬼差引领,前往冥界。而活人要去冥界则需要申请签证,通过之后才能入境。  因为冥界阴冷,所以每年夏天都是避暑旅游旺季,有时签证要提前一个多月才能办下来。  不过陆行舟和冥府方面联系过,由冥府发出邀请,可以体验一下特权阶级的优越感——加个塞。  冥界的入境口岸位于海里,书上说: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现在是旅游旺季,到冥界的渡船几乎每个小时都有。既然是公费旅游……啊不,出差,陆行舟便选了个稍微高档一些的渡船,叫“浪出水号”。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铺在海面,随着潮水的晃动,泛着细碎的耀眼金光,“浪出水号”发出一声汽笛长鸣,船身剧烈晃动一下,缓缓驶出码头。  岸边响起一阵送别声,游客们纷纷站在甲板上,摘下帽子,对岸边挥动致意。  颜如玉也混在人群里,抓着丝巾对岸边使劲挥。  石饮羽和陆行舟坐在船舱里,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笑道:“这丫头,跟谁道别呢?”  “家人吧。”陆行舟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还有家人?”  “假装有吧。”陆行舟一带而过,没有多说。  石饮羽笑盈盈地看向陆行舟:“我好像从没听说你的家人?”  “因为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陆行舟逗他。  石饮羽嬉笑:“哪块石头?我得去拜拜,那是丈母娘呀!”  “去你大爷!”  颜如玉在甲板上玩够了,回到船舱。  正好一个英俊的男鬼侍应生推着餐车走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前面那位同志把脚抬一下……”  颜如玉招手:“我要一个……”  她看着餐车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选择困难了,往石饮羽杯子里看了一眼:“你这是什么饮料,好喝吗?”  “糖水,好喝。”  “什么玩意儿?”  “糖水。”  颜如玉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新研制出的饮料吗?里面都什么成分啊?”  “里面是糖,和,水。”石饮羽一字一顿地解释。  陆行舟帮腔:“不错,古法配制、传统风味,年轻人的第一杯糖水,喝完这一杯就是民族传统的伟大复兴,喝吧。”  颜如玉听得一愣一愣地,转头问侍应生要一杯糖水,那人看她一眼,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难道自己常年在船上服务已经跟不上岸上的时尚潮流了?为什么放着甜美的维他柠檬茶不喝,要喝糖水?  接过调制好的糖水,颜如玉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这不就是普通的糖水吗?”  “不然呢?就糖和水,你以为能配出鸡尾酒的味道来吗?”陆行舟露出了凶恶的嘴脸。  “……你又骗我?”颜如玉揪着头发,哀嚎,“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上司?”  石饮羽哈哈大笑,端起自己的糖水喝了一口,笑道:“真的很好喝啊,童年的味道。”  “大哥,你童年是一千年前吧?”  “不错,”石饮羽点头,指了指陆行舟,“跟了他之后我才第一次喝到糖水,感觉全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喝的东西了。”  陆行舟笑着横他一眼:“那时候糖很贵的好吗?爸爸攒好几个月才能买一块冰糖,给你喝糖水,相当于现在给你喝82年的拉菲。”  “喂!好好地回忆过往,忆甜思更甜,别趁机占我便宜。”石饮羽抗议,话音刚落,突然又笑了起来,眼中浮起一丝促狭,悠然道,“难道说,你喜欢这种调调?”  陆行舟挑眉:“我要是说喜欢,你会叫吗?”  “当然没问题,”石饮羽大咧咧道,“那玩起来多带劲儿啊!”  “……”陆行舟一顿,心想你特么真的憋坏了吧?  颜如玉把脸埋进杯子里,全神贯注地喝糖水,相信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夜幕降临,“浪出水号”在沧海之中乘风破浪,冲过一个又一个浪头,晃得颜如玉灵魂都快从义躯里滚出来了。  渡船被一个大浪掀起,高高跃出水面,接着坠落下来,船身拍打水面,激起巨大的浪花。  颜如玉一个没坐住,一骨碌滚到窗边,整张脸贴在玻璃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波浪滔天的漆黑海面上,无数恶鬼邪魔在波浪间翻覆,他们向着过往船只挣扎着扑上去,却一次又一次被看不见的结界打了回去。  隔壁房间中,陆行舟安静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窗边淡淡地阅读着,神情淡漠,仿佛丝毫没有看到窗外的恐怖景象。  石饮羽躺在床上玩跳一跳,他进步神速,已经能玩到500分了。  两个人好像都没感觉到渡船的颠簸。  陆行舟只感觉自己脾气好得惊人,石饮羽那边十秒一局的噪音响了几个小时,自己都没把他手机给砸了。  夜渐渐深了,渡船终于驶过这片海域,进入一片暗礁林立的浅水区,海浪中的邪魔消失,此时的海面一片风平浪静。  两侧都是崇山峻岭,渡船在两座山峰的缝隙中穿行,明月从头顶落下一线天光,在黑色的海面上洒满细碎的银光。  石饮羽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粼粼的波光,突然道:“你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吗?”  陆行舟头也没抬:“不打算船震,尬撩就歇吧。”  “……”石饮羽沉默片刻,爆发:“我在你眼里就这形象???”  “别闹。”  “不行,陆行舟,你得给我一个清白,我真不是想打算船震,马上就要到岸了,我没那么快。”  “……”  石饮羽从床上移动过来,坐在陆行舟对面,双手按在他的书上,正色道:“我真的只是看到窗外的美景,突然有所感悟,是你思想太肮脏了。”  陆行舟没想到被反咬一口,气得都笑了。  “笑起来更好看了,像海面上的细碎月光突然被风吹动了起来。”石饮羽痴迷地说,“好想亲一下你的眼睛。”  “……”你还说不是有想法?  为防止这厮再说出更多土味情话,陆行舟干脆闭上了眼睛。  石饮羽惊喜:“你在邀请我吗?”  “……”  “我来了哦。”石饮羽靠近过来。  船身突然哐当一个剧烈震动,各个房间中的广播响了起来:“各位旅客,渡船已进港,请拿好随身携带的钱物,有序下船,下船不要奔跑,请遵守当地交通规则……”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港呢?”石饮羽叫,“这个船针对我!”  外面走廊里传来旅客们急匆匆的脚步声,陆行舟站起来,伸手去拿行李,唇角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眼前突然一晃——  石饮羽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倾身压了上去,嘟囔:“既然你都闭上眼睛邀请我了,船再针对也不行,我怎么能辜负你的期待呢?”  “我没期待……”陆行舟一张口,顿时牙关失守了。第80章   长长的一吻终了, 石饮羽意犹未尽地啄着陆行舟的鼻尖, 低声笑道:“我真的没打算船震,真的只是看到外面的月光, 想到了你的眼睛。”  陆行舟笑着看他, 没有说话, 他当然相信。  “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石饮羽喃喃道,“在牢里的时候, 我经常会产生幻觉, 但我一看幻象里的眼睛,就知道那不是你。”  陆行舟忽地紧张起来:“为什么产生幻觉?”  “思虑太多, 魔障。”石饮羽一带而过, “你总是怀疑我分不清你和修蛇, 太看不起我了,我一看你们的眼睛,就知道了。”  “别说出来!”陆行舟故意开玩笑,“不然下次他想反噬我身体的时候, 就闭着眼睛了。”  “他敢?”石饮羽冷笑一声, 脸上蓦地笼上一层杀气。  陆行舟敏锐地感觉他的杀气, 意识到此人已经摆脱铁手环压制,澎湃的魔气已经不同于前段时间了。  遂一笑了之,没再拿这事开玩笑,毕竟现在的石饮羽,惹急了,真能把修蛇从自己身体里硬生生给拽出来。  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 船舱里的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颜如玉满脸无聊地守在门口,见到二人出来,抱怨:“你俩总也不出来我还以为被船晃晕了,正打算喊人去救呢。”  “有人确实被晃得脑子不大正常。”陆行舟说着,看都没看石饮羽,拎着行李飘然下船。  颜如玉看一眼石饮羽,心想我组长的嘴唇都肿了,要不是正好渡船到港,你们是不是就震起来了?  旅客们从甲板上鱼贯而下,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只见前方的山口处,立着一株巨大的桃树,展开开来的树枝无边无尽,这个时节竟然开了满树桃花。  他们跟在人群后排队过海关,陆行舟将三个人的护照和冥府邀请函展示给对面的工作鬼看。  那个男鬼看了一眼,招手喊旁边的女鬼。  女鬼飘了过来,看了一眼,又招手喊旁边的鬼。 第83章 他捧着陆行舟的脸,笑着印下一吻,往浴室外走去。  脚步突然停住。  只见陆行舟人站在原地没动,手指却勾在了石饮羽的腰带上,也没怎么用力,但就是让石饮羽走不了了。  石饮羽回头,见到那人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眉梢眼角俱是春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比鬼门前屈蟠三千里的艳丽桃花,还要美不可收。  浴室中水汽弥漫,灯光在水珠的反复折射下,现出满室光影,洗手台上的巨大镜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分清。  石饮羽伸手抹开一道水痕,被陆行舟一把抓下,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再坚持。  陆行舟抬起头来,看到那道水痕很快又被水雾蒙上,细密水珠的折射下,看不清人影,只见一片光影乱晃。  夜悄然过去。  冥界的天色即使白昼也灰蒙蒙的。  天光穿过窗帘,使室内渐渐不再一片漆黑。  石饮羽借着微弱的光线,迷恋地看着陆行舟,只见他背对自己侧卧着,双目紧闭,沉沉地睡着了,眼下带着倦色,微微扬起的唇角却透着餍足。  “唉,”石饮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凑过去,在他唇角痴迷地吻着,轻声道,“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他的声音低柔,犹如梦呓,在这个阴暗的房间中悄然响起,又很快就消失不见,房间回归一片静谧。  半晌,陆行舟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石饮羽一惊,讪讪道:“你醒着?”  “不然呢?”陆行舟哑声笑道,“以为你技术已经烂到把我弄晕了吗?”  “……还烂?”石饮羽如遭雷击。  陆行舟扬起唇角,微微动了动,将脸埋进枕头中,坏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嘛,”石饮羽得意道,“我看过好多资料了。”  “哦?”  “嗯!”石饮羽美滋滋地说,“我觉得,我已经从爱情大师进化成性爱大师了!”  瞧你这尾巴上天的小样儿!  石饮羽伸手拧亮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洒落下来,照亮床头一方天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行舟微湿的眼睛,觉得那汪水色中好像盛满了整个银河系。  陆行舟抬手遮住眼睛:“你开灯做什么?”  “看你。”石饮羽拉开他的手,“你挡住我看世间最梦幻的美景了。”  陆行舟闭上眼睛,嘟囔:“我怀疑你在牢里那九年都在看三流爱情小说。”  “没有,我都在思考怎么爱你。”  “……还是闭嘴吧你。”  上午九点,颜如玉在陆行舟门外徘徊,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和判官的会面不是说推就推的吧?可他们怎么还没出来呢?  她拿出手机,又犹豫了:大床房不好睡啊,睡完会屁股疼的,是不是应该让组长休养一阵子?毕竟千年处男的技术很不好说。  正在想着,房门打开了。  “正想着打电话喊你呢,”石饮羽看到她后,笑着说,“没想到你先来了。”  “组长呢?”颜如玉站在门口问。  石饮羽没说话,但是露出了一脸骚上天的表情。  “……”颜如玉沉默,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憋出一句:“卧槽!”  “女孩子说话不会这么粗鲁的。”陆行舟的声音在浴室里响起。  浴室门就在门口,颜如玉很想探头去看他一眼,然而又忍住了,她怕石饮羽把自己俩招子给挖出来。  “组长,”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休个病假?”  “我为什么要休病假?”陆行舟含着牙刷从浴室探出半个身子,看一眼门口的两个人,口齿不清地说,“站门口干什么?进来坐。”  “哦。”颜如玉进门,看到大床干净整洁,连被子都平整地铺在床上,有些尴尬地想:自己真是思想肮脏,从昨晚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8个小时,哪里有时间去研究生命大和谐?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昨晚一定会好好休息,补充精力的……  然后她看到了床头柜上一支只剩半瓶的润滑剂。  “……”  修为高深之人就是精力好!  陆行舟洗漱完,走过来,当着她的面伸手拿过润滑剂,扔进了包里,嘟囔:“用过的东西也不知道收起来,魔物就是没素质。”  价值668的大床房里除了一张床之外,能坐的就是一把椅子,颜如玉在干净的床沿和堆满衣服的椅子之间打量了一瞬,迅速决定把衣服拿起来,坐在椅子上。  没看见那瓶玩意儿还好,看见之后,就算大床收拾得再干净,总觉得怪怪的。  等等,椅子上不会也……  那玩意儿只剩半瓶了,那么多总不至于都是在床上用的吧?  颜如玉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那两人收拾好,陆行舟一声招呼,颜如玉倏地跳起来,蹿出了门外。  石饮羽满面春色、两眼望天。  陆行舟无奈地摇摇头,带着他们下楼去餐厅吃早饭。  冥界的食物是全世界出了名的黑暗料理,此处地势崎岖,还多是岩石,光线微弱,绝大多数植物都生长缓慢、生物量低,最过分的是口感奇差无比。  肉类更令人绝望,在广袤的黑岩地上奔跑的地狱兽们脂肪含量极低,大块大块的肌肉中都是粗纤维,吃起来口感发柴,丝毫获得不了进食的幸福感。  最可怕的是,鬼魂们生前都来自人、妖两界,品尝过凡间的美味,因而绝不轻易向黑暗料理低头,纷纷研究出各种烹饪方式,于是更多的黑暗料理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了。  所以网上所有的冥界旅游攻略都会呼吁大家一定要带好干粮,就算老干爹抹馒头在这里都是顶级的美食。  不过,如果你足够有钱的话,就完全不用忍受黑暗料理。地狱酒店的餐厅中提供来自人、妖两界的美食。  陆行舟花约软妹币500元的价格给颜如玉买了一份妖式黑椒蜜汁烤小羊排配奶油蘑菇汁,配料都有标注未成精。  妖界美食被誉为神明的遗珍,用料考究、技艺精良,讲究鲜而不俗、甜而不腻、清而不淡、浓而不油。  妖界几乎人人都擅长烹饪,但是全民烹饪有一个问题,就是经常有些妖为了追求美味而捕杀其他妖物,曾一度令小龙虾妖差点绝迹。  后来妖界当局出了明文规定——决不允许任何个人和组织以任何名义捕杀成精的动植物,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常言道,最赚钱的方法都写在法律里,自从妖界当局发出这条规定之后,偷猎成精妖物卖给土豪反而成了一条油水十足的赚钱之法。  当然,最多的妖界美食是卖给了冥界。  两界交恶之后,判官曾对妖界进行经济制裁,对妖界美食课重税,不过这又导致了猖獗的妖界美食走私和代购,为了打压鬼魂们追逐妖界美食的行为,冥府数次发文,宣传妖界食物中有寄生虫、有辐射、无法通过冥界安全测试等等。  然而,大家都已经是鬼魂了,有点辐射又怎样,还能给射活了吗?  “妖界美食果然好吃哎!”颜如玉吃得两眼放光,“组长,大哥,你们尝尝。”  “不了,你吃吧。”陆行舟看一眼她盘子里不到巴掌大的一小块羊排,忍痛拒绝,和石饮羽继续吃起碗里的康帅傅红烧牛肉面。第82章   三个人吃完饭, 叫了辆出租车去阎王殿, 陆行舟低头看着手机,石饮羽靠过去, 低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 ”石饮羽情不自禁地揽住他肩膀, 凑在他的脸边不停亲吻。  陆行舟被他骚扰得都没法正常看手机了,推了推他, 小声道:“你克制点儿, 别丢人丢到冥界了。”  “我没吃够。”石饮羽有些委屈地说。  “我不还剩了半碗给你……”陆行舟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吃”是什么, 没好气道:“你特么差点废了我, 今天有正经工作的。”  “闻到你的味道我就控制不住。”  陆行舟想拧掉他的鼻子, 哼哼:“回头工作完让你吃个够。”  石饮羽惊喜:“真的?”  “冥界性风俗业是合法的,”陆行舟面无表情地说,“回去之后让酒店帮你叫两个年轻貌美的,你只要男的吗?女鬼据说普遍业务能力更高……唔唔……”  石饮羽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们两个声音很低, 只让彼此对方听到, 在前面认真开始的鬼司机毫无知觉, 直到感觉座位被踢了一下,吃惊地往后视镜里望去。  看到后面一个男人突然很凶狠地扑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不顾他的挣扎,吻得昏天黑地。  鬼司机吃了一惊,悄悄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人家是合法夫夫。”颜如玉转过来, 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不好意思,我的同事比较没素质,抱歉。”  鬼司机闻言放下心来,讪笑:“感情真好啊。”  颜如玉笑笑,心想一千年的封印一朝解封,能不好吗?  从出租车上下来,陆行舟气喘吁吁、嘴唇微肿,恨不得把石饮羽直接扔回凤尾螺。  阎王殿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鬼差们带着各自从阳间引导回来的亡魂,在这里排队等待阴天子的宣判。  随着阴天子沉睡不醒,这个工作就有判官代劳了。  陆行舟皱眉扫了一眼奇长无比的队伍,嘀咕:“以前没见队伍有这么长啊,阳间哪里发生什么大规模死亡事件了吗?”  一个通体黑袍的男鬼从阎王殿里跑过来,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飞舞,映衬得他丰神俊逸,苍白的脸颊俊美逼人。  “陆组长,你好,让你们久等了。”男鬼伸出手来。  陆行舟和他握手,笑道:“黑无常大人,你好,我们也刚到,向冥府的各位问好。”  “有劳陆组长挂念。有件事情十分抱歉,”黑无常道,“最近陛下情况不稳,判官大人守了三天三夜,刚刚伏在床边睡了过去,我们实在不忍心叫醒他,所以由我来接待各位。”  “阴天子情况不稳?”  “当年陆组长赠送的魔药效果很好,但最近这药用完了,判官大人已经派人去各界购买,只是随着第六天城灭亡之后,这药也绝版了,现在很难买到。”  “这样啊……”石饮羽若有所思。  黑无常伸手带路:“几位请跟我来。”  三个人跟着黑无常往从阎王殿走去,路过旁边长长的队伍,陆行舟了然:不是阳间发生了什么大规模死亡事件,而是判官现在焦头烂额,没有时间来审判亡魂。怪不得地狱天王的案子那么草率地扔给了特侦组,他也实在是没有精力了吧。  从偏门进入阎王殿,登时,比外面更加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85章 颜如玉矜持地表示:“我是理智粉,跟她们不一样。”  陆行舟犹豫了一下,把“从你骂出‘贱婢’这两个字之后,就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了”这句话咽会肚子里。  和谐要紧。  三个人走进医院,大厅里鬼魂很少,基本都是跨界来治病的人和妖。无论哪个世界,看病的地方都不会太愉快,大家脸上愁云惨淡,只看了陆行舟他们一眼,便没有再关注,以为他们也是来看病的。  陆行舟走到护士站,问一个穿着可爱护士服的女鬼:“美丽的小姐姐,你好,请问地狱天王住在哪间病房?”  鬼护士登时提高警惕:“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没有什么地狱天王。”  陆行舟掏出条子递给她,温柔地说:“我们是特侦组的,地狱天王这个案子已经移交到我们这边,有几句话想问问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鬼护士见他风度翩翩,看上去不像是狂热的粉丝,仔细看了三遍条子,还对着灯光用力搓了搓黑无常的签名,认定是正品,遂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卡片,压低声音告诉他们:“地狱天王在住院部20楼特殊病房2048号,这是电梯卡,请拿好。”  “谢谢。”陆行舟嫣然一笑。  鬼护士不由得脸颊飞红:“不……不用谢。”  石饮羽脸色铁青,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昨晚在床上羞得不敢睁眼的陆行舟在面对一个陌生女鬼时,能笑得这么骚气。  “走了。”陆行舟和鬼护士挥手道别,顺手牵起石饮羽的手,拉着他往电梯走去。  他的掌心微凉,慢慢和自己变成十指相扣。  石饮羽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电梯门打开,三个人走进去,刷卡按楼层的时候,陆行舟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和他们一起走进电梯的一个女人也是到20层的。  这个女人带着帽子和墨镜,一头浓密的卷发从帽子下露出来。  石饮羽沉声问:“连漪?”  “不是。”她飞快地否认。  电梯到了20层,那女人率先走出电梯,迈开两条大长腿,熟门熟路地走向一间病房。  陆行舟等人数着门牌号挨个找过去,最后停在同一间病房门口。  敲开门,里面刚把帽子和墨镜拿下来的连漪,和三个人面面相觑,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半晌,连漪耸了下肩:“特侦组?”  “不错,没想到你能猜出我们的来历,”陆行舟说着,颔首一笑,“二次见面了,很荣幸能够见到你,连小姐。”  连漪微怔:“二次见面?”  “前几天,在dr.肖的讲座上,我们已经单方面见过连小姐了。”  此言一出,连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漂亮的眼中划过一抹恼怒,愤恨道:“不要再提这件事!你们是黑吗?”  “我们不是黑,只是觉得连小姐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听讲座,这种时刻注意提升自身素养的敬业精神十分值得我辈学习。”  “你们敢笑话我?以为我被群嘲了,就也想着来踩一脚吗?做你们的大头梦!老娘就算被千夫所指,也不是谁都能踩的!”连漪暴躁地吼叫,抬手把墨镜摔了过去。  石饮羽指尖一动,一道小气流击在墨镜上,将它反弹回去,狠狠撞在连漪额头。  连漪捂着额头歇斯底里地大哭了起来。  陆行舟:“……”  “这傻娘们有躁郁症吧?”颜如玉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她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明星不好当啊。”陆行舟感慨。  石饮羽突然道:“我听说,这两个人是情侣?”  陆行舟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抬眼往病床上看去,见地狱天王素着一张脸,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在一边玩手机,一边从助理手里啃苹果,丝毫没有意识到病房已经变成菜市场的样子。  陆行舟语气和气地问:“地先生,我们是负责你这个案子的降魔师,你身体好一些了吗?”  “好得不得了。”地狱天王头也没抬地说,又歪头啃了一口苹果,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连动都没动,嘴里缓慢地咀嚼了几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茫然地抬头,问助理:“地先生是什么东西?”  “是您呀,我们尊贵的宇宙大明星。”他旁边的助理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回答。  颜如玉靠近陆行舟耳边,低声焦急地说:“我爱豆不姓地!姓李!凡名叫李好帅!对我爱豆尊敬点儿!”  “……哦。”第84章   地狱天王又玩了一会儿, 将手机交到助理手里, 抬头,看到正在抹眼泪的连漪, 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我刚来!!!”连漪暴怒。  “是吗?”地狱天王吃了一惊, 小声问助理:“我怎么没见她进来啊?”  助理:“您刚刚在玩游戏。”  连漪骂道:“一天到晚玩你的傻逼游戏, 像个弱智一样!”  “好玩啊,干嘛骂我?”地狱天王嘟囔, “我在住院, 不玩游戏我干什么?”  “屁事没有,你住什么院?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就是在装可怜虐粉, ”连漪单手叉腰站在窗边, 指着他的鼻子讥诮,“让你的粉丝在社交平台上艹什么‘心疼地狱天王’的热门话题。”  地狱天王被嘲得脸颊发白,急道:“我没有!”  连漪嗤了一声:“你敢说你没让粉头带着小姑娘们疯狂转发,艹这个热门话题?”  “没有就是没有, 你别想诬蔑我!”地狱天王义正辞严地大声说, “那个话题是我买的!!!”  连漪噎住, 骂出一句:“……傻逼!”  陆行舟抬手拢在嘴边,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  地狱天王转过头来:“你没事吧?感冒了要尽早看医生啊,传染了别人就不好了。”  “我没事,嗓子痒。”陆行舟走到床边,低头观察地狱天王的气色,见他两颊苍白, 眼下一片乌青,一副典型熬夜过渡的虚样儿,不知这么沉迷究竟玩的是什么游戏。  陆行舟:“李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  地狱天王一听,立即打起精神,警惕地盯着陆行舟看了一会儿,又沉思片刻,才艰难地点头:“不过,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回答。”  “可以。”陆行舟微微一笑,“你放轻松,不用紧张,我们不会逼问你的。”  地狱天王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露出讶然之色,喃喃道:“你长得真好看啊。”  石饮羽:“!!!”  陆行舟一把按住石饮羽的手,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过去,他听得出来,地狱天王这话只是单纯的赞美,没有任何调戏之意,他笑道:“谢谢,你长得也很好看。”  地狱天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镜子,往两边抹了抹稍长微卷的头发,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满意道:“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众人:“……”  地狱天王由衷地赞美自己:“纯天然无污染,没动一刀一线,连牙龈都帅得这么浑然天成……”  “你骂谁呢?”连漪爆炸,扑过去,一把夺去他的镜子。  地狱天王倚在床头,被她夺得猝不及防,惊惶道:“护驾!护驾!”  “冷静!冷静!”颜如玉和地狱天王的助理一起拦住连漪,将她控制在病床两米外的地方,安慰道,“连小姐,请你冷静,李先生并没有骂你。”  连漪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远远戳着地狱天王的鼻子,低吼:“他说他自己纯天然无污染,这还不是骂我吗?这个傻逼敢骂我整容!”  地狱天王:“我没说你整容……”  “老娘整不整容关你屁事?”  陆行舟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对小情侣的闹剧,感觉石饮羽凑了过来,下意识往他那个方向靠了靠,冷不丁靠进了他的怀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石饮羽也愣了一下,他本意只是伸手去揽陆行舟的肩膀,没想到他整个人都靠过来了。  “投怀送抱?”他低笑着问。  “……”陆行舟二话没说,身体往后撤去。  石饮羽用力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别跑,我有正事儿要说。”  “说。”  “你觉得这两个人真是情侣?”  “怨偶吧。”  石饮羽:“就算是怨偶,也首先是偶才对,彼此间要有爱的,但这两人互相都觉得对方烦,巴不得对方赶紧从自己的世界消失,这恐怕不是怨偶,是炒作吧?”  陆行舟观察了一会儿,见连漪看上去精神很有问题,歇斯底里地指着地狱天王骂,骂得地狱天王火大得狠,一把掀了被子就要蹿下床去揍她。  颜如玉眼明手快,一把扑过去,抱住地狱天王,急道:“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呀!”  陆行舟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其实是在趁机抱爱豆。  “这两人虽然吵架,但都压着声音,别看里面闹得脸都快抓花了,在外面走廊里估计一个字都听不见。”石饮羽冷笑一声,“你猜,刚才连漪进医院的时候,有没有被狗仔拍到?”  陆行舟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根本互相看不爽的人,强行绑在一起炒作恋情,争夺流量而已。  只是连漪此刻负面新闻缠身,又是被群嘲烂脸,又是被投资商撤代言,这种时候爆出和地狱天王的恋情,万一惹恼粉丝,很容易跌进泥潭再也爬不出来了。  “你真是烦死了!”地狱天王跌跪下去,趴在床沿用力捶了一下病床,哀嚎,“我当时就不该鬼迷心窍跟你炒什么人鬼cp!”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还真是炒作?  连漪一听这话,立刻厉声道:“李好帅!管好你那张嘴,别什么屁都往外放!”  地狱天王咬着床单崩溃地摇头,口齿不清地说:“我后悔了!”  “你以为我不后悔?”连漪愤恨地说,“那傀儡怎么就没劈死你呢?我宁愿当寡妇!”  “想都不要想!”地狱天王严正地警告她,“当我的寡妇继承我几万亿冥币的遗产?连小兰,你哪有这样的好福气!”  “容我插个嘴,”陆行舟突然出声,眼眸淡漠地看向连漪,“连小姐,你刚才说那傀儡……你知道凶手是个傀儡?”  “我……”连漪一愣,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听粉丝说的,你们不信就去查嘛,网上的饭拍视频多了,还多角度呢。”  陆行舟问:“通过饭拍视频就认出那是个傀儡?”  “你别问我,又不是我认出来的,都是粉丝说的。”连漪道,“不要小看粉丝,只要她们想找,什么样的蛛丝马迹都能找出来,比你们特侦组厉害多了!”  陆行舟不怒反笑:“既然粉丝这么厉害,怎么没把凶手给抓出来呢?”  “让粉丝去抓凶手,你还要不要脸?”  陆行舟淡淡道:“不过估计粉丝也抓不到,因为那傀儡已经死了。” 第87章 判官:“有一句说一句,整个凤尾螺的公款都没这么多,哎,一群穷……呃,穷人。”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判官,感觉这货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一群穷逼”了。他挑了挑眉:“九年了,你连八块三都记得清清楚楚。”  “嗯,我记仇。”判官十分坦然地承认。  颜如玉好奇地问陆行舟:“你真的曾经有那么多钱?”  判官道:“小鬼,你组长可是魁首大人最珍视的心肝尖儿,山部在第六天城负责后勤,历来是最肥的一部,你说他得有多少钱?”  颜如玉吃惊地张大嘴巴:“可是……可是组长现在……穷到约会只能吃咸菜啊……”  “你敢对咸菜不敬?小心让你天天吃刚才那种猪食!”陆行舟没好气地堵了她一句,转头对判官道:“我劝你善良。”  “有些事,陆组长不愿魁首知道,我也不是多嘴的人,”判官笑眯眯地说,“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事想拜托魁首,正巧魁首想知道当年的事,我便少不得卖点消息,来讨好魁首大人了。”第86章   “有些事, 陆组长不愿魁首知道, 我也不是多嘴的人,”判官笑眯眯地说, “只不过, 今时不同往日, 我有事想拜托魁首,正巧魁首想知道当年的事, 我便少不得卖点消息, 来讨好魁首大人了。”  石饮羽坐在座位上,神情淡淡的, 听判官说完, 眼皮垂下去, 静思了片刻,抬眼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陆行舟道:“本来就是你的钱……”  “我知道。”石饮羽唇角动了动,轻轻地笑了一下, 拉着他的手放在掌心用力握了一下, 轻声重复,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愿我知道这些事情,你根本无意向我邀功。  我也知道你脾性向来如此,是非好坏,想做就做了,万贯家财一朝散尽也毫不吝惜。  我还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原来这些年来, 并非只有自己情根深种。  承你深情,必以一生一世相报。  判官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看向手里的古书,没有再多说话。  他是最识时务的,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此刻,石饮羽已经接了自己的人情,若再口无遮拦,恐怕会惹恼陆行舟,万一他吹起枕边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车子无声无息开进阎王殿,陆行舟等人跟着判官来到阴天子的寝殿前,判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石饮羽,轻声道:“想必你已经猜到我所求何事了。”  “嗯。”石饮羽应了一声,判官嘴上说得轻松,什么出来活动腿脚,什么体察民生,实际上是怕他和陆行舟不愿伸手,而亲自去堵人。如果刚才在餐厅中,他们没有答应黑无常的邀请,恐怕刚一走出餐厅的门,就会被判官带人捉起来。  门口两名鬼女卷起珠帘,判官脚步极轻地走了进去,陆行舟等人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寝室。  这里大约是整个阎王殿最豪奢的地方了,满堂古董家具,屋里烧着熏香,淡淡的药香味从一个兽首香炉中飘散出来,令人心神安宁。  连温度都仿佛比其他地方高几度。  墙边摆着一张雕琢极为精妙的紫檀大床,判官走过去,撩起纱幔。  众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惊愕之声。  “怎么会这样?”陆行舟惊讶地说,大床四个顶角悬着夜明珠,莹润的光芒照亮方寸之地,只见床上没有人影,只有一团浓郁的黑雾,还在不住地微微飘动着。  “这是阴天子?”石饮羽皱眉,如果不是刚才判官卖了个人情给自己,他简直要脱口而出:这货硬撑了七百年,终于崩了?  判官眉宇间笼罩着一抹轻愁:“不错,陛下这个样子已经有三天了。”  陆行舟:“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种情况?”  判官摇头:“以前纵然情况多有反复,但还能保持人形,自从服用了你赠送的魔药之后,这九年已经稳定多了,我本以为这是好的预兆,没想到三天前,他竟然突然连形体都没有了。”  “那药是三天前才吃完的?”  “十天前就已经用完了,”判官无奈地说,“这几年我一直派人在各界搜集这种药,但是随着第六天城灭亡,这药已经绝版,奇货可居,并且纯度比你的差远了,甚至有个熊猫精狮子大开口,要价八百万一毫升……”  陆行舟眨眨眼睛,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任不仁,记得这货手里有一支这个药。  话说,老任出身哪里?认识这么多年,好像从没听他说起过来历,闹得自己总觉得他原型可能是人渣或者王八精一类……  判官继续道:“幸亏今古大观的顾老板帮忙收了一批,说实话,价格委实有些肉疼。”  陆行舟了然,顾曲这个奸商仗着有几分姿色,在各界名媛圈长袖善舞,人脉遍布天下,从他手里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当然价格是你不想要的。  “顾老板对医术颇有见解,你没找他来看看吗?”  判官叹气:“怎么没找?找了,他说来不了,晕船。”  “……”这显然是借口吧。  石饮羽问:“你们说的魔药,是哪一种?”  “就是你以前给我的,”陆行舟道,“说是山部压箱底的好东西,让我收好,谁都不要给。”  “……”石饮羽窒息,想起当年自己接手山部之后,清点宝贝时发现了不少好东西,都一股脑送给了陆行舟,其中就有一坛丹露原浆,第六天城的药剂师用这个来提炼一种被称为“不死药”的保健品。  陆行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石饮羽简直想暴走,他一把抓住陆行舟的手臂,对判官道:“借一步说话,稍等。”  陆行舟被石饮羽硬拽出寝殿,走到外面狭长阴暗的走廊里,被压在了墙上,无奈道:“阿羽,别闹。”  “我是真想闹啊!”石饮羽咬牙道,“陆行舟,你还记得我说让你收好,谁都不要给?那是给你保命的东西!!!”  “我不是没死嘛。”  “你把药给了他,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谁能伤我?”陆行舟倨傲地挑眉。  石饮羽噎住,气得心脏要炸了,他愤恨地说:“万一!万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你不懂?”  陆行舟看着他不说话。  石饮羽意识到自己火气太大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脾气,放软了声线:“行舟,我知道你全都是为我好,可是你都给判官花九千多万了,这药……不送是不是也可以?”  陆行舟态度也软化下来:“我留着也没用嘛,你也知道,跟判官做生意,不死也得褪层皮,他虽然抠门,但其实并不缺钱,只有在阴天子身上下功夫,才能真正说服他。”  石饮羽咬着牙,摇了摇头,恨声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  “当时也是一时冲动嘛,”陆行舟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魔物哪有不暴虐的?火气上来,只给阎王殿捅个窟窿就已经很克制了。”  说着,他倾身上前,主动吻了吻他的嘴唇,边吻边含糊地说:“你不用后悔,一切都过去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们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透吗?”  石饮羽一只手按住陆行舟的后脑,用力吻了上去,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慢慢变成十指相扣。  两人靠在墙上,吻了不知道多久。  黑无常抱着一摞卷宗从走廊尽头拐过来,脚步一顿,果断转头,沿着原路回去了。  一吻终了,陆行舟嘴唇被咬破了,他舔了一下,尝到了熟悉的甜腥,无奈地叹一声气,看向石饮羽:“别再懊恼了,我不后悔,你也不用后悔。”  “不,我就是后悔,”石饮羽恶狠狠道,“我后悔当初怎么没一箭射死判官那个周扒皮!”  “喂!”陆行舟打断他,寻思这小魔物到底什么脑回路?他附在石饮羽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要想永远摆脱铁手环的压制,得过了听证会,得到顶层那几个人的同意才行,阴天子没醒,冥界最高代表就是这周扒皮,别得罪他。再说,他的心不坏,各为其主罢了。”  石饮羽眼眸阴鸷,没有说话。  陆行舟沉下脸来:“听到没?”  “哦。”  两人回到寝殿,判官正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那团黑雾,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它,又担心造成伤害,不敢伸手,犹豫半晌,悄悄伸出一个指尖,碰了一下,顿时仿佛被电击了一下,指尖冒起一缕白气,仿佛被冰冻上了。  “我来看看吧。”石饮羽走过去。  判官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石饮羽伸出一只手,手上覆着薄薄一层飞速流动的气浪,像一个保护套一般。  他轻轻碰了碰那团黑雾,指尖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像是惊扰了对方,而引起不悦。  他强行往黑雾中前进了一寸,黑雾中顿时迸发出一股强悍的阴气,将他手上的气浪瞬间吞噬,犹不满足,向着他的手臂直冲上来。  石饮羽猛地缩回手,一道结界凭空出现,将黑雾挡在了外面。  “怎么样?”判官紧张地问。  石饮羽收回手,捏着指尖,若有所思:“极为纯粹的寒意,威压很强。”  陆行舟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阴天子当年受了重伤,才沉睡不醒的,”石饮羽缓缓道,“照这样说,力量应该没有这么强才对。”  提起当年的事情,判官眼神划过一丝狠戾:自家阴天子向来缺心眼儿,当年被魔主诱骗,误放出被妖界封印的入魔妖物,而受到妖界最强的法阵攻击,九死一生。  这个深仇大恨,足够他灭魔主一万次了。  他看向石饮羽,努力将他头顶“魔主的鹰犬”几个字压下去,沉声道:“你说陛下现在力量很强?”  “很强,十分纯粹,丝毫没有重伤的虚弱感,”石饮羽回忆着触摸黑雾时的感觉,“而且脾气很大。”  判官:“你的意思是,陛下没有大碍?可他为什么连人形都没有了,变成这样的雾气,我真怕他突然就这么烟消云散。”  石饮羽第一反应是:已经扛这么多年了,现在烟消云散也不亏。不过陆行舟及时看了他一眼,让他将这句混账话咽了回去,淡淡道:“那大概是力量仍然不够强吧。”  判官:“他下一步会怎样?”  “这我怎么知道?”  陆行舟出声:“会不会是这样——阴天子之前重伤,力量虚弱,因而沉睡了下去,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已经在逐步恢复了,九年前我给你的魔药是第六天城提炼‘不死药’的原浆,里面蕴含的能量极为精粹,使阴天子的恢复逐渐加快速度,他现在这个样子,下一步或许不是烟消云散,而是苏醒呢?”  判官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期待:“你也这么想?看来这不是我的自欺欺人,是阎罗……陛下要醒来了!可是,他要怎样才能醒来呢?”  石饮羽笑道:“以我博览群书的经验,这个时候需要青蛙的一吻,贵界有青蛙这玩意儿吗?或许可以从妖界进口。”  “……”判官有点想过河拆桥,把他撵出去。第87章   “魁首真会开玩笑。”判官讪笑了一声, “就算真有青蛙, 一靠近这团黑雾,恐怕也凶多吉少。”  石饮羽摸着下巴:“没有青蛙, 那就睡着吧, 反正已经在恢复了, 七百年都等得,再等七百年感觉也不算太难……嗷!”  陆行舟一脚踩在了他的脚尖上。  判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惊讶地问:“魁首怎么了?”  “练练嗓子。”石饮羽两眼望天。 第89章 第88章   陆行舟二话没说, 破开这道结界, 往前走了一步,石饮羽再次挥手, 建起第三道结界。  陆行舟勃然大怒, 抬起手, 刚要破开结界,忽然见那黑雾趁石饮羽分神, 突然暴起, 将他整条手臂都吞了进去。  “阿羽!”陆行舟失声。  只见石饮羽唇角带着轻笑,苍白着脸, 一边紧张地应对着黑雾的吞噬, 一边竟抽空对自己飞了个吻。  陆行舟抬起的手就再也放不下去了。  ——他固然可以第三次破开结界, 但那小魔物的行为就是明摆着说:你尽管破,就算你连破n道结界,我这里还有第n+1道等着。  这混蛋!!!  他被困在结界中,眼睁睁看着石饮羽一整条手臂被黑雾死死缠住, 手上强大的恶魔之力具象成肉眼可见的气浪, 犹如黑色的火焰一般, 在黑雾周围滚动着。  陆行舟眉头紧皱,发现在石饮羽力量的催动下,黑雾竟比之前大了四五倍,几乎撑满整个雕花大床。  雾气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好像在拼命挣扎,如果不是受困于陆行舟事先贴在床角的符咒, 那黑雾定要从床里冲出来。  寝殿里狂风大作,阴寒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黑雾吸收。耳边呼啸的风声中,掺杂着凄厉的鬼号声,仿佛遥远的地方有万鬼齐哭,在期待着他们的主人归来。  石饮羽一边徐徐往黑雾中输送力量,一边防备着它的突然暴起,在冥界这样阴凉的地方,竟然已经汗如雨下。  陆行舟看着汗水从他脸颊渗出,沿着下巴不断地滴落,汗水将衬衫浸湿,变得半透明,紧紧包裹在身上,勾勒出鲜明紧实的肌肉形状。  白衬衫上突然出现一抹鲜红。  鲜红的血液滴在湿淋淋的衬衫上,迅速浸透,触目惊心的红色沿着衣料纤维飞快地往旁边晕染。  陆行舟心跳蓦地乱了一拍,猛抬头,看到一抹血痕从石饮羽唇角出现。  而那黑雾感受到了石饮羽的血腥气,好像有几分犹豫,稍稍往后畏缩了一下,却又控制不住对力量的渴求,退了不到三寸,反而更加凶猛地扑了上去。  他再也等不及,一把拍开结界,冲了出来,一掌挥去,熊熊燃烧的那落迦火拍向黑雾。  火焰被黑雾吞噬了。  黑雾又强大了几分,更加欢欣雀跃地扑了过来。  耳边爆发出一声嘶吼,一个恐怖的恶魔影子在石饮羽身后悍然浮现,灯光照在他线条凌厉的脸上,只见一侧明亮一侧阴暗,一侧俊美无俦,一侧凶神恶煞。  石饮羽竟一时控制不住,现出了半边魔相。  黑雾扑来,石饮羽掌心气浪暴涨,挡住黑雾的同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鲜血喷进黑雾中,阻了它一瞬,然而血液中精纯的力量又像是极大的鼓励,激得它悍然暴起,不管不顾地冲了石饮羽。  陆行舟抬手一挥,一道结界挡在石饮羽面前,另一只手握紧骨鞭,鞭上燃烧着那落迦火,挟毁天灭地的气势劈向黑雾。  “不要!!!”判官肝胆俱裂,拼死冲过去,妄想挡住骨鞭,却被鞭风刮倒在地,单片眼镜掉落下来。  他强撑着爬起来,却正好看到骨鞭劈进黑雾,刹那间,浓郁的雾气被打得稀碎,向着周围消散开。  “不!!!”判官惨烈的大叫一声,痛苦地捂住眼睛。  与此同时,凄厉的鬼号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从血色翻滚的黄泉、从满目猩红的彼岸、从熊熊燃烧的地狱山……从冥界的每一个角落。  鬼号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四面八方传来的鬼号令人毛骨悚然。  刺骨的寒意从地底升起,随着一阵阵的鬼音传入耳中,极致的阴寒之力从阎王殿扩散开,具象成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滚滚奔腾着,荡向冥界广袤的荒野。  万鬼哭,冥主出。  陆行舟扶着石饮羽,下意识为他捂住耳朵,防止鬼音入耳,伤了魂体,余光瞥到一抹黑影闪过。  吧唧一声,一个黑影从消散的雾气中出现,重重摔在了床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呜哇~~~”  一个肥嫩的黑胖子趴在床上,撅着圆滚滚的光屁股,使劲翻了几下,也没能翻过身来,还因为落下来时脸着地,疼得嚎啕大哭。  “……”陆行舟眨眨眼睛,看看床上那个蠕动的婴儿,脑中一万句国骂奔腾而过。  说好的阴天子呢?  怎么他娘的是个婴儿?  还特么虽然肥却很黑,看着就不好吃的样子!  石饮羽神情恍惚,半晌,喃喃道:“爱妻,你一鞭子抽出个孩子。”  “滚你大爷的,那是你一口血喷出来的!”陆行舟坚决不背锅。  判官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床边的,他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跪在床边,双手颤抖着将婴儿翻过来。  他的单片眼镜刚才摔掉了,能看穿九生九世的鬼眼无所遮挡,直直地看向婴儿。  一片漆黑。  像一团黑雾。  他看不见这个婴儿的前世今生。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皎如白萼的脸上滚落。  判官趴跪在床前,看着啕嚎大哭的婴儿,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  “他这是什么情况?”陆行舟和石饮羽头靠着头,相互搀扶着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疑惑地问。  石饮羽抹去嘴角的血痕,摇头:“看着像失心疯了。”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捏起他的手腕,二指搭脉,以他三脚猫的医术,感觉内息虽乱,却乱而有序,应当只是力竭虚脱。  他不放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想大战三百回合。”  “……”陆行舟憋不住笑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石饮羽口腔中有浓郁的血腥气,却像是进击的号角一般,催动着陆行舟更加心动。  一吻终了,陆行舟捏捏石饮羽的腮帮子,恶狠狠道:“敢用结界困我,你死定了!”  石饮羽满脸惊喜:“你终于决定让我精尽人亡了吗?”  “……信不信今晚我干死你?”  “这么刺激的吗?”石饮羽惊喜若狂。  “……”  陆行舟觉得自己输了,魔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看向床上的黑胖子,嘀咕:“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是陛下。”判官抱起孩子,温柔地说。  “……陛下真是驻颜有术。”  判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陛下”,轻笑着说:“陛下被妖界法阵重伤,损了元魂,经过七百年的休养,总算修复过来,如今这个状态,恐怕是能量还有所不足的缘故。”  陆行舟皱眉:“我家小魔物都被榨干了,能量还不足?”  “因为魁首大人……”  “不怪我,”石饮羽振振有词,“要怪就怪那个黑米其林太贪得无厌,瞧他吃得这个胖德行,不长元魂全长肉了。”  判官迟疑地问:“黑米其林……是什么东西?”  石饮羽:“是个轮胎,也是你们家……唔唔……”  陆行舟一把捂住他的嘴,果断岔开话题,问判官:“阴天子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再不方便,也比沉睡不醒方便多了吧?”判官将黑胖子放回床上,招来黑无常,令他去准备陛下的一应物品。  黑无常垂手站在床前,看着这个“陛下”,面无表情,仿佛在默哀。  判官抓着阴天子的小胖手对他挥了挥,捏细了嗓子,小声笑着说:“嗨,小黑,好久不见了呀。”  黑无常好像没有听到,神情恍惚地站了一会儿,木然转身,同手同脚地走出去了。  判官:“……”  阴天子:吧唧吧唧吃手手。  过了几分钟,黑无常带着一脸潮气回来了,洗把脸,确定不是梦,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以平常心来面对鬼生之多艰。  再平常的心在这个吃手手的黑胖子面前都维持不了!!!  我英俊潇洒、风流洒脱的冥界之主呢?  黑无常遭遇了事业危机,有点想辞职去投胎了。  判官一边抱着阴天子逗他玩,一边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一切事项,看向石饮羽,诚恳地说:“魁首大人此番,无异于救命之恩,请受在下一拜。”  他将阴天子放在床上,起身,对石饮羽郑重其事地施了一个大礼。  石饮羽虚扶了一下,笑道:“判官是聪明人,有些事无需多说,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那是自然。”判官点头。  陆行舟轻笑起来,经此一事,判官一定会毫无疑问地站在石饮羽这一边,降魔组织是由人、妖、鬼三界组成,这样就至少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把握可以让石饮羽永永远远摆脱铁手环的压制。  判官对黑无常使了个眼色,黑无常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奢华而又古朴的黑漆嵌螺钿匣子。  “这是一点心意,请二位收下。”判官打开匣子,笑盈盈地说。  陆行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见那匣子中赫然装了满满一匣子工具,有镂空的玉球、有纯金的装饰、有皮质的软鞭……  石饮羽搓着手,满脸是笑:“这怎么好意思呢?这礼实在太大了,哎呀,判官兄弟,你可真是个实在鬼。”  “算不上什么大礼,只是几样冥界特产,”判官说着,从匣子中拿出一根栩栩如生的柱状物,笑着说,“听下面的人说,这是你们人界来我们这儿旅游最常带的纪念品……”  “不可能。”陆行舟坚定地拒绝,义正辞严道,“我们人界都很纯洁的!”第89章   “对对对, 人界特别纯洁。”石饮羽深有体会, 在外头撩个陌生妹子都能又骚又浪的人,上了床简直像个清教徒。 第91章 “我现在没这想法了!”  “我有。”第90章   对于千年处男来说, 再羞涩的男人都不可能经得起撩拨, 陆行舟被石饮羽压在床上,半推半就, 就咬着下唇任他为所欲为了。  外面天都没黑, 两人做做停停, 一直到了晚上。  傍晚七点多的时候,颜如玉来敲门找他们去吃饭。  陆行舟都没听到, 石饮羽倒是听到了, 然而他比较禽兽,不但没停下来, 反而还变本加厉, 弄得陆行舟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  颜如玉飞快地捂着耳朵飘走了。  等石饮羽终于喘着粗气滚下去的时候, 陆行舟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啊……舒服……”石饮羽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看着黑暗,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快活似神仙。  陆行舟没理他, 垂死状趴在床沿, 揉着自己的后颈, 心想禽兽就是禽兽,怎么还带咬人的?  石饮羽转过来,抬手搭在陆行舟汗涔涔的肩膀上,轻轻抚摸。  “别碰我。”  “真不温柔啊,”石饮羽抱怨,“人家攻略上都说了, 完事儿之后要再温存一下的,你应该继续爱抚我,免得我产生被用完就扔的冷落感。”  陆行舟被这臭不要脸的话给气得差点背过去。  石饮羽还在那儿小嘴叭叭叭:“你不能不注意我的想法,我这个岗位很累的,稍不注意就有闪了腰、崴了脚之类的风险……”  “你这可真是个高危职业啊。”陆行舟嘲道,“要不你下岗得了。”  “那可不行,”石饮羽嬉皮笑脸地说,“我下岗,谁上岗?”  陆行舟嗤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我天生欠人干呢?”  “嘶……这是什么话!”石饮羽收起笑容,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不是我,谁都不行。”  陆行舟嫌弃地把他往外推了推,嘟囔:“美的你,离我远点儿。”  “我不。”  “你影响我休息了。”  “胡扯!我就抱着你,什么都没干,怎么会影响你休息?”  陆行舟简直想拿那落迦火烧他:你大爷的,你挺着枪呢,你还想干啥?  他不用说,石饮羽也知道他的想法,笑道:“别怕,你当我不存在好了。”  那么大个玩意儿,你以为是根牙签呢,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  陆行舟闷声不说话。  “好吧,好吧。”石饮羽终于妥协,翻身躺回旁边,委屈地说,“我现在离你足足有十厘米远,感觉好像被你遗弃到了千里之外。”  陆行舟冷冷道:“你再不闭嘴,我真送你去千里之外。”  石饮羽爬起来,从陆行舟裤袋里找出一张禁言符,自己贴在了嘴上,重新躺回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陆行舟:“……”  过了十几分钟,听到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行舟轻轻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石饮羽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陆行舟一怔:“你没睡?你怎么又过来了?”  “我以为都过这么久了,你对我的看法可能会有所改观,比如,觉得我比刚才稍稍可爱了那么一点点。”石饮羽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陆行舟无语:才十分钟,能改什么观?一点点都没有!  石饮羽在背后吻着他的头发,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地狱天王,这个人……”  “不许在我的怀里想别的男人。”  “不许说这么尴尬的话。”  “好吧。”石饮羽换了一句,“大晚上不睡觉想他干嘛?这么有精神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陆行舟:“你禁言符呢?”  “吃了。”  “……”魔不要脸天下无敌。  石饮羽笑起来,言归正传:“怎么突然想到地狱天王了?”  “觉得他很有意思啊。”陆行舟往后倚了倚,靠进他的怀里,轻声道,“他说自己不认识肖湘竹,说自己被连漪忽悠了,好像从头到尾都很无辜的样子。”  “你觉得他不无辜?”  陆行舟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觉得真实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实的他……”石饮羽想了想,“今天接触下来,他好像在塑造一个天然呆的沙雕形象。”  陆行舟笑道:“颜如玉眼里的那个样子?”  “哈哈,不错。”  “而实际上呢?”  石饮羽:“实际上,我觉得他至少比连漪聪明。”  陆行舟点头:“反而连漪给我的感觉是个挺单纯的女孩。”他想起自己用肖湘竹死亡的假消息试探她时,这个女孩眼中刹那间浮起的悲伤和绝望不是假的。  “所以你觉得地狱天王不无辜,就是基于……”  “对,”陆行舟知道他的意思,“脑子不算太聪明的连漪竟然忽悠到了地狱天王,让他拿自己的人气来冒险,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多女友粉脱坑回踩,他难道都不在乎吗?”  “没有明星不在乎人气,做出这样的决定,要么脑子进水,要么就是这样做对他来说,比人气更重要。”  陆行舟突然问:“你知道地狱天王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我还真不知道。”石饮羽下床,从衣服里掏出手机,重新回床上躺下,将陆行舟揽进怀里,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拿着手机打开网页。  陆行舟往他怀里拱了拱,使他姿势更舒服些。  石饮羽搜索地狱天王死因,发现什么车祸、病死、情杀……怎么说的都有,甚至还有说他是去练琴的路上被陨石砸死的,众说纷纭,没有统一说法。  “这不太正常呀,”陆行舟道,“虽说死因对冥界来说算个人隐私,但一般公众人物都会有官方口径,他为什么没有公布呢?”  “难道是死因不符合人设?”  陆行舟嗤道:“死因还要符合人设?他现在这个路线,得怎样酷炫的死因才能配得上?”  “大雨天在坟头freestyle被雷劈死?”石饮羽尝试着猜测。  “……”陆行舟沉默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话题越来越歪,甚至还发明了一个十分无聊的游戏——看冥界公众人物的脸,猜他的死因。  “你说,判官是怎么死的?”陆行舟问。  石饮羽道:“我怀疑他是数钱的时候累死的。”  “哈哈哈……”  两人讨论得越来越精神,石饮羽将手机一丢,按着陆行舟又来了一发,就这么做一会儿玩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颜如玉来找他们吃午饭,竟然再次听到门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倒吸一口冷气,扒着手指头数了下时间,然后难以置信地咬住手指。  难道你们要把一千年的份都做回来吗?  石饮羽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去楼下超市买了点吃的,和两瓶润滑剂。  颜如玉正好去买水果。  两人在门口相遇,石饮羽笑靥如花:“下午好呀,颜秘。”  “妖妃!!!”  “略略略……”  颜如玉噎了一下,看到他拿在手里的东西,登时五雷轰顶,大叫:“组长跟你到底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把他杖毙在床上!!!”  “略略略略略略……”石饮羽摇头晃脑地跑了。  回到房间,陆行舟已经起床洗完澡,正在镜子前刮胡须。  “怎么起来了?”石饮羽问,“再躺会儿呗,刚才不还喊腰疼吗?”  “我约了黑无常去人事科查一下地狱天王的死因。”  “明天去不行吗?你今天不宜出行。”  陆行舟手一抖,在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没好气道:“你特么还有脸说?嘶……”  “我来吧。”石饮羽从背后搂着他,接过他手里的剃须刀,认真而又轻柔地刮干净,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笑道,“皮肤怎么这么好?”  陆行舟从没关注过自己皮肤,疑惑地问:“好吗?”  “都是我滋润出来的呀。”石饮羽得意地说。  “去你的,在这儿等着呢?”  陆行舟洗完脸,擦着脸走到桌边,见石饮羽正将买来的食物摆上桌子,吃惊:“鸡汁汤包?在这边买得多少钱?”  “50块一个,还行。”  “还行?”陆行舟猛地提高声音。  “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石饮羽美滋滋地说,“我们有房子了。”  他一说,陆行舟才想起这事,翻出那个房产证仔细看去,看到建筑面积那一栏,眼睛一晃,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他揉揉眼睛,重新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一千二百平方米?”  “很大吗?”石饮羽不以为意,“咱们以前在第六天城的府邸有六万多平方米呢。”  “你那贼窝已经被查封了。”陆行舟不客气地说。 第93章 “你怎么知道的?”  孩子妈得意道:“我跟他们一个班的,我当然知道,连漪做作业还抄我的呢,她连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解。”第92章   两人没想到做个长途大巴居然能遇到肖湘竹和连漪的同班同学, 不由得吃了一惊:“真的?”  孩子妈:“这还能有假?我家还有毕业照呢。”  “那照片能不能给我们看看?”陆行舟道, “不瞒你说,我是连漪的忠实粉丝, 她主演的那个电视剧我来来回回看了八遍。”  “没想到啊, 你看着文质彬彬, 居然会喜欢看她的剧。”孩子妈眼神十分复杂地打量一下他,“不过, 毕业照上没有她。”  “啊?”  “她当时……嗯, 出了点事情,好久没来上学。”  陆行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眸色却已经沉了下去, 眼前这个女人脸上尴尬的表情带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转头和石饮羽对视一眼, 彼此都已经发现有问题。  陆行舟像个普通人一样满脸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  “这个不能说,反正是不太好的事,跟女人名声有关,不能随便乱说, 对吧?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 那就更不能说了。”孩子妈摆摆手, 转了回去,不肯再多说。  陆行舟倚回靠背上,感觉手指被石饮羽抓了起来,他移过视线,看到那人在认真地将自己手和他的手摆成十指相扣的样子。  他和石饮羽手握着手,并排仰在靠背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 陆行舟拿起手机,见到石饮羽发过来一条消息。  ——跟女人名声有关的事,会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能让老同学以这种既隐晦又八卦的神色说出来的,无外乎,性,而已。  大巴拐进车站,旅客们下车,一窝蜂围在车边取行李。  陆行舟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车站,感觉到处都灰扑扑的,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透着破败之相。  他看着墙边半死不活的小树,轻声道:“初中生最大的也就15、6岁吧。”  石饮羽淡淡道:“不小了,15岁已经算作育龄妇女了。”  “会不会是学生之间乱传的风言风语?”陆行舟谨慎地猜测,“学校人员密集,又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对这种很容易引起骚动的谣言向来传得有声有色。”  “这倒是也有可能。”  熟悉的小孩哭声从不远处越来越近,陆行舟眉宇间的愁色一扫而尽,和气地笑着回头,正好看到那个孩子妈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一手拖着行李箱,行李箱上另堆了一个小箱子,抱着孩子的手肘上还挂着个手提包。  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人,装载能力简直要撵上一台拖拉机了。  陆行舟笑道:“这孩子可真有精神。”  “还精神呢,他是要累死他妈呀!”孩子妈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却故意装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多大了出来还得妈妈抱,让人看到笑话死哟。”  孩子:“哇哇哇……”  石饮羽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满脸都是要给孩子贴禁言符的表情。  陆行舟笑问:“姐,你现在是要去浅山初中附近吗?”  “是啊,你们不是也要去吗?我带你们坐公交车去,2路车得在车站外面上车,咱们从这儿往那边走100米。”  “这样吧,你看,我们初来乍到,也没你们的公交卡,也没带零钱投币,”陆行舟道,“我正寻思着跟我这同事打辆出租车过去,带你一程吧。”  孩子妈一听眉开眼笑起来:“那怎么好意思?从这儿打车过去得二十多块钱车费呢。”  “没关系,我们回单位可以报销的。”陆行舟对她笑得一脸温文尔雅,“别人也就算了,我是连漪的忠实粉丝,你正好跟她是同学,哪儿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带你一程没什么。正好你给我们讲讲,连漪上学的事儿呗。”  孩子妈悄悄打量眼前两个男人,感觉一个比一个俊美,说话的那个又带着金丝眼镜,笑起来既漂亮又温暖,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坏人,更何况她抱着孩子又拖着箱子,确实累得很,有送上门的便宜,岂有不占的道理?  车站门外很多出租车在等客,石饮羽招手叫来一辆,和陆行舟一起帮孩子妈把行李搬到后备箱里,几个人上车。  出租车沿着主干道穿行,陆行舟从车窗往外看去,发现这浅山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穷,穷到连氧气都比其他地方稀薄的感觉。  这个点儿正是下班高峰期,小县城拥挤的街道上全是花花绿绿的电动车,喇叭此起彼伏,一声响过一声,谁也不肯给谁让路。  天要下雨了,厚重的乌云就压在路旁脏兮兮的楼顶上。天地之间,只剩很小的一点空间,还从上到下,都挤满了各种杂物,浓重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行舟极力挤出一脸笑容,硬着头皮逗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孩,从脏兮兮的脸夸到脚指甲,虚伪得自己都犯恶心了。  孩子妈却十分受用,坚定不移地认为那些优点毫无疑问都是自家孩子所拥有的。  “以后我的孩子要是也有这么可爱就好了。”陆行舟捏着鼻子说。  石饮羽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妈熟练地哄了一会儿孩子,对陆行舟笑道:“你还没孩子?结婚了没?”  “没有,”陆行舟苦笑,“穷得叮当响,哪有女孩子肯嫁呀。”  石饮羽道:“我呀!”  陆行舟一把捂住石饮羽的嘴,接着他的话茬继续道:“他呀,也穷,也娶不到老婆。”  孩子妈坐在出租车前座,一直忙着哄孩子,倒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随口道:“我看是你们标准太高了,比照着连漪来找,那还能找得到吗?就算现在脸不行了,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陆行舟笑着问:“她上学那会儿,得特别好看吧?”  “那当然,当时全校除了她,还有谁化妆的?那可是20年前。”  “上初中就化妆?”  “她从小就爱美,本身长得漂亮,也有爱美的资本,发育得也早,”孩子妈回忆起少年时光,慢慢地说,“真是好看啊,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妖孽。”  “妖孽?”陆行舟皱了皱眉,怎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14、5岁的女孩?  “可不是么?她骨子里就是个妖孽啊,那么小的年纪就会勾引人,把男同学迷倒不算,连男老师都被他迷惑。”  “什么?”  “唉,不说了,这个不能多说。”孩子妈摇摇头,“那时候肖湘竹跟她做同桌,天天骂她是妖孽,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呀。”  陆行舟没有刨根稳定,顺着她的话道:“肖湘竹现在还整天在网上骂她,这么说,两人竟然骂了二十多年。”  “肖湘竹那种怪物……啧啧啧,整个就是个神经病,明明看到连漪就烦,可每次调座位都非要跟连漪坐在一起,班主任看她学习好,什么都由着她,后来连漪不来上学后,她宁愿一个人坐,也不接受跟别人坐同桌。”  “哈?”陆行舟笑起来,“还有这事?”  “学霸的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哎,到了,师傅,前面书店门口停。”  出租车停下来,陆行舟十分肉疼地付了三十块钱车费之后,和石饮羽帮孩子妈把行礼搬下来。  孩子妈千谢万谢,指着前方道:“往前再走30米就是学校了,你们要不进来坐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行舟立刻说。  孩子妈愣了一下,显然那句邀请只是寒暄而已,然而话已出口,又不能吞回去,只好将二人迎入书店,搬了两个小马扎给他们。  这两人就一派自然地在门口坐下来了。  书店是孩子妈的父母开的,借着附近学校的流量,卖点教辅资料和盗版小说,现在正值假期,店里没什么顾客,老爷子在这儿看着店,老太太出门买菜去了。  陆行舟望望阴沉的天色:“要下雨了呢。”  石饮羽:“不怕,我为你遮风挡雨。”  “……”  “哈哈哈,”孩子妈不疑有他,大笑着说,“这个老师说话真有意思。”  陆行舟想一脚把石饮羽从书店里踹出去。  “等下去隔壁买把伞,”陆行舟道,“不知道这里的排水系统做得怎么样,我们那边只要一下雨,整条街上都是水,下点大雨,你买个皮划艇就可以直接冲浪了。”  孩子妈:“哪儿都一样,当官的只知道捞钱,没有一个给老百姓做实事的。”  “积水还是小事,”陆行舟语气煞有其事地讲,“前段时间不是梅雨季嘛,我们连下几天雨,街上积水到了小腿上,好死不死的,广告牌还露电,电死好几个人呢。”  孩子妈:“我们这儿……以前也发生过,就我上初中那会儿,学校的配电箱露电,一次电死两个呢。”  “两个?”陆行舟大吃一惊,和石饮羽对视一眼,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看能不能引出点关于地狱天王的话题,没想到那一天除了地狱天王外,竟然还另有一个死者。  孩子妈回忆了一下,迟疑地说:“我记得一个是学校的学生,当天背着吉他去练琴,还有一个是学校的保安。”她转头问向坐在收银台后面听收音机的老爷子,“爸,是的吧?”  老爷子坐在摇椅上吹着电风扇,好像没听到女儿的问题。  陆行舟顺着孩子妈的视线看去,书店里没有开灯,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只能看见一头花白的头发。  孩子妈又问了一遍。  收银台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才慢慢响起,老爷子淡淡地说:“他该死。”第93章   “嗯?你说什么?”孩子妈怀疑自己听错了, 疑惑地问自己父亲, “爸,你说什么死?”  老爷子却不肯再多说了。  昏暗的书店中一时间只有电风扇和收音机夹杂着电流的声音。  外面天色愈加阴沉, 浓黑的乌云从天际滚滚而来, 聚集在小县城的头顶, 一场暴雨已经迫在眉睫。  陆行舟坐在小马扎上,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仿若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该死, 肯定是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  “当然记得。”  陆行舟回过头, 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从收银台后站了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 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看见满脸皱纹,明暗不一,深刻纵横。  “那个保安为什么该死?”  “因为他是个畜生。”  孩子妈反应过来, 叫道:“爸, 你说连小兰那事?不都说是假的吗?连连小兰他爸都否认了, 说连小兰没被强奸,都是她诬告……”  “连小兰?”陆行舟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地狱天王曾气急败坏地管连漪叫连小兰,倒吸一口冷气,“连漪?学校的保安强奸了连漪?” 第95章 陆行舟说着,二指夹着召灵符在唇前划过,念念有词,接着屈指将之弹到半空,顷刻间化为齑粉,飘散到周遭的环境中。  三分钟过去,路边的电线杆里,一个电线杆灵探了下头,见周围没有出来,迅速又缩了回去。  “嘶……”陆行舟郁闷道,“说好热情好客的呢?”  石饮羽阴冷地笑了一声:“我觉得这些什么杆子灵什么天线灵,倒不是不好客,而是眼瞎又耳聋,没看到也没听到领导您的召唤,不信啊,我请一个出来您问问。”  他说着,突然伸手,十指如利刃,直直地扎入身后梧桐树,一把将一个白胡子老头给揪了出来,冷笑:“晚上好啊,树精大人?”  “魔……魔……魔……”  “哦?你这胡子一大把,看来眼还不花呀,竟认出我是魔物?”石饮羽声音阴森森地笑着,抬头看向虚空,冷声道:“恶魔过境,勒令大小生灵,速来跪拜,但有延迟,片草不留。”  他声音不高,迅速消失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但他知道,该听到的生灵都能听到。  果然,话音落地不到一分钟,十几只精灵从周围的草木万物中钻出,认命地冒雨赶了过来。  最远的单杠精从操场赶来,还带着睡帽,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雨水,叹气:“大人,您到底有什么事啊,大半夜的这么兴师动众?”  第一个被揪出来的白胡子树精最识时务,立刻回头呵斥:“大人的事,由得你一个杠精来问?”  “我问一下还不行?”单杠精怒了,“我就纳闷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他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吗?”  树精:“大人有召灵符,我们刚才不应召确实不对。”  “有召灵符就得应召?”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灵界和降魔师签订的契约……”  单杠精嗤了一声打断他:“我就是我,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凭什么要遵守灵界跟降魔师签订的契约?降魔师一召你就要现身,恕我直言,你跟应召女有什么区别?”  “你你你……”树精被噎得倒抽气。  单杠精笑笑,整理了一下头顶湿漉漉的睡帽,笑着说:“树精大人,年龄大了难免老糊涂,不要不服老呀。”  “看我不撅了你的杠子!”树精一把薅掉胡子,身手矫捷地扑了上去。  陆行舟:“……”说好的与世无争呢?  “咳咳咳,”石饮羽清了清嗓子,对另几个精灵吩咐,“把他们拉开。”  几个精灵好不容易将那两个拉开,单杠精的小杠子都快被撅断了,大家纷纷称赞树精真是老当益壮。  树精摸着光滑的下巴骂道:“带个假胡须就真以为我是老糊涂?出门不带脑子吗,这棵树不过才30年,我能有多老?”  石饮羽勒令众精灵排成一行,蹲在面前,先训了会儿话,教育他们要以和为贵,感觉纪律差不多了,转头请示陆行舟:“领导,您有什么就问吧。”  这些浅山县的精灵们没见过来自白邺市的陆行舟,但见他能收旁边那个大魔做手下,想必是个十分厉害的降魔师,于是态度更加恭敬了。  陆行舟道:“你们,有多少是修成灵体20年以上的?”  “为什么要20年以上?”单杠精第一个发言,捂着被打肿的脸一边抽气一边大声道,“没想到你们降魔师竟然也有修行歧视……哇!”  他话没说完,树精又扑了上去,但扑了个空,诧异地回头:“大人?”  只见石饮羽一伸手,隔空将单杠精拎了过来,冷笑着说:“本座发现你很会说话。”  “说话是精灵的基本权利……”  石饮羽突然问:“精灵里有哑巴吗?”  “什么?”  “恭喜你,成为第一个失去说话权利的精灵。”石饮羽说完,扬手将他掼在地上。  单杠精摔了个狗啃泥,狼狈地爬起来,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了,他愤怒地跳起来,冲上前去理论,刚冲两步就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墙上,被反弹了一跤,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结界里,不禁又怒又怕,在结界里疯狂地哐哐撞墙,想要冲出去。  石饮羽看向其他精灵,俊美的脸在雨夜中比乌云还要阴沉,他淡淡地说:“本座初来贵宝地,不认识各位,有不当的地方,还望各位谅解。”  “不不不……”精灵们被他的雷霆手段吓到,再不敢耍花招,纷纷表态,“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小的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学校的建校时间比较早,20年以上的精灵有七八只。陆行舟留下这几只,放其他的回去睡觉。  “20多年前,有一个保安在雨天触电身亡的事,你们谁见过?”  听到这个问题,精灵们互相交头接耳起来——  “那件事啊……”  “不提我都快忘了。”  “哪儿能忘呢?好吓人的!”  “是啊,就那么直戳戳栽进了水里……”  “当时我还是个小精灵宝宝,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伤害,都影响到我修行了。”  陆行舟看向那个心灵受到伤害的,辨认出他应该是个路灯灵,问:“你亲眼见到的?”  “对,就在我旁边,吓死了。”  “请仔细说一下当时的场景。”  路灯灵回忆了一会儿:“那天的雨比现在的还要大,也是暑假,学校里没什么人,那个保安在门卫室里值了一夜的班,早上出门,走没两步,突然踩到电线,触电死了,尸体就趴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好可怕啊。”  “他为什么会踩到电线?”  “这个我知道!”一个垃圾桶灵激动地举手,“我看到的,是那个女孩,她凌晨的时候过来,撬开了配电箱,电线才掉出来的,保安死的时候,她就站在我旁边看着。”  陆行舟猛地转头看向他:“哪个女孩?”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呀,但她学习好刻苦!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来学习,我知道她一直是学校第一名!”  “肖湘竹?”陆行舟问。  垃圾桶灵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那几年就属她学习最认真,哦,还有一个男孩子,他喜欢音乐,也每天一大早就到学校来练琴……”他声音低沉下去,“可惜,也死了,他弹着琴唱歌的样子很好看呢。”  “地狱天王……”陆行舟喃喃地说,他拧紧眉头,思索了片刻,问垃圾桶灵,“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之间有什么交集吗?”  “应该不认识吧。我想想……那天保安死了之后,女孩就走了,后来男孩才来,他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兴冲冲的,连跑带跳,走路都快飞起来了,然后突然就倒在水里,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摔倒了,想着等下到琴房去听他弹琴,没想到他就那样趴在水里,再也没爬起来。”  垃圾桶灵说着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撩起脏兮兮的睡衣擦了把脸,抽泣:“对不起,大人,我太多愁善感了……”  “无妨。”陆行舟掏出一张纸巾,为他擦了擦眼泪,精灵们最为敏感,能感应到天地间的微妙变化,与风同悲,与尘同喜,常常会因为大喜大悲而患心脏病。  垃圾桶灵捧着那张纸巾,惊喜道:“这是礼物吗?”  “……”  听精灵们讲完故事,陆行舟给每一位画了一张符咒,带在身边可以有助于他们的修行。  众精灵拿到礼物,开开心心地回去睡觉了。  被遗忘的单杠精早已哭晕在结界中。  “走吧,”石饮羽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  “嗯。”陆行舟被他强行揽进怀里,搂着往外走的时候,抽空回头,屈指弹了一下,结界应声而碎。  单杠精一秒钟恢复生龙活虎,嗖地一下从眼前消失了。  “哼。”石饮羽发出一声不高兴的声音。  “你想困死他?他也没犯什么错。”  “对你不敬,就是最大的错,我没打得他灰飞烟灭就已经够仁慈了。”  “啧……小魔物……”陆行舟嘀咕着,突然觉得他这个逻辑跟肖湘竹简直如出一辙,不由得站住脚。  石饮羽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说不定你的猜测是对的。”陆行舟若有所思地说,“那个撬开配电箱的女孩,是肖湘竹吗?保安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她为什么要杀保安?因为他强奸了连漪?上次你猜她喜欢连漪,还真的有可能。”  石饮羽笑起来:“我早说过,理解肖湘竹那种疯子的,只有我这种疯子。”  “不许胡说,你不是疯子。”  “我是恶魔。”石饮羽笑着歪头,吻了吻他的嘴唇,用额头在他额头上轻轻蹭着,低声道,“如果有人敢伤害你,我可以比肖湘竹极端一万倍。”  “但你不会伤及无辜。”陆行舟说,“地狱天王跟他们无冤无仇,只因为到学校早一点,就这么成了炮灰。”  石饮羽声音极低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及无辜,我可是恶魔啊……”  陆行舟仿佛没有听到,他拧着眉头,专心思索地狱天王:“你说,他和连漪炒cp,是不是在报复肖湘竹?”  “这算什么报复?难道他把和连漪的爱爱录像带发给肖湘竹了?”  “扯淡。”  石饮羽笑道:“要我看,报复肖湘竹最好的办法是伤害连漪,把连漪伤害得越惨,肖湘竹会越疯,李好帅同志还是太嫩了啊。”第95章   夜渐渐深了, 雨势小了下来, 两人从围墙翻出去,在街上随便找了家小旅馆走进去。  旅馆前台没有人, 陆行舟伸手在柜台上敲了敲, 提高声音:“老板呢?住店。”  “这就来。”一个肥硕的妇女从里间走出来, 看到二人,笑靥如花, “二位住什么房间?”  二人抬头看去, 见到墙上挂着价目表,标间120, 大床房150, 豪华总统套房280。  “这个……”陆行舟惊讶, “你们还有豪华总统套房?”  “那当然,别看不上我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妇女自豪地说, “我们可是本县最干净的酒店, 二位来个豪华总统套房?”  “来个标间。”陆行舟道, 160元差距还是很大的。  石饮羽:“大床房。”  陆行舟:“贵30呢。”  “贵50我也要住大床房!”  妇女表情有些纠结地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出声:“二位帅哥啊,我提醒一句哈,大床房里只有一张床。”  “两张床我还不愿意呢。”石饮羽掏出150块钱拍在柜台上,“就要大床房。”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石饮羽底气不大足了,对妇女解释道:“我睡床底。”  “……你什么毛病?”陆行舟没好气, 敲了敲柜台,催促妇女快点办入住手续,语气自然地说:“就大床房吧。”  妇女办好登记,丢给二人一把带着个小木牌的钥匙:“三楼最里面,祝你们入住愉快。” 第97章 石饮羽腿上一空,失落地看向他,热情挽留:“不再坐会儿?站着多累啊。”  “你腿不酸?”  石饮羽一拍大腿,豪迈道:“老公这腿,给你坐一辈子都不会酸。”  “扯淡!”陆行舟将床上的被褥整个都掀开,拉着石饮羽让他坐在床沿,伸手帮他轻轻揉着腿。  石饮羽受宠若惊:“行舟……”  陆行舟力度得当地从上往下揉着,笑道:“坐一辈子都不会酸?恐怕是直接断了吧。”  “断在爱妻的尊臀之下,也算断得其所。”石饮羽嬉笑着瞎咧咧,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腿间,“这儿不断就好了嘛。”  “哦?”陆行舟挑了下眉,手指微微用力。  石饮羽立即怂了:“别抓!别抓!”  陆行舟得意一笑。  就听那流氓贱兮兮地往上顶了两下,叫道:“看,你给抓肿了!”  陆行舟:“……”  “肿么办?”石饮羽一脸无辜地撅起嘴,“你要帮我消肿呀。”  陆行舟直接站起来,往房间外走去。  “哎,你去哪儿?”  “找服务员来换床单被罩。”  旅馆的老板娘对这两个麻烦的客人十分生气,嘟嘟囔囔地给换上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临走的时候还用力摔上了门。  “顾客是上帝呀,怎么对上帝这种态度?”石饮羽十分不满。  陆行舟在浴室里转了一圈,确定那对鬼鸳鸯没在浴室里来一发,听到石饮羽的抱怨,笑了一声:“一个大老爷们就别冒充上帝了,上帝是个女孩,过来。”  “浴室y吗?”石饮羽长腿一迈,就从房间另一头走到这头的浴室门口了,“啧,这也太小了,好几个姿势都施展不开呀。”  “闭嘴,脱衣服。”  “好嘞。”  陆行舟拿出药膏摆在洗手台上,一抬眼,就看到这厮已一丝不挂,顿了一下:“你们魔物的脱衣服速度是不是也和力量成正比?”  “当然不是,我这是为爱脱衣,练过。”  “魁首大人可真是个妙人儿。”  陆行舟一边说笑,一边仔细看向伤口,魔物的恢复速度委实惊人,被沈燕归劈的那一刀,不过才一个星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石饮羽笑道:“我就说要痊愈了吧,你不用总是担心。”  “谁担心了?建议你不要自作多情。”  陆行舟说着,谨慎地先用毛巾沾湿热水,为他擦干净肩膀和后背,这一晚上他淋了不少雨,早上出门前才涂的药膏被雨水冲掉,糊得哪儿都有,就是伤口附近没有。  石饮羽抬头,从镜子中看到陆行舟认真地给自己擦背,他唇角带着笑意,眉宇间却萦绕着一抹轻愁,估计自己这伤口一天不痊愈,那抹轻愁就一天不会散去。  “行舟,”石饮羽看着镜子中的人,轻声道,“我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  “因为你关于福气的标准太低了。”陆行舟随口道,将毛巾放在洗手台边,拿起纱布,沾湿消毒水,轻轻清理干净伤口附近的污物,才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上去。  做完这一切,陆行舟拧开水龙头,洗去手上残留的药膏,一抬头,这才发现石饮羽一直在通过镜子看自己,笑起来:“发什么愣?下面也要我帮你擦?”  石饮羽两眼闪着促狭的光芒:“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陆行舟用热水浸湿毛巾,真的蹲了下去,要帮他擦腿上的汗渍。  石饮羽连忙把他拉起来:“我开玩笑的,别闹。”  陆行舟挑眉:“只能你帮我洗澡,我不能帮你擦身?”  “我给你洗澡是情趣。”  “我给你擦身也是情趣。”  “等我七老八十,或者重伤卧床,你再来玩这个情趣吧。”石饮羽笑道,“没病没灾的,不用你伺候我。再说,你这个姿势,我很容易想歪……好吧,这个才是重点。”  陆行舟笑起来,没有告诉他,就算想歪,也没有什么。  石饮羽抱着他,温柔地吻了吻:“行舟,不是我标准低,是我真的有福气,我一个恶魔,能跟你结为夫妻,这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怎么不敢想?”陆行舟笑着和他接吻。  一吻终了,石饮羽道:“我们都是上千年的老古董了,这一千年来,见过的美满婚姻很多吗?”  陆行舟回忆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凤毛麟角。”  “两情相悦对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奢求。”石饮羽慢慢抚摸着陆行舟的头发,轻声道,“将就、勉强、有缘无分、同床异梦,这才是大多数人的婚姻。”  陆行舟和他拥抱,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为什么突然发这样的感慨?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是个恶魔,我的内心非常阴暗……”  “别这么说。”陆行舟打断他。  “所以我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石饮羽说,“连漪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是安泪汐吧,怪不得两人会长得相像,安泪汐比连漪小14岁,连漪被强奸的时候几岁?”  陆行舟一怔,蓦地反应过来,他喉头一紧:“你的意思是……”  石饮羽耸了耸肩:“我猜的。”  “我去打个电话。”陆行舟大步走出浴室,拿出手机,拨给颜如玉。  颜如玉那边正在准备睡觉,突然接到电话,惊讶:“组长?”  “你现在马上查一下,安泪汐的父母是什么人,要亲生父母。”  颜如玉效率惊人,一会儿后,就回过电话来:“组长,安泪汐本名叫王秀梅,父亲张志德是浅山县一个普通的水电工人,母亲刘慧在一个叫连家会所的娱乐场所做保洁阿姨,哦,这个连家会所还是连漪家的产业呢。”  陆行舟皱眉:“安泪汐姓王,她妈姓刘,她爸姓张?他们家是百家姓的粉丝吗?”  “张志德是她继父,她生父叫王兴,已经死20年了,也就是她出生不久她生父就死了,母亲带着她改嫁给了张志德。”  “20年前死的?怎么死的?”  “王兴是浅山初中的保安,下雨天触电身亡,这死因怎么有些熟悉?”颜如玉一时没转过来。  “当天,还有一个死者,叫李好帅。”陆行舟提醒,然后在她尖叫的一瞬间挂断电话。  他抬头,看到石饮羽已经飞快地冲洗完身体,腰间缠着浴巾,走出浴室。  “你猜对了。”陆行舟木然地说。  “安泪汐和连漪并不是单纯同父异母的关系?”石饮羽冷漠地笑了一声,走过来,摸了摸陆行舟的头发,“你别太入戏,降魔师最该铁石心肠、没心没肺,不是吗?”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陆行舟坐在床边,伸手抱住石饮羽的腰,靠在他身上,喃喃地说,“20年前,那根本不是单纯的强奸案,而是一场家庭性资源的交易。”  保安的老婆生下了一个女儿,从一出生就漂亮,怎么看都跟獐头鼠目的自己有着不小的差距。  保安虽然是个社会渣滓,可是他不傻,怎么会被轻易糊弄?  夫妻俩可能爆发过几场战争,可能经过了和平谈判,总之,保安知道了这个漂亮女儿其实是附近洗头房老板的种。  对于他这样的底层男人来说,他一无所有,只有老婆的性交权,就这权利还被其他男人偷取,他会怎样?  和老婆离婚?  那他以后就彻底没逼可操了。  抄起菜刀去砍了洗头房老板?  开什么玩笑,吓唬一下还行,真砍要坐牢的!  他操了我的老婆,我就去操他的老婆?  那王八蛋没有老婆,只有一个14岁的女儿……  14岁的女儿?  保安见过连小兰,说不定早已对这个水灵灵的女孩有过非分之想,但是害怕犯法而不敢行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连小兰她爹操了自己老婆,侵犯了自己的权利,自己现在只不过是操回来而已,这是连家欠自己的。  他曾无数次站在校门口,盯着连小兰刚刚开始发育的幼嫩身体,想象这朵无知的花蕾绽放的样子。  如今,这终于可以变成现实了。  用自己家那个人老珠黄的老娘们换这个没开苞的小嫩肉……  不亏。  血赚。第97章   夜渐渐深了, 外面的雨势又大了起来, 陆行舟起身去关窗户。他站在窗前,看向外面浓黑的雨夜, 灯光零落, 整个小城已经陷入睡眠。  陆行舟眼眸比窗外的暗夜还要深沉, 他低声道:“阿羽,你见过人的心脏吗?”  “见过。”石饮羽轻声道, 他曾经在对战时将敌人的心脏生生挖出来, 扔在地上,它就那样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渐渐失去活力。  “人心是什么样的?”  “红的, 热的, 一跳一跳的。”  “可有人的心脏还在胸腔里跳动时就已经是黑的了。”陆行舟道,“曾经有个人告诉我,人间如深渊。当时我懵懂不明,直到在人间行走了这么多年之后, 才一点一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石饮羽抬眼, 看向陆行舟的身影, 见他侧身站在窗边,一侧是浓重的黑夜,一侧是明亮的光明,他就站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玻璃反映出他的侧脸,只见面沉如水、满目慈悲。  陆行舟低声道:“连小兰当时报过警的, 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没有给强奸犯带来任何惩罚,反而闹得自己无法读书,只得退学。你说,14岁的连小兰,当时该有多绝望?可悲的是,我竟想象不出来。”  “因为有些痛,只有伤在身上才能感受到,”石饮羽冷静地说,“我们都不是女人,对于这种绝望无法感同身受。”  “人间真的可笑。”陆行舟冷笑一声,“一千多年了,这个世界竟从来都没从历史的桎梏里跳出去过,女人依然不是人,只是男人拥有的性资源。”  石饮羽:“就像免费玩家其实是游戏商提供给付费玩家的服务之一,女人莫非也是造物主提供给男人的服务之一?我看未必。”  “嗯?”陆行舟看向他。  “肖湘竹一定不答应。”  提到某个疯子,陆行舟不由得笑了起来,点头:“是啊,如今,和过去,终究是不一样了。” 第99章 “对,他们都叫他风前辈。”  陆行舟拧起眉头。  顾曲神情自然,未有丝毫异样,理了理腿上藏青色的薄毯,带着笑意淡淡道:“我知道了,这篇论文能否也给顾某学习一番?”  “没问题。”  “多谢。那顾某也不打扰各位了。”  送走顾曲后,陆行舟没再呆多久,便也离开肖湘竹的病房,和石饮羽并肩往外走去。  石饮羽突然问:“你认识那个风前辈?”  “嗯?”  “你认识那个风前辈?”石饮羽又问了一遍。  陆行舟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以为是云烈,他是风部魁首,在外面逃亡很有可能以风为姓来取化名。”  “这是什么逻辑?”石饮羽无语,“那我要逃亡的话,难道会以山为姓吗?”  “一个猜测而已。”  石饮羽道:“如果有一天我真要逃亡的话,也不会以山为姓,太土了,我要取化名,就以周为姓,行舟的周。”  “扯淡!”陆行舟横他一眼,“我在这儿,你逃哪儿去?”  “开个玩笑嘛。”  真相大白之后,肖湘竹的案子就被移交给了人界公安机关,继续审理她的杀人案和仙藻诈骗案。  颜如玉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案情的审理进度,嘟囔:“我能获赔多少钱啊?如果能有100万,我想去换个义躯。”  石饮羽正趴在电脑前吭哧吭哧地写结案报告,闻言,头都没抬,随口道:“这义躯不是挺好看的吗?”  “我想把胸再搞大一点。”  “平胸才好看。”  “你审美有问题,这年头胸小于36d还有脸跟人打招呼?”  石饮羽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贼兮兮地笑:“你看领导的胸不好看么?你能想象他36d的样子?”  颜如玉:“……”  “别说她不能想象,我自己都想象不出。”陆行舟的声音响起。  石饮羽猛地抬起头,看到陆行舟站在旁边,挑着眉看自己,一脸准备找事儿的表情。  “领导……”  好在陆行舟没深究这个问题,扔过来一张纸:“签字。”  “什么?”石饮羽接过纸签完名字,抬眼一看,“请假?”  “请什么假?”颜如玉好奇地问。  石饮羽将那张打印好的纸转过来,亮给颜如玉看:“婚假。”  陆行舟一脸坦然地说:“这个案子了结之后,我准备和小魔物把婚假请了,好好休息休息,顺便把判官给的那套房子打理一下。”  颜如玉:“可你九年前就已经结婚了啊。”  “我当时又没请假。”  颜如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俩应该算晚婚吧?”  “晚婚未育,有什么意见?”  “……你育一个我看看。”  石饮羽忙不迭地说:“别、别……千万别,也搞出个黑米其林我头要炸。”  陆行舟把两个人的请假条交给局长的时候,局长问出跟颜如玉同样的问题:“你现在休婚假是不是算重婚啊?”  “什么玩意儿?”陆行舟提高声音。  局长抹了把脸:“你都结婚九年了,现在请婚假?”  “不能请?”  “这说不过去啊。”  陆行舟面无表情:“那我请产假。”  “魁首怀了???”局长惊得差点现出原型。  陆行舟想了想:“他应该没这功能。”  “你怀了???????”  “我特么更没这功能啊!”陆行舟想弑主了。  “那你请哪门子的产假?”  陆行舟双手一拍桌子,身体前倾,气势汹汹地逼近局长的脸,恶狠狠道:“我就要请!我不但要请婚假!我还要请产假!我还要去度蜜月!”  我欠小魔物的,我通通都要还给他!  局长被他的气势压倒,双手挡在脸前,心虚地说:“陆组长,有话好好说,别撒泼……”  “签字。”陆行舟捏着请假条怼到了局长脸上。  局长眨眨眼睛,回顾了一下陆行舟的职业生涯,自我安慰:他为特侦组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一直奋斗在降魔第一线上,从未退缩过,为维护世界和平奉献了一切,偶尔撒点小泼,原谅他吧。  陆行舟如愿以偿,拿着请假条乐滋滋地走出局长室,遇到工会主席,春风满面地打招呼:“哟,老菜……主席。”  “我不姓菜。”工会主席一天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干嘛呢?”  “请婚假。”  “……”工会主席倒吸一口冷气,跳起来:“你要脸吗?都结婚九年了,你请婚假?”  “我还请产假呢。”  “……”老菜帮子跟他大眼瞪小眼,三秒钟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旁边路过的同事大惊失色:“工会主席!工会主席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工会主席猝死了!”  “你才猝死了!”工会主席捂着心口爬起来,余光撇到陆行舟的背影,心想堂堂降魔师和一个魔物结婚,简直是降魔师之耻!自己还不如猝死了呢!  陆行舟和石饮羽拿到判官送的房子,一直没来得及细看,如今真相已经搞清楚,终于清闲下来,可以去打理一下新房了。  三个人找到房子所在的小区,颜如玉一手打着伞,一手拿手机查着地图,口水哗哗地流:“一千二百平啊,大别野啊,居然还是核心地区啊,闹市取静啊,富人区啊……哇!真气派!”  三个人站在路边,望着面前的三层小楼,一齐发出惊叹。第99章   打开大门, 三个人穿过开满了蓝雪花的花园, 走进室内,惊叹声更加上了一层楼。  “我的天呐~”颜如玉咬着手指, 倒吸一口冷气, 喃喃道, “这么好的房子,居然说送就送, 判官可真大方啊!”  陆行舟第一次听人夸判官大方, 简直想冷笑,这个冥界的实权者就差把抠门两个字写在额头上了。  但冷笑完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别墅确实太豪奢了点。  室内装潢十分典雅, 大量运用中式元素, 但并没有照搬古代建筑风格,家具多为紫檀和鸡翅木,颜色低调、精雕细琢。  站在门口一眼望去,简洁而不简单, 空灵而不空旷, 一桌一椅, 尽显设计师的美学功底。  只是太长时间没住,家具上都积了厚厚的灰。  颜如玉撒着欢满屋跑了一圈,简直恨不得在地板上打滚。  陆行舟却没这么明显的开心,他掏出怀表式罗盘,只见盘面上指针一阵疯转。  ——这里有很多亡魂。  “真不愧是判官大人。”陆行舟幽幽地叹出一句。  石饮羽笑道:“我早就说过,这个人……这个鬼他绝对没那么好心, 一个吝啬鬼给我们送房子?以为我不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典故吗?”  “你特么才是鸡!”  “咯咯哒~”  “哟,”陆行舟笑了起来,“还是个母的!”  石饮羽哈哈大笑,从背后抱住他,用力耸动了几下,附在他耳边笑问:“我是公是母,你不知道?”  陆行舟笑不出来了。  “组长,”颜如玉十分优雅地坐在桌边的圈椅中,空手做了个端着杯子的动作,美滋滋道,“以后你可以早上起来,坐在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是不是特别有feel?”  “得了吧,”陆行舟道,“我只会早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公交车站飞奔,啧,这么想想,住这儿还不如住单位宿舍呢。”  石饮羽动了动眼珠。  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行舟已经回头指着他的鼻子道:“管好你的嘴。”  “……”  石饮羽感觉巨冤,他只是想说自己已经烦透了“君住宿舍头,我住宿舍尾,夜夜思君不见君,共饮自来水”的分居生活了。  他多想跟陆行舟同床共枕啊,可惜两人在小床上共枕的第一夜,挤得双方都没睡好。  第二天晚上,石饮羽就灰溜溜抱着枕头回自己宿舍了。  挤就罢了,关键也太热了,热得性生活都没法过!  这里倒是凉快。  颜如玉在一楼转了一圈,抬腿往楼梯上走去,好奇地说:“这里是不是有新风系统啊,我感觉凉风阵阵,好舒服啊。”  “唔……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陆行舟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那不是凉风,那是阴风,你一个幽冥女鬼,当然觉得舒服。  颜如玉回过头来:“怎么了?”  “嗯?”  “你拍我后背干嘛?”  “……”陆行舟怔了一下,笑道,“你小心点灰,这里太长时间没住人了,你裙子别弄脏了。” 第101章 陆行舟笑起来,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中,和石饮羽并肩站在大厅的人群中,一起抬头看向电子屏。  新闻发布会上不但有地狱天王,还有连漪,两人在对着镜头睁眼说瞎话,说因为性格和工作时间的问题,两人恋情终止。  连漪的眼圈红红的,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粉丝道歉。  地狱天王脸上带着妆,浓重的眼线和小烟熏遮住了他的脸色,但整个人的气场比以前颓靡了很多。  陆行舟嘀咕:“肖湘竹被抓了,他该开心才是,怎么看上去比连漪还要憔悴?”  “突然失去了敌人,鬼生失去方向了吧,”石饮羽十分了然地揣测,“就像宫斗中的妃子获胜了就要剧终一样,敌人已经败了,自己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鬼生没有方向了,”陆行舟道,“难道要去轮回吗?”  “轮回有什么好?”  “重新做人,不好么?”  石饮羽淡淡一笑:“你上次说,人间如深渊,在一个深渊中一次次轮回转世,生生世世都是在这个深渊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多惨。”  魔物是没有轮回的,一旦入魔,就是自动放弃死后轮回转世的可能,这些魔物从来不奢求生生世世,只求朝夕。  石饮羽继续道:“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陆行舟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抬头看向地狱天王,他在对着媒体面不改色地说谎,将那次刺杀说成是极端粉丝的行为,绝口不提曾有人派出傀儡想要他的命。  “你觉得他为什么这样做?”陆行舟问。  “说出沈燕归就必然牵扯到肖湘竹,牵扯到肖湘竹就要牵扯到自己的死因,牵扯到连漪,牵扯到安泪汐……会破坏他的人设。”  陆行舟点头,虽然地狱天王没有直接伤害安泪汐,但如果安泪汐老老实实呆在浅山县,不来白邺市做什么娱乐圈梦的话,就不会认识那群二世祖,更不会被残忍对待,以至于心理崩溃,自杀身亡。  并且他煽动安泪汐用傀儡术控制李可乐,明面上是为她的追爱之路出谋划策,实际上却是想让她故意在自己和石饮羽面前暴露。  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陆行舟不由得叹出一声气。  石饮羽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  “阿羽,”陆行舟喃喃道,“如果那天晚上,我们在阳冥街夜市上抓住安泪汐,不让她逃回锦绣老巷的话,她应该就不会烟消云灭了吧,从夜市到凤尾螺只有几步路,沈燕归不会有机会斩杀她。”  石饮羽:“哪有那么多如果?安泪汐一旦暴露,她就必死无疑了,她身上背负着连漪最大的负面新闻,肖湘竹不会放过她的。”  陆行舟低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石饮羽在安慰自己。  “我降妖除魔这么多年,经常会有一种错觉,”陆行舟自嘲地笑笑,“我觉得我已经天下无敌了,什么邪魔恶鬼都斗不过我,其实,我有时弱到连一个鬼魂都护不住。”  “不要自责,”石饮羽语气中带着一丝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安泪汐她自己求死,那怪不了你。”  陆行舟无奈地摇摇头,捏捏石饮羽的腮帮子,嘀咕:“恶魔。”  电子屏上,地狱天王还在对着镜头扯淡,呼吁粉丝们要理智追星、要尊重隐私、要给爱豆留下足够的个人空间……  二人回到办公室,颜如玉突然大叫一声:“卧槽!”  “这又是怎么了?”  颜如玉一手捂嘴,另一只手指着屏幕叫道:“组长,你家房子里死过人!”  “废话,不死人怎么成的凶宅?”陆行舟走过来,从她屏幕上看去,见是一年前的一个新闻。  说这个别墅中住的本来是一对男才女貌的小夫妻,男方是室内设计师,别墅中的装潢就是他亲自设计的,女方是个舞蹈老师。  结婚后女方有了孩子,但在练舞的时候,意外流产了,是一对双胞胎。  后来女方就精神恍惚,总觉得孩子还在,甚至想象自己经历了分娩之痛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就这样,一家四口在她的想象中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孩子过七岁生日的时候,她自杀了。  “她为什么自杀?”颜如玉困惑地问。  陆行舟:“难道突然意识到孩子其实早已经流产,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这么惨吗?在幻觉中生活七年?”  石饮羽凉凉道:“在幻觉中生活七年不算惨,惨的是她竟然从幻觉中出来了。”  突然发现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幸福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打击可想而知。  “哎,等等,这里说孩子是她的幻觉?”颜如玉脸色骤变,“那我们在别墅中遇到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陆行舟皱眉:“难道这个女人的幻觉已经强到将孩子的幻相给具象出来,留在了别墅中?有这么厉害吗?”  那那两个孩子还是鬼魂吗?  石饮羽慢慢道:“我听说,有些奇人异士能够撒豆成兵、剪纸成人,说不定有什么术法可以将幻觉具象出来呢?”  “怪不得你没法把那两个孩子从别墅里带出来,”陆行舟道,“他们不是地缚灵,而根本只是幻觉而已。颜如玉,查一下这个女人的资料,想解决那两个孩子,必须先把孩子他妈给解决了。”  颜如玉问:“孩子他妈有问题?”  “一个普通的舞蹈老师,力量能强到幻觉成真?她都死一年了,残存的力量依然让两个孩子跟真的一样,那她当初要是不死,这会儿孩子都直接活了吧?”  颜如玉效率惊人,不一会儿,就将别墅女主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大小事务搜罗了个底朝天。  陆行舟看着资料上的短短一行字,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一字一句地念道:“孩子流产后,她在佛学大师仁者见仁波切的帮助下,重拾自信。”  “这个仁者见仁波切,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石饮羽问。  颜如玉道:“是任不仁前辈呀。”  “这个假和尚……”陆行舟咬牙切齿,“怎么哪儿都有他?”第101章   任不仁这个人, 骂一句五毒俱全绝不过分, 吃喝嫖赌全不掉队,坑蒙拐骗样样在行, 把他拉到判官面前去审判一次, 估计能直接闪瞎判官的“九生眼”。  陆行舟直接拿出手机打了他电话:“喂?我现在问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但有一丝隐瞒,我扒了你的狗皮!”  “去你娘的!”任不仁的咆哮从手机里传出来, “你他妈才狗皮呢!”  陆行舟:“七年前, 有一位住在玄珠苑小区的女士意外流产,你是不是跟她做了什么?”  任不仁一怔, 怒道:“你他妈在怀疑什么?孩子真不是我的!!!”  “……你还把人家给睡了?”  “没有!”  “那你瞎说什么?”  任不仁没好气道:“你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 问我七年前做了什么, 我他妈怎么记得我七年前做了什么?”  “猪脑子么?”  “姓陆的,你找事儿是不是?来,我们来聊聊,七年前你强吻我那事儿怎么说?”  石饮羽猛地抬头看向他。  陆行舟暴怒:“我强吻你???”  “我这就告诉你对象儿去, 嗯哼, ”任不仁得意地冷笑了两声, 信口开河,“你垂涎我的美貌,于是趁酒劲对我这个小猫咪下手,要不是看在你那时守活寡,饥渴难耐的份上,我早去实名举报你了……喂喂喂?”  陆行舟挂断电话, 对颜如玉义正辞严地说:“凶手就是任不仁,杀了他,凶宅中的怨念必不攻自破、逢凶化吉。”  颜如玉:“……”  “冷静一点,”石饮羽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强吻他的,有我这样的珠玉在前,再饥渴也不至于降级到那个程度。”  颜如玉:“任前辈听到这话不会高兴的。”  “我听到这话也不会高兴的。”陆行舟板着脸说,心想老子特么根本不饥渴。  坐下来冷静了一会儿之后,陆行舟觉得自己不那么想手刃任不仁了,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任不仁贱兮兮地哼哼:“你想好怎么赔偿我了吗?”  “再瞎咧咧我就把你的地址告诉你所有债主。”  “哎呀你这冤家,真会开玩笑。”  “不跟你开玩笑。”陆行舟看着文件一板一眼地说,“我这边资料显示,那位女士流产之后,在你的帮助下重拾自信——这他妈是谁写的文案——你对那个女士做了什么?”  “玄珠苑?”  “嗯。”  任不仁回忆了一会儿,想起了与那个雇主有关的一些事,感叹:“那是个可怜人啊,你知道她是干嘛的吗?她在一个小学当舞蹈老师,教一群胖妞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一二一……”  陆行舟:“这有什么问题?”  “可她结婚前是青年舞蹈大赛一等奖,在大型舞蹈剧里领舞的,你想想这落差,就类似于你本来男朋友是我,后来却委身于石饮羽,这落差能接受吗?”  “滚你大爷的。”  “素质!素质!”任不仁正色道,“怎么还骂人呢?”  “你给我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  陆行舟揉揉太阳穴,跟这厮说话,伤脑仁,他压着脾气问:“你说那位女士,觉得当老师屈才了?”  “屈大了!她当年的朋友都走上了国际舞台,为国争光,可是她却荒废了自己的才华,你说这是为什么?”  陆行舟想了想:“为了爱情?”  “聪明!”任不仁夸道,“她老公本来想让她直接辞职当全职太太的,她这是折中才当了舞蹈老师,没想到都放弃事业了,还是没保住孩子,你说,她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吗?”  “确实不能。”  “当时她老公请我去做法的时候,这女士小脸儿蜡黄蜡黄,眼看着就要去了,”任不仁道,“所以我不惜泄露天机……”  “你帮她复活了孩子???”陆行舟猛地提高声音,“你疯了?你不怕被反噬?”  “啧,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冲动呢?”任不仁啧了一声,云淡风轻地继续说,“我泄露天机,为她讲了一个小故事。”  陆行舟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故事,干巴巴地问:“什么小故事?”  “我说,她的孩子其实是天上的两个神仙,馒头童子和煎饼童子,下凡来人间见识真善美,见她美丽善良,所以暂居在她肚子里而已,她是舞蹈老师,教的都是最天真无邪的孩子,所以两位神仙早早看够了真善美,所以回天上了。”  “……”  陆行舟开着免提,任不仁混不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三个人都沉默了。  这故事能欺骗一个成年人? 第103章 “哇,好可怕呀!”陆行舟煞有其事地叫,“我抓到一只松鼠鬼!”  颜如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真有鬼呢?女皇阿姨,您也太胆小了,说好和恶鬼谈笑风生的呢?”  女皇呆呆地瘫在地上,和窗台上的松鼠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没……没有鬼啊?吓死我了!”  颜如玉取笑:“您就这样对待命运共同体吗?”  “小妹妹,你就别笑话我了,”女皇抚着胸口,无奈地说,“这不是政府宣传的嘛,各种族和谐相处,同呼吸共命运,抵制种族歧视什么的,在外面说自己怕鬼都算政治不正确嘛。”  “您继续打扫。”陆行舟道,“颜如玉你陪着阿姨。”  “哦。”  陆行舟走出这个房间,和石饮羽一起站在客厅里,突然仰起头,环顾整个空旷的大厅。  “她出现了?”石饮羽问。  陆行舟点头:“刚才我一进那个房间就感觉到了,她知道惹不起我,已经第一时间逃出来了。”  石饮羽笑起来:“还算她有点眼力劲儿。”  “真有眼力劲儿就该老老实实藏起来,”陆行舟目光落在墙边一个青花大花瓶上,没好气地说,“还敢出来吓唬老阿姨,简直找死!”  “如果她是鬼魂,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滞留一年,已经是极限了,”石饮羽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淡淡地笑道,“看到老阿姨那旺盛的阳气,忍不住了吧。”  “没脑子么?这种时候,再忍不住也要忍。”  陆行舟一步一步往花瓶边走去,客厅的窗帘闭着,边角处没有拉紧,下午的阳光从细小的缝隙里洒落进来,落在他的白衬衫上,留下一抹亮眼的光斑。  石饮羽目光紧追着他的背影,眼眸深沉,只见随着他的走动,细腰幅度极轻地摆动着,他圆臀略翘,包裹在裁剪得体的裤子里,引诱得自己很想从背后抱上去,好好摸一摸他的屁股。  他突然有些理解这个鬼魂了。  忍不住也要忍?  可是实在是忍不住啊!!!  陆行舟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石饮羽连忙装出一脸正经,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看穿了。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又转回去,走到花瓶边,指间夹着一张黄符,语气十分温柔地说:“张女士,我建议你不要负隅顽抗,勇敢地出来,接受正义的教育吧。”  “啧……”石饮羽在背后感觉有点不爽:爱妻居然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一个女鬼说话!  花瓶没有任何动静。  陆行舟也没打算一句话就说服这个女鬼,他继续道:“你看躲在这里有什么好日子过吗?别墅里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支撑不了你的魂体的,你要么不顾一切地去吸那个老阿姨,要么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烟消云散,何必呢?”  花瓶依然没有动静。  石饮羽没耐心了,从背后拥上陆行舟,双手将他抱进怀中,下巴担在陆行舟的肩膀,看向那个花瓶,笑着说:“领导给你机会,不好好把握的话,下场可不太妙哦?”  陆行舟问:“怎么不太妙?”  石饮羽抬起手,澎湃的恶魔之力具象成团团黑气,在掌心弥漫,他对着花瓶冷冷一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吸收鬼力了,偶尔换换口味,其实也不错。”  陆行舟笑起来:“魁首大人,请恕我直言,咱们眼前这位张女士只是一个普通女鬼,她应该不了解第六天城,也没听过山部魁首的传说。”  “……”  “所以,你这么威胁她,不太起作用。”  “……那依领导的高见?”  陆行舟叉腰,指着花瓶道:“刚才在那个房间,虽然你跑得快,但我也早已经看见你的样子了,憔悴了很多吧?肌肉都没了吧?四肢无力吧?脸上胶原蛋白都流失了吧?你再继续这么下去,只会更憔悴,更加四肢无力,别说跳舞了,光站着都是个问题,你是舞蹈天才啊,姑娘,你能忍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吗?”  石饮羽:“……这有用?”  陆行舟挑了挑眉,请他耐心观看。  只见几秒钟之后,花瓶突然晃了一下,一个瘦削纤细的女鬼从细长的花瓶口慢慢飘出来。  她长发飘飘,身姿缥缈、体态婀娜,飘出来的动作如同舞蹈一般,既楚楚可怜又性感逼人,渐渐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家政女皇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她在颜如玉的安慰下已经完全恢复元气,决定重新思考一下如何面对命运共同体。  家政女皇豪爽道:“陆先生,这个房间已经打扫干净啦,您看您要不要来检查一下,我马上打扫下一个房间……这是什……我的妈呀!!!”  颜如玉跟在家政女皇身后走出来,刚要说话,身体猛地一重,感觉旁边人如同一条矫健的猎豹一般蹿上了自己的身体。  “……”颜如玉昂首挺胸站在房间门口,身上挂着家政女皇,满脸黑线,无奈地叹一声气:“说好的命运共同体呢?”第103章   女皇鸵鸟依人地缩在颜如玉身上, 将脸埋在她脖颈间, 不敢抬头,颤声:“鬼……鬼啊……”  “是啊, 是啊, ”颜如玉敷衍地应了两声, “鬼啊。”  鬼有这么可怕?  颜如玉掏出手机,调到前置摄像头对自己看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艳若桃李、貌美如花, 不但不可怕,还十分可爱呢。  从花瓶里钻出来的女鬼停在半路, 幽怨地看向眼前这帮人, 在犹豫是继续往外钻, 还是缩回去。  陆行舟指着她的脑门冷声道:“赶紧出来,我数三声,不出来我就把你薅出来。”  “好凶哦。”女鬼楚楚可怜地嘤咛了一声,双手高高举到头顶, 仪态婀娜、动作妖娆地从花瓶里往上飘。  “姐们儿, 我建议你麻溜地出来,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颜如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面前所有人都不喜欢女人。”  女鬼愣了一下,捋起袖子,抓着花瓶口矫健地跳了出来。  家政女皇已经从颜如玉身上下来,但仍然紧紧揪着她的衣袖, 随时准备着重新蹿上去。  颜如玉看看女鬼,再看看女皇,欲言又止。  陆行舟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开玩笑,现在让女皇知道她旁边那个丫头也是只鬼,是想吓死她吗?  家政服务费很贵的!  起码得打扫完屋子再说吧!  “组长你们忙,我陪阿姨继续打扫。”颜如玉拉扯着胆战心惊的阿姨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陆行舟点点头,看向女鬼,指向刚刚打扫完的房间,浅笑:“张女士,这边请。”  家政女皇果然名不虚传,陆行舟一走进房间,差点被闪亮的地板和家具刺瞎。  窗户半开,清风吹动窗纱,阳光洒在地板上,不但没有凶宅的样子,反而还透着几丝温暖和浪漫。  陆行舟拉上遮光窗帘,让室内回归黑暗,好让女鬼更自在点,转身淡淡道:“坐吧,家里还没买茶壶,没有水喝,招待不周,请谅解。”  女鬼指指楼上:“我餐厅有个养生壶……”  “那是我的餐厅!”石饮羽不客气地打断她,强调,“现在整个房子都是我的,我允许你坐在这里已经是特别开恩了,你最好不要再惹我。”  女鬼被他一顿抢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石饮羽:“看什么看?告诉你,我很火大!”  “冷静。”陆行舟拦住他,感觉小魔物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家里有个鬼这么生气的吗?  “我现在很冷静,”石饮羽道,“如果我不冷静,她连花瓶都不用出,直接就会烟消云散。”  陆行舟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  “哼。”  你哼什么哼?蹬鼻子上脸吗?陆行舟不再理会这个无理取闹的小魔物,看向女鬼,光明正大地打量她。  这个女鬼不愧是舞蹈天才,虽然憔悴,但不损气质,坐在椅子里的仪态十分优美,即便自己已经有家室了,也不免被她散发出的忧伤而触动。  陆行舟突然想到任不仁,这个一心想给良家妇女开光的王八蛋在这样美丽忧伤的女施主面前,能把持得住?  估计女施主哭两声,他什么泄露天机、逆天改命的混账事都敢干了吧。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特侦组的,在下是组长陆行舟,这位是干事石饮羽,”陆行舟在桌边坐下,掏出随身的工作手册,按了下圆珠笔,看向女鬼,“这座别墅的房主如今碰巧也是我们两人。”  “你们两人?”女鬼闻言愣了一下,声音飘渺,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二人之间移动,茫然地问,“你们两人为什么要合买一栋房?”  石饮羽笑了起来:“你跟你老公不也合买一栋房吗?”  “那是因为……啊!”  “嗯哼。”石饮羽的坏心情稍稍减轻,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那大咧咧坐在陆行舟旁边、揽住他肩膀的姿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女鬼迟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陆行舟转着笔花:“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位石先生确实是我的法定配偶,短时间内没打算换。”  石饮羽笑道:“我在尽量让这个‘短时间’变得无限长。”  “呃……”女鬼犹豫了一下,尝试道,“祝你们男才男貌、白头到老?”  “谢谢。”陆行舟笑了起来,“张女士,我看资料中,你去世已经一年,为什么不去轮回?滞留阳间对你这样的普通鬼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我……我……”  陆行舟:“请实话实说,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勉强有点道行,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女鬼低头,手指用力绞着衣角,似乎有话想说,但又难以启齿。  “你要是想杀什么人,也可以提出来,”陆行舟和蔼可亲地说,“我们可以帮你参谋参谋,如果他碰巧做了点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可以送他去地狱见判官。”  石饮羽凉凉地说:“别说,我现在就挺想见判官的。”  “再把他挂在房梁上?”  “这回我想把他摁进马桶里撑死他!”石饮羽感觉分外糟心,“什么破房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女鬼好奇地看向他:“你见过判官?”  “还打过。”陆行舟积极地帮他宣传。  石饮羽笑眯眯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女鬼哀怨道:“我听说判官能辨是非,我有大冤屈,能不能让我再留在人间几年?”  “什么冤屈?”陆行舟道,“你这个样子,留在人间只会烟消云散,难道能报仇?”  “恶人有恶报!我一定可以看到他们遭报应那一天的!”女鬼握紧拳头,“老天爷会为我做主!”  陆行舟眼眸深沉,平静地说:“张女士,不是我泼冷水,这世界向来对好人坏、对坏人好,恶人还真不一定有恶报,老天爷也不会为你做主,你的冤屈只能自己主动去解决,等,是没有用的。” 第105章 石饮羽补刀:“但他还是给你吃了骨灰拌饭。”  “因为我不能生育,他只是太爱孩子了。”  “可他六年后,为什么杀了你?”陆行舟道,“平心而论,喜欢一个人,连他皱一下眉,都会心疼,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女鬼呜咽:“你说得对……他不爱我……他一直在骗我……”  “你怎么发现他骗你的?”  “我……我……”  陆行舟一只手被她抓在掌中,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压低声音,声音中充满蛊惑,他低声道:“他是不是另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你认识,对不对?你绝对不能忍受他们两个的行为,因为他们两个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你看到了什么?”  女鬼随着他的声音回想过去,仿佛又看到美梦破灭的那一天。  那天,她本来约好教练去健身的,老公最近对她的兴致不是那么旺盛,可能怪自己最近健身懈怠了,身材没有以前性感了?  到了半路上,她想起项链上的钻掉了一颗,正好顺路拿去首饰店补一下,于是回家取项链。  没想到,走到楼上,却听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声音。  光推开房门这个动作就耗费了她毕生的力气,她根本不敢往床上看,不敢看床上那两个熟悉的人……  “不!!!!!!”女鬼大叫一声,双手猛地抱住手,凄厉地尖叫起来。  尖锐的鬼音刺穿空气,浓郁的怨气从她体内散出,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撞得家具纷纷碎裂,刚刚才打扫好的房间顷刻间变得一片狼藉。  女鬼乱发纷飞,浑浊的眼珠布满血色,尖牙上滴出血来。  “怨念太大,”石饮羽道,“她彻底变成恶鬼了。”  陆行舟怜悯地看着她,轻轻叹出一声气,左手掏出一张黄符,揉碎,黄符化作指尖一滴清水。  他指法如电,利落地点在女鬼额头,清水瞬间进入,右手拿出打火机,用底部轻轻在女鬼额头一磕。  一个蛇形印记出现在她额头,拼死挣扎的女鬼立刻瘫软下去。第105章   “我想见见这个张女士的丈夫, ”陆行舟道, “听说他还是个金牌室内设计师,如果可能的话, 我连他母亲也想一起见一下。”  “行, 我去安排。”石饮羽应下来, 看向地上萎顿不振的女鬼,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领, 又看了一眼那个魔印, 没有多说什么。  “你能看出是哪个魔物吗?”  石饮羽摇头:“火部的纹饰大体都是火焰,但火焰的形状也有区别, 有的魔物会根据自己的心情随意更改, 今天像个包子, 明天像个油条,都有可能。”  陆行舟若有所思:“我还没见过你的魔印。”  “给你印一个?”石饮羽笑起来,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印在屁股上, 怎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 尾音含笑, 热气扑在耳洞中,带来令人战栗的感觉,陆行舟脸颊发烫,脑子却不合时宜地飞到奇怪的地方。  屁股上印个戳?  这特么不是生猪检疫吗?  石饮羽在他耳垂上啄了一下,笃定地说:“我不会把魔印落在你身上的。”  “嗯?”  “魔印宣示主权,”石饮羽摸了摸陆行舟的脸, 温柔道,“而你是独立的。”  陆行舟怔了一下。  “我当然很想拥有你,但你不可能成为我的臣属,”石饮羽笑着说,“我知道。”  陆行舟笑起来。  石饮羽拉起他的手,看着手背上被女鬼抓伤的几道血痕,皱起眉头。  “轻伤,很快就好了,没事。”陆行舟轻描淡写地说着,往后抽回手。  没抽动。  手指被石饮羽牢牢攥在了掌心。  陆行舟笑道:“真的没事,别大惊小怪,你背上那么重的伤都能很快痊愈,别说这点小伤了……”  “我是魔,你也是么?”石饮羽怼了他一句。  陆行舟讶然:“啧……”  “我讨厌看你受伤。”石饮羽低声说着,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去,嘴唇印在伤口上。  “哎……”陆行舟一震,感觉到他温热的舌头在自己伤口上轻轻舔舐,舌尖所到之处,又湿又痒,让他不由得脸热起来,哑声笑道:“你干什么?”  “消毒。”石饮羽认认真真将伤口舔舐了一遍,在旁边好皮肉上重重咬了一口,才松开,半真半假地说:“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  陆行舟笑了笑,没说什么,毕竟过去是真的有魔物办那事时太亢奋,把伴侣吞吃入腹的前例的。  “怕了吧?”石饮羽得意地说,“看你还敢弄伤自己。”  陆行舟挑眉:“这能吓到我?你想吃就尽管吃,只是我这一身降魔之力,估计也够你喝一壶的。”  明明是句威胁的话,石饮羽却掐头去尾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句,惊喜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尽管吃!”  “???”  “我今晚想吃十遍!”  “……”陆行舟噎住,真是令人费解的脑子,信不信我今晚撑死你!  颜如玉陪着家政女皇把整个别墅都打扫干净,回到一楼这个房间的时候,看到满地狼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们干了什么?那个鬼呢?”  “在这里。”陆行舟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瘫在地上萎靡不振的女鬼。  “你怎么把人给打晕了?”颜如玉叫,“她也没干什么坏事吧?这么不尊重鬼权的吗?”  陆行舟冷哼:“你刚才没听到鬼音?震得我耳膜差点穿孔,她怎么没干坏事?不干坏事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说着,捏起女鬼的下巴,将她的脸展示给颜如玉看。  “陆先生,您家……”家政女皇拿着抹布走进门来,一进门就看到一张恐怖的狰狞鬼面,登时一蹦三尺高,“我的妈呀!!!!!哎?那个颜小姐……”  她这次离颜如玉有点远,除非跳高冠军,不然绝对蹦不上去了。  颜如玉左右看了两眼,自觉地移动过去。  家政女皇蹦到了颜如玉身上。  陆行舟+石饮羽:“……”  颜如玉已经习惯了身上带个一百三十多斤的人形挂件,神态自然地看向女鬼:“恶鬼态?她刚才不还很妖娆吗?”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做s状扭动,“你们对她干了什么?怎么把好好的女孩子给逼成了恶鬼?”  “问得好!”陆行舟道,“我也很想问问,到底是怎样丑恶的行为,把好好的女孩子给逼成了恶鬼?她是舞蹈天才,为爱情放弃事业,一心想当个贤妻良母,怎么对她下得去手?”  颜如玉:“你问我?”  “我问她的那个丈夫。”陆行舟淡淡地哼了一声。  家政女皇的业绩实在辉煌,打扫得又快又干净,陆行舟忍痛付了双倍工资,毕竟给人造成了挺严重的精神伤害,除了工资之外,还附赠了一张符咒,让女皇回家贴在炕头上,可以逢凶化吉、延年益寿。  当天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搬进新家。  陆行舟觉得事情还没解决,又是女鬼又是鬼孩的,不如继续住宿舍吧。  石饮羽一听,如遭雷劈,捋起袖子就要上楼去劈死那两个小鬼。  陆行舟连忙拦住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力求让他慈悲为怀,后来看他实在冥顽不灵,只好表示:“你一定要搬那就搬吧,别对小鬼下手,毕竟他们也伤害不了我们,相安无事就好。”  石饮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决定不搬了。  “怎么又变卦了?”  石饮羽咬牙切齿道:“你非要留着那两个小东西,万一他们跑来偷看我们睡觉怎么办?”  “看就看呗?你睡颜还行,不用担心……”  陆行舟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这小魔物所说的“睡觉”并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睡觉”,而是……  那确实有点少儿不宜。  “你那么好看,只能我自己看,”石饮羽嘟囔,“别人谁敢看一眼,我挖了他的眼睛!”  刚刚送走家政女皇,站在一旁假装自己只是个盆栽的颜如玉果断掏出墨镜带上。  女鬼的丈夫名叫王泰,是目前白邺市有口皆碑的金牌室内设计师,主持设计过很多高档办公楼,连玄珠苑小区开发商自己家的别墅都是他设计装潢的,  出名就意味着难得一见,颜如玉电话打过去,先是接到了前台,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电话被转给了秘书处,颜如玉将刚才跟前台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电话被转给了第一秘书,颜如玉将同样的说辞说了第三遍,第一秘书表示房子已经转手一年,现在变成凶宅了,请你们自觉去找道士,王先生很忙,不可能负责迟到一年的售后,再见。  “有意思。”陆行舟坐在旁边听了全程电话,淡淡地笑了一声,“你明明是以特侦组的名义来预约见面,他却以别墅前任房主的名义来拒绝,摆明了不配合我们工作。”  石饮羽道:“居然敢拒绝领导的召见,真是胆大包天,领导别恼,我今晚就去他床头吓死他。”  “扯你娘的淡!”  “要不我多打几个电话约一下?或者查一下他的私人号码,直接跟本尊对话?”颜如玉提议。  她跟只鹌鹑一样缩在茶几另一侧的沙发上,举着手机,用屏幕挡住自己的脸,和自己的视线。  无他,只因对面太扎眼。  陆行舟懒洋洋地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石饮羽坐在沙发另一边,坐着坐着就变成倚在他身上的姿势,再坐着坐着又变成了枕在他腿上的姿势。  自家组长还仿佛浑然不觉!  你没发现你男人的姿势太亲密了吗?在下属面前这么秀恩爱合适吗?  等等。  是不是我该走了?  颜如玉看一眼时间:“都六点了,我先回去了哈,你们是不是该弄饭吃了?”  “吃个锤子。”陆行舟抖了抖腿,把石饮羽弹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家里什么锅碗瓢盆都没有,我们跟你一起走。”  “你们可以……”颜如玉话说一半,注意到陆行舟的眼色,自觉将“点外卖”三个字咽了下去。  石饮羽笑着问:“我们可以什么?”  “可以……去食堂吃。”颜如玉干巴巴地说。  石饮羽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悻悻地应了一声:“哦。” 第107章 “……”陆行舟噎了一下,一本正经地指向手机里的文件,正色道:“你看这里,说谢荣为人倨傲、手段狠辣,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什么魔物。”  石饮羽见他怂了,没再继续吓唬他,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说:“并不是所有魔物都像我一样有光明正大生活的资格——这要感谢爱妻,mua——有的魔物没有正式身份,只能躲藏在暗处。”  “躲藏?难道他被通缉?”  “有可能,回头翻翻通缉榜上火部的名单。”  陆行舟继续往下看:“谢荣未婚,没有绯闻,他性格冷酷,私下里生活枯燥乏味,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咦……”  “怎么了?”  “他名下居然有三十几台车,你看。”  石饮羽看了眼那一溜名单,除了两辆比较低调的轿车,其他一水的专业超跑。  陆行舟狐疑地说:“虽然只见了他一面,但我觉得这个人的风格,不像是玩跑车的。”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那辆车上有魔息的原因。”石饮羽道,“派人盯着谢荣吧,以那魔息强度来看,他可能和魔物有比较深入的接触。”  陆行舟重复他的用词:“深入的接触?”  “深入,浅出,深入,浅出,深入,浅出……”  “……”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真他妈淫者见淫。第107章   白邺市的夏季又闷又长, 这已经是阳历八月底了, 晚上虽然有了一丝凉风,但这么狭小的宿舍里挤了两个大男人, 还非要挤在一张小床上, 就热得有点受不了了。  陆行舟眉头微微蹙起, 石饮羽明白他这是又要撵人,立刻跳下床将电风扇调到对着陆行舟直吹的角度, 问:“这样好点吗?”  “……”陆行舟的话头被他堵住, 什么说不出来了,平心而论, 他也不想让石饮羽离开, 有情人抵足而眠的滋味让他十分迷恋。  石饮羽没有再坐回床沿, 拉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笑着看他,陆行舟刚洗过澡,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 露出肩膀和手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石饮羽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陆行舟低头看着手机, 在他的手碰到皮肤的前一秒, 往旁边移了一下:“热。”  石饮羽摸了个空,郁闷:“这会儿又嫌热了,我说搬去别墅,你不搬,那在这儿热着吧。”  “不是我不搬,是你嫌小鬼看你睡觉。”  “我哪儿是嫌他们看我睡觉?我是嫌他们看我睡你。”  “那你不能不睡么?”  石饮羽提高声音:“凭什么呀?我在自己家, 抱着自己老婆,那肯定是想怎么睡就怎么睡,爱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我跳着广场舞睡别人都不能有意见!”  “……去你大爷的!”老子有意见!  夜渐渐深了,周围安静下来,两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下,各自玩着手机,偶尔说笑两句,上半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石饮羽问:“你睡觉吧。”  “你要走了?”陆行舟有些不舍得。  “不走,我看着你睡。”  “……扯淡。”陆行舟笑起来,放下手机,揉揉太阳穴,感觉被电风扇的嗡嗡声吵得头疼。  石饮羽伸手把电风扇给关了。  陆行舟阻拦:“热。”  “这东西太吵了,你睡吧,我给你打扇子。”石饮羽拿起一把扇子。  “别闹,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哪来的扇子?”陆行舟按住他的扇子定睛一看,笑出来,“什么玩意儿?”  “街上发小广告的给的。”石饮羽拿到扇子还没来得及看呢,这会儿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好家伙!  ——好孕快孕一百天,克服杂交障碍、打破生殖隔离,突破男关,成就爸业。  真是好大的口气。  有本事帮我们俩生一个!  “别管什么扇子了,免费的别要求那么多,能扇风就行。”石饮羽摇着扇子往他身上扇了扇,“凉快吗?”  “不凉快。”  “……”  陆行舟从床上坐直身子看向窗外,他们住在凤尾螺18层,从这个角度望去,半个白邺城尽收眼底,点点灯光在黑色的城池之中星罗棋布,整个城市已经陷入睡眠。  石饮羽问:“不是要睡觉么,怎么起来了?”  “太热了,睡不着。”陆行舟下床,活动了两下手臂,笑道,“不如找点事干吧。”  石饮羽眼中霎时绽放光芒,立刻满脸是笑,伸手去扯他的背心,笑道:“爱妻都这么要求了,为夫一定让你满意,七次怎么样?”  “去你大爷。”陆行舟推开他。  石饮羽动作极快,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把陆行舟的背心给脱下来了,被他一把推开,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抓着背心深吸一口气,美滋滋道:“爱妻的味道。”  “你特么……”陆行舟觉得这小魔物怎么越来越痴汉了?  石饮羽大笑,早已猜到他的打算:“出门?去谁床头显灵?谢荣还是王泰?”  “谢荣。”陆行舟拿起衬衣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道,“我对他身边那个魔物很感兴趣,正好趁晚上去探探风。”  “我不允许你对其他魔物感兴趣。”  陆行舟笑起来,故意道:“你不允许就行了?我身上有你的魔印吗?我是你的附庸还是臣属?”  “你是我的配偶!”  “配偶就不能对其他魔物感兴趣了?魁首大人真小气呢,”陆行舟穿好衬衣,坐在床沿换裤子,随口道,“我可没限制你的伴侣数量,建议你向我学习。”  “建议你不要作死。”石饮羽嘴上撂着狠话,人已经单膝跪在床沿,拿鞋子帮他穿上。  陆行舟换好衣服,这才注意到石饮羽还穿着睡衣睡裤:“换衣服,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石饮羽哼哼:“你又没邀请我!”  “石饮羽同志,你要有陪同组长外出做调查的自觉。”  “我没有。”  “嗯???”这小魔物要造反?  石饮羽强横道:“我只有陪爱妻出门遛弯的自觉。”  陆行舟忍不住笑起来,捏捏他的腮帮子:“走吧。”  “mua~”  “嗯。”  石饮羽站着不动,瞪他。  陆行舟无奈:“mua~”  石饮羽喜笑颜开:“我换衣服。”  夏天的衣裤很快就换好,陆行舟屋里没有大穿衣镜,石饮羽把扣子给系岔了。  这个蠢货。  陆行舟一边帮他解开重新系,一边腹诽。  石饮羽大咧咧站在他面前,双手侧平举,享受爱妻服侍穿衣的帝王待遇。  陆行舟系着扣子,轻声道:“如果真是那个魔物为张芳提供力量,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张芳一个普通女鬼,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那可能性就多了,金钱、情色、权谋……”  “张芳能有什么权谋?并且死都死了,应该也没多少钱,难道她老公心中有愧,所以烧了很多冥币?不太可能。那只能是他喜欢张芳了。”  石饮羽:“没感觉到张芳有被爱情滋润的样子。”  “被爱情滋润是什么样子?”  “就你这样。”  石饮羽捧着他的脸,身体稍稍前倾,吻住了他的嘴唇。  陆行舟笑起来。  谢荣住在离玄珠苑很远的另一个豪华小区内,顶楼大平层,据说这个小区的单价曾创过白邺市豪宅的最高天价。  陆行舟的电动车在小区外停下。  两人一起抬头往楼上看去,只见楼宇高不可测,从底层看去,仿佛耸入云层。  陆行舟道:“看,有钱人的世界。”  “身外之物。”石饮羽轻描淡写。  陆行舟回头看向他。  石饮羽:“金钱、权势,这些都是镜花水月,瞬间便可以化作乌有,只有感情才会千锤百炼、历久弥新,不是吗?”  陆行舟笑了笑,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定要骂对方一声装逼、矫情、恋爱脑。  但从石饮羽嘴里说出来,却感觉十分自然,那是经历过大浪淘沙后,沉积下来的纯澈通透。  陆行舟左右看了两眼,觉得这边治安挺好,电动车停在路边,不翼而飞的概率应该不大。  他锁好车,和石饮羽翻墙进了小区。  夜深了,周遭一片寂静,远处有几道光影随意摇晃,那是保安在巡逻。  两人避开保安,寻找着谢荣家的楼栋。  虽然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两人却理直气壮,甚至手牵着手,脚步轻松而惬意。  路灯昏黄的光芒照亮地面,两条瘦长的影子随着他们的走动渐渐缩短,又渐渐拉长。  任谁看到,都只会以为这是一对深夜压马路的小情侣。  “就是这一栋。”石饮羽指着墙体上的楼号,“顶楼。” 第109章 “魁首息怒。”叶焚单膝跪下来,抬头看向他们,轻声道:“那个女鬼变成恶鬼态,确实与我有关。”  陆行舟:“你为什么要出手干预一个女鬼?”  “因为她的死,归根究底,也算跟我有关。”  “什么?”  “她丈夫叫王泰,是个设计师,我跟他,是当初给谢荣姐姐家设计别墅时认识的,我看谢荣对他十分赏识,很不爽,要知道谢荣这人高傲得要死,谁都不放在眼里,却偏偏对这个王泰另眼相看,并且这人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也知道自己有点姿色,就整天往谢荣脸前凑……”  陆行舟打断他:“说重点。”  “夫人……大嫂……呃,阁下,这是铺垫,也很重要,”叶焚对他解释,“这关系着后面的事情发展。”  “……”  陆行舟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魔物,他被石饮羽惊动之前应该正在床上,此时披着真丝睡衣,前襟没扣,被楼顶的夜风吹起,露出瘦劲健硕的八块腹肌。  这样一个说话混不吝的魔物,能跟谢荣相处十几年,应该全凭这张好皮囊吧。  叶焚继续道:“我看那个王泰很不爽,就故意露了恶魔相吓他,没想到他虽然被我吓到尿裤子,却没被吓跑,倒是不往谢荣面前凑了,改来找我了。”  “他想从你那里获得什么?”  “生孩子的方法。”  “什么??”陆行舟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噎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没想到你们火部竟然还抢送子观音的业务?”  “没这业务,”叶焚道,“他说自己只是好奇,听说恶魔的邪术无所不能,就向我请教。”  “你告诉他了?”  “嗯,”叶焚点头,“直到后来我有一次去玄珠苑,看到了他的老婆,才知道这孙子拿着我一时兴起告诉他的法子,干出了这种事情。”  陆行舟突然想到:“你告诉他老婆了?”  “是的,”叶焚说着,用力握紧拳头,“我酿成了大祸。”第109章   路行舟问:“酿成了什么大祸?”  “当时, 我看到那个女人浑身鬼气缭绕, ”叶焚道,“不敢相信王泰竟然那么大胆, 敢将随便听来的方法用在自己老婆身上, 一生气, 就向那个女人和盘托出了。”  “她会相信你?”  “为什么不信?”  陆行舟:“当时她和王泰夫妻关系应该挺好,两人是大学同学, 情投意合, 她会相信你一个陌生人,而去怀疑自己的丈夫?”  叶焚勾起一侧唇角, 邪气地笑了起来:“夫……阁下与魁首伉俪情深, 却不知道对绝大多数人而言, 维系婚姻的,不是缠绵的情话,而是共同编织的谎言。信任比真爱更加难得,她可能真的爱自己丈夫, 但肯定不会真的相信他。”  陆行舟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在人间行走几千年, 这一点,始终不能理解人类。  “张芳信了你的话,回去和王泰摊牌?”陆行舟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焚算了算时间:“大概七年前。”  “七年前……怪不得资料上显示张芳当时有过一次流产,她应该是将孩子堕了下来。”陆行舟问,“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叶焚沉默片刻, 低声说:“引鬼婴入腹。”  冥界中有千年老鬼,也有不足月的鬼婴。  这些婴儿生前身体太小,魂体上残留的能量也少,往往支撑不到冥界就烟消云散。  而极少数婴儿却能将从母体中吞噬营养的方法运用到从周遭环境中吞噬能量,从而领悟修行的法门。  这些鬼婴多数被用极端手段堕下,生不受欢迎,死不被眷念,因而怨念极大,贸然引入腹中,轻则伤害母体,重则子生母死。即便幸运出生,母子平安,也会贪婪地吞噬家庭资源,甚至报复社会。  “引鬼婴入腹……”陆行舟思索,“鬼婴在冥界,想将他们从冥界引来,必须有契合的媒介……”  石饮羽:“骨灰。”  “骨灰是很好的媒介,”陆行舟点头,想到张芳哭诉说王泰给她吃了骨灰做的饭团,“可他从哪里弄来的婴儿骨灰?火葬场?”  “火葬场应该多数是成人骨灰,婴儿骨灰难找,”石饮羽勾起唇角嗤了一声,“不过,如果用心,婴儿的尸体却比成人的好找多了。”  陆行舟眼眸深沉,他明白石饮羽的意思,如今医疗条件改善,夭折的孩子少了,但堕掉的胎儿却更多。  “以骨灰为媒介,引鬼婴入腹,”陆行舟问叶焚,“纵然有可能怀孕,但你能保证引来的是什么孩子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骨灰的提供者。”  陆行舟:“这么说,二楼的两个小鬼,就是被引入张芳肚子中的鬼婴,不知王泰从什么地方搞来他们骨灰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叶焚笑着说,“不过他还挺讲究,一步到位、儿女双全。”  陆行舟皱眉:“所谓怀孕,其实是以母体为培养基,来培养胎儿的过程,怀个普通胎儿尚且有危险,更何况是这种鬼胎。他竟然敢一次养两个,这是根本没拿自己老婆的命当回事啊,可怜了张芳那个蠢女人。”  “蠢女人?”叶焚问,“我倒是觉得,她及时堕下孩子,保护了自己,应该是聪明才对。”  “王泰这样伤害她,摆明了不但不爱她,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她竟然还能和他又一起生活了六年,不是蠢是什么,难道天底下男人死绝了么?”  叶焚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渐渐变得嘲讽,低声道:“是啊,天底下男人死绝了么,非要和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石饮羽温声道:“王泰虽然不爱张芳,但张芳却很爱王泰,有些人为了爱情,什么委屈都可以受。”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见石饮羽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朦胧月色盛满了他的眼眸,温柔得像水一样。  他突然觉得心尖上酥酥麻麻地疼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己,也曾受尽委屈。  两人对视,石饮羽笑着戏谑:“毕竟,强扭的瓜有时也甜。”  叶焚大笑:“有瓜总比没瓜好啊。”  陆行舟却觉得石饮羽用词错了,自己和他在一起,并非强扭,而是真情所致、金石为开,是水到渠成。  他看向叶焚:“资料上显示张芳一年前自杀身亡,可她的鬼魂亲口告诉我,是王泰杀的她,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她是自杀。”叶焚笃定地说。  “什么?”  “她自杀前曾找过我。”  “找你干什么?”  叶焚:“找我帮她,她知道人死之后亡魂会被鬼差带去轮回,可是她不想去,她想要报仇。”  “所以你帮她练成了恶鬼态?”  “她已经练成了?也是不容易。”叶焚苦涩地笑了一声,“她说她恨极了王泰,想让他下地狱。于是我给她提供能量,她献祭自己,成为我的臣属,永远受我驱使。”  石饮羽嗤道:“你缺人驱使?”  “倒是不缺。再说,就她那点能力,能为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干女人,还是男人好,那手感、那滋味……连叫床声都……嘿!”叶焚说着,对着石饮羽挤眉弄眼,满脸都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小表情,笑道,“魁首懂的。”  他懂个屁!陆行舟郁闷地想,小魔物又没干过女人,他怎么知道哪一个手感更好?  还算石饮羽有点要脸,听了叶焚一番话,漠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喜欢跟别人分享闺房之乐,陆行舟的滋味有多好,他并不希望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放了一段厥词却没收到预料的反应,叶焚怔了一下,愕然地问:“难道……难道二位还……”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石饮羽冷声说。  叶焚低头:“是。”  虽然他的态度很谦逊,但陆行舟总有种他其实在笑的错觉。  石饮羽漠然地说:“既然看不上张芳,为什么还要帮她?”  “愧疚吧。”叶焚低声道,“如果不是我嘴贱告诉王泰这个引鬼婴入腹的方法,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悲剧,终究是我酿成的大祸。”  陆行舟听他声音中有苦涩,知道他在为此事内疚,安慰道:“不怪你,知道方法是一回事,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人人都知道银行有钱,可有几个人动手去抢了?”  叶焚感激地看向他:“多谢。”  “张芳自杀变成恶鬼想要报复王泰,可是据我所知,王泰现在工作顺利、财源滚滚,成功得不得了,”陆行舟道,“难道是她的报复还没下手?”  叶焚叹息:“她嘴上说着恨极了王泰,心里却是爱极了他,我教会她修炼的法门,提供能量给她,她却根本狠不下心来,变成恶鬼态也只能维持区区几秒钟而已,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可怜的女人。”陆行舟唏嘘。  与叶焚告辞之后,二人下楼,这次有叶焚刷电梯卡,他们可以不用爬墙了。  从楼顶下来的时候,叶焚下意识往家门口看了一眼,陆行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房门虚掩,门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下一秒,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叶焚仿佛牙疼一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欠操的!”  陆行舟感觉这两人所谓的相处十几年,可能关系还不如他和石饮羽相爱十几天。  他再次打量了一番叶焚,不知道这个魔物多少岁了,但相貌是人类二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帅得十分张扬。  真想不到谢荣那样冷漠刻薄的性格,居然会和这样一个魔物相处十几年。  叶焚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声:“我家小宝贝脾气差,让你见笑了。”  “没有。”陆行舟摇头,私以为谢荣那张脸和小宝贝这个词格格不入。  “当年我躲过一劫,还多亏了他。”叶焚送二人到电梯中,说起过往,“头天晚上我在他这儿过夜,本想第二天一早回第六天城的,没想到他后半夜发起烧来,我就耽搁了一天,结果那一天,第六天城没有了。”  石饮羽淡淡地说:“他救了你的命,你该好好对他。”  叶焚一笑:“我对他已经是掏心掏肺,再好,就得把命赔给他了。”  石饮羽看了他一眼:“你的命只是你的么?”  “什么?”  石饮羽却没有再多说话。  从电梯中出来,陆行舟对叶焚道:“当年,你兄长跟我私交很好,我却没能救他,抱歉。”  “不必说抱歉,那是哥哥自己的选择,”叶焚说,“在他心中,尊严比生命重要,他不是自杀,而是殉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已经凌晨三点多,小区中的景观灯关闭了,月辉洒落在路上,如同落了一地白霜,周围十分寂静,连草丛里的虫鸣都停歇了。  和叶焚告别,走出楼栋,陆行舟主动勾住石饮羽的手,和他手牵手走在小区里。  石饮羽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月色,轻声笑道:“月亮在偷看我吻你。”  “嗯?”陆行舟一怔,仰头往头顶望去。 第111章 “没……”  “你这是?”石饮羽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陆行舟掌心的伤口,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苦涩道,“原来我的技术真的很差劲……”  陆行舟愕然:“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能让你舒服。”石饮羽颓然地放开他的手腕,坐在床上,摇着头道,“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你这么痛苦,需要弄伤自己来转移注意力……”  “不是的。”  “对不起……”  陆行舟无奈:“不是这样,你很好,真的,给你五星好评。”  “不用安慰我。”石饮羽颓败得像个鹌鹑。  “你真的很好,我只是……”陆行舟话到嘴边,又犹豫起来,终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石饮羽:“只是什么?”  “我只是……”陆行舟苦笑一声,疲倦地闭上眼睛,“只是不想自己被欲望控制。”  “什么?”石饮羽低头看向他。  陆行舟沉默半晌,久到石饮羽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缓缓吐出四个字:“蛇性本淫。”  石饮羽皱起眉头。  陆行舟闭着眼睛喃喃地说:“我希望让你舒服到浑身都麻了的,是我陆行舟自己,而不是我体内的妖蛇之力。”  “你真傻。”石饮羽说。  “嗯?”  石饮羽躺在他的身侧,伸出手臂将他搂进怀里,摸着他汗涔涔的身体,柔声道:“修蛇早已经死了,只剩下一点力量而已,这力量也已经被你吸收,他翻不出天去的。你就是你,即便受到妖蛇之力影响,那依然是你,我喜欢了你一千年,难道还能分不清你和修蛇吗?那除非我是个瞎子!”  陆行舟笑起来。  石饮羽十分有诚意地提议:“你要是不想在我面前露出淫态,那我下次差不多了就停一下,让你缓缓?”  “去你大爷的,这事儿还带缓的?”  “一切都听你的呀,你说怎样就怎样。”  陆行舟往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来,闭着眼睛小声道:“不用听我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你高兴了,我就高兴。”  石饮羽觉得自己听到了世间最美好的承诺,笑着说:“行舟,其实你也很爱我,是吧?”  “这话说的……”  “是不是?你告诉我个准话。”  “什么准话?”  “你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你很爱我,你爱惨了我了!”  “……”陆行舟心想怎么还有人帮对方告白的?  石饮羽没听到他回复,心里痒痒的,他突然很想听到陆行舟那副清清朗朗的嗓子里说出爱自己的情话,撺掇道:“你说呀。”  “我说什么?”  “说你爱我。”  陆行舟心想着小魔物抽什么风,他低着头,将脑袋埋在石饮羽的怀里,低笑,嘟囔:“都一把年纪了,几千岁的人了,别说这么肉麻的话,凑活过吧,还能离咋地。”  “什么???”石饮羽炸毛。第111章   陆行舟没拿石饮羽的炸毛当回事儿, 笑着敷衍道:“没什么, 睡觉吧。”  “别睡,”石饮羽说完又改口, “算了, 睡吧, 你太累了,等你睡醒再说。”  “说什么?”  “你睡吧。”  “啧, 你话说成这样, 我怎么睡得着?”陆行舟无奈,“说吧, 究竟想说什么?”  石饮羽搂着他, 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细腰, 斟酌了一会儿用词,轻声问:“你对我们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你大爷的……”陆行舟算是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估计是自己那句“还能离咋地”给刺激到了,心想这患得患失的小魔物!  “哎, 怎么还骂上了?”  陆行舟嘀咕骂你都是轻的, 我该打你。  他哼哼道:“我都躺平任你……那个了, 你说是什么态度?”  石饮羽笑问:“哪个?”  “……”  “哪个呀?”  “睡觉!”陆行舟翻身从他怀里滚出来,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石饮羽跟着他滚过来,从背后搂住他,美滋滋地说:“哦,原来是任我睡觉呀?你说,你是不是爱极了我?不然为什么几千年来, 就我一个能睡你?”  “……”陆行舟沉默。  石饮羽催促:“你说呀。”  这特么怎么又绕回来了???  陆行舟是真累了,休假第一天,不但没休息到,反而工作量爆炸,又是抓鬼又是夜探的,完事儿还得陪这小魔物大战三百回合,完事儿还不给睡觉,还要追着问你是不是爱极了他。  大爷的!  陆行舟闭着眼睛不再理会他。  石饮羽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想听的答案,动作极轻地撑起手臂,探头往他脸上看去,见陆行舟双眼紧闭、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轻轻吻了吻陆行舟的头发,小声道:“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也爱极了你。”  陆行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石饮羽不知他在装睡,在他发梢上吻了几下,轻声说:“我的爱,大抵比你的要多一点,我很满意这个现状,你爱我,我也爱你,比你想象的更爱你,拥有你的爱,让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我才是那个最幸运的男人。”陆行舟笑着说。  “……你醒着?”  陆行舟转过身,钻进他的怀里。  石饮羽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戏谑:“陆行舟同志,你厉害了,都学会装睡骗老公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装高潮?”  “扯淡!”  “那你说一声你爱我。”  “……你刚才不都自己默认了么?”  “我默认的和你亲口说的能一样?”  陆行舟憋不住地低声笑,声音从石饮羽怀中传来,有一点慵懒的低哑,又带着温情,尾音微微上挑,像猫儿尾巴一样轻佻地挠着石饮羽的心尖。  他越是不说,石饮羽就越是想听,抱着他哼唧:“说嘛,说嘛,说嘛……”  “不说。”  “那……”石饮羽拖长了声音,得意地笑起来,“那你就用行动来告诉我吧。”说着,一翻身将他压在身底,姿势十分刁钻地压住他的四肢。  “……在这儿等着我呢?”陆行舟作势挣扎了几下,就躺平不动了,笑着骂道,“还说自己不是禽兽,这都第几次了?”  虽然都说魔物欲望强于常人,但这也强得太过分了。  陆行舟发现两人从进了房间就没干别的事,上一次从四点到九点,这歇了不到半个小时,又他娘的开始了。  幸亏自己身体强健,换个人在这儿,就等着收尸吧。  他哑声笑骂:“一滴精十滴血,魁首大人悠着点儿。”  “叫老公。”  “公你大爷!”  情到浓时,陆行舟感觉好像有极速的细小电流在全身流动,眼看着仿佛要失去理智。  他咬住下唇,狠狠用指甲扎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  “不许再这样!”石饮羽粗声道,抓住他的手掌,只见掌心数条伤口,都在流着鲜血,不禁心头一疼——这个人,对自己太狠了。  陆行舟两眼失神地看着他,轻笑:“没事。”  “不许伤害自己,行舟,不许再压抑自己,我爱的就是你,没有别的干扰,就是真实的你……”石饮羽重复着,拉着他的手掌到唇边,温柔地吻住伤痕累累的掌心。  这一次,他看到了世间最令人神魂颠倒的表情。  石饮羽仰躺在床上,过了很久,依然心绪难平,他早知道陆行舟好吃,可没想到,真实的、不再压抑自己的陆行舟,竟然好吃到了这种程度。  陆行舟实在是累极了,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过来时,仍然浑身瘫软,四肢无力,爬不起来。  房间里窗帘紧闭,不知晨昏,只见一片漆黑。  石饮羽早醒了,正倚着床头,在一脸痴汉地看他,不知道看多久了。  陆行舟哑声问:“几点了?”  “十一点。”  “早上还是晚上?”  “晚上,房间我又续了一晚。”石饮羽摸摸他的脸,“感觉怎么样?你再不醒我就要打120了。”  这货以为自己被他干死了?  “还好。”陆行舟闻到一阵鲜香,不由得心情愉悦,“有吃的?”  石饮羽打开灯,下床,从桌子上端来一碗鸡丝青菜粥。  陆行舟饿得快虚脱了,坐起来,伸手去接。  石饮羽却没给他,而是坐在床沿,搅了搅稀粥,盛起一勺送到他的嘴边,笑道:“我喂你。” 第113章 “以骨灰为媒介,引鬼婴入腹……”陆行舟唏嘘,“王先生,你可真够大胆的,这样的邪术都敢用,你就不怕叶焚包藏祸心,害你吗?”  “他……他跟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那你跟张芳不但无冤无仇,还是夫妻,你为什么要害她?”陆行舟猛地提高声音。  他声音狠厉,震得王泰颤了一下:“我……我没有要害她,她不能生育,难道我……我还能一直没有孩子吗?”  “这么说,你还是为她好咯?”  王泰声线微微颤抖着:“我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虽然……虽然说现在我们算是中产阶级,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养老金亏空那么大,等我们老了,哪里还能领到退休金?有个孩子就是有个保障,她却不能生育,引鬼婴入腹,总比我和别的女人生好吧。”  陆行舟点了点头:“说得还挺有道理,不过,王先生,你能告诉我,那骨灰是哪来的吗?”  “是……是……”王泰支支吾吾,冷汗从他额头流了下来,他支吾半晌,小声道,“是从医院买的。”  “你放屁。”  “真的!真的是从医院买的!是别人流产打下来的死孩子……”  陆行舟冷冷道:“用这个邪术引来的鬼婴就是骨灰的所有者,如果是别人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会担着伤天害理的罪孽来生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孩子?做慈善吗你?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领养一个?”  “我……”  陆行舟继续道:“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孩子。”  秘辛被戳穿,王泰刹那间,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中,不用黄符定身,也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  “那么问题来了,”陆行舟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王泰嘴唇剧烈颤抖着,摇着头喃喃道:“不要问了,求求你不要问了……”  “后悔了?觉得自己恶心?”陆行舟语气恶劣地嘲道,“张芳死的时候你后悔过吗?觉得自己恶心吗?”  他盯着王泰面如死灰的脸,冷声道:“我一直在思考张芳为什么会自杀,她连骨灰拌饭都忍了下来,为什么看到你和别人上床就忍不了了,思来想去,我觉得,恐怕是你上床的对象不一般。”  王泰痛不欲生地哀求:“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陆行舟不顾他的哀求继续漠然地说道:“不一般到什么程度呢?恐怕是背德的,无法被世俗接受的。并且让张芳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想明白了多年前那两个引入她腹中的鬼婴不是别人的,而是你的亲生骨肉,之所以变成鬼婴引入她的腹中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可以出生,因为他们是近亲乱伦的产物,他们没有资格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王泰撕心裂肺地哭吼起来。  “你说,我猜得对不对,王先生?”陆行舟说,“哦,还有,王太太……”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披着睡衣的女人走进来,她的脚步很轻快,是多年舞蹈功底造就的轻盈身姿,客厅壁灯的昏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乍一看还挺年轻,待仔细看去,便能看到眼周和唇边的皱纹。  这正是王泰的母亲李淑贞。  她半夜醒来,见儿子还在书房,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书房里一片漆黑,她伸手去开灯,按了几下按钮,没见灯光有丝毫亮起的迹象。  难道灯坏了?  她皱眉,抬头往顶灯看去,只见一张凶神恶煞的恶魔脸出现在头顶,她吓得大叫一声,腿一软跌坐在地。  眼前景象忽然一晃,好像有个什么将自己猛地拉进了一个空间里,她惊慌失措地往周围看去,看到王泰正瘫坐在椅子中,满脸是泪,已然崩溃的样子。  “小泰!”她尖叫一声,扑了过去,“你怎么了?”  她的动作碰掉了王泰身上的黄符,但他已经完全崩溃,就算没有黄符的定身作用,也没有站起来的能力了。  “晚上好,王太太。”一个声音响起。  李淑贞倏地转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中?你对小泰做了什么?”  “我是特侦组组长陆行舟,来你家中调查你儿媳张芳的死因,我什么都没对你的小泰做,只是告诉他,将自己乱伦搞出来的死孩子骨灰喂给合法妻子吃,是不对的。”  他每说一句,李淑贞的脸色就惨白一分,等他将整段话都说完时,李淑贞的脸已经白得像鬼一样。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陆行舟,绝望地摇着头,喃喃道:“果然还是被人知道了……哈哈,你们是来惩罚我的吗?”  陆行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有这一天?”  “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那你还要这么做?”  李淑贞抬头看向他,扯了扯嘴唇,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有些事,明知是错,就不会去做了吗?”  陆行舟漠然道:“明知是错却还要做,岂不是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是的,我就是一错再错,那又怎样?”李淑贞昂着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低低地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会下地狱的,但我控制不住,他是我的,他这辈子都是我的,我爱他,就算下地狱,我也爱他!”第113章   李淑贞的声线柔和, 却十分有力, 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她坐在地上,狼狈地靠着王泰的椅子, 仰头看向陆行舟, 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是个荡妇,我不知廉耻……这样的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我根本不在意。”  “我没觉得荡妇、不知廉耻是什么值得批判的事情, ”陆行舟淡淡地说,“你们的罪行不在于背德, 而是对他人生命和尊严的践踏。”  “你要为张芳报仇?她可是自杀。”  “虽然是自杀, 但她归根究底是被你们一次次的恶行给逼死的。”  “那又怎样?”李淑贞轻轻地笑起来, 笑声里透着恶质的得意和轻蔑,“陆组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杀死人偿命,骗死人不偿命。小泰和我都从来没有虐待过她, 连一句打骂都没有, 那个蠢货, 她是被自己蠢死的。”  陆行舟眼神冷漠地看着她,深沉的眸子中无悲无喜,听到这话,才露出一丝近似怜悯的神情。  愚蠢的女人,总是将十成十的智慧与手段,用在对另一个愚蠢女人的算计上。  “骗死人确实不偿命, 甚至还可能无罪释放。”陆行舟说,看到李淑贞眼中闪烁的侥幸之色,无情地打破她的幻象:“但那是人界的法律,你们用了恶魔的邪术,要上的可是审魔法庭。”  “不,不可能!”李淑贞摇头,急道,“我是人类,自然遵循人界法律,怎么会上审魔法庭?再说,这件事是家庭纠纷,我只要把一切责任都包揽下来,小泰什么责任都不用负的,他是受害人家属,只要他出面说原谅我,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去你妈的家庭纠纷!”陆行舟手一挥,骨鞭从掌心飞出,缠着李淑贞的脖子将她拽到面前,冷冷道:“审魔法庭上,人、妖、鬼,三界法官合议,陪审团投票表决,用你那一套恶理来狡辩一个试试?”  冰凉的手铐落在腕上,李淑贞突然挣扎起来,嚷嚷:“不行,你不能抓我,张芳是自杀的,跟我没有关系!你没有证据证明我用了邪术,我们只是普通的婆媳不和,我给她吃骨灰只是为了故意恶心她……”  “没有证据?”陆行舟嗤了一声,“玄珠苑52号,那两个永远不能走出别墅的小鬼就是证据!”  “什么?”李淑贞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一直在椅子中萎顿不振的王泰也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你们的邪术成功了,虽然张芳及时堕胎,但鬼婴已经被邪术引来,只可惜,因为父母的错误,他们没能正常出生,灵魂被困在别墅中,永远见不得天日。”  “成功了……”李淑贞面如死灰,刹那间仿佛衰老了十岁,她痛苦地捂着脸,腕上的手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她哭泣着,喃喃说,“他们没走,他们一直在我身边……”  王泰抬起手——刚才李淑贞扑过来的时候蹭掉黄符,让他的定身失效了——他慢慢搓着脸,好像在努力消化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陆行舟漠然地看着他。  王泰狠狠抹了把脸,抬起头:“陆组长,我能见见他们吗?”  “不能。”  “求求你,陆组长。”李淑贞一扫刚才的猖狂,带着手铐的双手一把抓向陆行舟的手。  石饮羽手指一动,一道气箭击在她的手上,疼得她一声惨叫,被强大冲击震得摔倒在地。  “不要打她!”王泰扑过去,扶起她,“你怎么样?”  “我没事。”李淑贞抽泣着,连滚带爬地起来,跪着去抓陆行舟的腿,“陆组长,求求你……”  又一道气箭击在她的手上,打得她再次摔倒。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别闹。”  “我不喜欢她的脏手碰你。”石饮羽懒洋洋地说。  李淑贞不敢再去碰陆行舟,狼狈地坐在地上,哀求:“求求你让我见一见他们,见一见我的孩子。”  “放过他们吧。”陆行舟淡淡地说,“那两个鬼婴已经在别墅中困了七年,够可怜了,不应该再跟你们产生牵连,毁他们的前程。”  王泰痛苦地说:“可是,他们是我们的孩子,是龙凤胎,你知道龙凤胎的几率有多低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不配做他们的父母。”  “陆组长,”李淑贞猛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陆行舟,眼中悲痛欲绝,又充满疯狂的恨意,“事情没发生在你的身上,你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你不过是幸运而已!”  石饮羽听她言语间有冒犯,脸色一沉,刚要动手惩戒,被陆行舟轻轻按住,他转头看去。  陆行舟看着李淑贞,觉得她的话有点意思:“我……幸运?”  “你知道被诅咒的滋味吗?你知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日日夜夜都活在明知是错的痛苦中,却控制不住还要一错再错的滋味吗?”  陆行舟轻哼一声,刚要说话,听到旁边传来石饮羽高高在上的冷漠声音。  “我知道。”  李淑贞惊愕地看向他。  石饮羽目光扫过地上这两个浑身狼狈的人,缓缓地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滋味我都知道,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但……有些事,错得离谱,惊世骇俗,是只有强者才能做的。背德的爱、逆天的罪,任谁做来都伤天害理,但强者自己就是天理,而普通人,活得像蝼蚁一样,不但没有惊世骇俗的资格,还会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成为一个笑话……”王泰重复着他的话。  “不错,”石饮羽居高临下地嘲道,“天亮之后,你将成为全白邺市的笑话,没有人关心你们的爱情有多感人,只会谈论你脑子进了多少水,爱上自己的母亲。”  王泰恼怒:“她不但是我的母亲,还是我的女神,她……”  “停。”石饮羽打断他,邪气地笑道,“说实话,我也不关心。”  王泰怔怔地看着他轻蔑的笑容,痛不欲生地捂住脸,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狠狠地抽泣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向落地窗,撞开玻璃跳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解脱没有到来。  在他跳窗的一瞬间,陆行舟挥出骨鞭,缠着王泰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下一秒,银亮的手铐代替骨鞭,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想一了百了?”陆行舟提着他的领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磨牙道,“不让你上审魔法庭去接受审判,我怎么告慰张芳那颗被你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王泰母子逼死妻子之事,一经公布便引起轩然大波,社交网络上的话题度直接空降榜首,有人扒出王泰母子的账号,愤怒的网民蜂拥而至,流量大到把平台服务器都给骂瘫痪了。  有记者连夜疾驰到王泰老家,采访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深度挖掘成长故事,拼凑出一篇“他从小品学兼优、为人老实,是妈妈的小棉裤”的报道,阅读量迅速十万加,然后被网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甚至连在各个大v的文章下卖黄片的小广告都变成了:点我主页加vx看王泰母子激.情视频……  别墅中,陆行舟将判决书逐条解释给张芳听,还没解释完,张芳就打断他:“别读了,我不想再听。”  “好吧,”陆行舟收起判决书,“他们母子将在牢中度过余生,死后到了冥府,一定会被判官严惩,你可以放心了。”  张芳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很久很久才低声说:“他有对我说什么吗?”  陆行舟眼神淡淡地看着她,沉默。  张芳看到他这个反应,便已然知道了,她凄楚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又问:“难道……他……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吗?他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第115章 第115章   虽然任不仁这货看上去不着四六, 但是来都来了, 把他拦在外面也不太好,陆行舟硬着头皮向保安承认眼前这货是自己朋友, 一行人掉头回去, 将任不仁带到别墅里。  “你说这房子, 判官白送给你们了?”任不仁抱着大门不撒手,“他脑子进水了吗?”  “他脑子没进水, 进水的是我们。”陆行舟没好气道, 好不容易休了个婚假,本想在别墅里过个没羞没臊的蜜月, 没想到一天都没能过上, 电动车还丢了!  石饮羽跟任不仁不怎么熟, 但知道他和陆行舟是相骂相杀的前同事,礼貌地笑着招呼:“家里没吃没喝的,招待不周,见谅啊。”  “没事, 我不是来吃饭的。”任不仁道, “我来慰问一下那位女施主。”  陆行舟:“你来晚了一步, 女施主已经被我收起来,准备带回去移交给冥府了。”  任不仁愣了一下,怒道:“你动作这么快干什么?”  “谁知道你要来啊!”陆行舟跟他没说两句话就上火,“你既然关心她,早干嘛去了?”  他说着说着,想到一个问题:“你六年前是不是就看出来鬼婴了?那你不救她?”  “我没救?”任不仁指着自己的腮帮子道, “老子的脸都他娘的被抓花了!”  “被抓两下你就退缩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她失去的是一条命,可我失去的是我的美貌啊!”  “去你大爷的!”  任不仁一屁股坐进真皮沙发里,叹一声气:“这事儿终究是我大意了。”  “不怪你,任谁也想不到,王泰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是,”任不仁道,“我更想不到的是,那位女施主对自己生命的轻率,遇到渣男了,你当断则断,断不了就捏着鼻子忍吧,自杀算是个什么事儿?她运气好,遇到的新房主是你们,要是遇到个普通人,她怎么办?”  陆行舟摇头:“一个柔弱的姑娘,从小就被教育着往贤妻良母的方向发展,放弃事业,把独立自主的资格拱手让出,这样的人,遇到危险时,除了一死,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柔弱?挠人可疼了!”任不仁忿忿不平地说,“当年我劝她,我说好妹妹,离婚吧,及时止损啊,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被男女混合双打啦。”  “她身体可能不柔弱,柔弱的是人格。对于这样的女人来说,离婚是比死亡更加难堪的事情。而往往悲剧就发生在她们身上,王泰母子两人,狠毒得简直不像个人类。”  “这跟什么种族没有关系,心要是黑了,不论哪个种族都能比魔物更狠毒,”任不仁冷哼,突然抬头看向石饮羽,“我现在觉得,贵群体简直单纯得像小白花。”  陆行舟:“……”  石饮羽一笑:“多谢赞赏。”  “是啊,”颜如玉说,“恶魔坏归坏,起码坏得明显啊。而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人类,背地里做的恶心事儿可比恶魔要过分多了。”  石饮羽笑道:“这话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不能用你见到的某一个恶魔来代表所有恶魔,也不能用你见到的某一个人类来代表所有人类,”石饮羽说,“大多数人类还是勤劳勇敢的,而大多数恶魔却是穷凶极恶的。”  颜如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理。  任不仁似笑非笑地看了石饮羽一会儿,移开视线,在屋子里环顾一圈,对陆行舟道:“你这算是入住了?那兄弟是不是得来放点鞭炮,然后搓一顿?这么豪华的大别野,咱不得吃个满汉全席?”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你想放挂鞭炮就蹭一顿满汉全席吃?我长得像冤大头吗?  颜如玉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听见任不仁的话,笑道:“入住还早呢,大哥不喜欢这里的装修,要全部翻新,估计他们婚假都结束了,也住不进来。”  “我靠,”任不仁一愣,“你这没羞没臊的还请婚假了?”  “怎么说话呢?”陆行舟怒,“颜如玉,送客!”  “别别别,”任不仁连忙改口,“这不是关心你嘛,人家婚假都出去度蜜月,你俩婚假在这儿翻新房子?”  陆行舟:“不然呢?”  任不仁从怀里摸出一打名片,抽出一张给他,笑眯眯道:“我有个朋友,专门做室内装潢的,技术那叫一个没话说,联系方式在这上面,报我名字打八折。”  陆行舟接过名片一看,圆满国际有限公司,ceo兼cfo兼coo兼cto,任民碧先生,公司主营业务是什么活儿都干。  “你特么当我傻呢?”陆行舟把名片摔到了他的脸上。  “啧……”任不仁捡起名片,心疼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好几毛钱一张呢,烫金的!”  石饮羽道:“婚假当然要出去度蜜月,房子装修可以交给我的小弟,他们一定上心。”  “度蜜月啊,”任不仁从名片夹里抽出另一张,“我还有个朋友,专门做外出旅游的,组织能力那叫一个强,出门旅游不带脑子都没事儿……”  陆行舟:“那不带钱呢?”  “债!见!”  陆行舟笑问:“这个时节去哪儿旅游比较好?”  “要我说,首推当然是冥界,”任不仁道,“平均温度16度,旅游业成熟,物美价廉,还有合法的性风俗业,比妖界那几个破景点不知高到哪里去,我有个朋友,专门接待人界旅游团,为人厚道,没有最低消费,熟悉当地路线……”  陆行舟点点头,对石饮羽道:“妖界不错。”  “那就妖界吧。”石饮羽拍板。  “……”任不仁顿了两秒,抹一把脸,继续道,“我还有个朋友,专门做妖界热门景点跟团游,这时节正好是涿光之山的旅游旺季,9天9夜深度旅游纯玩团,拥抱大自然,品尝妖界美食……”  陆行舟:“自助游吧。”  石饮羽:“好。”  任不仁:“爷爷的,好个叽霸!”  虽然任不仁全程被无视,但到底提供了一个好的建议,涿光之山位于妖界边陲,妖风淳朴,风景秀美,自然生态环境保护得非常好,还有丰富的古生物遗迹,是世界自然遗产。  将别墅的翻新工作交给宋木、阿兔等几个小弟,石饮羽和陆行舟放心地上了去往妖界的火车。  身后站台上站着一大群前来送行的人。  宋木往石饮羽手里塞了一大把钱:“大哥,好好照顾大嫂,出门在外,不用省钱。”  “开什么玩笑?”石饮羽往回推,“我不要,你自己留着花。”  “我有钱,我现在一天能赚五十块呢!”  石饮羽:“……”  阿兔拉着陆行舟的衣角,鬼鬼祟祟往他口袋里塞了个盒子,低声道:“长路漫漫,有备无患。”  陆行舟掏出来一看,妈的,跳蛋。  你是觉得你大哥不行还是觉得我太行了?  还是颜如玉靠谱,去车站外买了一袋橘子给他们,陆行舟拎着橘子,感觉有点怪怪的。  颜如玉:“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啊。”  “忘不了,走了。”陆行舟转身上车。  颜如玉在后面恋恋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忘了带礼物啊!!!”  绿皮车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冒着黑烟驶出车站,哐当哐当地向着妖界驶去。  白邺市离妖界较远,车时长达三十小时,票面价格高达五百块,但降魔师证可以打折。  陆行舟买的是硬卧,火车上旅客不多,他们这个小隔间里只有他和石饮羽两个人。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从车窗洒入,在小桌板上落下一大片光斑。  石饮羽枕着双手躺在床铺上,看着对面的陆行舟坐在窗边,正在看着窗外出神,那片光斑就落在他的手上,随着火车的行驶微微晃动。  他突然觉得那片光斑很可爱,可爱得让人想要吻上去。  陆行舟对他的注视浑然不觉。  石饮羽翻身下床,一转身,坐在陆行舟的床铺上,抓住他的手指,吻了吻。  “干什么?”陆行舟笑起来,“你抽什么风?”  石饮羽搂着他的腰摸了摸,笑问:“你在想什么?好几分钟看都不看我一下。”  “请魁首大人别这么痴汉。”  “不痴汉,”石饮羽把脸埋在他肩头揉了揉,嘟囔,“想吃你。”  “……火车上呢!!!”  “旁边又没有人。”  “啤酒饮料矿泉水,香烟瓜子八宝粥,”一个响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一下,让一下啊,同志,腿收一下……”  陆行舟挑了挑眉:“没有人?”  石饮羽:“……”  见到这货吃瘪,陆行舟大笑起来,拉着他的手指把玩,低声道:“我在想叶焚。”  “……想别的男人这么正大光明吗?”  “别闹,”陆行舟道,“王泰引鬼婴入腹的邪术是叶焚给他的,这个邪术你会用吗?”  石饮羽摇头:“听说过有这种邪术,但没关注过,我觉得你不会想要生孩子,所以从来没去研究。”  “去你大爷。”陆行舟骂了一句,“那叶焚为什么研究?鬼婴已经引来,说明他告诉王泰的方法是成熟的,他花时间研究这个干什么?”  石饮羽想了想,倒吸一口冷气:“我靠,细思恐极啊。”  陆行舟道:“你对他了解多吗?”  “一般,我跟他哥比较熟,”石饮羽笑道,“作为一个束手就擒的投降派,我很钦佩火魔,说死就死,是条汉子。”  “不要胡说。”陆行舟纠正,“你是为了我才束手就擒,不是投降派。”  石饮羽:“无所谓啦。叶焚在第六天城的时间不多,他貌似经常往人界跑,不知道是不是来找谢荣,他研究那个邪术难道想用在谢荣身上?那得先变个性吧。”  陆行舟在第六天城那段时间,除了石饮羽的几个亲信之外,就属和火魔关系最好,可惜,却没能阻止他自焚。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朋友的死亡,却每一个都无法阻止。仿佛每个人都行走在自己的路上,他却一直是个局外人,空有满心着急,无法插手。  “希望叶焚没有在做荒唐事,”陆行舟道,“火魔已经死了,我希望他的弟弟能平安喜乐、一世安康。”第116章 第117章 “哦?”陆行舟挑眉,“我扒下来看看。”  “大人饶命!!!”魔物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石饮羽得了陆行舟这句话,立即抬手往魔物脸上抓去, 这就要扒他脸皮。  陆行舟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真动手?”  石饮羽:“你说要扒下来看看的。”  “我开玩笑的, 你还能听不出来?”陆行舟横他一眼,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是恨这魔物看低自己,就想要人家的性命。  “他确实该死。”石饮羽说,“任何对你不敬的东西都该死。”  “别闹。”  石饮羽收回手,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魔物。  那魔物正巧在偷偷抬眼去看这两人,冷不丁撞进石饮羽的视线, 登时一哆嗦,只觉这个大魔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中的阴森狠戾让他刹那间遍体生寒,好像陡然堕入了无间地狱一般。  “大人饶命!”魔物连连磕头,“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陆行舟还想再问问关于那个年度大拍的细节,但见石饮羽这副恨不得活撕了那魔物的样子,只得按下来,抢在石饮羽发话之前,踢了这魔物一脚:“赶紧滚!”  “是是是,多谢大人……”魔物爬起来往外跑去。  然后嗷地一声撞在了结界上,弹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石饮羽手指微动,还是想要弄死他。  陆行舟皱眉,往前跨了一步,二指夹着一张黄符在魔物脸边晃了一下,接着手指一动,揉碎黄符,指尖按在魔物的眉心,画了一个符纹,笑着说:“我在你的魔心上贴了一张降魔符,下车后自己麻溜地去附近的降魔办公室投案自首,否则,三天后,降魔符会让你尝一下化作烟花的滋味。”  “是是是,我一到站就去自首!”魔物连声叫着,“我以后一定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魔!”  石饮羽收起结界。  魔物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陆行舟坐在床沿,手臂撑在小桌板上,笑盈盈地看向石饮羽,笑道:“魁首大人好大的威风,动不动就要杀人,牛逼。”  石饮羽转过来,脸上的阴鸷已然消失,满脸是笑地挤到陆行舟旁边坐下,搂着他的腰,笑着说:“我看那混账东西一脸肾虚样,估计没少奸污少男少女,他今天点儿背,遇到的是你,如果是个没有武力的人呢?”  “你说的有道理。”陆行舟叹气,“只是我们没抓到他现行,贸然弄死他有点太过了。”  石饮羽笑了一声:“一个魔物而已,死就死了,有什么过不过的。”  陆行舟皱眉,下意识觉得这话晦气,魔物的命也是命,哪能说死就死,但转念一想,命运就是如此凉薄,每天都有无数魔物死去,化为乌有,烟消云散,然而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影响。  一个温暖的亲吻落在脸上,陆行舟回过神来,看到石饮羽凑在自己身边,在温柔地看着自己。  石饮羽轻声道:“别胡思乱想。”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郁闷地嘟囔,“他为什么觉得我是妖宠?难道我不够孔武有力吗?”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石饮羽沉默。  陆行舟没听到回答,顿了一下,讶异地瞪向他:“你还默认了???”  “没没没,”石饮羽连忙摇头,正色道,“你两条腿缠在我腰上的时候,明明非常有力——不过,这种事实别人也不知道呀。”  “去你大爷!”陆行舟被他逗笑。  石饮羽把他搂在怀里又是蹭又是亲,喃喃道:“你才不是妖宠,是我一生一世敬重的挚爱,那混账东西拿你当娈宠之流实在是瞎了他的狗眼,我杀他一万次都是轻的。”  “我建议你心胸宽广一点。”  “这种事,我心胸宽广不了,”石饮羽道,“你以为那混账东西只是单纯想睡你吗?”  “不然呢?还想跟我谈谈心?”  “他想跟你谈谈钱!”石饮羽没好气地说,“我听他言语之间,对妖界色情业很了解的样子,说不定是想掳走你,卖给别人做宠物。”  陆行舟知道他所言非虚,妖界的色情业曾经十分发达,与冥界对性风俗店的合理管制不同,妖界对色情业的整治明显只局限于改个名然后收更多苛捐杂税,加之公共治安的混乱和懒政,造成了一副越禁越发达的奇观。  火车在夜晚的广袤原野上飞驰,窗外夜色如墨,陆行舟沉声道:“妖界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人、妖、鬼三方合力剿灭第六天城后,摆脱了魔物们的骚扰,各界都开始大力发展经济。  其中人界在党和伟大领袖的英明领导下,发展堪称日新月异,并且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跑步迈向共产主义。  而妖界却陷入阶级固化、贫富悬殊的泥潭,能源、银行、医疗、保险等行业全被世家门阀把持,这些世家甚至可以随意废立妖王,即使这个妖王是全民选举选上来的。  火车到达终点站——涿玉城车站,陆行舟和石饮羽拎着行囊下车,随着人流往外走去,还没出车站就被偷了手机。  石饮羽登时火冒三丈:“偷电动车就算了,还要偷手机???”  陆行舟回头,视线缓缓扫过人群,盯向一个地方。  石饮羽立刻穿过人群,大步走过去。  一个瘦小的红毛少年正混在人群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一个大妈旅客。  大妈十分警惕,加紧了臂弯里的挎包。  然而红毛还有同伙,一个单耳扎了七个耳洞的烟熏妆少女。  “看吧,妖界的水平就是不行。”石饮羽对陆行舟道,“这是一种低级趣味的审美,是平庸的,是低俗的。”  他正在说着,就见烟熏妆对红毛使了个眼色,那红毛大摇大摆地走到大妈旁边,仿佛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连忙拉着她的手:“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干什么!”大妈嫌弃地甩开她,“什么妖魔鬼怪,走路不点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红毛讪笑着,摆摆手,和大妈分离。  与此同时,烟熏妆已经从大妈的挎包里将用一张报纸包着的钱给摸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混入人群中。  他们得手之后,并没有过多交流,一前一后走出车站大厅,拐到旁边一个隐蔽的拐角,烟熏妆拿出钱,分了一半给红毛,两人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不分点给我吗?”一个清清朗朗的笑声在旁边响起。  两人猛地回头,看到两条人影闲闲地倚在墙边,将他们的逃路封得死死的。  烟熏妆一把将红毛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那两人。  陆行舟嘶了一声:“我说,后面那红毛小子,躲在女士身后,是不是有点不仗义?”  “你他妈骂谁是女的呢?”烟熏妆怒了。  陆行舟这才发现眼前这竟然是个少年,不过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说你是女的,难道是骂你?  石饮羽漠然地出声:“少废话,手机拿出来,马上天黑了,没时间跟这儿扯皮。”  “什么手机?”红毛嘲道,“手机没了就问一下自己为什么不看好它,找别人干什么?老年痴呆了吗?”  话未说完,他蓦地发现对方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下一秒,他就被对方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石饮羽手指微微用力,看着那红毛痛苦地挣扎,阴森森地说:“你这样的小妖物,我杀过不知道多少,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首先要学会说话。”  “放开他!”烟熏妆大叫,“你手机在我这里!”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个手机,“你看哪个是你的?”  陆行舟走过来,往他手里扫了一眼,两个都不是,他冷笑着看向烟熏妆。  烟熏妆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逞强地嚷嚷:“没有的话,就不是我们偷的,你找别人去!”  陆行舟笑了一下,摸出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只听一声闷响,烟熏妆化作一只瘦小的小熊猫,举着双爪,两脚站立。  身上噼里啪啦掉下来七八个手机和钱包。  “你身上是怎么能揣得了这么多东西的?”陆行舟扒拉了一下地上的手机,仍然没有自己那个,一时无语了。  小熊猫蹦跶着,用力挥舞着爪子,想拨下脑门的黄符,大叫:“早说了不是我们偷的!快把这东西拿下来!不然我要报警了!”  “请你立刻报警。”陆行舟没好气,“警察来了第一个抓你们俩!”  石饮羽拎着红毛少年递到陆行舟面前,让他拿黄符贴一下。  红毛烈得狠,被石饮羽掐住了脖子,还在不服气地挣扎着。  然而再烈也烈不过陆行舟的符咒,黄符贴上去,噗地一声,一只张牙舞爪的赤狐出现在石饮羽手中。  手机和钱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掉。  陆行舟眼明手快地接住自己的手机,怪不得他这么准,最新款的uphonexxl在一众歪瓜裂枣的山寨手机中,实在是太显眼了。  石饮羽拎着赤狐,上下打量一番他的皮毛,对陆行舟道:“油光虽然不行,但好歹是条货真价实的赤狐,给你做个围脖吧。”  “不行!!!!!!!!!!!!!!”小熊猫一蹦三尺高。第118章   “你说不行就不行?我想送个礼物给爱妻, 有你插嘴的份儿?”石饮羽说着, 另一只手拎起了小熊猫,“我看你毛色倒不错, 就是体型有点小, 做不了坎肩儿, 做两副手套吧,正好白邺市冬天挺冷的, 给爱妻焐手。”  小熊猫倒吸一口冷气, 大叫:“杀熊犯法的!!!!!!”  石饮羽没有把赤狐给剥了做围脖,也没拿小熊猫做手套, 而是一手一个, 拎去了车站的警务亭。  正是晚饭时间, 两个值班警官在啃猪蹄子,这猪蹄子炖得软糯入味,陆行舟往警务亭窗外一站,登时就饿了。  警官:“什么事?”  “这有两个小偷。”石饮羽拎着两个小畜生放在窗口。  陆行舟把十几个手机和钱包也放了过去。  警官吃了一惊:“你们俩吃饱了撑的?”  “???”  “这种时间, 不去寻思着搞点吃的, 跑车站里抓小偷?”警官满脸不可思议, “那么多小偷你们抓得过来吗?”  “抓一个是一个,”陆行舟说,“既然撞上了就不能放他们走,处理了这两个,对其他小偷也算有个震慑作用。”  “哦。”警官往身后一指,“放那儿吧, 我们哥儿俩马上交班了,回头顺手带回所里去处理。”  石饮羽将赤狐和小熊猫放进警务亭,看着警官拿手铐将他们拷起来,和陆行舟一起转身离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水泥地上,其中一个人伸出手,另一个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人十指相扣。  “我怎么觉得那警官好像不太想管的样子?”石饮羽不满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觉得炖猪蹄的香味飘到这里还没消散。  “你的感觉很对。”陆行舟冷笑一声,“如果他们没有渎职,这车站哪来那么多小偷?”  “我们都把小偷给他送上门了,还不管就过分了吧。” 第119章 陆行舟改口:“来一瓶吧。”  “好的。”服务员对着菜单算了算,“您的菜品连同酒水共妖币540亿元,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石饮羽一听,头发都竖起来了:“五百四十……亿???”  “换算成软妹币才180,别怕。”陆行舟将信用卡递给服务员,让她拿去刷卡。  石饮羽皱眉:“妖币的汇率怎么变成一比三亿了?九年前不是才一千多吗?”  陆行舟:“妖界这几年发生恶性通胀,汇率崩得有点惨。”  “崩成三亿,也太惨了。”  “还不是判官干的好事?记恨妖界打伤阴天子,打了足足七百年的经济战,把妖币给打得溃不成军。”陆行舟说着,摇了摇头,“无论怎么打,受苦的都是百姓。”  石饮羽冷笑一声:“就妖界那个世家门阀把持的庙堂,就算判官不动手,老百姓也没有好日子过。”  一道亮光从卡座旁边的窗户上闪过,二人抬眼望去,见窗外街道上空巨大的led“天幕”上在播放妖王的演讲,高度赞扬勤劳勇敢的妖民们,再三强调妖界目前正处在历史的节点,经济稳健、雌雄平等、治安给力,呼吁大家要不忘初心、砥砺前行,重现当年伟大的万妖盛世!  “天幕”下,几个衣着暴露的站街妖女正借着led灯光搔首弄姿,卖力地招揽客人。  “先生,你们香煎妖兔腿和黄油焗蜘蛛精好了。”一个服务员拉开门,端着餐盘走过来。  陆行舟:“我们没点妖兔腿和蜘蛛精。”  “哎?”服务员往菜单上看了一眼,连忙赔笑,“不好意思,送错了,打扰了,抱歉。”  石饮羽摸着下巴:“怎么,你们店还能吃成精的呢?”  服务员:“只要出得起钱,我们连成神的都做给您吃。”  “这么厉害吗?”  “吹牛逼嘛,当然往大里吹咯。”  石饮羽觉得这个服务员说话有意思,指了指桌子上的黄油焗蜘蛛精:“妖气这么浓郁,得有五百年道行吧,你们怎么抓到的?”  “菜市场批发的妖气香精,撒一把,五百年,请问您想吃多少年份的?”  “……不吃,谢谢。”  服务员将上错的菜端走。  石饮羽笑道:“有意思啊,当年我们第六天城那么嚣张,都没吃过成精的妖物。”  陆行舟:“你想尝尝?”  “算了,有修为的活物,我只要吃你一个就够了。”  “扯淡!”  陆行舟点的菜随后端了上来,烤得半熟的小羊腿,鲜嫩多汁,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是魔物喜欢的类型。  石饮羽果然很喜欢。  陆行舟一边剥蟹腿,一边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唇角不由得上扬,把喜欢的人喂饱,真是人生一大乐趣。  石饮羽咽下一大口羊肉,端起水杯,对他举杯:“为今天的幸福干杯。”  “干杯。”陆行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这个叫“无绝期”的自酿酒果然香醇,陆行舟觉得从舌头到喉间都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吸引着他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好喝?”  “你尝尝。”陆行舟将酒杯递到石饮羽面前。  石饮羽接过酒杯,却没往自己嘴边送,而是移到他的旁边,搂着他的腰,端着酒杯喂到他的唇边。  陆行舟轻笑,张口,把他喂过来的美酒饮尽。  “我尝尝酒的味道。”石饮羽说着,低头,吻住了他微湿的嘴唇。  餐馆中放着不知名的音乐,以性感和迷幻闻名的妖式民谣既具有煽动性,又很有节奏感。  和隔壁包间的呻吟声相得益彰,感觉每一下都踩在鼓点上。  一吻终了,石饮羽小声道:“跟隔壁battle一下?”  “battle什么?”陆行舟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哑声道,“谁才是名副其实的淫棍吗?你……手拿出去。”  石饮羽笑起来:“我要是真拿出去了,你又会后悔了。”  “滚你的!”  灯光迷离,石饮羽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只见他两颊泛着醉红,眼眸含水,双唇微微张开,好像觉得热了,鼻尖上渗出薄薄的细汗。  “行舟,你现在真好看。”石饮羽喃喃地说着,低头又吻了上去。  两人断断续续地吻着,吻一会儿聊一会儿,陆行舟感觉越来越热,体内好像还腾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发情期  他咬牙道:“这酒不是简单的助兴功能吧……”  “嗯?”石饮羽正觉得陆行舟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诱人气息,听到他的声音,怔了一下,“不舒服吗?”  “这他妈……”陆行舟抓起桌上的酒瓶想看配方表,嘀咕,“这他妈里面放春药了吧。”  他烦躁地扯了下领口,想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有些郁闷地想:怎么跟发情一样……  等等。  陆行舟突然想起当初跟石饮羽重逢的罪魁祸首,沉默。  石饮羽发觉怀里的人突然浑身僵硬,刚才你侬我侬的旖旎气息一扫而光,不由得诧异:“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行舟手抖得不行,终于抓住酒瓶,提过来一看,妈的,这根本不是什么“无绝期”,这货叫“发情期”!!!  傻逼服务员,又他妈上错了!  陆行舟从石饮羽怀里挣脱出来,强撑着冲出包间,骨鞭已经燃着那落迦火滑到掌心。  “行舟,行舟!”石饮羽被他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进入到战争姿态了?  陆行舟提着骨鞭就要去砸店。  石饮羽从背后抱住他,连声笑道:“别生气,别生气,这是怎么了?”  “我要砸了这个店!!!”  石饮羽见这人好像发起酒疯了,连忙按住将他整个人都抱进怀里,笑着亲了亲他:“这酒劲儿这么大?记得你酒量不错呀。”  陆行舟挣开他,拎着酒瓶冲到前台,一拍桌子:“上错酒了!”  前台小姑娘被他吓一跳,以她多年工作经验,果断意识到这人不好惹,连忙喊来经理。  经理一看陆行舟那潮红的脸,心里咯噔一跳,连忙翻翻他们的菜单,发现上错酒了,赔笑:“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服务员是新招的,做事糊涂,把您定的‘无绝期’上成‘发情期’了,您这……我给您陪个不是,您多担待……”  石饮羽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沉下脸来:“上错酒了?呵,万一上的是春药,你们怎么担待?你们担待得起吗?”  “先生,您说笑了,我们是正规酒店,哪来的春药呢?”  石饮羽紧紧抱着陆行舟,摸摸他的脖子柔声安抚他,转脸对经理冷冷道:“你们连成精的妖物都敢吃,还说自己是正规酒店?”  经理不悦道:“那又怎样?”  石饮羽瞥他一眼,知道这经理是想店大欺客将上错酒的事给赖过去,沉声道:“你们不赔偿?”  “呵呵,”经理皮笑肉不笑,“我们是上错酒了,但实话跟你们说‘无绝期’的价格比‘发情期’可要便宜多了,我们还没让你们补差价呢。”  陆行舟难耐地咬了咬石饮羽的脖子,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你放开我,难受……”  石饮羽从没见过他这样子,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难受”到底是怎么了,忍不住皱了皱眉,没耐心听这个经理扯皮,直接伸出手去,一把掐住经理的脖子,将他从前台提了出来。  “你干什么?”经理大叫,“你们两个外地人,难道想在这里闹事吗?”  “不行?”石饮羽冷笑一声,磅礴的魔压从他体内释放出来,面向经理的那半张脸霎时变成恶魔相。  恐怖的魔脸让经理和前台小妹一起尖叫起来。  石饮羽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抓着经理的脖子,以他当做武器,一把将整个前台砸了个稀巴烂,接着手掌一动,直接将经理的原型给捏了出来,随手扔进一片狼藉的废墟中,转身搂抱着陆行舟走了。第120章   那个酒差点要了陆行舟的命。  他三天后才总算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 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室内很暗, 不知道这会儿已经几点了, 身上很疼, 不知道是不是被石饮羽给干废了。  “你醒了?”石饮羽正坐在床沿玩手机,感觉到动静, 转过头来, 看到陆行舟没有焦距的眼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行舟眼睛动了一下, 转过头来, 动了动嘴唇, 无声地说:“水……”  石饮羽端过水杯,自己喝了一口,渡到他的嘴里,笑问:“能出声吗?”  陆行舟摇了摇头, 用唇语说:“不能了。”  石饮羽一怔, 脸上笑容没变, 身上却陡然散发出令人生怖的魔压,手里的水杯咔嚓一声碎裂。  他蓦地回过神,飞快地将水杯扔进垃圾桶,速度快得一滴水都没撒出来,他温柔地摸了摸陆行舟的脸颊,轻声说:“别怕, 没那么容易就失声了,可能只是暂时有些哑。”  “以后,”陆行舟无声地说,“发不出你喜欢的叫床声了。”  “……”石饮羽面无表情。  陆行舟无辜地看着他。  石饮羽慢吞吞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喜欢听你的叫床声,那你还总也不叫!”  陆行舟:“……”  石饮羽的手伸进被子里,刁钻地一弄,陆行舟突然颤了一下,笑着推开他:“别碰我,再来真废了!”  “叫你骗我!”石饮羽一翻身,压在他身上,双手都钻进被子里,在他身上挠痒痒。  陆行舟颤抖着哈哈大笑。  两人闹了一会儿,石饮羽躺下来,跟陆行舟并排躺在床上,喃喃地说:“你吓死我了。”  “怕被我榨干?”  “我怕你被我干死啊!”石饮羽后怕地说,“你不知道你发情的时候有多凶,一会儿就要,不给就拿鞭子抽我。”  “……”  “我为你考虑,不敢弄得太狠,”石饮羽对待性生活的态度突然变得无比正直而且保守,“并且你的叫声实在太浪了,我也怕对左邻右舍的身心造成不好的影响……结果你直接爬上来,自己动,还拿鞭子绑住我的手……” 第121章 “蛇?”王大虎惊讶地问,“大嫂是蛇妖?他不是人类吗?”  “不是,我就问问。”  王大虎:“蛇好像是5~6月,但也有特殊情况,一般来说,动物的发情期要和孕期关联,大家一般都在春夏产仔,天气温暖好养活,像猫的话,孕期较短,夏季产仔、春季发情就很合适了,而鹿的孕期很长,为了在夏季产仔,那头年秋季就要发情,大嫂的孕期是多长时间?”  “……”石饮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大嫂没有孕期这种东西。”  “哈哈,哈哈哈……”王大虎抓抓黄毛,尴尬地笑了两声。  石饮羽问:“发情期对妖物身体有伤害吗?”  “这个怎么说呢?”王大虎一见陆行舟那样子,就显然是纵欲过度,而他纵欲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位大哥,大哥还问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都下不了床了,你说有没有伤害!  王大虎支吾着说:“适度的话,是利大于弊的,毕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嘛,季节到了,逃也逃不掉,那个状态下双方都……很爽,有助于夫夫感情。”  “但现在并不是蛇发情的季节。”  “反季节老婆味道也不错的。”  “……”  “好吧,季节不对,正常来说是不应该进入那个状态的,除非用药,打个激素调节一下,”王大虎摸了摸下巴,“说起这个药,我有个朋友在‘千妖百魅’工作,内容就是研发这种药,据说他们会所的妖宠们,一年四季都能发情,很受欢迎哦。”  石饮羽心头隐隐有一丝不好的感觉,问:“迷蝶餐馆你知道吗?”  “啊……”  石饮羽一怔:“这个餐馆有问题?”  “他们家很红啊,”王大虎道,“网上评价杠杠的,但我听说是营销上去的,他家比较出名的就是那点旁门左道嘛。”  “什么旁门左道?”  “他家有那种服务啊,包间门一关,在里面可以使劲搞,卡座底下还提供套和油,甚至为了推销这种服务,还养了专门的药剂师,来研究暖情酒,有个叫‘无绝期’的酒很有名,带点助兴功能,后劲儿也不算大,销量很高。”  石饮羽:“我们本来点的也是‘无绝期’,但服务员上错酒了,上成‘发情期’,所以才有了这三天的事情。”  “发情期?”王大虎大吃一惊,一捶桌子,“根本不是上错酒,这是他家的惯用伎俩!”  “嗯?”  王大虎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他们会偷拍客人的视频。”  “什么?”石饮羽皱起眉头。  他想到自己那天和陆行舟差点就在里面干起来,后来陆行舟发现上错酒,才没有开干,万一当时没发现酒的问题,那么……  王大虎道:“迷蝶餐馆遇到一些美貌出众的客人,就会故意上错酒,诱发客人的淫态,然后偷拍他们的视频,或者让其他客人进去爽一下,再拍视频,上传到花榴网上。”  “花榴网?”  “一个色情网站。”  “这……”石饮羽咋舌,“这是不出一个小姐就开妓院的节奏?”  “互联网思维嘛,以一部分客人为商品,来吸引另一部分客人。”  “去他妈的互联网思维!”石饮羽道,“这个迷蝶餐馆这么胡闹都没有被查吗?妖界不是早就宣布色情业不合法了吗?”  王大虎早已经见怪不怪,笑道:“大哥,给你讲个笑话——妖界的法,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饮羽:“……”  服务员送上二人的酒菜,王大虎喝了杯啤酒,说:“严格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性执法,这就是妖界的法律。没有后台的餐馆,后厨煤气灶火大一点都是要罚款的,有后台的餐馆,饭里掺屎你都没办法。算了,不聊这个,去他妈的!”  与此同时,独自躺在旅馆的陆行舟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正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就听到门口传来刷房卡的滴滴声。  心头腾起一丝愉悦。  陆行舟不由得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竟对石饮羽的归来感到如此欢喜。  明明才分别不到半个小时,就感觉好像孤单地过了半生。  房卡不知出什么问题了,滴滴滴地响了半天都没能打开门,陆行舟撑起酸软的身体,想要下床去给他开门。  坐起来的瞬间,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下一秒,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六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冲进房间。  陆行舟猛地一惊。  为首一个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往陆行舟脸上比对了一下,大叫:“就是他!带走!”  陆行舟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虚弱地坐在床上,看到六个壮汉向他扑来。  这委实有点,太刺激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用力扬向壮汉们,在他们扯开被子的瞬间,骨鞭飞出,缠住一个壮汉的手腕,一把将他拽飞,狠狠拍向旁边的墙壁。  “啊!!!”壮汉的脸拍在了墙壁上。  其他壮汉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陆行舟半跏趺坐,提着骨鞭,懒洋洋地看向他们,沉声:“你们是什么人?”  壮汉们显然没料到他武艺这么强,相互看了几眼,为首的壮汉出声:“我们是警察,有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便衣?”  “对!”  “《妖民警察证》拿给我看看。”  “……”  壮汉们一起沉默。  其中一个壮汉小声问他旁边的同伙:“那是什么东西?”  “证件,蠢货!”  “真警察出门还会带着证件的吗?”壮汉抓抓头发,困惑地说,“那多麻烦啊,我出门连身份证都不带。”  “咳咳咳,”为首壮汉用力清了下嗓子,色厉内荏地呵斥,“我们的重要证件有你看的份儿?你少废话,不然我们要捏造妨碍公务的罪名抓你了!”  陆行舟抬眼,淡淡一挑眉:“来啊。”第122章   壮汉们扑上来的瞬间, 陆行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挥舞骨鞭抽了上去。  石饮羽不在身边,不用担心力量波及到他, 陆行舟一手握紧骨鞭, 另一手摸出一把符咒, 掌心燃起那落迦火,点燃符咒的瞬间挥洒出去。  火焰呼啸着射向壮汉们。  “啊啊啊啊……”一个壮汉躲闪不及, 被火焰烧着了头发, 火焰中蕴含的降妖之力烧得他大声惨叫起来,猛地撞开同伙, 疯狂地冲进浴室, 将脑袋塞进水龙头底下。  其他壮汉警惕地看向他, 惊恐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降妖?”  “我不但会降妖,我还会降魔呢。”  “你是降魔师?”  陆行舟笑了一声:“看样子,你们不认识我,那是听命于其他人的?你们老板是谁?谁让你们来抓我的?”  壮汉们听到降魔师的名号, 便开始打退堂鼓了, 相互看了几眼, 其中一个附在首领耳边小声说:“老大,boss没说这是个降魔师啊,我们几个打得过?”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得打!”首领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忘了任务失败的下场了?”  那壮汉凭空打了个哆嗦。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首领狠狠地说, “兄弟们,今天如果不能把他抓回去,我们哥儿几个都没好日子过!”  陆行舟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眸深沉:“你们的老板手段挺狠?那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钱多。”首领简短地说,说完,一声令下:“上!”  几个壮汉齐齐俯低身去,身形快速发生变化,随着几声杂乱的从喉咙底发出的低吼声,几头强壮的公狼出现面前,从各个方向围着大床,亮出尖牙和利爪,一起嘶吼着扑了上来。  陆行舟挥起骨鞭,一头公狼冲去,不顾被抽碎头壳的危险,一口咬住骨鞭,死死不肯撒口。  陆行舟皱眉,掏出符咒,点燃,疾射出去。  另一头狼冲上前,以身体为盾,挡住燃烧着那落迦火的符咒,浑身皮毛瞬间被点燃。  其他几个公狼已经扑到眼前。  陆行舟狠狠咬了下舌尖,撑起结界挡在四周。  结界应声而碎。  公狼扑了上来。  陆行舟浑身燃起那落迦火,公狼如同扑进火焰中,登时疯狂地哀嚎起来。  房间顶上烟雾报警器突然发出一阵尖鸣,几秒钟后,从屋顶开始往下喷水。  与此同时,门外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陆行舟抬眼看去,见一大群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有些面熟,他怔了两秒,蓦地反应过来,这竟然是那个迷蝶餐馆的经理。  这货吊着胳膊,脸上还贴着胶布,冲进来,二话没说,愤怒地踹了地上的狼一脚,骂道:“废物!垃圾!这么长时间都搞不定一个男人,你们等着被扒了做皮袄吧!!!”  经理抬头看向陆行舟,看到他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颊,缓缓往下滴着水,苍白的脸上带着朦胧的潮气,不由得露出一脸惊艳之色,接着狞笑:“小样儿,总算被我找到了吧!”  “你怎么伤成这样?”陆行舟困惑地问。  经理脸色一僵,咆哮:“你还敢问我怎么伤的?另一个呢?那个魔物呢?躲到哪里去了?敢打我,出来受死!”  哦,原来是被石饮羽打的。  陆行舟淡淡道:“恕我直言,那个魔物要是出来,受死的就是你了。”  “还狂?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经理张狂地说着,“他躲得再远都没用,把你抓走,不怕他不回来。”  “……多谢你对我们感情的高度赞扬。”陆行舟说着,握紧骨鞭,他身体看似松弛地站在他们面前,其实已经紧绷,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谁他妈赞扬你们了!”经理贪婪地盯着陆行舟的脸,舔了舔嘴唇,不知想到什么画面,满意地笑了起来,一挥手,“上!拿下他!”  比刚才更多的壮汉冲了上来,陆行舟烦躁地歪了歪头,他身体很难受,心情巨糟糕,暗自琢磨自己要是把这个什么经理给杀了,要不要付法律责任。 第123章 陆行舟挑眉:“刚才那只云阳氏的鸡精带人来找麻烦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报警?”  “什么?有人找麻烦?我怎么不知道?”老板一把捂住嘴,演技极其浮夸地表示那群人不是自己放进来的。  陆行舟瞥他一眼,没戳穿他的谎言,凉凉地笑道:“好在我们有点本事,摆平了他们。”  老板一听,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三个人绝不是善类,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连忙堆上一脸笑容:“厉害啊!其实我一看你们,就觉得英武不凡,特别是这位兄弟,”他拍了拍王大虎的胳膊,“这肌肉,可真壮实啊!”  妇科圣手王大虎高冷地看着他。  老板讪讪地收回手,转而恭维陆行舟:“这位更是美貌与窈窕并存!”  “……”陆行舟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石饮羽漠然出声:“少废话,赶紧换房间。”  “是是是……”  老板扣扣索索地给换了个房间,依然是最便宜的大床房。  不过陆行舟和石饮羽都不是拘泥小节的人,没再难为老板,便搬了进去。  王大虎跟着进来,冷笑:“刚才那么大阵仗,不但老板没有报警,连其他客人都缩在自己房间,没一个吭声,妖界就是这么冷漠,哈哈。”  陆行舟倚在床头,唏嘘:“如果一个地区的法制不能保证善有善报,那么百姓变得冷漠也只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方法。”  “你们不如去我那儿住吧,”王大虎道,“万一他们再来找麻烦呢,虽然伤害不了你们,但像蚊子一样嗡嗡嗡的也惹人讨厌。”  石饮羽无可无不可,问陆行舟:“你觉得呢。”  “不用了,”陆行舟道,“虎子还要上班,别添麻烦了。”  王大虎:“我没事,坑蒙拐骗嘛,什么时候都行……”  陆行舟坚决地婉拒了,名义上是不想给人添麻烦,实际上是考虑到住在小弟家里,不是很适合为爱鼓掌。  王大虎又自告奋勇要带他们去快活快活。  这倒正中陆行舟下怀,妖界的经济虽差,旅游业却格外发达,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很多情侣来度蜜月,回去之后都表示不虚此行。  “你知道哪些好玩的地方,推荐几个。”石饮羽道,“等你大嫂身体好点,我们就去。”  王大虎掏出几张卡片:“这是涿玉城旅游联卡,几个普通景点都可以刷卡进的,这是交通卡,公交车和地铁都能用,对了,还有……”  他说着,拿出一个卡包,打开,只见一阵晶光闪耀,无数张店铺的vip会员卡差点闪瞎他哥嫂的眼睛。  陆行舟狐疑地看了王大虎一眼。  刚才卡包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那一张张卡片上都写着什么“养生会所”什么“高端洗浴中心”……  这个小弟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王大虎挑出一张光芒四射的卡片:“这是‘千妖百魅’皇家极乐俱乐部的钻石vip卡,可以免费体验一些项目,什么推油、冰火、双飞燕、水晶之恋、沙漠风暴……”  “咳咳咳!”石饮羽清了清嗓子。  “这些统统都没有。”王大虎认真地说完。  陆行舟:“……”  石饮羽:“你这张卡能体验什么项目?”  “洗澡。”  “……”  “一个人,自由地洗澡。”  陆行舟:“不然还能怎么洗?”  “两个人,激烈地洗澡。”王大虎顿了顿,补充,“还有可能三个人,丧心病狂地洗澡,甚至更多,看需求。”  陆行舟:“……”  “但是要加钱。”  陆行舟觉得这个钱可以省,他只想和石饮羽甜蜜地洗澡。  王大虎:“不过,这个卡最大的优惠在于,可以参加由千娇百媚冠名赞助的年度拍卖大会,不用缴纳保证金。”  陆行舟:“用卡主的信用做担保?”  “不错。”  “那如果我们做了点不太好的事情呢?”  “比如?”  陆行舟想了想,自己和石饮羽向来安分守己、遵守规则,好像并不会做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王大虎笑道:“放心啦,不会出事的,出事也是我担着,我跟千娇百媚有业务往来,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他说着将那一大堆卡片都放在床头柜上,又拿出一张信用卡:“这张卡没有密码,大哥大嫂随便花。”  陆行舟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石饮羽麾下竟然能有如此财大气粗之魔。  石饮羽也觉得不可思议:“你现在工资很高?”  “还行,跟咱们当年在第六天城的快活日子没法比,但也足够糊口,用燕窝鱼翅糊的那种。”  “……当医生这么挣钱?”陆行舟愕然地问,回想了一下他开的方子,觉得就那驴唇不对马嘴的医术,没被打就算祖坟冒青烟了吧,怎么还能挣到钱呢?  “当医生当然没这么挣钱,”王大虎碾了碾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笑道,“有点外快就舒服多了。”  “什么外快?”  “帮俱乐部的妖宠们治疗月经不调。”第124章   在王大虎的再三要求下, 石饮羽收下了那张随便刷不怕爆的信用卡, 送他离开后,石饮羽将信用卡交给陆行舟。  “你还真打算花虎子的钱?”陆行舟没接。  “先收着, 没什么需要的当然就不花了, ”石饮羽说着, “万一真看上什么好东西呢?”  陆行舟将信用卡收起来,嗤道:“看两眼, 开开眼界就得了, 能上年度大拍的拍品一个比一个名贵,都不是我们消费得起的。”  “怎么消费不起?有虎子的卡呢。”  “花小弟的钱, 不要脸。”  “我还没花呢!!!”  两人嘻嘻哈哈的拌着嘴, 石饮羽将从餐厅拎回来的饭菜打开, 放在床头柜上。  刚才还能大杀四方的陆行舟,一下子就变成行动不便的重病号了,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等着他扶。  石饮羽把他抱起,让他倚着床头坐好, 小声问:“屁股疼不疼?加个垫子?”  “不用。”陆行舟看向餐盒, “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烧酒虾, 花胶炖鸡汤,清炒白菜,和海参粥,满意吗?”  “满意!!!”  石饮羽笑起来,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就喜欢你这好养活的劲儿。”  这话要是让颜如玉听到,一定要大吼“石饮羽你是眼瞎还是大脑发育不正常?组长那张挑食挑到天怒人怨的嘴, 怎么到你眼里就变成好养活了?”  大哥不管,大哥就是觉得大嫂好养活。  有个清炒白菜就满意的爱妻怎么看怎么可爱。  石饮羽剥着虾,将迷蝶餐馆会偷拍客人视频上传到网上盈利的事情跟陆行舟讲了。  陆行舟吃了一惊:“太恶劣了!”  “咱们那天算是幸运,多亏你检查了一遍那个酒,不然要是当场在包间里做起来,现在就可以在屏幕里欣赏咱们的英姿了。”  “这么刺激的吗,一脑补还有点小激动呢。”  “……你还挺期待?”石饮羽提高声音,将虾肉塞进他的嘴里,狞笑,“那老公一定不能辜负你的期待,今晚就录下来,满足一下你。”  “别这么禽兽,今晚?你想要我死吗?”  石饮羽点头:“不瞒你说,老公就是这么禽兽。”  陆行舟恨不得穿越到十秒钟前,把那个随口说骚话的自己给掐死。  在屏幕里表演给别人看,这小魔物不乐意,但要是只表演给自己看,这小魔物乐意得很啊!  这顿饭的后半截,陆行舟吃得十分沉默,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祸从口出”,有一句话叫做“用一年学会说话,用一生学会闭嘴”,陆行舟觉得这话不对,自己学会闭嘴,只用了十秒钟。  石饮羽对他的沉默很不满:“怎么不说话了?”  陆行舟谨慎回答:“没什么想说的。”  “那就说你爱我吧。”  “……”  “说。”石饮羽往他嘴里又塞了一只虾。  陆行舟咽下这只虾,语重心长地说:“阿羽啊……”  “说你爱阿羽。”  “你小时候,我经常教你人生的道理。”陆行舟说,“有一句话,我教过你很多次——吃不言寝不语。就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石饮羽横他一眼,舀起一勺鸡汤灌到他的嘴里,嘟囔:“喝你的鸡汤吧,就知道你没我爱得那么深。”  陆行舟喝了鸡汤,鲜香满口,他却察觉到一丝苦涩,抬手抓着石饮羽的手腕,正色道:“我笨嘴拙舌,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少。”  石饮羽看着他,微微低下头,得意地抿唇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石饮羽身体前倾,在陆行舟唇上啄了一下,觉得他的嘴唇比花胶滑润多了。  “真好听。”  “什么?”  “行舟告白的声音,真好听,”石饮羽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真想再听一遍。”  陆行舟笑起来,嘀咕:“小魔物。” 第125章 陆行舟走过去。  两人在窗前接吻。  一吻终了,陆行舟帮他一粒一粒地系着扣子,这小魔物好像得了一种不会系扣子的病,经常系错纽扣。  石饮羽戏谑:“你帮我穿衣服的次数,比你帮我脱衣服的次数,可多得多了。”  “谁叫有个弱智不会系扣子呢?”  石饮羽大笑,用柔软指腹摩挲着他的脖颈,低声笑道:“而我帮你脱衣服的次数比较多,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陆行舟笑了起来。  两人下楼的时候,门外一辆越野车已经停在巷口,王大虎带着墨镜,大咧咧地坐在车前盖上,晨风吹起他的花衬衫,露出雄壮的胸肌。  “大嫂,大哥。”王大虎从车上跳下来,恭敬地打招呼。  陆行舟忍不住拍拍他的胸肌,笑道:“几年不见,虎子真是帅上新高度,瞧这身材!”  王大虎嘿嘿一笑:“大嫂喜欢是我的荣幸。”  “喜欢。”  王大虎引以为傲的身材得到了大嫂夸奖,一时得意忘形:“看。”  他站得笔直,身体没动,胸肌灵活地抖动起来,那两块结实油亮的肌肉竟好像活的一般,既能一起抖,还能一前一后分开抖。  陆行舟大赞:“漂亮!”  王大虎对自己胸口指了指。  陆行舟伸手按在胸肌上,感受到手底下强有力的跳动,转头对石饮羽感慨:“怪不得妖界公认肌肉最强最优美的是虎族,这种族优势,真不是盖的。”  石饮羽面无表情,并不想跟他探讨小弟的身材。  王大虎得意道:“有研究证明,我们虎族的筋肉能占到总体重的72%。”  “羡慕。”陆行舟揉了揉自己胸口,遗憾地说,“我就练不出这样健壮的肌肉来。”  王大虎对大哥的不悦浑然不觉,甚至还看向了大嫂的胸,甚至还叭叭地点评:“大嫂这样也好看,不需要大块肌肉,现在这个形状穿衬衫特别优美……”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突然从陆行舟面前消失了。  陆行舟:“???”  石饮羽拉开车门:“上车。”  “虎子呢?”  “给他造了个适合冥想的小房间,让他清醒一下。”  “……”  陆行舟伸出手去,果然摸到一道结界,指尖碰到结界,就感受到里面王大虎的抓狂,他掌心凝聚力量,刚要破开结界,就听到耳边传来石饮羽的声音——  “你敢把他放出来,我现在就操死你。”  “……”  石饮羽补充:“虎子这车,震起来貌似不错。”  陆行舟果断收回手。  石饮羽满意地笑了,他抱住陆行舟,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转身将陆行舟压在车上,用力揉着他的胸,嘟囔:“这里不许给别人看。”  陆行舟无奈:“我是个男的。”  “这应该是没有争议的事。”  “那你他妈揉个什么劲儿?”陆行舟提高声音,却没有推开他,由着他当街耍流氓。  “好玩!我喜欢!我不但揉!我还要咬!我还要舔!”  “去你大爷的!”  石饮羽揉了十几分钟,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幽怨地看一眼陆行舟——都揉成这样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他那胸口只是个和面板,大方地借给自己揉了个面团。  这么长时间,真面团连手套膜都能揉出来了,他居然还毫无波澜!  还一脸淡定地问:“玩够了?”  “玩不够!一辈子都玩不够!”石饮羽恶狠狠地说,把王大虎从结界里放了出来。  “大哥我错了!”王大虎直接一个大礼跪在了石饮羽面前,战战兢兢,“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石饮羽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走。  陆行舟皱眉:“你干什么?别拿虎子撒气……”  “我有话要问他。”石饮羽回头说了一句,拉着王大虎往旁边走了十几步,来到一个墙角,压低声音:“我问你,发情期之后会阳痿吗?”  王大虎吃了一惊:“大嫂他……”  “不是!”石饮羽否认,“我就问问,别瞎发散。”  王大虎明白他是要保护陆行舟的隐私,不敢再多问,老实回答:“对于妖物来说,发情是为了产崽,如果带上崽了,自然没必要再过性生活,阳痿的话也说得过去……”  “我建议你用点脑子回答我的问题。”  王大虎顿了一下,知道大哥的意思是:你大嫂是公的,怎么可能带上崽!他想了想,压低声音:“大哥啊,我觉得,是不是之前做得太凶了?”  “嗯?”  “以我个人的经验,虽然挨操很爽,但如果被一次性操得太狠的话,有好长时间是不会再想这事的。”  “……”石饮羽震惊地看向他。  王大虎茫然:“怎么?我说得没道理吗?”  “不是,是你……”石饮羽上下打量一下他筋肉虬结的身材,和强烈的荷尔蒙,和晶光闪耀的水晶指甲,缓缓吁出一口气,“虎子啊,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也没跟兄弟们说一声?”  “我还单身啊。”  “嗯?”  “我没有结婚,目前也没有男朋友。”  “可是你都有过性经验了。”石饮羽皱眉,“是有过失败的感情经历?遇到渣男了?他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王大虎连忙摆手,“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虽然追求我的人能从涿玉城排到招摇之山,但我还没想好要和谁共度一生。”  石饮羽吃惊,没想到自家小弟居然还是个万人迷——虎子又有钱,又有人追,真是山部的异类啊。  王大虎接着道:“跟一个人上床,和跟一个人结婚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结婚对象一定要好好挑,但上床对象嘛……床上功夫够硬就好了。”  石饮羽正色道:“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和他结婚,不想和他结婚,也肯定不会想跟他上床的。”  “灵和肉是可以分开的……”  “话虽这么说,但分开的意义是什么呢?”石饮羽道,“如果枕畔不是挚爱的那个人,这样的生活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王大虎看着自家大哥,突然羡慕起了陆行舟。  石饮羽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去认认真真地追求,如果暂时没有,就耐心等待,真爱啊,等一千年都不算久的。”第126章   陆行舟在车边等了好几分钟, 那兄弟两个才回来, 石饮羽没主动说他们谈什么去了,陆行舟便也没问, 这一点上, 两人都是充分尊重对方。  王大虎开车, 带两人去兜风。  妖界风景秀丽,天空湛蓝, 空气甘甜清新, 随手一拍都是壁纸。  陆行舟在天地间行走这么多年,早已看遍山河, 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新意, 没想到跟石饮羽把臂共赏美景的时候, 心头还是一阵颤动。  “有些美景,一个人看,跟两个人看,体会竟完全不同, ”石饮羽也感觉不可思议, “这些地方, 我以前都来过,但当时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竟判若两人。”  陆行舟笑问:“当时什么感觉?现在又是什么感觉?”  “这山叫叠翠山,山中流出来的那条河叫津途川,”石饮羽指着远处道, “当年我一个人来到这里,觉得山川虽美,却与我没什么关系,它美它的,我孤单我的,现在我又来到这里,却觉得山川好像是为了给我们祝福才美成这样的。”  “……论脸皮还是你厚。”陆行舟由衷地感慨,连山川都为了给你祝福才美成这样?那你觉不觉得空气都是因为你要呼吸才会有氧气呢?  “哈哈哈。”石饮羽大笑,将手机递给王大虎,“帮我们拍个照片。”  两人从进山开始,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情侣一样,一路走,一路变换着各种腻腻歪歪的姿势拍照。  津途川是一条水流平缓的大河,清澈见底,陆行舟蹲在河边,看到对岸有个女孩在河边取水,随口问:“那边的山你们去过吗?”  石饮羽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百米之外的对岸,看到那个女孩取完水,拎着水桶走进后面的山林中。  这里在山间谷底,河面上水雾缭绕,一片崇山峻岭隐藏在云雾之后,看上去神秘而又秀美。  “那边是三座连在一起的大山,里面有十八个村寨。”王大虎说,“涿玉城政府之前考虑过开发成旅游景点的,但一直谈不拢。”  陆行舟:“那里是不是就是三山十八寨?盛产草药。”  “对,那里的草药是全妖界品质最好的,古法种植,纯手动,无污染,无公害。”  陆行舟:“但我听说他们的草药之所以品质好,是因为有药神庇护。”  “营销口径吧。”王大虎不以为然,“之所以跟政府谈不拢,也是这个理由,说游客多了,会惊扰到药神。”  陆行舟:“真有药神?”  “那谁知道啊,万一真有呢,为了搞个旅游景点,吓跑了药神,搞得草药品质下降,这个锅哪个官员想背啊,所以方案就搁浅了。”  石饮羽听他们说完,冷笑:“扯吧。”  陆行舟看向他:“你了解?”  “我虽然不了解那个什么药神,但我相信科学。”石饮羽一脸浩然正气,“希望十八寨的妖民们能够摈弃愚昧的迷信思想,积极学习科学知识,明白只有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装神弄鬼都是骗人的。”  陆行舟:“……”  从叠翠山回到市中心已经下午六点多,满城披着夕阳的余晖,美不胜收,城中的妖民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常年生活的地方有多美,一个个面容麻木、眼神冷漠。  越野车拐进一个豪华得如同宫殿一般的建筑群,王大虎一边骂骂咧咧地找停车位,一边指着外面的建筑介绍:“这就是千妖百魅俱乐部,妈的,又他娘的没车位了。”  停车场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豪车,王大虎的越野车在陆行舟看来已经很土豪了,没想到往这里一杵,简直恨不得抄大锤砸了卖废铁的程度。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位置十分刁钻,但是王大虎车技非凡,一把到位,前后左右距离刚刚好,堪称完美。  陆行舟赞道:“虎子车技真好。” 第127章 陆行舟心想你特么早说啊,我多点几个菜啊。  石饮羽一摆头。  王大虎立刻站起来,一拍桌子,出声:“服务员,不用,我们有的是钱。”  他力能扛鼎,手掌拍在桌面上,仿佛没用什么力气,手下的大理石餐桌却赫然裂出一道深缝。  肥妖惊得往后撤了一步,半秒钟后,一个箭步回来,拉起王大虎的手,心疼道:“拍疼了吧?我最怕弄疼美人儿了!”  陆行舟:“……”  石饮羽:“……”  那肥妖还在拉着王大虎的手,一边揩油,一边挤眉弄眼:“刚才在那边,我惊鸿一瞥,就觉得你倾城之色,美不胜收,美人儿,你原型是什么?看上去好像不是俱乐部的宠物,有兴趣做妖宠吗?哥哥给你钱花。”  陆行舟看看那边趴在桌底的瘦弱少年,再看看王大虎虬结的肌肉,不由得感慨这个肥妖不知道原型是什么,口味可真够杂的。  这边,王大虎已经使劲甩开肥妖的手,嫌弃地骂:“你神经病吧?化形时能量不够亏着大脑了是不是?你弱智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能给你做妖宠?我一巴掌拍死你啊!”  肥妖两眼冒光:“你怎么知道我原型是狗?我是现在最受欢迎的可爱小奶狗哦。”  “滚!”  “好烈,好喜欢……”  王大虎不耐烦,直接化出原型。  只见一头毛色油亮的吊睛白额大虎赫然现身,棕黄毛皮上布满黑色花纹,在餐厅昏黄的灯光下健美得摄人心魂。  身上同时弥漫着妖气与魔气,交织出一股令人痴迷的魅惑气息。  虽然妖界虎族不少,但身材漂亮成这样的可不多见,简直是虎中彭于晏。  周围就餐的客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发出一声声惊呼,拿出手机来拍照。  肥妖捧着脸,已经跪倒在毛茸茸的虎爪之下了。  王大虎低头,在肥妖脑袋边张口,喉间发出一声低吼,魔物的威压如泰山一般压了下来。  肥妖浑身猛地一颤,晕倒在地。  王大虎抬起粗壮的虎爪,一爪将他拍飞。  陆行舟也掏出手机,录制视频,感慨:“虎子真帅!帅出新高度啊!”  正在说着,屏幕里突然出现石饮羽的脸,把屏幕塞得满满当当,连点缝隙都没留给后面的老虎。  石饮羽挡在摄像头前,举起手指放在脸边,眨眼:“啾咪~”  陆行舟:“……”  王大虎很快就变回人形,坐在椅子中,抓起酒一饮而尽,重重舒出一口气,骂道:“日!”  “虽然建议你找个稳定的男朋友,”石饮羽说,“但这个不行。”  “嗯。”  虽然出了个小小的插曲,但三个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把肥妖吓晕之后,就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并一致认为饭菜做得不咋地,那个价值1888的冰激凌还不如门口小卖部折合软妹币三块五的光明冰砖。  从餐厅出来,王大虎提议去看看表演,俱乐部里有比较正规的妖物演出,都是一等一的妖冶漂亮,情而不色,淫而不秽。  石饮羽本来没什么兴趣,他当年在第六天城见过的表演多了去了,妖物虽美,但和魔物相比,还是要差点的。  不过王大虎说了一句话,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王大虎:“我每看一次他们的表演,都对性生活的姿势有新启发。”  “带路。”石饮羽果断地说。  他们沿着幽深的长廊往前走去,拐了个弯,俱乐部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周围安静极了,只有陆行舟和石饮羽这样实力雄厚的,才能察觉到旁边的房子里都有啪啪啪的声音。  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行舟脑中想着刚才那个妖宠的样子,猜测他到底为何流落到这种地步,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前方拐角处一个急拐弯,因为惯性太大撞在了墙上,连声痛都来不及喊,连忙爬起来,往他们这边急冲。  “别跑!你跑不掉了!小畜生!”后面一大群保安追了过来。  “咦?”陆行舟低低地叫了一声,来不及说话,就见那小东西眼看着要被保安追上。  他手指一动,一道结界如钟罩般将那个小身影罩了进去。  “怎么会不见了?”保安们冲过来,惊愕地大叫。  他们面面相觑,看向这三个人,礼貌地低头行礼:“请问三位,有没有看到一只浣熊?”  “浣熊?”陆行舟吃了一惊,“刚才有个黑影嗖地一下冲过去,我没看清,原来是浣熊?”  “请问他往哪边跑了?”  陆行舟往身后一指:“应该是这边吧,没注意。”  “多谢。”保安们仓促地往他指向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陆行舟才收起结界,那个小身影猛地蹿出来,刚要逃跑,被陆行舟一把抓住后颈拎了起来。  那小家伙举着双爪,仿佛很凶猛地张大口,露出猩红的小舌头。  “又见面了?”陆行舟凉凉地说,“上次在车站偷东西,你果然没有受到惩罚。”  石饮羽附和:“这次还偷到人家俱乐部来了。”  “还又一次被发现了。”陆行舟道,“是不是啊,浣熊?”  “放开我!你才是浣熊!你全家都是浣熊!”那小家伙张牙舞爪,稚嫩的嗓子大骂,“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明明是高贵的小熊猫!!!”第128章   “狗眼?”陆行舟不怒反笑, 高高拎起他, 让他跟自己近距离对视,指着自己的眼睛道, “这么好看的眼睛是狗眼?我这分明是妖而不媚、邪而不淫、美而不俗的……蛇眼。”  说完, 他背后陡然幻化出一个巨蛇的幻影, 张开大嘴,向着小熊猫急遽袭来。  “啊啊啊啊啊……”小熊猫举着双爪拼命挣扎, 被吓得魂飞魄散。  蛇影在冲到小熊猫面前的那一瞬间, 消失了。  小熊猫还在闭着眼睛,疯狂地挥舞着爪子大叫。  陆行舟:“你再叫, 就把保安给引回来了。”  小熊猫声音戛然而止, 顿了顿, 压低声音:“啊啊啊啊啊……”  陆行舟:“叫屁啊!不许叫了!”  “蛇蛇蛇!好可怕呀!”  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应该是保安没追到这小畜生,又回来了。  小熊猫立刻又挣扎起来,低吼:“放开我!我落到他们手里就没命了!”  “你落到我手里, 也没有好果子吃。”陆行舟嘴上说着狠话, 却也没狠心将这小东西扔给保安, 而是在他们拐回这条走廊的前一秒,推开旁边的房门,几个人躲了进去。  保安的脚步声从门外跑远。  这是个餐厅包厢,陆行舟将小熊猫放在桌子上,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已经是第二次落到我手里了,应该知道, 我比你强很多,乖巧、听话,是你的唯一选择。”  小熊猫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发现除了识时务,果然别无选择,郁闷地点头。  “你嗑药了吗?”  “???”小熊猫瞪大眼睛,愤怒道:“当然没有!”  “那你为什么有勇气来这里偷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淫窝。”  “……”陆行舟笑起来,对石饮羽道:“突然觉得这个说法着实有点道理。”  石饮羽笑道:“一针见血。”  小熊猫闷声道:“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嗯?”陆行舟吃惊,“那你来干什么?就你这个年纪不至于是来消费的吧。”  他回忆了一下前几天在车站相遇时这货的样子,以人类的年龄换算,应该还没成年吧,他嘀咕:“你才化形几天啊?就来寻欢作乐?不可能,你应该也消费不起,难道……”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小畜生无论人形还是兽形,好像都不太适合在千妖百魅这种地方当妖宠。  不过,倒是挺适合在人界讨生活的。  连唐二藏那货都能当网红卖藏狐表情包,这小熊猫应该行情也不差。  石饮羽淡淡地问:“你那个同伙呢?”  “对啊。”陆行舟想起那天还有只赤狐来着,相比较而言,那赤狐仿佛更适合在这里当妖宠。  小熊猫闻言,沉默下来,坐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仿佛在按捺着什么情绪。  陆行舟疑惑:“嗯?”  半晌,小熊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阿狐被他们抓走了!我是来救阿狐的!可是我找不到他!呜哇……”  “别哭别哭。”陆行舟揉着他的软毛脑袋,“阿狐……就是那只赤狐啊?被抓到这里来了?这里抓他干什么?”  小熊猫抽泣:“反正不是做围脖。”  陆行舟:“……”  石饮羽遗憾地说:“那只赤狐虽然缺油水,但毛色其实还不错的,可惜,早知道还不如给你做了围脖呢。”  小熊猫:“呜哇!!!”  陆行舟见他又哭了,连忙再次趁机揉起他的脑袋,这货长得瘦弱,脑袋却依然圆滚滚,哭泣的时候,颅腔共振,带动毛发微微震动,手感特别好。  他看向石饮羽:“你怎么看?”  石饮羽:“赤狐善魅,被公认为是天生的尤物。”  “不错,确实有这说法,并且还说赤狐天性妖冶,稍加调教便可成为名器。”王大虎说着,露出困惑的神情,“奇怪,千妖百魅俱乐部虽然半黑不白,但还不至于嚣张到直接出去抢人,那位阿狐朋友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小熊猫攥紧双爪,愤怒道:“他是被他族人卖进来的。”  陆行舟愕然。 第129章 妖宠:“你们也要小心,调教室是禁区,监管严格,外人贸然进去,会惊动他们。”  “好,”陆行舟感激道,“多谢你仗义相助。”  “举手之劳。”妖宠淡淡地说,“这俱乐部里有三百多个妖宠,有人自愿来出卖自己,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被送来,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陆行舟:“你……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哦?”妖宠仰脸看向他,妖冶地笑起来,“你爱上我了吗?”  “……”  妖宠低下头,重新回复低眉顺眼的神态,柔声道:“大人先解决手头的事情吧,保重。”  “保重。”陆行舟对他点头致意。  与妖宠分道扬镳,几个人往前走去,陆行舟回过头去,看到妖宠在那个肥妖的牵引下慢慢往后爬去。  石饮羽伸手,挡住他的眼睛。  陆行舟笑起来,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  石饮羽另一只手扣着陆行舟的后脑,当着王大虎和小熊猫,十分自然地将他拉到怀里,吻住嘴唇。  小熊猫倒吸一口冷气,满脸震惊,惊了几秒钟,转头看向王大虎,发现这个大个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在专心研究墙纸上的花纹。  一吻终了,陆行舟笑骂:“小醋坛子。”  “你又是觉得虎子的肌肉好看,又是觉得这妖宠的笑容好看,却从来不说我哪里好看,”石饮羽嘟囔,“我自然要吃醋。”  陆行舟:“那你觉得自己哪里好看?”  “我哪里都不好看。”  陆行舟无奈地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低声道:“我的阿羽啊,哪里都好看。”  石饮羽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行了,看看这边有多少监控,”陆行舟果断岔开话题,指向前方的墙壁,“能全挡住吗?”  “那当然,看老公的。”  石饮羽环顾一番,手指捏诀,几道结界环绕在四人身边。  陆行舟拉起小熊猫:“走。”  长廊幽深阴暗,布满监控,四个人飞快地往前走去,走着走着,陆行舟突然发现自己心底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转头看向石饮羽,见他正在看着自己,幽深的眸子中深不见底。  他认识这个眼神,每次两人情至浓时,石饮羽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  小熊猫没有修为,此时已经满脸通红,眼神飘忽,连走路姿势都变得十分尴尬。  “有古怪。”陆行舟出声。  石饮羽道:“空气中有催情的东西。”  王大虎:“我想起来了,有找我看病的妖宠提过,只要进了调教区,就会一直发情。”  石饮羽点头,想必是俱乐部为了提高调教效果,而在空气中投放了催情的东西,发情期的妖宠有多美味,他是品尝过的。  小熊猫夹着腿,烦躁地抓抓头发:“阿狐……阿狐已经被送来三天了……”  “我们快点找。”陆行舟掏出一张静心符,揉碎,粗暴的塞进小熊猫嘴里,“咽下去。”  小熊猫刚要反抗,被他一捏下巴,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把符咒咽下去,暴躁地大叫:“你给我吃了什么?”  “静心符,”陆行舟没好气,“免得你发起情来,给大家造成困扰。”  “能……能造成什么困扰!”小熊猫心虚地嘟囔,发现吃了那个符咒之后,头脑确实清醒了很多。  陆行舟冷哼一声:“我怕你爱上我。”  “滚啊!”  “嘘。”石饮羽突然出声,催动精神力加固了结界。  陆行舟一把捂住小熊猫的嘴。  不远处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过来。  他们修为低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有个结界,还在一边走一边交谈。  “早就说过,骨头再硬的妖宠,到了高老师手里,都要乖乖就范。”  “是啊,高老师的手法果然高明,几下就把那只狐狸给搞得……嘶……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刺激。”  “早该交给高老师的,居然敢咬伤调教师,不过,也真够带劲啊,啧啧啧,说实话,我就喜欢这样又烈又漂亮的小美人。”  “太瘦了,我喜欢丰满的。”  “哈哈哈……”  两个人从结界边路过的时候,小熊猫突然开始疯狂挣扎,陆行舟死死捂着他的嘴,等那两人彻底走远,才松开手。  小熊猫一获自由就如同一个小钢炮一般冲向那两个人,恨不得一口一个咬死他们。  然后一脑袋狠狠撞在了结界上,被弹得摔倒在地。  陆行舟拎起他:“怎么突然发疯?”  “是阿狐!他们身上有阿狐的味道!我要杀了他们!!!”第130章   “他们说的那只狐狸……是阿狐?”陆行舟眯了眯眼睛, “听他们的口风, 阿狐吃了不少苦头……走,我们快去。”  他们向着那两个人的来路飞奔而去, 明显感觉空气中的催情因子越来越浓了, 耳边甚至还能听到一两声难耐的呻吟, 看来他们离调教室已经很近了。  “我闻到了阿狐的味道!”小熊猫一指前方,“左拐。”  三个人拐进一个走廊, 脚步一滞, 只见两侧是一个个小房间,面向走廊的一面墙是透明玻璃的, 可以看到, 每个房间中都关着一个赤裸的少年, 有的趴跪在地上,有的被绑成各种姿势,有的正在被穿白大褂的人调理……  小熊猫步伐艰难地往前走着,肩膀不住地抖动起来。  陆行舟将他揽到怀里, 听到他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不要有事, 不要有事, 不要有事……”  “别怕,别怕。”陆行舟低声安慰。  小熊猫咬着牙:“我一点都不想找到阿狐了,我希望他失踪了,他……我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找到阿狐。”  陆行舟刚要说话,石饮羽突然加固了结界。  陆行舟立刻明白,一把捂住小熊猫的嘴, 收敛自己的气息,站在墙边。  与此同时,前面的房间里,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走出来,那女人也穿着白大褂,没有系扣子,走动间,露出里面紧身的职业套装,身材极其火辣。  女人:“没有时间给你们浪费,不能干就滚。”  下属:“是是是,您放心,今天晚上,他一定会乖乖的……”  “一群废物!”女人一边骂着下属,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路过结界处,突然停了下来,狐疑地看过去。  属下们茫然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盯着虚空看个起劲。  陆行舟信任石饮羽的实力,他设立结界的技术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虽然自己练得麻麻,但石饮羽却青出于蓝,也许和恶魔天生善于伪装有关。  不怪陆行舟对自己的配偶盲目自信,设立结界依托结界师本人的力量,以石饮羽体内澎湃的恶魔之力,世间能一眼看穿他结界的人,估计不多。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有所察觉。  双方离得极近,近到陆行舟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一颗非常小的小痣,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有种久居上位的冷漠和贵气。  她盯着结界看了半晌,慢慢抬起手。  陆行舟眼睛微眯。如果面对的是一般人,石饮羽完全可以控制着结界往前移动,然而眼前这个女人感觉敏锐,一个静止不动的结界都引起了她的疑心,而一旦动起来……  他和石饮羽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准备战斗。  女人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碰到结界的前一刹,空气里突然想起一阵清脆的音乐声。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捧着手机:“骊小姐,是獒氏的獒特蛮大人。”  “这个死胖子烦死了!”女人骂了一句,从秘书手里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却丝毫没有骂人时烦躁的模样,淡淡地问:“什么事?”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女人哼了一声:“我马上就到。”  看着这一大群人快步离开,陆行舟松了口气,嘀咕:“这竟然就是骊小姐……她居然会亲自来监督调教成果。”  “俱乐部里有三百多个妖宠,她监督得过来么?”石饮羽冷笑一声,“要么是她吃饱了撑的,要么就是这一个妖宠格外重要。”  “别管重要不重要了,先找阿狐。”  王大虎看了眼手表:“离大拍开场还剩半个小时了。”  陆行舟:“无所谓,反正一个也买不起。”  几个人挨个房间检查了一遍,发现走廊两边小房间里关着几十只妖宠,却没有阿狐的身影。  石饮羽指着身后一个房间,道:“刚才骊小姐是不是从那个房间出来的?”  王大虎:“那好像是办公室啊。”  “过去看看,万一有里间呢。”陆行舟率先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有两男三女,都穿着白大褂,正在围着一个人体模型比划,桌子上堆着各种道具。  陆行舟拉开门走进去。  “你是什么人?”一个男人大叫,“你从哪儿出来的?”  陆行舟一言未发,指间夹出一把符咒,进门的瞬间疾射出去,五张定身符精准地贴在五个人头上。  “阿狐的味道!”小熊猫大叫着往前蹿去。  这办公室里面果然有个小门,小熊猫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喉间发出一声尖鸣:“阿狐!!!”  只见里面赫然是一个密闭的调教室。  四周墙上全是镜子。  陆行舟踏进去的瞬间,陡然看到无数个自己在镜子中互相反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情欲气息,他抬头,看到房间正中央是一个高大的钢制架子,架子下是一个红发少年,浑身被黑色的绳子捆绑,双臂拉高,挂在架子上,脚尖堪堪点地,正在痛苦地颤抖着。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正拿着一个很小的注射器。  见到有人闯进来,那人蓦地回头,却丝毫不慌,将注射器放进口袋中,沉声:“你们怎么进来的?” 第131章 矛头蝮狡诈的蛇眼中浮起一丝嘲讽:“既然我马上就要死了,那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陆行舟挑眉:“因为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会连你的肉体和灵魂一齐毁掉。而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请判官给你批个好转生。”  “这个条件倒是不错……”矛头蝮吐着信子,“可是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陆行舟冷笑,“反正你都快要死了,说几句实话,搏一个可能实现的条件,怎么看怎么不亏。”  矛头蝮叹气:“是的,不亏。”  陆行舟谆谆善诱:“那就说吧,你什么时候见过云烈?在什么情形下?他是不是躲在妖界?”  “我第一次见他……”矛头蝮虚弱地喘息着,哑声说,“是六百多年前,骊小姐带我去见他,他要我……要我……”  “要你什么?”  “要我调教他。”  “什么?”陆行舟吃了一惊。  云烈原型是鹤,鹤者,天下清虚之物,云阳氏的家训是“清、节、澹、古”,而身为云阳氏少主的云烈,竟然找人调教自己?  石饮羽摸着下巴,很八卦地嘀咕:“以前觉得云烈冷冷清清,大家还都挺同情魔主,没想到……这恶棍还满有几分福气?”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  石饮羽立刻举起双手,正色道:“我一点都没有羡慕,真的。”  矛头蝮:“后来,我再见到他时,第六天城已经亡了。”  陆行舟:“你在哪里见到他?”  “就在这千妖百魅。”  陆行舟心头一跳,没想到从天罗地网下逃脱的云烈,竟然来到了千妖百魅,他来干什么?魔主已经坐牢了,他总不至于又来找调教吧?上瘾么?那是来干什么?找老情人?  不至于这么渣吧。  他看向矛头蝮:“你说的是实话?”  “蛇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行么?”  陆行舟:“不行。”  “呵呵……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死了……”矛头蝮笑了两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强撑着看向石饮羽,蛇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喃喃地说,“你跟云烈看似南辕北辙……其实……殊途同归,魔物……呵呵……”  “你什么意思?”陆行舟沉下脸来,这长虫对石饮羽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下意识地感觉十分烦躁。  矛头蝮没有理他,蛇眼中带着嘲讽,固执地看着石饮羽,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想告诉你一个词。”  石饮羽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垂死的样子,眼眸波澜不惊。  他心中没有对生命的敬畏,这世间的生灵,除了陆行舟之外,任何人的死生在他眼中都是没有意义的。  陆行舟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矛头蝮的嘴,指尖已经捏起法诀,只要这臭长虫敢说一个对石饮羽不利的字眼,他就让他形神俱灭。  只听矛头蝮喘了几口气,吐出一个词:“过刚易折。”  陆行舟愣了一下,他以为矛头蝮临死会说出什么诅咒,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普通的一个词,疑惑道:“为什么是过刚易折?”  他没有听到回复。  陆行舟低下头去,看到矛头蝮已经趴伏在地上,头歪在一边,彻底死去。第132章   穿着黑袍的鬼差穿墙而来, 将矛头蝮的亡魂从蛇身中抽出, 看都没看其他人,带着亡魂转身往外走去。  “鬼差大人。”陆行舟出声。  “哎唷。”鬼差吓了一跳, “你能看见我?”  “在下是特侦组组长陆行舟, 有件事要拜托大人。”陆行舟说着, 站起身,掏出打火机, 用底部在矛头蝮的亡魂额头钤下一个印记。  鬼差诧异地看向他:“陆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答应他, 在判官面前帮他求个好转生,但这长虫生前助纣为虐, 做过不少错事, 是非功过请判官仔细审判。”  “是。”鬼差应了下来, 带着亡魂匆匆离开。  陆行舟目送他们的身影穿墙而出,转过身来,看到石饮羽正蹲在蛇身旁边,一门心思地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干嘛呢?”  “哦, 没什么。”石饮羽又找了几秒钟, 站起身来。  “……”陆行舟眼睁睁看着他从蛇身底翻出一个小小的注射器, 塞进自己口袋中。  注射器?  想到矛头蝮的职业,陆行舟沉默。  石饮羽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指,开心道:“走吧。”  陆行舟跟他手牵手,嘟囔:“……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这么危险呢?”  “啧,对老公有敬畏是对滴, 但是不要防备嘛。”  “去你大爷的!”  陆行舟没追究他找到那个注射器打算干什么,毕竟对这厮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他还能干什么?  小熊猫围着王大虎转来转去,担忧地看着他怀里的赤狐:“虎子哥,阿狐怎么样?他怎么一直在抖呢?”  王大虎:“强制发情。”  “什么意思?”  “在不是发情期的季节,用激素强行催动发情,不管什么生物,在欲求不满的事情,精神最脆弱,最容易调教成功,奇怪。”  陆行舟看向他:“奇怪什么?”  “小狐狸只被送来三天,就被用上了这么激烈的手段,不正常。”王大虎皱着眉头,“据我所知,千妖百魅以前在料理新人的时候,讲究循序渐进,即便小狐狸性子烈,咬伤调教师,也不该这样一上来就上猛药,他年纪这么小,手段太猛,会搞废掉的。”  小熊猫大吃一惊:“不行不行!阿狐不能被搞废!”  陆行舟:“抓紧时间送他去医院。”  穿过外间的办公室时,陆行舟从一个工作人员身上扒下白大褂,裹住赤狐的身体。  石饮羽撑起结界,躲过监控,想将赤狐带出去,没想到在踏出调教区的那一刻,警报器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陆行舟皱眉。  石饮羽:“怕是阿狐身上有什么定位装置,快走,我们速度快,能跟保安打个时间差。”  小熊猫急道:“先把定位装置拿下来啊,这样走会被抓住的,这里保安很厉害!”  陆行舟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没脑子的小畜生,阿狐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定位器能装在哪儿?现在怎么拿?阿狐不要面子的吗?蠢货!”  小熊猫怔了两秒,蓦地反应过来,怒道:“我操他们妈呀!!!”  “帮我取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陆行舟看向赤狐:“你是说……”  “我不丢脸,”阿狐粗喘着说,他睁开眼睛,眸子中迸发出强烈的意志,哑声,“他们伤害了我,丢脸的是他们!”  石饮羽加固结界,释放出魔息,扰乱附近的信息,希望以此暂时阻挡住保安们的追踪。  几个人一起转过身去,留出空间给王大虎操作,他毕竟是医生,虽然只会治月经不调,但胜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搂着阿狐低声安慰了几句,将安装有定位装置的工具给取了出来。  “好了。”王大虎吻了吻阿狐汗涔涔的额头,“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  阿狐剧烈颤抖着,满身大汗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哑声道:“谢谢。”  小熊猫回头,看到被王大虎扔在地上的工具,登时气得身体要爆炸,暴跳如雷,一边跟在王大虎身后奋力奔跑,一边破口大骂。  俱乐部里九转十八回,几个人绕得几乎要迷路,陆行舟怒道:“他娘的当年盖楼时是不是就想到有这一天?故意造得这么复杂,让人跑不出去?”  “有人追来了。”石饮羽耳目敏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感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小熊猫吃惊:“被发现了?不是有结界吗?”  “你也不算算这都跑多远了,”陆行舟骂道,“知道移动中的结界要消耗多少心神吗?你真是不修行不知道修为的珍贵!”  “那现在怎么办?”  陆行舟停住脚步,看了石饮羽一眼。  石饮羽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沉下脸来:“不行。”  陆行舟很和气:“要么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出去;要么我们一起被发现,然后大杀四方,强行出去,闹个大新闻,被遣送回人界,接受组织处分,你选一个。”  “我选接受组织处分。”  “做梦吧。有资格接受组织处分的是组长我,你这个有案底的魔头只会二进宫。”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陆行舟冷冷地说,“但我已经受够守活寡的滋味了。”  石饮羽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真是……”  陆行舟无情地说:“如果你二进宫,我就改嫁,说到做到。”  “……”  “我要嫁给任不仁。”  “我回去就杀了那个假和尚!”  嘴里撂着狠话,石饮羽还是撤去结界,将陆行舟放了出去,然后迅速重新建立结界。  几个人呆在原地没动,一个静止的结界比移动中更容易隐藏身形。  小熊猫捂住嘴,眼睁睁地看着陆行舟大步往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掌中出现一条雪白的骨质长鞭,他白衣黑裤、背影瘦削,提着长鞭悍然迎向拐角处出现的保安。  “什么人!站住!别动!”  “啊啊啊……”  战斗的声音远远出来。 第133章 石饮羽:“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这个拍卖会?”  “想去花钱。”  石饮羽无奈地笑起来。  陆行舟:“确切地说,我想去见一下那个骊小姐。”  “嗯?”  “我怀疑她和云烈有联系。”陆行舟道,“矛头蝮说云烈曾通过骊小姐请他调教自己,那是六百多年前,云烈已经被魔主引诱入魔,按理说,骊小姐应该恨之入骨才对,怎么会帮他调教自己?”  “说不定她圣母呢。”  陆行舟瞥他一眼:“你刚才在调教区见过她,觉得她像是圣母的样子?”  石饮羽回想起那个差点发现自己结界的女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圣母。  陆行舟:“矛头蝮说第六天城覆灭后,他在千妖百魅见过云烈,可见云烈和骊小姐的关系并不像人们传言的那样恶劣。云烈一逃九年,都没有露出蛛丝马迹,我怀疑和骊小姐的帮助有关。”  “有可能。”  “所以我想去拍卖会,近距离见识一下这个骊小姐。”  “好吧,我陪你去。”  “现在我需要一个新的形象,”陆行舟摊手,“不然根本进不去拍卖场,在门口就会被保安发现。”  “……”  这特么怎么又绕回来了!石饮羽烦躁地想炸了这个鬼俱乐部。  陆行舟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好奇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拉开沙发边的矮柜,吹了声口哨:“哇哦。”  石饮羽郁闷地转头看过去,见陆行舟从矮柜里摸出一把不忍直视的工具。  “放下!”石饮羽冷声,“回去买一百个给你用,现在别碰它们。”  陆行舟将东西放回去,拿着一根纤细的银链子走来,一边走,一边将链子系在脖子上,另一端放到石饮羽手里,笑着说:“刚才听那个隆涛的说法,私宠仿佛是可以穿着衣服的。”  石饮羽接着链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见陆行舟挑了挑眉,得意道:“有我这样极品的私宠,不想带出去炫一下吗?主~人~”  “……”石饮羽气结,心想你这语气分明是说赶紧带我出去,奴隶!  两人来到拍卖场门口时,拍卖前的热场已经结束。  陆行舟的伪装果然成功,即便门口的电子屏上就在滚动着自己的高清大脸,门口的保安也没有发现他,还恭敬地推开门,轻声道:“请大人按号入座。”  石饮羽负手走进去。  他走得很慢,闲庭信步,眼神冷漠,在拍卖场的侍应生看来,这人一身雍容气度,显然是豪门清贵,可要小心伺候才是。  只有石饮羽自己知道,他都快要气炸了,走这么慢完全是为了让陆行舟能跟上他的脚步。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陆行舟爬得倒也不算吃力。  王大虎的vip卡级别还不够高,他们被安排在了角落一个圆桌边,旁边坐着五个妖物,其中三个带了私宠在身边。  石饮羽扫了同桌们一眼,和他们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陆行舟模仿其他几个私宠的姿势,乖巧趴伏在石饮羽脚边。  这么一趴,他才发现问题——视线所及,全他妈是腿,这还看什么!!!  石饮羽冷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他。  陆行舟狠狠掐了一把石饮羽的小腿。  石饮羽:“……”  其他妖宠都趴得一动不动,自己在这儿搞小动作好像不怎么敬业,陆行舟极力控制着想要站起来的冲动,状似垂眸顺眼,其实在竭力转着眼珠子观察整个拍场。  然后他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子底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肥妖带在身边的妖宠。  他这次没有蒙眼罩,显然也看到了自己。  隔着几张桌子,他对陆行舟眨了眨眼睛。  他调戏我!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声,陆行舟下意识抬起头,受姿势限制,他看不到台上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音箱中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风宵!魔主的标志物之一!自第六天城破灭之后一直失踪,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现出了它令人疯狂的倩影!”  风宵?  魔主的笛子?  陆行舟竭力抬头,想往台上看去。  旁边传来一声讥笑,一个妖物嘲讽道:“这位朋友,你的私宠仿佛不太合格呀,对外界这么感兴趣?”  石饮羽淡淡道:“既然叫私宠,自然是本座宠的,与你何干。”  “哈哈,当然与我无关,只不过我为你感到遗憾,”那妖物碰了个钉子,悻悻地说,“如果我的妖宠这么不懂规矩,我便扎了他的眼睛。”  他说着,抬脚踏在自己妖宠的背上。  而那妖宠自动调整趴跪的姿势,让他的腿处在一个最舒服的高度,整个过程一丝声音也没出,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简直像个假人。  石饮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么好看的眼睛,本座可不舍得伤他一丝一毫。”  陆行舟憋不住想笑,察觉到脖子上的银链子一紧。  石饮羽提着链子将他拉了起来,堂而皇之地让他坐在腿上,笑着说:“不但不舍得伤,还想吻一吻。”  说着,勾住他的脖子,仰脸吻在了他的眼皮上。第134章   他抽什么风?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是被吻到时, 陆行舟脑中浮起的第一反应。  石饮羽的嘴唇从眼皮滑下, 啄了啄他的鼻尖,落在嘴唇上。  陆行舟从一个妖宠的职业素养出发, 觉得自己不能拒绝, 也不能太热情, 于是露出一副“喜承圣恩”的表情,承接着他的亲吻。  同桌的其他妖物纷纷侧目。  一吻终了, 石饮羽温柔地用额角蹭了蹭陆行舟的额头, 笑问:“膝盖疼不疼?”  “不疼,”陆行舟低眉顺眼, 嗫嚅, “能跟在主人身后, 刀山火海也不会疼。”  “……”石饮羽笑容略僵,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告诉他:“过了。”  “哦。”  陆行舟转头看向台上,见拍卖师旁边的玻璃展示柜中, 放着一把青翠的竹笛, 正是魔主常常吹奏的“风宵”。  他当年在第六天城曾听过魔主吹奏, 当日魔主宴请群臣,陆行舟被石饮羽带去。  那天云烈不知为何没来赴宴,魔主一直郁郁寡欢。  酒过三巡,大家都酒气上头,放肆地说笑起来。  只有魔主一个人闲闲地坐在席上,兀自吹着“风宵”。  “当年魔主就是靠风宵挑逗云烈, 把他搞上手的。”石饮羽附在陆行舟的耳边低声说。  陆行舟吃了一惊:“怎么挑逗?”  “吹笛子给他听啊,还能怎么挑逗?”石饮羽诧异地看着他,“你想到了什么?”  陆行舟:“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吹笛子也能挑逗,本以为只有吹箫才会。”  “……”石饮羽觉得他这是在预约今晚的玩法。  “这把笛子对云烈意义非凡啊。”陆行舟若有所思,接着伏在石饮羽怀里的姿势,悄然打量整个会场,思索如果云烈在这里,他会以什么身份出现。  石饮羽:“如果我是云烈,我估计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把这笛子搞到手,魔主没有我运气好,有个好老婆,他是不能减刑的,云烈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魔主了。”  陆行舟:“你的减刑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我自己都很疑惑你到底是怎么减了九百多年。”  “全亏组织的政策好,”石饮羽笑着说,“领导关怀,看到了我对爱妻的一片真情,并且也多亏爱妻工作努力,领导多方考虑,最后决定用一个活生生的我,作为表彰,来奖励你。”  陆行舟:“……这群周扒皮。”  “别这样,领导一片好意,要心存感恩。”  说话间,“风宵”已经开始竞拍,陆行舟不动声色地望去,见自从拍卖师宣读完拍卖规则,整个拍场已经沸腾。  妖界的上层社会极为豪奢,最爱扎堆拍卖行花大钱买垃圾。平时连垃圾都能拍出几万亿妖币,更何况是魔主的随身物品呢?  并且妖界阶级意识强烈,官本位思想深深刻在在每一个妖物的骨骼中,一听到与魔主相关,即便是个尿壶,说不定也能拍出天价。  陆行舟冷眼看着疯狂的妖物们举牌加价,眨眼间价格已经拍到八千万亿妖币,还在以百万亿为单位,跟坐了火箭炮一样噌噌上涨。  陆行舟咬着石饮羽的耳朵,低声问:“你觉得多少钱能拿下?”  “不知道,”石饮羽说,“我没钱。”  “噗……”陆行舟笑了出来,“又没让你买。”  石饮羽一脸无聊:“看这架势,就算是当年的我,估计也买不起。”  “咦,魁首大人终于承认自己穷了?”陆行舟笑着说,“买得起我们也不买,你跟魔主又没有一腿。”  “不瞒你说,当年老公风度翩翩,魔主也曾为我神魂颠倒。”  “……醒醒,小心云烈来揍你。”  “不怕,我有贤内助。”  “请你们公平竞争,不要连累我。”  “哈哈哈……”  陆行舟问:“云烈有这么多钱?”  石饮羽反问:“整个第六天城都是魔主的,而魔主是云烈的,你说他有没有钱?”  “啧啧啧,”陆行舟摸着下巴,嘀咕,“真是工作好不如嫁得好啊。” 第135章 陆行舟微微仰头,任他抱着自己,感觉到他的利齿刮划着自己的皮肤,有种被野兽捕作猎物的感觉,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咬断自己的咽喉。  他的动作很温柔,但陆行舟知道,小魔物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只是气归气,他知道自己理亏,无话可反驳。  “阿羽啊……”  石饮羽感觉到陆行舟的咽喉在自己口中微微震动,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也骗过你很多次,我们……谁也不是小白花。”  石饮羽舔干血珠,贪婪地含住他的喉结,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在噬咬。  “嘶……”陆行舟疼得吸了一口气。  石饮羽回过神来,松开牙齿,恋恋不舍地舔舐着他的伤口。  陆行舟继续道:“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我们对事情的判断都不会随对方的花言巧语而改变,不是么?”  “嗯。”石饮羽应了一声。  “我们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陆行舟推开他,捂住被反复舔舐噬咬的咽喉,眼神冷静,“我看到的,是你主动放走了云烈,至于原因,我的猜测是你们昔日有几分情义。”  石饮羽刚要说话。  陆行舟补充:“非关风月,这一点我相信你。”  “我跟他或许真有几分同僚情义,但也十分有限。”石饮羽苦笑,魔物之间的互相提防是陆行舟所不能想象的,没有魔物会全身心地相信另一个魔物,有的魔物夫妻甚至一生都不会同塌而眠。  他叹一口气:“行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我与他魔压对抗,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胜不了他。”  “不可能。”陆行舟断然道,“魔主在牢里,现如今你就是世间最强的魔物,我很清楚你的实力。”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啊。”  “毕竟是配偶,应该的。”  “这就是让你产生错觉的原因。”石饮羽觉得盲目信任老公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无奈道,“我确实打不过他。”  “九年前不是这样的。”  “九年前我跟他也只是五五开,我胜在战斗经验丰富,而他是世家少主,家学渊博,资源丰厚,又与魔主双修,跟我的几次比试胜负各半。”石饮羽道,“但这九年,我疏于修炼,而他一直在逃亡中,时刻保持警惕,实力肯定会有所增加。”  陆行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石饮羽这九年的牢狱之灾,白邺监狱为了防止魔物们不服管教,在地下、墙壁、屋顶……全都安装有压制力量的装置,石饮羽在那种地方生活了九年,如今打不过云烈就说得通了。  他皱起眉头。  ——自己当年把他送入牢狱,真的是愚不可及。  石饮羽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眉心,轻声笑道:“别胡思乱想,如果我当年不入狱,现在就得和云烈一样躲躲藏藏,哪有现在跟你堂堂正正做夫妻的小日子?”  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嚣张的声音大咧咧地嚷嚷:“老子只是对那根破笛子没那么大兴趣,才不是花不起钱,我獒氏的财力,全妖界谁不知道?”  另有一个冷冷的女声道:“没人否认獒氏有钱,但就以你故意抬价的行为,我现在就能把你加入黑名单。”  二人转头看去,正是那个肥妖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  而那个出言不逊的,正是骊小姐。  “哈哈,那你加呀。”肥妖张狂地大笑,“有本事把整个獒氏都加入黑名单,信不信你这小破俱乐部马上就倒闭。”  “你!”骊小姐被激怒,却也知道和獒氏作对没有好处,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生硬道,“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取我拍到的宝贝!老子虽然没拍到‘风宵’,但拍到别的东西了!”  骊小姐嘲道:“以前你参加拍卖会,哪一次是亲自取货的?都是俱乐部派人送到你的府上,比你自己酗酒飙车安全多了,撞死你不要紧,撞碎拍品损失就大了。”  “嘿!你今天吃枪子儿了?我不就抬了几口价吗?你一个庄家生什么气?莫非那个拍到‘风宵’的妖物是你姘头?”  “胡说八道!”  肥妖语气恶劣地笑起来:“那我倒要跟他好好聊一聊。”  说话间,这一大群人已经到了门口,陆行舟和石饮羽不想节外生枝,转过身去背对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骊小姐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石饮羽转过身来,掏出名片递给她:“骊小姐你好,我来自人界。”  骊小姐接过名片,狐疑地扫了一眼:“布支稻赣神末有限公司董事长石间路?”  石饮羽:“正是在下。”  “旁边这位是……”  “内子。”第136章   骊小姐目光打量着陆行舟的腰背, 微微笑了一下:“石夫人怎么不转过来?”  “内子生性害羞。”  “这样……”骊小姐目光转回石饮羽身上, “你是人类?”  “对。”  “今晚玩得开心吗?”  “不错。”  “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谅解。”骊小姐道, “不知石先生在拍卖会上可有斩获?”  “没有。”  骊小姐笑道:“那二位在这里做什么?”  此处是竞得拍品后办理领取手续的地方, 为避免不必要的身份泄露, 在走廊口已经设了一道关卡,石氏夫夫没有斩获还出现在了这里, 显然不合规矩。  石饮羽刚要说话。  “是我让他们过来的。”肥妖突然出声。  骊小姐愣了一下, 拧眉:“你?”  “老石是我朋友。”肥妖抖着腿,混不吝地说, “来妖界度蜜月, 我拍个宝贝送他, 有什么问题?”  陆行舟听到背后的对话,控制住想要转身的冲动,皱紧眉头——这个肥妖到底是敌是友?  他如果是敌,为什么会帮自己?  而他如果是友, 又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骊小姐问:“你拍了个宝贝送给他们?”  “嗯哼。”  骊小姐往旁边看了一眼, 秘书立刻恭敬地说:“骊小姐, 獒特蛮先生参与竞拍了18件拍品,成功拍到1件——1967年款的法拉利gtb 4 snart蜘蛛,经过26口叫价,最终以2.52万亿妖币成交,加上手续费2.74万亿。”  “!!!”陆行舟大脑极速旋转,想把这个价格换算成软妹币, 然后发现大脑好像直接死机了。  万恶的有钱人。  骊小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冷哼了一声,就抬腿走进门内,陆行舟听觉灵敏,听到她似乎嘀咕了一句“败家玩意儿”。  “石先生,石夫人,”肥妖道,“进来瞧瞧吧。”  石饮羽颔首致意,伸手搂着陆行舟,两人跟着肥妖身后走进房间。  从保安身边路过时,陆行舟十分小鸟依人地将脸埋进石饮羽怀里。  石饮羽觉得这个感觉挺不错。  这个房间很大,在外面感觉没什么出奇之处,普普通通的一间办公室而已,一踏进门内,才发现里面豪奢得犹如宫殿一般。  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光彩夺目,桌椅全是精品古董,在岁月的打磨下褪去火气,看上去圆润厚重,价值连城。  几位妖物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办理手续,他们基本都是竞拍人的代理人,有丰富的经验,整个过程顺利而又无声。  陆行舟在人群中寻找云烈的身影,没有找到,刚才他们一直站在门口,并没有看到他出来,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来来来,先给我把手续办了,”肥妖一进来就十分不和谐地大声嚷嚷,“老子手头分分钟几万亿的生意,没工夫在这儿浪费时间。”  骊小姐回过头来,不悦地说:“既然你几万亿生意,为什么还要亲自来取拍品?”  “老子乐意,略略略……”  肥妖这个妖物简直讨人嫌到了极点。  骊小姐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内室,听秘书回报工作。  肥妖大摇大摆地走到一个桌子前,踢了踢一个妖物屁股下的凳子:“让开,我要插队。”  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要生气,更何况在这个屋子里的,即便只是代理人,那也是土豪大佬们的代理人,背后的靠山还真不一定就比獒氏差。  那个妖物就坐着没动。  肥妖又踢了一脚:“老子叫你让开,你聋了?”  那个妖物还没说话,在后面排队的一个妖物倒忍不住了:“大家都在排队,你凭什么插队?”  “因为我没素质。”  “……”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而遇到一个不要脸的人,就像夏天穿着拖鞋被癞蛤蟆爬到了脚面上,恶心得想死。  其他妖物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纷纷开始谴责肥妖。  连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好言相劝,希望肥妖“你做个妖吧”。  就在大家都在为那个正在坐着办手续的妖物打抱不平的时候,那个妖物本人竟然站起来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凳子让给了肥妖,起身走了。  肥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嬉笑:“兄弟,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可不是眼熟么?刚才就是他从你手里拍走了魔主的“风宵”。  陆行舟已经从石饮羽的怀中出来,正抱臂站在一侧,看云烈被肥妖找茬。  这肥妖也是点儿正,插谁的队不好,怎么就从这么多人中一眼挑中了云烈呢?  云烈低着头,肩膀微微一动,挣脱肥妖的手,低声道:“请让一让。”  “不让。”肥妖肥硕如小山的身躯挡在云烈面前,把他的路给堵得死死的,吊儿郎当地说,“你是哪家的代理人?敢从老子手里抢东西?”  “东家身份是保密的,抱歉。”  “呸!你跟老子讲保密?信不信老子回去分分钟查出来你的身份?” 第137章 “卧槽!!!”肥妖一屁股跌进了碎石堆里,差点压扁骊小姐的尸体,连忙滚出来,虚弱而又惊恐地问,“我这是功力大涨了?”  “你想多了,那墙刚才被骊婴撞了一下,本来就处在将塌未塌的状态,你那个吨位再往上一靠,不塌就没天理了。”妖宠看向他,嘲讽地说。  陆行舟凉凉道:“这么跟主人说话的吗?不怕挨鞭子?”  “我怕的是不挨鞭子。”  “……”  陆行舟错愕片刻,笑起来:“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妖宠一脸“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无奈表情,“有人就是喜欢挨打,越疼越爽,特别是塞上玩具再绑起来挨鞭子,简直爽到爆!”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  妖宠看向石饮羽:“魁首大人,你们居然连这种情趣都没玩过,瞧魁首夫人这反应,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我他妈当然玩过!”陆行舟怒了。  “???”石饮羽一脸懵逼:什么时候玩过?  “我让你解释这个了吗?”陆行舟咆哮,指着妖宠和肥妖道,“我问的是你们两个的身份!”  妖宠无辜:“我们身份怎么了?”  陆行舟冷笑一声:“恐怕从空中花园见到的第一面就不是偶遇吧?你帮我们找到调教室,后来你说你不能进去,当时你停的位置,正好是监控的边界,再往前走一步,就进入监控范围。刚刚我们在门外遇到骊小姐,她说我们没有拍到宝贝,不能进来,你们又帮了我们一次,就是这一次,让我起了疑心。”  “哦?”  “这位獒特蛮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阿羽是来度蜜月的呢?”  “哈哈哈……”妖宠大笑起来,指着肥妖嘲道,“看吧,智商低就是不行,做这么点小事都能露马脚!”  楼下响起急促而刺耳的警鸣声,一队警察冲进来:“都不许动!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满室狼藉,昏倒的妖物们东倒西歪,全屋只有四个人还醒着,其中两个疲倦地坐着的是世家豪门,那么这两个还能保持站立的人类就显得无比可疑了。  陆行舟和石饮羽被警察们团团围住,不得不掏出身份证——布支稻赣神末有限公司董事长石间路和董事长夫人石陆开车。  完犊子了。  “人界有这个公司?”一个警察问他的同事。  “妖度一下啦。”  警察在手机上稍微操作了一下,就戳穿了两个人的伪装:“什么布支稻公司,什么石陆开车,通通都没有,假身份!”  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瞬间团团围住他们,斥道:“不许动!不要交头接耳!你!把手从他腰上拿开!跟我们走一趟!”  陆行舟讪笑:“妖界的警察同志,你们好,其实,我们两个是特侦组的,来妖界度蜜月,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好大的胆子!连特侦组都敢假扮了!”警察惊呼,“我看你们两个问题很大呀!”  最后还是肥妖以獒氏的身份背书,才总算让妖界警察们相信这两人真是特侦组的。  从大楼里出来,陆行舟才发现这场大战有多激烈,只见整个大楼的吊灯都已经坠落,玻璃破碎,满地都是震碎的桌椅,修为低下的妖物们纷纷被震晕,一路走到楼下,才看到有几个妖物勉强保持清醒。  医生们在忙碌地将妖物们抬到救护车上。  录完口供已经是清晨。  陆行舟和石饮羽打着哈欠走出警察局,登时被眼前一辆红色的复古法拉利跑车给闪瞎了眼。  肥妖带着墨镜,倚在车边,见二人出来,吹了声口哨:“说好送你们的礼物,瞧瞧,还行吧。”  “???”  “怎么了?”肥妖茫然地看着茫然的他们,解释,“骊小姐问你们身份的时候,我说过了呀,咱们是朋友,我拍个小玩意儿送你们,就是这个。”  陆行舟噗通一声,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第138章   石饮羽连忙扶起陆行舟, 两人一起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肥妖, 张口结舌,双双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肥妖拍了拍车身, 一脸菜市场挑大白菜的表情:“一点薄礼, 别嫌弃啊, 我最近零花钱不太多,不过我觉得这车还凑活, 跑起来带劲儿, 就是空间有点小,老子坐不进去, 妈的!”  陆行舟+石饮羽:“……”  “滴滴……”旁边传来两声车喇叭的声音,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台阶前, 妖宠苍白俊秀的脸从车窗里露出来,笑道:“去吃早饭。”  将法拉利小跑扔给手下代驾,肥妖和石氏夫夫一起坐上劳斯莱斯幻影,妖宠一脚油门, 豪车如火箭般飞了出去。  陆行舟困惑地看着妖宠的侧脸, 发现穿上衣服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妖宠一边开车,一边淡淡地说,“我叫阿鹿,旁边这蠢货的名字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獒特蛮,獒氏的废物。”  陆行舟:“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  阿鹿:“魁首大人的名号大家都知道, 这没什么,陆组长您的名号我们也是知道已久的,一直都很想结识,苦于没有机会,后来听说你们要来妖界度蜜月,简直天助我也。”  “听说?”陆行舟捕捉到一个词。  “对,听说。”  “听谁说?”  阿鹿笑了一下,对獒特蛮道:“看来任不仁那王八蛋是从来没有提到过我们一次啊。”  陆行舟:“谁???”  “任不仁那滚刀肉你还不了解吗?”獒特蛮笑骂,“说话跟放屁一样。”  陆行舟转头问石饮羽:“他刚刚说谁?”  “你没有听错,”石饮羽也很无奈,“你的老基友,我的老情敌,你甚至想过要改嫁给他的任不仁。”  陆行舟:“……”  阿鹿闻言,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陆行舟一眼,还不算完,又回过头来,脸对脸地看了他一眼,惊讶地问:“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以怎样的心态萌生想抛弃这么帅的老公、改嫁给任不仁那个王八蛋的想法的?”  陆行舟正色道:“阿鹿同志,你这种唯颜值论可真是太浅薄了,婚姻中除了颜值,还有更多重要的因素,比如智慧,比如勇敢,比如财富……”  阿鹿:“这些任不仁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他没有智慧,但是他有愚蠢啊,虽然他没有勇敢,但是他有猥琐啊,虽然他没有财富,但是他有负债啊。”  阿鹿:“愚蠢、猥琐、负债……所以你图的是什么?”  陆行舟抬手指向石饮羽:“我图的是气他。”  石饮羽笑了出来。  陆行舟也笑了起来,看向阿鹿:“你们和任不仁是朋友?”  阿鹿:“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难友。”  “什么?”  “一起遭难的朋友。”獒特蛮从前座转过头来,看向这两个人:“陆组长,魁首大人,你们听说过斩衰会吗?”  “哪个斩?哪个衰?”  獒特蛮:“斩衰三年,子为父、母,括发以麻。”  陆行舟明白过来,这说的是丧服制度。  妖向来喜欢学人,妖界推崇人界的上古之风,处处模仿人界的礼仪。斩衰本来是人界的丧服制度“五服”中最重的一级,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衣服,不加修饰,连衣服的毛茬都露在外面,叫做“斩衰”。  过去,诸侯为天子、臣为君、妻为夫、子为父,都穿斩衰,要一穿就是三年。但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这样繁杂的丧服制度已经不现实了。  陆行舟:“那斩衰会又是什么意思?”  獒特蛮淡淡地笑道:“这要从百年前说起——有一群年轻的妖物,学了点人界的进步思想,就觉得妖界陈腐肮脏,最肮脏的就是那些所谓的世家,他们把持庙堂,强奸民意,随意废立妖王,妖民也有选票,然而这选票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们瓜分整个妖界的财富,连从手指缝里露一点给底层妖民都不愿意,而这些年轻妖物自己,偏偏就是这些世家的子弟。”  陆行舟定睛看向他。  獒特蛮:“他们迷茫、压抑、痛苦,他们去过真正的文明社会,见识过真正的礼仪之邦,知道这样的妖界是病态的,上层纸迷金醉、盛世狂欢,中层充满焦虑,下层互相伤害,妖界早已经走出了丛林,却依然处在最赤裸的丛林社会。”  陆行舟:“所以你们想要改变这样的妖界?”  “是的,这群年轻的妖物们聚集在了一起,他们决定干一票大的。”  “一票大的?”  “杀死自己的父亲。”  “什么?”陆行舟愕然。  “獒氏是宣传口的老大,阿鹿的父亲,是能源部长,还有别的同伴,父母都是庙堂之上的决策者。杀死他们,取而代之,发动制度改革,让普天之下的妖民再也不必如此苟延残喘、疲于奔命。”  陆行舟震惊地看着他们,没想到这样两个看上去沉迷财色的妖物,胸中竟有如此浩瀚的乾坤。  “我们失败了。”獒特蛮声音苦涩地说。  陆行舟:“被发现了吗?”  “其中有一个妖物,平素好吃懒做、意志薄弱、头脑单纯,从没意识到这世间真正的恐怖,直到他露了马脚。”  “露了马脚?”  “他在行动的前一天,在和母亲聊天时,说漏了嘴,他向来愚蠢,一点小事就能露马脚。”  陆行舟微微皱眉,他心中腾起一个疑问:这个容易露马脚的妖物是谁?然而问题不必问出口,他已经猜出答案了。  獒特蛮:“你怎么不问问这个蠢货是谁?”  “是谁不重要。”陆行舟道,“因为造化向来喜欢弄人,有些事,阴差阳错,很难说清究竟怪谁。”  “多谢你的安慰,”獒特蛮笑了一下,“这个蠢货错误地估计了母亲对自己的爱,涉及到改天换日,母亲还是选择了她背后根深蒂固的庞大世家。”  “她将斩衰会的计划揭露了出来?你们被清算了吧,毕竟兹事体大,威胁到了身家性命,不是说一句‘还是个孩子’就可以搪塞过去的。”  “嗯。”獒特蛮唇角带着冷笑,笑容苍凉,“从那天之后,我才知道,什么父母亲子,什么伦理血脉,都不如自己荣华富贵来得重要。我们斩衰会总共十四个朋友,四个被杀,七个被囚,一个被流放,一个被送进了千妖百魅。”  阿鹿十分温柔地笑着说:“就是我。”  “再怎样都是亲生儿子,怎么会……”  “你以为谁都有死胖子那样的好命?他老子就他一根独苗,我老子可是有四十多个亲生儿子,我又长得这么好看,毕竟我妈也是妖宠嘛,先天优势,所以送我去调教一下好像也挺顺理成章,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有基因传承,一下子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啧啧啧。”  陆行舟:“那你们现在……”  “改革是我们的毕生信条,我们就算是到临死的那一天,也绝不会放弃。”獒特蛮笑道,“今天要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和云烈打起来,千妖百魅的盖子恐怕还掀不开呢。” 第139章 “终生囚禁。”  “他被提审了九十次。”  “什么?”  石饮羽:“其中七十多次都是为了逼问出云烈的下落,人界、妖界、冥界,各个领导们一次次提审,大家都相信,魔主作为云烈的情人,一定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那他真的知道吗?”  “或许吧,”石饮羽模棱两可地说,“但他一个字都没说。”  陆行舟:“魔主被提审了九十次,自己的所有罪行全部招认,唯独与云烈有关的,一个字都没说?”  石饮羽点头:“魔主罪孽深重,欺妖霸鬼,扰乱世界和平,作为一个接受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的魔,我毫不犹豫地批判他。但在对云烈的感情上,我敬他是条汉子,所以我不希望他的付出在我手里被葬送,我这样做是犯错误,我知道,我认罪,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放云烈离开。”  陆行舟听完,沉默了半晌,撑起上身,低头看向石饮羽,突然问:“提审很遭罪吧。”  “没有。那些小手段,对我这样的顶级大魔来说,简直跟挠痒痒一样。”  “你被提审了十次。”  “十全十美嘛,我是故意要凑十次的,”石饮羽伸手摸着他的脸,笑眯眯道,“因为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就是十月十日,老公是不是很浪漫?”  陆行舟鼻头有些发酸,嘀咕:“扯淡。”  “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  “你这小魔物满嘴是谎,相信你我就输了。”陆行舟道,“你被提审第九次的时候,主审你的审判官觉得再继续上刑,你的身体会废掉,所以找到了我。”  陆行舟恍惚地看着他,眼前浮现出自己去狱中劝降时石饮羽的样子,他形销骨立,缩在角落中,浑身是伤,却依然阴郁狂躁,像一头被逼到穷途末路的魔兽,看到自己时,混沌的眸子中骤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陆行舟后来回想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石饮羽的,发现已经说不清了,但狱中重逢的那一刻,小魔物眼中迸发出的神采,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自己彻底囚禁在了他的身边。  石饮羽不是很想跟他提及审讯那段时间的事情,无奈地笑着说:“都过去了,我一开始以为你会受到惩罚,所以闹出不少事端,后来你来了,跟我保了平安,然后我就很配合了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时审讯官都夸我懂事。”  “你也是够傻的,我早跟你说过我加入特侦组了,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还会受到惩罚?”  石饮羽:“魔物都要接受劳改,那魔物夫人不也得收点惩罚吗?更何况,你身为降魔师却糊里糊涂跟个魔物结婚了,简直荒唐嘛。”  陆行舟没好气:“你也知道这很荒唐?那你还引诱我?”  石饮羽:“我什么时候引诱你?明明是你一直引诱我而不自知。”  陆行舟:“我又不会媚术,怎么可能引诱你?”  石饮羽:“我虽然会媚术,但我从来没对你用过!”  陆行舟:“那你对谁用过?”  “……”石饮羽一噎,怒道,“我谁都没用过!嘿,我他妈当初学这个没用的技能干什么?”  “魔物标配?”  “我的媚术是顶配的!”  “哦,那你好棒棒呀。”陆行舟嘲讽地说。  石饮羽突然觉得自己掌握的这个技能简直跟阑尾一样,平时没什么卵用,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自己添堵。  想到这里,他恶向胆边生,猛地翻身,将陆行舟压在身底,淫笑:“既然你说老公棒,那老公不禁要真正的棒一下给你看看了。”  不得不说,魔物的媚术果然恐怖,陆行舟被石饮羽撩得心魂动荡,如果不是之前被发情期彻底掏空了身子,恐怕早已经把持不住了。  石饮羽挫败地趴在陆行舟身上:“你这个……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  “不知道,”陆行舟倒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他就是这样大咧咧的人,连这种事都没往心里去,甚至还乐滋滋地嘀咕,“或许我可以练葵花宝典了?”  “我建议你练一下菊花宝典。”  陆行舟沉下脸来:“我建议你闭嘴。”  石饮羽捂住嘴,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陆行舟瞬间感觉心都要被他萌化了,伸手往下摸去,笑起来:“不然,我用嘴帮你……”  “不用,”石饮羽抓住他的手,“我是想跟你一起爽,一个人爽没意思。”  “那你就这么憋着?”  “这叫攒着,等你恢复了,回头一次性给你。”  陆行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恢复比较好。  两个人出去吃了点饭,想起交给王大虎的任务。  石饮羽打了个电话给小弟,询问小赤狐的情况。  “大哥啊,阿狐的情况……嘶……这该怎么说呢,应该算还行,就是出了点意外。”  石饮羽:“什么意外?”  陆行舟闻言,皱起眉头。  石饮羽伸手抹开他紧皱的眉心,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听到王大虎在那边吞吞吐吐半天,挤出几个字:“阿狐把小熊猫给上了。”  “……”  陆行舟木然地望向石饮羽,觉得理解这几个字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智商。  石饮羽:“你们在哪个医院?地址发过来,我跟你大嫂过去看看。”  挂断电话,王大虎的地址就发了过来,石饮羽调好导航,发动跑车,风驰电掣地向着医院驶去。  跑车在涿玉城宽敞的大街上呼啸而过,很快便停在一处破败的老旧居民小区门前。  拉风的骚红色跑车与环境格格不入。  石饮羽对着王大虎发来的地址再三比对,才确定导航没给他们导错地方。  两人下车,错愕地打量眼前一排脏乱差的店铺。  附近那些坐在门口择菜的、抱着孩子喂奶的、蹲在路边刷鞋的群众也在错愕地打量着他们。  陆行舟:“这是医院?”  “爱民小区门口左转第三家,乖乖兽医诊所……好像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门口的防蚊帘被掀起来,王大虎健壮的身影走出来,对二人招手:“大嫂,这边。”  “怎么没去医院?”石饮羽问,“这诊所的安全性能保证?”  “市立医院挂不上号啊,除非高价从黄牛手里买,这诊所是我朋友开的,自己人,放心。”  陆行舟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你朋友?也是治月经不调的?”  “他医术好,除了月经不调,还会治不孕不育。”  “……”  “开个玩笑,大嫂放心,没事的。”王大虎带着他们走回诊所,关切地问,“你俩打车来的吗?”  “开车。”  “嗯?哪来的车啊?租的?其实旅游的时候租个车也不错,到哪儿都方便……”  石饮羽随手往身后一指,淡淡地说:“刚刚有人送了辆车。”  王大虎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看去,无论怎么看,那里都只有一辆复古法拉利小跑,心底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竭力稳住声线:“大哥,你们的车被那辆小跑挡住了?”  “就是那辆小跑。”  王大虎怔了两秒,爆发:“我勒个去!!!”  陆行舟解释:“我们其实也不想要的,平时用车的机会也不多,工作的事可以申请单位公车,私人的事情可以骑小电驴……哦,我们小电驴被偷了。但獒特蛮非要送不行,还说不收这车就送我们三千平米的别墅。”  “啊啊啊啊……”王大虎捶胸顿足。  陆行舟拍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无奈……”  王大虎一把捂住脸,痛不欲生地说:“大哥从富可敌国的魁首变成平民,一时接受不了,偷这辆跑车可能也只是为了重温一下当年出门买个烤面筋都开布加迪威龙的感觉,可是大嫂啊,您这么理智,为什么还要陪着他犯法呢?大哥才刚出狱,怎么能再进去?”  石饮羽:“……”  陆行舟怔了怔:“你以为这车是偷的?”  “难道是抢的???”王大虎魂飞魄散,“抢劫罪名更大呀!!!”第140章   陆行舟无奈, 只得给王大虎讲了一下他离开千妖百魅之后发生的事情。  大概讲得太绘声绘色, 石饮羽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完了啊?”  陆行舟火冒三丈:“完没完你自己不知道?”  石饮羽:“这么大火气……”  陆行舟:“我讲得口干舌燥, 结果你来这么一句, 搁你你不生气?”  “口干舌燥?”石饮羽一拉他的手就抱了上来, 笑嘻嘻道,“老公帮你润润……”  “一边儿去!”陆行舟推开他, “当着虎子的面你想干嘛!”  王大虎已经识趣地转过去, 拿手机放在耳边,好像在打电话。陆行舟辨认了一下, 发现他手机屏幕连亮都没亮呢!  在石饮羽的体贴下, 陆行舟的嗓子润了很多, 拍拍王大虎的肩膀:“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那车真的是别人送的。”  王大虎没想到他离开后,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感慨:“大哥好帅。”  “???”陆行舟瞪眼:这就是你的感想?  “大嫂更帅。”  “……”  这还差不多……去你大爷的, 谁他妈是大嫂!!!  几个人走进诊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壮汉正在给一个刚化形的兔儿童打针, 也许是为了消除病人的紧张情绪、拉近医患关系,他的大脑袋上带着一个粉红色的兔耳头箍。  壮汉雄厚的声音在唱:“小兔子乖乖,把裤子解解,快点儿解解,露出腚来……”  小兔子咯咯直笑,不知不觉地就被家长解下裤子, 然后被一针扎在屁股上,怔了两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诊所里所有妖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141章 “出手罩千妖百魅了?”陆行舟皱眉,“千妖百魅虽然规模不小,但到底也只是一个俱乐部而已,值得云阳氏出手?”  “姿态。”獒特蛮道,“他不能放任千妖百魅被彻查,这是一个姿态,对外传递他们不会束手就擒的信号,对民众,对他的扈从,也是对其他高层——比如我。”  陆行舟:“庙堂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查封千妖百魅,以消防违规的名义,至于那天晚上大战导致的楼体震动,对外宣称是瓦斯爆炸。”  陆行舟思索了片刻,明白了云阳氏的意思——坚决不能崩人设。  没有什么色情,没有什么妖宠,云阳氏依然是离神最近的氏族,“清、节、澹、古”,高雅脱俗。  至于云烈……当然更牵连不上了,骊小姐都死了,谁还能证明她和人妖鬼三界联合抓捕的头号通缉犯云烈有联系?  陆行舟:“你们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啦,”阿鹿得意地笑着说,“我们安排人在社交平台上以目击者的身份发表文章,惟妙惟肖地叙述云烈在千妖百魅现身的场景,让文章被病毒式传播,然后安排人删帖,再借着删帖炒作一波。”  獒特蛮点头:“云阳氏的人设,崩也得崩,不崩也得崩。那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陆行舟:“你们这一次的行动是奔着云阳氏去的?”  獒特蛮:“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  阿鹿:“我不希望那些把我改造成这个鬼德行的混蛋们还好好地活着,包括千妖百魅,包括我的父亲。作了恶,却依靠着强大的背景而逃脱法律制裁,这很不公平,不是吗?我暂时动不了我的父亲,但动一个千妖百魅,还是可以的。”  石饮羽拿出一个装满药液的注射器,递给阿鹿:“这是从千妖百魅的调教师那里得到的东西,你认识吗?”  阿鹿拿着注射器看了一眼,挤出一滴药液在纸巾上,闻了一下,登时呼吸急促起来,一脸失神的表情,眼神都涣散了。  獒特蛮:“卧槽!”  陆行舟拿出一张清心符,烧了化入酒中,端起酒杯喂给阿鹿,他才总算恢复神智,懒洋洋地瘫在椅子里,偏头看向陆行舟,媚眼如丝,声音轻柔:“你的眼睛真好看……”  “???”石饮羽如遭雷劈。  “魁首大人不要急眼,我只是突发感慨,没有引诱的意思。”阿鹿笑道,“我如果刻意引诱,绝不是这么低段位。”  石饮羽想掀桌子了。  “这药是强制发情?”陆行舟将歪去天边的话题拉了回来,“药效这么强的?只闻了一滴,就有刚才那样的效果?”  阿鹿:“药效因人而异,什么时候你亲自试一下,就知道了,我的身体被调教过,特别敏感,所以药效也特别强,以你的经验,我估计整支都打进去,也就跟我闻一滴的效果差不多。”  “……”陆行舟很想告诉他:我的经验也很丰富的。  石饮羽:“有什么副作用?”  “不挨操就解不了,算副作用吗?”  陆行舟吃了一惊,横了石饮羽一眼,刚想让他赶紧扔了。  结果就见石饮羽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收了起来。  陆行舟:“……”  四个人吃饱喝足,獒特蛮将瓶子里最后的酒浆均分给三人,举起酒杯,混不吝道:“来,为了妖界或许美好或许更加操蛋的明天,干杯。”  “干杯。”  獒特蛮派车将二人送回旅馆,临下车的时候,陆行舟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任不仁的吗?”  “给那个王八蛋啊……”獒特蛮想了想,正色道,“你告诉他,在人界流亡了上百年,还是处男之身,我鄙视他。”  “!!!”陆行舟一口气没上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他那熊样儿,谁看得上他?不赶紧减肥是没有前途的。”  “呃……”陆行舟看看獒特蛮那小山一样的肉体,噤声。  他现在怀疑眼前这位也是处男。  陆行舟:“你们就让我给任不仁带这么句话?”  “哈哈,”阿鹿笑道,“什么话都不用带,我们彼此了解,相互知道对方在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着,就够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行舟诚恳道:“祝你们成功。”  阿鹿:“等妖界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必迎贤伉俪为座上宾。”  回到旅馆,石饮羽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陆行舟倚在窗边抽烟,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俊美无俦。  “在想什么?”  陆行舟吐出一个烟圈:“妖界烂成这个德行,依然还有一批妖物,在为它努力。”  石饮羽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担在他的肩膀上,笑道:“那是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个中眷恋,非我们能够想象的。”  “你还记得你出生的那个小村吗?”  “清水村。”  “村子被修蛇屠杀之后,荒废了几年,很快又有新的村民在那里定居,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很大村落,有自己的集市,贸易一度十分繁荣,几十年后毁于战火,后来又发展了起来,”陆行舟缓缓说着,“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上千年。”  石饮羽:“沧海,桑田,世间就是这样,生命在轮回,土地其实也在轮回。不知道清水村现在如何了。”  “前些年我还路过一次,”陆行舟眼中洋溢着积极向上的神采,“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红红火火,农民精神文化生活丰富多彩,整体综合素质与以前相比有了极大的提高。”  “真好啊……”  “人性本恶,一个文明的制度能将人心的邪恶面隐藏,而一个野蛮的制度却会激发人心底的恶,人心之善或许有上限,然而罪恶是没有下限的,社会变得混乱,各种极端事件层出不穷,不是人变坏了,而是人心中本来就有的恶被放出来了。”陆行舟淡淡地说,“希望獒特蛮阿鹿他们能够建立一个如人界这般富强民主文明的和谐社会。”  临进火车站的时候,王大虎背着行囊,转身看向身后笼罩在晨光之中的涿玉城。  阿狐和小能跟着他,一起回头看去。  霞光万里,碧空如洗,大群飞鸟在晨色中划过广袤的天空,天空下的涿玉城高楼林立,和都市宣传片中一样的雄壮美丽。  陆行舟淡淡道:“这也算背井离乡了,跟故乡道个别吧。”  阿狐和小能跪下来,对着涿玉城最高建筑磕了个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车站。  热土难离,不到穷途末路,谁也不愿背井离乡,然而这故乡,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绿皮火车呜呜叫了一声,哐叽哐叽地驶出涿玉城火车站,陆行舟和石饮羽来的时候是甜蜜老情侣,尽情享受二人世界,走的时候,拖家带口。  快到白邺市的时候,陆行舟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向任不仁解释那辆法拉利?”  石饮羽诧异:“我们为什么要向他解释那辆法拉利?”  “獒特蛮是他的朋友,却送了我们豪车,我怕他会受到刺激。”  “阿鹿还是他朋友呢,他不一样是处男吗,”石饮羽不以为意,“朋友归朋友,他归他,我觉得,以仁者见仁波切的佛性,他应该很通透才对。”  陆行舟对他的说法持保留态度。  事实证明,还是陆行舟了解任不仁的尿性。  “啊啊啊啊我去你们妈哒!!!”——任不仁得知跑车来源后差点掐死陆行舟。  那天也是巧了,两人拖家带口回到玄珠苑,正好在别墅里遇到了任不仁。  原来自从宋木开始主持别墅的翻新工作之后,任不仁就有事没事过来溜达一圈,一副十分热心的模样向他推荐装修团队,一会儿“我有个朋友,木工活儿贼拉靠谱”,一会儿“我有个兄弟,改水电那是一绝”,忽悠得宋木傻乎乎就信了他的邪。  后来才发现那些什么“朋友”“兄弟”全他妈是任不仁自己。第142章   其实任不仁的活儿还挺不错的, 就是收费有点……太他妈黑了!  陆行舟绕着全屋走了一圈——宋木审美在线, 室内设计得典雅大方,三楼还做了个室内泳池。  “好, 好, 好。”陆行舟十分满意。  石饮羽一看他满意, 自然也跟着满意,龙颜大悦:“赏!”  “醒醒, 你还以为在第六天城呢?”陆行舟横他一眼, 问宋木,“这些总共花了多少钱, 我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吧?”  “够。”宋木笑着说, “还有的剩呢。”  “怎么可能?”  “真的, 不信你自己看嘛。”宋木拿出一本账本。  陆行舟坐在沙发上,拿起账本,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将账本往宋木面前一扔, 似笑非笑:“小木头, 你是当我老了, 还是当你大哥瞎了?”  “怎么了?”石饮羽走过来,拿起账本掀了两页,“唔……小木头做假账水平不怎么样嘛。”  宋木低着头:“没……没作假啊。”  陆行舟:“来,设计费3百,你哪儿找的设计师?收费如此童叟无欺,介绍我认识认识呗。”  宋木嗫嚅:“我自己设计的, 那三百是给我自己的伙食费。”  陆行舟:“再来看,你装修了上下三层加地下室,就用了三袋水泥?新风系统才花八百?六个大床才花四千?来来,还有……”  宋木不说话了。  王大虎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大哥把活儿交给你,你就一板一眼地干呗,动什么歪心眼儿啊,该多少就多少,大哥难道还付不起装修费吗?”  宋木看他一眼,眼神中的怨念都快直接变成字体了:大哥真的付不起装修费。  王大虎读懂他的眼神,诧异:“大哥在人界这么穷么,那不是还有大嫂嘛?”  宋木继续看他。  王大虎:“……”知道他们穷,不知道他们这么穷。  石饮羽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一拍茶几,板着脸道:“老实说,到底花了多少钱?”  宋木没办法,只好把真正的账本拿出来。  陆行舟翻了一页,一把捂住心脏,眼瞅着要犯心脏病。  “多少?”石饮羽往账本上看了一眼,“不多嘛,才七百来……七百来万???”  宋木坐在小马扎上,缩得像个鹌鹑,小声嗫嚅:“还……还好啦,别墅里原本的家具我拉到二手市场,卖了五百多万呢,所以其实真正花出去的,才一百多万。”  石饮羽:“才?”  “差不多啦,”王大虎打圆场,“毕竟房子面积在那里呢,我看小木头也花了很多心思,大哥您就别怪他了。”  陆行舟:“我就给留了十万块,结果他花到一百多万,那九十多万哪来的?”  石饮羽拍茶几:“哪来的?” 第143章 那是因为——  我是你的  醋味小狼狗  而你是我的  魔心狙击手。”第143章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又操劳的夜晚, 陆行舟醒来时还有些恍惚, 半梦半醒,但听完这首爱情长诗, 他突然就清醒了, 这不可能是在做梦。  因为再魔幻的梦境也梦不出这样牛逼的诗篇。  石饮羽放下纸, 看向陆行舟:“喜欢吗?”  陆行舟想说不喜欢,张了张口, 却又什么都没说, 如果任他发挥,他能说出一车皮冷嘲热讽的话来, 但所有话语全在看到石饮羽的眼神时失去了声音。  ——他的眼中有光。  陆行舟觉得再继续对视, 自己会忍不住想吻他, 遂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发现是个不知从什么说明书上撕下来的封皮,涂涂改改, 写得密密麻麻, 提炼出这样一首长诗。  他不由得唇角上扬, 说实话,其实他还挺喜欢这首诗的。  石饮羽看到他唇角绷不住的笑意,喜笑颜开,凑过去亲了一口:“我会给你写一辈子诗。”  “……”  “有些话,你不好意思说,我也不好意思整天都挂在嘴上, 但我可以把它写下来,你读到我的诗,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陆行舟突然觉得偶尔得到一两首诗也挺好的。  蜜月最后一天,两人在别墅中腻腻歪歪的度过,他们起床时都已经是中午,点了个外卖,饭没吃完,又滚到了一起。  再起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陆行舟趴在床上玩手机,薄毯只搭在屁股上,露出性感健美的后背,和修长有力的双腿。  石饮羽披着睡衣,坐在床沿,伸手在他背上爱不释手地摸着,随口问:“饿不饿?搞点东西吃?”  陆行舟:“我叫个外卖……中午那个酱骨头不好吃,换一家点……你想吃什么?”  “牛鞭,补一补,今晚更给力。”  “扯淡。”  石饮羽俯身,手指从薄毯里伸了进去,附在他耳边轻笑:“刚才老公猛不猛?是不是爽死了?”  陆行舟笑着拍开他的手:“给你点个牛脸,你需要补补这个。”  “再补?那我不成二皮脸了?”  “你不是吗?”  “骂老公?”石饮羽上床,按着他又亲又咬,弄得陆行舟笑得喘不过气。  “别闹,别闹!”陆行舟猛地一翻身,把石饮羽压在身底,低头看着他的笑眼,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起身要下床。  石饮羽一把拉住他,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控制在自己身上,笑道:“让我抱会儿。”  “你抱一天了,还没抱够?”  “抱不够。”石饮羽勾着他的脖子,抬头啄了啄他的嘴唇,“我要抱你一辈子,我们活一千年,我抱一千年,活一万年,我抱一万年。”  陆行舟笑起来。  两人又在床上闹了一会儿,陆行舟实在是饿了,抓过手机打开外卖app,寻思着到底吃点啥。  石饮羽:“别点外卖了,出去吃,顺便逛个菜市场,买点菜回来,从明天开始自己做饭吃。”  两人从别墅中出来,正是广大人民群众吃过晚饭遛弯的时刻,邻居们三三两两,牵着孩子牵着狗,在小径边悠闲地散步。  “好日子啊,”石饮羽感慨,“我真没想过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感谢判官。”陆行舟笑道,“不然你只能跟我住在15平米宿舍,没有厨房,没有浴室,泡澡?去海里泡吧。”  石饮羽纵然再怨恨判官当初隐瞒陆行舟的踪迹,此时也怨不起来了,虽然他送一赠三——送一套房子赠了仨鬼——但到底是利大于弊,自己赚翻了。  “也不知道阴天子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日子早该满月了。”陆行舟道,“怎么也没听说冥府办个满月酒啥的,以判官的抠门尿性,不应该放过这个捞钱的机会啊。”  提到阴天子,石饮羽眼前出现黑米其林的样子,心想就以阴天子如今的德行,判官应该是丢不起那个鬼吧。  两人一路聊着各界八卦,从判官是不是少白头,聊到这一任妖王还能当多久,再聊到当年云烈给魔主跳鹤舞时有没有穿衣服,聊得唾沫横飞、精神十足。  看来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魔,对八卦的热情都是一样的。  一辆兰博基尼在身边停下,陆行舟转头,看到叶焚开车,旁边坐着谢荣,笑起来,因为火魔的缘故,他对叶焚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当初在第六天城,火魔对他像兄长一般,还将御火的技巧传授给他,而火魔殉道的时候,自己却无力阻止,这是他心中长久的遗憾。  叶焚吹了声口哨,将墨镜拨了下,从镜片上方看向他们,笑道:“好久没见你们了。”  陆行舟:“去妖界度了个蜜月。”  “嘶……这也太他妈令人羡慕了吧!”叶焚意味深长地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去妖界哪儿了?”  “涿玉城。”  叶焚露出惊讶之色,目光移向石饮羽。  石饮羽:“想说什么就说,我和行舟之间没有秘密。”  “……”陆行舟心想你他妈骗鬼呢?  不是骗鬼,是骗魔,魔还信了。  叶焚坦然道:“我听下边儿的小魔说,前段时间云烈在涿玉城现身了,现在妖界网上正在吵吵,官方辟谣了,但妖界那个烂摊子你也知道,官方一辟谣,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呀,七八不离十了。”  “嗯。”石饮羽点头,“我们还交手了。”  “你俩还能打起来?”叶焚吃了一惊,“那只傻鸟不是想拉你入伙吗?难道他的方式就是暴力?”  陆行舟皱眉:“你说云烈想拉阿羽入伙?”  “夫……呃,阁下不知道?”  “不知道。”  叶焚:“云烈搞了个流亡小朝廷,想重建第六天城,之前还找过我,不过我舍不得我家荣荣,就没答应,连我都找,肯定不会放过石魁首的。”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云烈找过你?”  石饮羽:“没有。”  叶焚:“那可能是没有机会,毕竟你一直在凤尾螺,那地儿可是铜墙铁壁,轻易渗透不进去,再说,你一出狱,就和夫人……呃陆组长团圆,他也得顾忌陆组长的实力。”  石饮羽很满意他的说法,爱妻那么强,一定可以保护自己的。  他们在这儿聊得久了,谢荣冷冷地哼了一声。  叶焚笑道:“我家荣荣急了,我先送他去姐姐家,你们干嘛去啊?”  “出去吃饭,顺便买点菜。”  叶焚诧异:“买菜?魁首夫夫在体验生活吗?”  “嗯?”  “这种活儿不都是保姆厨子钟点工什么做的吗,哦,你们刚从妖界回来,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请?回头我给你个电话,这家公司的家政人员业务能力很强,魔界风味的菜也做得不错,物美价廉,一个月才三万块,活儿干得又快又好。”  “……好好好,”陆行舟一脸假笑地挥手,“你赶紧忙去吧,不耽搁你们了,拜拜,再见……”  目送叶焚的兰博基尼扬长而去,陆行舟和石饮羽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陆行舟幽幽地说:“一个月三万块……我都想辞职当保姆去了。”  石饮羽大笑。  两人在小区外面的餐厅落座,点了几个清粥小菜,吃饭的时候,陆行舟状似不经意地说:“如果云烈找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放心,”石饮羽笑道,“他折腾那么多,是为了跟魔主团聚,而我早已经跟你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了,我跟他瞎折腾啥啊。”  陆行舟:“我相信你。”  又吃了几口,石饮羽突然低低地笑起来。  陆行舟跟看傻逼一样地看着他:“你什么毛病?羊癫疯犯了?”  石饮羽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一定特别害怕我被云烈拐走吧?”  “……我怕你个傻逼被他搞得二进宫!”  “反正你就是担心我!”  “瞧你那熊样儿!”陆行舟哼了一声,“赶紧吃饭,吃个饭这么多花花肠子。”  吃完饭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附近亮起万家灯火,街道上车灯连成片,两人手拉手,一起往菜市场走去。  这个时间了,菜市场开始打折,陆行舟一进这种大妈扎堆的地方就头皮发麻,拉着石饮羽的手:“算了,去超市买吧。”  石饮羽:“超市人也多,还贵,不然你在门口等我吧,里面脏。”  陆行舟:“我们完全没必要自己做饭啊,我觉得吃食堂就不错。”  “可是我想做饭给你吃,我在监狱里学了好多菜式,都是我觉得你会喜欢吃的。”  陆行舟张了张口,有点感动。  菜市场门口昏黄的路灯照亮石饮羽的眼睛,里面光芒亮得像有太阳,陆行舟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完全不必担心云烈把石饮羽拐走,这小魔物在自己的心里,不可能离开。  石饮羽抬手在陆行舟眼前晃晃:“怎么了?魂兮,归来。”  陆行舟笑起来,捋起袖子:“走走走,抢打折蔬菜,明早打果蔬汁喝。”  石饮羽一脸懵圈,寻思爱妻这是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就充满一身干劲儿?  第二天早上,陆行舟差点没喝上他的果蔬汁。  起太晚了。  早上六点,石饮羽醒来,温柔地喊陆行舟起床,人没理。  六点一刻,石饮羽洗漱完毕,故意用胡茬扎陆行舟的脸蛋,人家恼火地钻进枕头底了。  六点半,石饮羽煎好鸡蛋,蒸好汤包,将果蔬洗好,扔进破壁机,到卧室一看,人家还趴在床上睡得香着呢。 第145章 第145章   就在藏狐暴揍混混2号的时候, 陆行舟倚在里间门口, 抱着手臂,对那个和混混1号抱在一起的“小护士”凉凉地笑道:“还抱?就这货嘴歪眼邪的怂样儿, 你也抱得下去?”  “小护士”放开手, 混混1号软软地瘫在地上, 他嫌弃地拍拍手,脸上已经从恶魔相变了回来, 赫然是石饮羽的脸。  石饮羽回头对陆行舟抛了个媚眼儿:“吃醋啦?”  “哈, 我吃这货的醋?我脑残还是你脑残?”陆行舟走过来,在混混身上踢了一脚, 吩咐, “来, 绑起。”  据说不在家的王大虎走出来,粗暴地两个混混提起,拖进里间,一个绑在手术床上, 一个绑在吊针架上。  “饶命……饶命啊……恶……恶魔大哥, 我们错了。”混混们眼泪鼻涕横流, 哭得嗓子都哑了。  陆行舟厌恶地扭过头去:“恶……太丑了。”  “是太丑了,长得丑不是错,恶心到你就是他们不对了,”石饮羽点头,“把他们脸皮扒了吧?”  “……”  陆行舟还没来得及说话,混混们先鬼哭狼嚎起来:“啊啊啊啊不要啊!救……救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啊啊啊……”  陆行舟皱眉:“吵死了。”  石饮羽:“耳朵捣聋吧。”  “……别闹。”陆行舟摸出两张禁言符, 贴在混混们头上。  石饮羽暴怒:“这个符是我专享的,他们凭什么贴???”  “什么你专享的?”陆行舟恨不得抽他,“老子才是你专享的,几张黄符算个屁!”  石饮羽登时喜笑颜开:“对对对!”  “咳咳咳!”小熊猫重重咳嗽,表示这里全是单身汉,请两位克制一下。  藏狐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耳中塞着两个棉球,摊手,满脸都是身为过来人的优越感。  两个混混被贴了禁言符,惊恐地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了,吓得几乎要死过去。  陆行舟手里拎着骨鞭,先一人身上抽了一鞭,他没怎么用力,却依然把那两个混混给抽得龇牙咧嘴,冷汗和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我听说你们鸡儿痒,想找护士给瞧瞧,”陆行舟慢吞吞地说,扯了扯石饮羽身上的护士服,“喏,护士在这儿,想怎么瞧?”  混混们疯狂摇头,这哪里是护士,分明是个恶魔啊!  “鸡儿瘙痒老不好,多半是废了。”石饮羽拿出一把手术剪,“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跟阑尾一样,剪掉吧。”  “!!!”混混们瞬间魂飞魄散。  “哎,”陆行舟假意阻拦,“剪了鸡儿怎么尿尿。”  石饮羽点头:“这么说,还不能剪……但他们调戏我,我很生气,一定要剪点儿什么,剪个什么呢?”  混混们眼泪横飞,心想我们真不是故意调戏你的!!!  陆行舟:“剪个不影响生活,但又让他们很不舍得的东西吧。”  “头可断,血可流,鸡儿不能没俩球。”石饮羽作出决定,“剪掉下面的两个球吧。”  “!!!”混混们疯狂挣扎。  陆行舟撕去1号脑门的禁言符:“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你的鸡儿说?”  “哥!哥!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哥!大哥!爸爸!爷爷……”  石饮羽问陆行舟:“你想要这样的孙子吗?”  陆行舟:“如果我孙子是这个熊样儿,当年我连他爸都给糊在墙上。”  “哈哈哈……”石饮羽大笑。  陆行舟将禁言符又给1号贴回去,淡淡道:“看来他没什么话要说的,动手吧。”  “得令。”石饮羽伸手去解混混的裤腰带。  “你干什么???”陆行舟眼睛直了。  石饮羽:“不脱裤子怎么剪小球?”  “这也要你自己动手?”陆行舟转头看向旁边的围观小妖们,扫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一个适合动手的,毕竟大家都是正经妖,脱裤子这种事都做不来的。  陆行舟郁闷地说:“这个方法不好。”  “报告爱妻,”石饮羽举手,“我有一个好办法。”  “如实道来。”  石饮羽拿出从千妖百魅调教师那里得到的注射器,眼角闪烁着蔫坏的星光:“他们不是鸡儿痒,想找小护士治疗吗?互相挠挠就不痒了呀。”  陆行舟吃惊地看着他,不由得举起大拇指:“不愧是魔物,损还是您损。”  王大虎:“这是强行催动妖物进入发情期的药物?用在人类身上也有效果?”  “有效果。”陆行舟道,“毕竟,人类,其实也是广义妖物的一种。”  那注射器里的药液纯度很高,当初阿鹿推出一滴闻了一下,就瞬间情动,陆行舟怕搞出人命,没敢多弄,拿出两个消毒棉球,各滴了一滴,捏开混混的嘴,硬给他们塞进嘴里。  然后解开绳子,众人迅速从里间撤离,将房门紧锁。  不一会儿,里间传来了动静。  藏狐垫着脚,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去:“噢哟……”  陆行舟拎着他的后颈,将其扯走,对石饮羽使了个眼色。  石饮羽了然,撑起结界,将里间与外界的声音隔绝。  藏狐从陆行舟手底拼命挣扎,怒道:“干什么?不要碰我,这是非礼!!!”  “看见没?”陆行舟对阿狐道,“大声拒绝,这才是应对调戏的正确方式,无视是没有用的。”  阿狐点头:“我知道了。”  这小妖和小熊猫到底还是未成年,陡然来到人界,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被人欺负。  陆行舟忍不住揉了揉阿狐的头发。  千妖百魅的药液果然虎狼,里间的动静直到半夜才停。  陆行舟和石饮羽带着口罩进门,医用口罩也拦不住那澎湃的事后气息,陆行舟用骨鞭挑起混混1号的下巴,见他不住地抽搐,两眼翻白,舌头都伸到外面了。  “哎,醒醒……”  很难醒。  这种被连续打几个小时桩的虚脱滋味陆行舟体会过,知道爽到最后就是痛苦了,看样子这俩都是头一回走旱道,并且互相不怜香惜玉。  陆行舟拿出一张清心符,化作水滴,滴入二人眉心。  过了几秒钟,混混们悠悠转醒,一见到陆行舟和石饮羽的脸,登时大惊失色,趴在地上抓住陆行舟的裤脚,哑着声音哭喊:“饶了我们,我们知错了……”  陆行舟捏着1号的下巴,淡漠地看着他一片狼藉的脸,冷声:“知道被你们侮辱的人是什么感觉了吗?”  混混:“知道了……知道了……”  “如果不想被强奸,就不要总想着去强奸别人。”陆行舟道,“别人的身体再美好,那是别人的,你们没有权利处置。”  混混:“是是是……”  陆行舟:“社会对你们这些渣滓十分宽容,但不代表着所有人都会宽容你们,像我这么好脾气的人已经不多了。”  混混:“我们再也不敢了……哎哟好疼……”  陆行舟:“滚吧,出去之后告诉你们那帮狐朋狗友,敢打诊所的注意,先摸摸自己的屁股。”  从那天晚上开始,这群不务正业的小青年再也没敢来诊所里找麻烦,路过诊所都是绕着走的。  不过陆行舟考虑到阿狐和小能两个还未成年,修为又低,没什么自保能力,在社会立足不易。  并且王大虎还向他抱怨了一个大问题——那是两个半文盲啊,药名都能看错的,要不是王大虎眼尖及早发现,这俩货是要闹出医疗纠纷的。  陆行舟开始琢磨送两个小妖去上学的问题。  他们身边没几个高学历人才,陆行舟自学成才,石饮羽只念了几年四书五经,颜如玉倒是自称有本科学历,然而以她平时那连经文都念不顺溜的德行,这个“自称”真的很难服众。  一众人对着白邺市五十几所高中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  最后还是石饮羽去请教了自己的老上司——食堂一枝花——黄花菜大姐,她家儿子正在念高二。  “高中?”黄花菜大姐一边切着菜,一边道,“看你们要什么档次的啦,最好的肯定是国际学校啊,但一年要三四十万呢。”  石饮羽洗了洗手,过来帮她切菜,闻言一愣:“什么三四十万?”  “学费啊。”  “学费三四十万???”  黄花菜:“是啊,咱们上不起哦。”  石饮羽算了算工资,发现送那两个小妖去上一年学,需要自己和陆行舟工作二十年,还得不吃不喝才行。  石饮羽:“来个便宜的。”  “你当市场买菜呢?”黄花菜笑道,“要便宜的去上公立学校啊,我听说你和陆组长在玄珠苑买房子了?”  “算是吧。”  “你们那个区有白邺一中啊。”  石饮羽:“那学校好吗?”  “教学质量杠杠的,我家那个讨债鬼就在白邺一中上,老师可负责了,每天都骂得我家讨债鬼灰头土脸,真痛快。”  “……”  石饮羽回去和陆行舟说了这个白邺一中,两人查了一下,发现确实跟玄珠苑属于一个区,但距离有点远,每天回家可能不现实。  陆行舟鼓掌:“太好了,可以让小崽子们住校,省得在家烦人,熊小能那死德性,我见他一次,想揍他一次。”  白邺一中教学质量不错,录取成绩还挺高,陆行舟托顾曲给找了找关系,送阿狐和小能进去借读了。  正好学校要打造多元化校园,对非人学生降低标准,测了一下两个小妖的智商,确定不是弱智,就收进去了。  把小妖们送到学校的时候,陆行舟假惺惺地叮嘱:“好好学习,尊师重道,跟同窗友好相处,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第147章 “啧,”石饮羽道,“看上去好像不是拿刀切的。”  颜如玉:“法医说是被硬生生撕开的。”  “野兽?”陆行舟问,“这是警方转过来的?现场是哪里?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颜如玉:“这是在紫北山上发现的,死者是一个16岁的男生,在白邺一中读高二。”第147章   “白邺一中?”陆行舟吃了一惊, 刚把两个小妖送到这个学校, 没几天就发生命案了?  颜如玉点头,翻到下面的文件:“这是死者的个人资料。”  陆行舟仔细看去, 死者叫杨伟, 16岁, 白邺一中高二(3)班的学生,家住金色悦府小区, 父母都是本土某公司的中层领导。杨伟喜欢玩真人cs, 这次就是紫北山一个野外基地玩的时候失踪,队友们报警, 最后在基地外面的密林里发现了尸体。  陆行舟嘀咕:“这都九月底了, 暑假早结束了吧, 高中生这么闲的么?”  “不知道,没上过高中,”石饮羽道,“但据我所知, 黄花菜大姐家的胖儿子好像每天都在为做作业而抓狂。”  陆行舟:“不管怎么说, 先去看看吧。”  尸体已经被运到凤尾螺, 三个人过去的时候,化验组组长曲融正拍着桌子怒吼:“老娘刚点了份干锅牛蛙外卖,你们他娘的送了堆这个过来?”  石饮羽的脚步在门外迟疑了一下:“她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陆行舟:“蛇类的秋季发情期快到了,比较暴躁。”  石饮羽摸着下巴:“那你……”  “我特么是个人类!!!”陆行舟一脚将石饮羽蹬进门去。  曲融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条,回头看去,见到石饮羽踉跄着进来, 恶劣的心情不由得稍稍改善。  毕竟她还是很喜欢石饮羽这种身材的,看着就精壮有力,一旦开工就不会轻易下岗。  “咳咳……”陆行舟用力清了下嗓子,“我来看看死者的尸体。”  哎,这么好的身材,便宜陆行舟了。  名草已有主,只能饱眼福。  曲融悻悻地将视线从石饮羽的腰上移开,看向陆行舟,唔……这位也可惜了,眉眼俊朗、鼻梁高挺,一看就知性欲超强,怎么就糊里糊涂嫁了呢?  “在那儿呢,看去吧。”曲融的眼神在陆行舟和石饮羽之间转了一圈,满脸遗憾。  颜如玉小声问陆行舟:“她怎么这表情?”  “给你盘烧鸭双拼,只能看不能吃,你也这表情。”陆行舟随口道,从墙上拿下一件白大褂,连同口罩、手套都穿戴好,走过去,低头看向尸体。  光看照片就觉得死状凄惨,如今直接看到尸体,视觉上的冲突比照片要强烈一百倍。  怪不得刚才曲融吼得那么狂躁,论谁喜滋滋点了个外卖,结果一回头看到这堆东西都会抓狂。  陆行舟:“曲组长已经检查过了吗?”  “虐杀,”曲融道,“十足的虐杀,挖去眼球、剖开肚皮、抓烂内脏,还有这个……”  陆行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死者的外生殖器被整个捣毁,后面还插着一根小臂粗细的树桩。  颜如玉皱眉:“太残忍了……”  “毫无美感的杀法,”陆行舟淡淡地说,“看这些伤口的杂乱程度,凶手当时处于一种癫狂的精神状态。”  曲融:“他一定是个变态,死者挣扎了很久才死,身上的血几乎都流干了。”  陆行舟转头看向石饮羽:“你什么看法?”  石饮羽:“尸体上有魔息。”  陆行舟精神一凛:“死者才十六岁,资料没有显示他或者他的父母是魔物,那么魔息来自于凶手?”  石饮羽:“低等魔物,还不会控制体内的魔息,我怀疑他可能刚刚入魔。”  “刚刚入魔……”陆行舟琢磨,“一个正常人入魔,往往是因为遭遇重大变故,难道是这个死者和凶手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所以凶手陷入这样一种癫狂状态,将死者残杀?”  颜如玉:“这么凶残的杀法,那矛盾得多大呀,这个死者才16岁,还是个高中生,他再怎么样也惹不出这么大的矛盾吧?”  陆行舟:“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去凶案现场看看吧。”  白邺市多梧桐,九月底的紫北山上,一阵风吹过,焜黄的梧桐叶片铺满山路,那个真人cs野外基地就在山腰上。  凤尾螺的商务车沿着盘山公路上来,停在基地门口。  陆行舟等三人下车,抬眼看向基地的大门。  颜如玉:“嗬,够气派的呀,这得多大面积?”  陆行舟看一眼手里的资料:“占地一千多亩,总投资上亿,环山抱水,是个灵气十足的好地方,适合修行。”  这样好的地方如今也停业了。  三个人走进接待室,基地的管理人一脸霉气:“我现在想起那个场景都在犯恶心,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估计我今晚睡觉都得开着灯,吓死我了。”  “放心地睡,”陆行舟和蔼地安慰他,“这事儿不是鬼干的。”  管理人抚着胸口:“那就好……”  “是魔。”  “妈呀!!!”  看来所谓促进各种族和谐相处依然任重而道远啊。  陆行舟简单寒暄了两句就直入正题:“杨伟是你们这里的熟客?这孩子看上去怎么样?”  管理人叹气:“唉,天妒英才啊!”  陆行舟:“他很优秀?”  管理人:“非常优秀,单兵作战能力不算突出,但他是天生的leader,组织能力非常强,有他在的那一队胜率往往很高。”  “他一个高中生,经常来这里玩?”  “我们这个真人cs就是年轻人的游戏呀,动不动上山下山埋伏追击好几个小时,年龄大的还真折腾不了。我听说杨伟学习成绩好,去不去上课都是第一,家里又有点小钱,经常过来玩,”管理人唏嘘,“优秀就算了,这孩子长得还帅,真是可惜了。”  陆行舟随口道:“长得帅?岂不是很受女孩欢迎?”  “唔……那我就不知道了。”  陆行舟抬眼瞥了他一下:“不知道?你们这里没有女孩子来玩?对他都是什么态度?”  管理人笑笑:“cs这种游戏,女玩家还是少……”  在陆行舟的要求下,管理人将事发当时的监控调出来,指着一个英俊高挑的男生道:“这个就是杨伟。”  颜如玉嘀咕:“是有点帅啊……”  男人的帅气三分看脸、七分看身材,剩下九十分都看气质,监控清晰度抱歉,看不清楚五官,但就看那个杨伟往同伴之间一站,一种鹤立鸡群的气质就出来了。  这个基地占地面积很大,依山形打造而成,地势多变。杨伟沿着蜿蜒的战壕跑到一处隐蔽位置,埋伏好,看样子准备休整一番,顺便偷几个人头。  “啧,”陆行舟突然出声,“这是玩你们这个游戏的正常状态?”  管理人茫然地点头:“就是这样啊,精神高度紧张的,你没玩过真人cs,那电脑版的肯定玩过吧。”  陆行舟:“……”  “电脑版的也没玩过?”  陆行舟摆手:“年轻人的游戏,老年人玩不来。”  “???”管理人狐疑地打量他,觉得眼前这个小组长年龄最多不过30岁,怎么就成老年人了?  你们从事特殊职业的擅长保养?  陆行舟指着屏幕道:“他这个状态,不像是玩游戏的样子。”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杨伟很机警,一直在东张西望,但隔着屏幕,却能感觉到他好像很烦躁,仿佛在寻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从战壕里爬出来,向着某个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住,犹豫了几秒钟后,又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颜如玉惊叫。  只见那个杨伟往前跑了几步,进入一个密林,然后凭空消失了。  陆行舟皱眉:“密林里没有监控吗?”  “有啊。”管理人调出其他角度的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密林,却发现杨伟好像瞬间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就是警方把案子转移给特侦组的原因吧,”陆行舟猜测,“我们去密林里看看。”  天色渐晚,山里凉了起来,杨伟遇害的那片林子已经被警示带围了起来,陆行舟等人进去,看到地上的痕迹,不由得眸子一紧。  满地落叶上全是血迹,可以想象出杨伟死前的痛苦挣扎。  陆行舟低声道:“这么重的挣扎痕迹,竟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要么其他人都是聋子,要么……”  他抬头看向石饮羽。  石饮羽漠然道:“有结界。”  颜如玉好奇地问:“除了你们俩之外,别人也能设立结界?”  “能。”陆行舟道,“只是,刚才阿羽说凶手应该刚刚入魔,一个低阶魔物,也能设立结界?”  石饮羽:“不能。”  陆行舟:“凶手可能不是一个人,让曲融提取伤口的皮屑化验,看有几个人动过手。”  “是。”颜如玉点头,掏出手机,走到旁边给曲融打电话。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纷纷落下,陆行舟抬起头,环顾四周,眼眸深沉,轻声道:“你觉不觉得,这里明明是野外,却有种非常压抑的感觉?”  石饮羽:“这里魔气很重。”  魔气是一种游荡在天地间的气息,困苦生怨念,怨念生魔气,一般来说,坟地、医院、车祸现场……这种地方的魔气往往会很重,而草木旺盛的山林里,生机勃勃,灵气十足,应该没有太重的魔气才对。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怨念?  陆行舟掏出罗盘,看了一会儿,见表盘上的九根指针纹丝不动,不由得心生疑惑:“这里竟然没有游魂。”  青山处处埋白骨,总有些亡魂不愿去往幽冥而滞留在阳间,这片山林有何不凡之处,竟然一个游魂都没有。 第149章 陆行舟微微皱眉,作为降魔师,他当然知道魔物的劣根性, 然而当这话从石饮羽嘴中说出来时, 他却觉得有些刺耳, 岔开话题:“你说,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想杨伟的死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吧?”  “会有关吗?”  “那就要问问他自己了。”  石饮羽说完,抬步往密林中走去,四道结界在周围悄然出现。  柯峻蓦地转过身来,看到向着自己走来的两个人,警惕地呵斥:“什么人?”  “在下是特侦组组长陆行舟, 这位是我的同事石饮羽。”  “啧……”石饮羽小声嘀咕,“我不喜欢这个介绍词。”  陆行舟微微动着嘴唇,低声:“不要闹,有的介绍就不错了。”  柯峻显然还很年轻,心里藏不住事,闻言,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冷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陆行舟和气地笑笑:“柯先生不要紧张,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请你稍作解答。”  柯峻:“什么事?”  陆行舟:“你知道毛球球吗?”  柯峻一愣,没想到他问的居然不是杨伟,诧异道:“那是什么?”  陆行舟见他神色不像作假,解释道:“也许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口中的那个‘变态’。”  “他和杨伟的死有关?”  “你很关心杨伟,”陆行舟说,“你们俩关系很好?”  “你这是在侮辱我。”  “嗯?”陆行舟一愣。  柯峻嘲讽地说:“你不是特侦组的么?特侦组那么厉害,查不出来我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石饮羽皱眉,手指一动,刚要修理这小子,陆行舟突然伸手,攥住他的手指。  “你……”石饮羽无奈。  陆行舟冲他摇了摇头,让他按捺住自己的脾气,转头看向柯峻,淡淡道:“你跟他没有关系,为什么还会对他的死表现得不同寻常?从游戏开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现在更是越过警示带,来到了这个地方,难道不是在悼念他?”  “悼念他?”柯峻嗤道,“我为什么要悼念他一个人渣?”  “人渣?”陆行舟微讶,刚刚颜如玉才在电话里告诉他,这个杨伟是个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  所谓三好,是指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如果他真是个人渣,那是怎么评上的三好学生?  柯峻:“你刚才不是问我知不知道毛球球吗?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但那个人,我应该是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的?”  “大概半年前,杨伟带他来过这里。”  陆行舟:“来玩真人cs?”  “cs?counter-strike?”柯峻冷笑两声,“不,没有counter,只是单方面的strike,或者说,是一场狩猎。”  狩猎……听到他的用词,陆行舟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词。  “杨伟带毛球球来这里,对他做了什么?”  柯峻却不肯再说了。  陆行舟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半年前,毛球球的家长把杨伟给告了,说他伙同一群人将毛球球打成重伤,这个‘一群人’是哪些?是外面那些朋友?肯定是有刚才那个女孩的,有柯先生你吗?”  “我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的意思是,你在场,只是没有打他,是吗?”  柯峻垂下眼眸,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过了半晌,他嘲讽地一笑:“但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是吗?”  陆行舟沉默,从刚才颜如玉的电话中可知,毛球球的家长告杨伟那件事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反而连论坛上的讨论帖都被隐藏,杨伟家世不算显赫,尚且如此,那这些真正显赫的纨绔子弟们呢?  柯峻漠然道:“法律,制度,规则……这个社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上位者服务的,丛林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你好像对社会十分悲观。”陆行舟道,“丛林的确从来没有消失过,也不可能消失,但我们都在努力使丛林向着更加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向发展,或许永远不可能实现,但我们可以无限接近它。”  “那又能怎样?”柯峻嘲道,“你依然无法制裁我们这些上位者,不是吗?”  “听你口口声声以上位者自居,”石饮羽缓缓开口,声音沉着中带着一丝鄙夷,“本座觉得有点好笑。”  柯峻目光移向他,本来觉得这人只是个组员,连陆行舟的级别都不如,不足挂齿,但他说话的语气却让自己不寒而栗,疑惑地出声:“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本座出狱后,还第一次遇到你这么不长眼的魔物。”石饮羽声音森寒,话音落地的瞬间,蓦地释放出强大的魔息。  魔物向来以强者为尊,石饮羽的魔息厚重犹如泰山压顶,瞬间带来令人窒息的威压。  柯峻心头猛地一颤,接着浑身都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大口喘息着,想要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一步都动不了,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抬手揪着胸口,急促喘息,想要缓解这种灭顶的恐惧感。  石饮羽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微笑:“你说他无法制裁你?可笑,他耐着性子跟你讲道理,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完,他收起魔息,充斥在结界中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悄然消失了。  柯峻猛地一翻身,趴在地上,痛苦地干呕起来,刚才那一瞬间,心底腾起的极致恐惧让他连身体的不适都来不及反应,现在才感觉到那种因为眩晕而带来的恶心。  他挣扎着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一棵树上,惊恐地看向石饮羽,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曾听过的传闻,哑声:“山部魁首?”  石饮羽:“看来还不算太瞎……”  柯峻:“我听说你出狱去了计生总局,原来是到了特侦组。”  陆行舟面无表情:“我们叫统建总局。”  柯峻眼神极其复杂地看向石饮羽:“堂堂山部魁首,如今给降魔师打工,真是令人唏嘘。”  陆行舟沉下脸来,正色道:“他是在给心中的道义打工。”  “不碍事,这小子的话伤不到我,”石饮羽笑着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觉得他现在应该不敢在耍花腔了。”  陆行舟对他温柔地一笑,转脸看向柯峻:“半年前,你们到底对毛球球做了什么?”  “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女孩对他的称呼——变态,一群自以为很正常的人,会对一个变态做出什么,很好想象吧?”  “为什么称他为变态?”  柯峻:“因为他明明是男性,却喜欢另一个男性。”  石饮羽脸色蓦地阴云密布,周围魔息骤然浓郁起来。  陆行舟握住他的手,用力攥了两下,与他十指相扣,对柯峻道:“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变态行径,如今社会开放,同性婚姻早已和异性婚姻一样享受同等待遇,你们竟然还因为一个男孩是同性恋而凌虐他?”  柯峻木然地说:“如果他以为自己是个女人呢。”  “性别认同障碍?”陆行舟道,“在这个多元化社会,性别认同障碍也早已经不再被认为是一种疾病,甚至连这个名字都已经被‘性别苦恼’取代了。”  “陆组长,你可真是个理想主义者,”柯峻嘲道,“男女平等喊了这么多年,你真以为女性享受和男性一样的权利?同性婚姻早已经合法化,你真以为同性恋能和异性恋一样接受祝福?”  “可以。”陆行舟笃定地说。  “幼稚。”  “……”陆行舟一怔,失笑,活了几千年,居然被一个毛头小魔说幼稚。  柯峻道:“就算法律真的规定性别认同障碍不算病,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他终归是个与正常人不一样的、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值得玩一把的‘变态’,不是吗?”  陆行舟:“杨伟和毛球球是同学,他知道毛球球的情况吗?他为什么要带毛球球来基地?应该不是单纯带他来玩的吧?”  听到他的问题,柯峻脸上露出一种糅杂了嘲讽、鄙夷、沉郁和不平的神色,他竭力控制住语气,让自己显得更加冷漠:“因为,毛球球是他的追求者,也是他的门票。”  “门票?”  柯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在密林外开心玩着游戏的朋友们,倨傲道:“我,我们,和杨伟,显然不是一个层次的。”  陆行舟想起杨伟的资料中显示他父母都是公司的中层领导,按理说,应该是相当富裕的中产阶级了,然而在柯峻这样的富二代眼中,却俨然如同蝼蚁一般。  “我第一次见杨伟,是在公司的一个宴会上,他爸爸拉着他,给我敬酒,拼命想让他跟我做朋友,”柯峻嗤道,“杨伟跟他爸一样,满脑子都是阶级跃迁,他想挤进上层阶级,可惜,就凭他的家世,永远都不可能。”  陆行舟皱起眉头。  杨伟一次又一次献媚,可在柯峻等人的眼里,却像小丑一般。最后,他献出了自己的追求者——一个在大多数人眼里,与正常人不一样的、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值得玩一把的‘变态’。第150章   陆行舟看向背靠着树干的柯峻:“你把真相告诉了我, 不怕我将一切都抖出来, 抓你们去坐牢吗?”  柯峻微微一笑:“如果你真有这个能耐,我倒是还有点期待呢。”  从密林里出来, 一起往车上走的时候, 陆行舟对石饮羽道:“毛球球这个事情……等下不要跟颜如玉细说。”  石饮羽怔了一下, 点头:“嗯。”  陆行舟:“如果柯峻说的是真的,那么杀害杨伟的凶手很可能是为了给毛球球报仇, 你觉得凶手杀一个杨伟就会停止吗?”  “如果是我, 当天参与的人会一个都跑不了。”  “从杨伟的死状上可以看出凶手的心中恨意滔天,”陆行舟若有所思地说, “派人通知那帮富二代混蛋们做好防范, 联系警方, 让人在他们周围盯着,万一凶手真的动手,及时通知我们。”  石饮羽漠然道:“那帮混蛋做了那么恶劣的事情,不如就顺水推舟, 给凶手一个替天行道的机会得了。”  “想得美啊。”  回到车上, 颜如玉正仰在座位上睡觉, 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组长,有什么发现吗?”  “钢牙仔从论坛里翻出来的信息没有错,杨伟出卖了毛球球,害毛球球被人打伤,”陆行舟简短地说,“现在怀疑凶手杀杨伟是为了给毛球球报仇。”  颜如玉:“刚才我让钢牙仔查了一下这个毛球球, 他竟然是个妖物,兔子精,单亲家庭,家住在‘幸福嘉园’,妈妈就在‘幸福嘉园’小区外面开了一个妖界美食店。”  “幸福嘉园?”陆行舟一愣,“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石饮羽提醒:“虎子的诊所就在那里。”  “啊……”陆行舟仔细回想了一下,幸福嘉园小区门外那一排脏乱差的苍蝇馆子里好像确实有个妖界美食店。  一个是开小餐馆的单亲家庭,一个是父母都在大公司的中产阶级,毛球球的家长想要告杨伟,确实不怎么容易。  陆行舟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不知道毛球球的单亲妈妈为什么从妖界来到人界,但显然传说中“万物平等”的人界并没能给她超越妖界的体验。  颜如玉气愤道:“毛球球那件事当时被压下来了,没能立案,学校论坛上才会出现那么多讨论帖,但后来全都被隐藏了。”  石饮羽凉凉道:“看来杨伟家的背影可以啊。” 第151章 两人对视着,不由得一起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陆行舟叹一声气:“我想去看看那个毛球球。”  半小时后,跑车停在路边,二人下车,看向旁边一溜脏乱差的门面房。  幸福嘉园是个安置小区,业主多是好几年前大搞城市建设时安置过来的动迁户。  如果赶上这两年的棚改货币化,以他们在乡下的土地,搞不好能拿个几千万拆迁赔偿,但可惜时运不济,大家只分到了几间转个屁股都能蹭着墙的安置房。  好在现在白邺市房价稳中向好,这几十平米的老破小也纷纷有了百万身价。  遗憾的是,房子难以出手,这些身价百万的富豪们依然要苦于搬砖养家。  “在那里,”石饮羽指向不远处,“幸福妖界美食店。”  美食店在一家水果店和一个五金门市中间,此时卷帘门紧闭。  陆行舟:“打烊了?不可能吧,这个点儿,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那就是今天没开张?”  “虎子诊所就在前面,去问问他。”  诊所里灯火通明,二人进门时,还有好几个病人在排队,都是女人。  王大虎穿着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细细地给一个孕妇讲解某种药的使用方法。  小狐狸护士——唐二藏同学在给一个老人量血压。  “大哥,大嫂,你们来了?”王大虎抽空看了一眼,笑道,“坐着等会儿哈,这边马上就好了。”  “没事,你忙。”  两人坐在长椅上等了半个小时,诊所终于闲了下来,藏狐疲惫地趴在了桌子上,哀嚎:“好饿啊……”  “巧了,我们在街口凉菜摊买了点小饼和卤牛肉。”石饮羽将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饿了就吃吧。”  藏狐瞬间精神抖擞。  王大虎笑道:“谢谢大哥。”  石饮羽:“是你大嫂买的。”  “谢谢大嫂!”  烤的香香软软的白面饼夹着卤牛肉,香得藏狐都快哭了,一边大嚼一边嘟囔:“还是妖界风味卤牛肉好吃啊,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牛肉了,最近虎哥做的饭一比吊糟,我都得看着美食直播才能吃下去。”  王大虎没好气:“有的吃就不错了,就你要求高,人家阿狐和小能怎么就那么好养活呢?”  藏狐怒:“美食是妖物的最高追求!”  王大虎:“再啰嗦连饼都没的吃。”  藏狐捶桌子:“我要告你虐待动物!”  王大虎:“老子他妈也是动物!!!”  “吵。”石饮羽淡淡地说。  王大虎立马闭嘴了:“对不起,大哥。”  “没事。”陆行舟笑道,“虎子现在生意挺好啊,每天都得忙到这个点儿?”  “这边人很信妖医的,都说虎哥是妇科圣手,还有人特意开车过来看月经不调。”藏狐咬着饼,口齿不清地说。  他虽然对王大虎的厨艺十分不满,但对他的医术还是略有些信任的,毕竟从来没医死过人。  王大虎得意地摆摆手:“一般一般,大家给面子哈哈……”  陆行舟笑笑,指向美食店的方向:“那边的妖界美食店怎么没开张?”  王大虎:“你说毛三娘子?”  陆行舟:“美食店的老板叫毛三娘子?毛球球是她儿子吗?”  “知道她有个儿子,不知道叫什么,”王大虎仔细回忆,“听说好像一直生病,从我来这里,就没见出来过。”  藏狐补充:“这几天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感觉美食店已经好几天都没开门了,我想吃三娘子做的烤豆腐,唉……”  陆行舟摸了摸藏狐的小脑瓜,觉得人形没有狐形好摸,遗憾地收回手,问:“知道毛三娘子家住哪里吗?”  藏狐:“虎哥家后面那栋楼,她住地下室,我闻到过烤豆腐的味道。”  “带路。”石饮羽简短地说。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小区里路灯亮起来,十盏坏了六盏,还有两盏在狂闪。  藏狐带着陆行舟和石饮羽来到一栋楼前,远远指着一个半露在地面上方的窗户:“就是那家。”  “多谢。”陆行舟拍拍藏狐的脑袋,“回诊所吃牛肉去吧,下次带豆腐你吃。”  藏狐:“还是带牛肉吧。”  “……”  藏狐离开后,二人悄悄潜入地下室的窗前,窗户里亮着灯,里面传来香煎小黄鱼的香味,和欢快的笑声。  陆行舟定睛看去,穿过狭小的窗户,看到里面是间小小的卧室,床上躺着一个影子,另有一个身影在床前的地上,手舞足蹈地不知道讲些什么,床头柜上放着一盘刚出锅的香煎小黄鱼。  陆行舟嘀咕:这毛球球是个兔子精,兔子也吃鱼?  “魔息。”石饮羽突然低声道。  陆行舟一惊:“什么?”  石饮羽:“低阶魔物掩饰不住的魔息。”  陆行舟想起给杨伟验尸时石饮羽说他的尸体上有残存的魔息,沉声问:“是同一个吗?”  石饮羽点头:“刚入魔不久。”  “进去看看吧。”  两人绕到地下室门口,抬手敲门。  “谁?”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应该就是毛三娘子了。  石饮羽:“社区送温暖。”  “什么?”门内的声音陡然警惕起来。  陆行舟横了石饮羽一眼,心想你怎么不说你查水表的?他提高声音,和气地笑着说:“大姐,你好,我们是建华区关爱跨界生物协会的干事,来您家做个关于跨界补贴是否按时发放的反馈调查。”  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眼睛红红的妇女露出半张脸:“你们要怎么调查?”  “几个简单的问题,很快的,五分钟。”陆行舟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这是我的工作证。”  毛三娘子见他掏证件掏得如此坦然,觉得不像假冒,便没细看,打开门:“进来吧。”  “多谢支持工作。”陆行舟抬步走进门。  石饮羽狐疑地看着他,寻思他什么时候搞的这个关爱跨界生物协会的工作证。  陆行舟回过头来,手背在身后,悄悄亮出证件给他看。  石饮羽定睛看去——这不是特侦组的工作证吗?  陆行舟挑了下眉,心想小魔物还是单纯啊,门口灯光那么暗,就算毛三娘子想看,也看不清啊。  地下室有两室一厅,毛三娘子打开客厅的灯,陆行舟看清室内摆设,发现家里虽然小,但是打扫得十分整齐,客厅里没有沙发,墙边摆着一张小餐桌,旁边两个凳子。  毛三娘子指了指凳子:“坐吧。”  “谢谢。”陆行舟嘴上应着,却没有落座,而是在客厅里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看向半掩的卧室门,状似不经意地问,“您儿子情况好点了吗?”  毛三娘子摇了摇头。  石饮羽盯着她的脸,眸色逐渐深沉下来。  陆行舟察觉到他的反应,疑惑地看向他。  石饮羽微微点了点头。  陆行舟心头蓦地一惊——石饮羽的意思是,这个毛三娘子就是那个魔物。  他重新审视这个中年妇女。  和所有儿子卧床不起的母亲一样,毛三娘子看上去面容憔悴、眼神麻木,刚才可能在做饭,身上带着油烟的味道,围裙上还有两抹水痕。  这样一个妇女,是魔物?第152章   毛三娘子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们:“你们……要问什么?”  “哦, 不要紧张, ”陆行舟和气地笑笑,在凳子上坐下来, 掏出工作手册, 温声问, “我这边显示您在今年六月份申请了重病救助补贴,每月300元, 请问有按时发放吗?”  “有。”毛三娘子点头, “有时会晚几天,但从来没有克扣。”  “那就好。”陆行舟又问, “足够担负令郎的医疗费吗?”  闻言, 毛三娘子脸上笼罩着愁容:“上哪儿够?以前一个月就要四五千, 这个月又……”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扭过头去,落下泪来。  陆行舟静静地等她恢复情绪,才重新出声, 淡淡地问:“今天上午九点, 你在哪里?”  话音一落, 毛三娘子蓦地脸色大变,后退两步,撞倒鞋架,她也顾不得捡起散落的鞋子,后背抵在墙上,红红的眼睛中眼神慌乱:“我……我哪里都没去, 在家打扫卫生……”  “毛三娘子,”陆行舟低声道,“我知道杨伟罪有应得,只要你配合,我会尽力为你争取从轻发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毛三娘子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根本不是关爱协会的人,你们出去!”  陆行舟:“你什么时候入的魔?在怎样情境下入的魔?动手杀杨伟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毛三娘子急了,抄起墙边的扫把对陆行舟抽了过去。  石饮羽指尖一动,一道结界挡在陆行舟面前。  毛三娘子撞在结界上,被反弹得摔倒,坐在地上,崩溃得捂住脸:“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要污蔑我……我还有球球……我现在不能死……”  陆行舟让石饮羽收起结界,走过去,扶起毛三娘子,叹一声气:“我不是来抓你的,至少现在不是。”  “什……什么?”毛三娘子满脸是泪,凄楚地看向他。  陆行舟将那份工作证放在她面前:“我是特侦组组长陆行舟,不是警察,而是一名降魔师。” 第153章 “再说,他跟黄太吉是朋友,”石饮羽道,“他要是死了,那小子一定深受打击,黄花菜大姐对我有多有照拂,就当是还大姐的人情吧。”  毛三娘子万万没想到这个非亲非故的大魔竟然肯施以援手,一时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怔了几秒,扑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了石饮羽脚下,涕泪俱下:“多谢……多谢大人,大人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石饮羽漠然:“魔物没有来世,你过好今生就够了。”  “今生愿给大人为奴为婢……”  石饮羽:“本座可以救你儿子,但有一个要求。”  “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不需要给本座为奴为婢,只需要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毛三娘子跪行到陆行舟面前:“请问陆组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陆行舟扶起她:“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入的魔?”  “我也不知道,”毛三娘子摇头,“就从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力气大了很多,性格也暴戾起来,厌恶整个世界,却觉得血腥味很好闻。”  “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我去医院结清拖欠的医疗费,医院只有五站路,我骑电动车去的,回来时买了点肉,和球球爱吃的胡萝卜,拐弯的时候被一辆车蹭倒了,摔得我眼前一黑,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的电动车摔坏了,放在车篮里的菜也不见了,连胡萝卜都被人捡走了……”  陆行舟微讶:“胡萝卜?被谁捡走了?”  “路人吧,”毛三娘子神情麻木地说,“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可我那一瞬间,觉得心里好恨啊,我觉得日子太苦了……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我恨那群王八蛋,恨杨伟那个人渣,我想让他们死,让他们都去死!!!”  陆行舟:“所以你就动手了?为什么杀的是杨伟而不是其他人?”  “那群王八蛋身边的人太多了,不好杀。杨伟身边人也多,我跟踪了他好几天,发现在学校和他家都不好动手,但他经常去野外基地,在那边,他看不上比他差的人,又攀附不上比他强的人,经常独来独往,所以我就下手了。”  陆行舟:“没有帮手?”  “没有,我一个人做的。”  “不可能,”陆行舟道,“密林虽然隐蔽,但也在基地之内,四周都有监控,你是怎么做到残杀杨伟而不被发现的?”  毛三娘子茫然地看着他:“我没有被发现?”  陆行舟:“杨伟在进入密林的时候就从监控上消失了,必然是有结界,你现在的实力能设立结界?”  “那是什么?我不会……我没想过躲藏,反正球球也活不长了,我不怕被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死,一命换一命,血债血偿!”  陆行舟蓦地意识到了问题。  ——他们在密林中推断毛三娘子杀杨伟的时候,周围有结界,但现在看来,显然她自己毫不知情。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个结界高手参与其中,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知道他也在疑惑,转头看向毛三娘子:“你杀杨伟,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人给予过帮助?”  “没有。”毛三娘子摇头,“我是要杀人偿命的,怎么能把别人拉进来。”  难道那个结界高手是活雷锋,路见不平设结界相助,还事了拂衣去,做好事不留名?  石饮羽淡淡地问:“你说你被车撞倒,后来发现自己力气变得很大……在什么地方被撞倒的?”  “参天广场旁边,那个很高的大厦左边的红绿灯,当时我是直行,那辆车突然变道,蹭了我一下。”  石饮羽:“为什么不报警?”  “也没有受什么伤,并且当时鬼迷心窍了,满脑子都是恨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杀人。”  石饮羽:“以前有过那样的感觉吗?”  “以前……恨是肯定恨的,但没那么强烈,也很快就消失,毕竟就算恨又能怎样?我又杀不了他们,可那天,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并且觉得我有那个能力去杀他。”  陆行舟明白了石饮羽的意思:“你觉得那个地点有问题?”  石饮羽:“那附近可能魔气浓郁,刺激心性不稳的人,诱导其入魔。”  “去看看。”  临走之前,石饮羽站在床前,抬手点在毛球球额头,注入一股能量,毛球球枯槁的脸色顿时鲜活起来。  毛三娘子千谢万谢,还送了亲手做的烤豆腐。  离开幸福嘉园小区,陆行舟道:“我以为你会给他落下魔印,收他入你麾下。”  “一个行将就木的废物,我要他有什么用。”  “毛球球是没什么用,他母亲的厨艺倒是挺好。”陆行舟从塑料袋中拿出一块烤豆腐,豆腐腌制得鲜香可口,十分美味。  石饮羽哼哼:“没有我的厨艺好。”  陆行舟笑起来,他不怎么爱吃豆腐,将咬了一半的豆腐送到石饮羽嘴边:“你尝尝。”  石饮羽:“我只吃你的豆腐。”  “去你大爷的。”  最终豆腐都进了藏狐的五脏庙。第154章   晚上的参天广场有音乐喷泉, 晚风凉爽, 附近很多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停车场没空位了, 石饮羽绕着广场附近转了三圈都没找到停车位, 郁闷地拍了下方向盘。  陆行舟唏嘘:“这附近果然魔气浓郁。”  石饮羽:“魔气不浓郁我也要生气, 什么破地方,多画几个车位会死嘛!!!”  “啧……被魔气影响了还不承认。”  “别拱火。”  “……”陆行舟识趣地闭嘴了。  绕了第四圈, 石饮羽终于找到一个停车位, 停好车。  陆行舟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 被石饮羽按住, 疑惑地看过去, 听到耳边传来那小魔物低沉的声音——  “让你感受一下怎样才是被魔气影响。”  热烈的亲吻堵了上来。  陆行舟猝不及防,被按在座位上吻得舌头都麻了,下意识伸手推他:“别这么……”  “不许拒绝。”石饮羽恶狠狠地说,狂躁地啃噬着他的唇舌。  旁边巨大广告牌上灯光闪烁, 陆行舟在五颜六色的背光下被吻了个七荤八素, 挣扎了两下就任他为所欲为了, 一边迎合着他的亲吻,一边暗自嘀咕:这厮究竟是真被影响还是趁机糟蹋老子呢?  待石饮羽终于松开口的时候,陆行舟感觉自己被蹂躏得像个传说中的破布娃娃。  “感觉如何?”石饮羽笑着啄了啄他的鼻尖。  “……还行。”陆行舟谨慎地说。  石饮羽:“看来还不够……”  “够够够……够了!”陆行舟无意识地抿了下嘴唇,尝到一点甜腥,心想:结婚这么长时间了,这小魔物的吻技怎么就没有提高???  石饮羽又靠了过来。  陆行舟忙不迭要拦他, 却听石饮羽笑了一声,伸出舌头,舔去他唇上的血珠,低低地笑着说:“你要多陪我练练,经验多了,才能升级。”  “我陪你练得还少吗?”陆行舟简直想翻白眼,“再这样下去,我得找代练了。”  石饮羽:“想都不要想!!!”  “我的嘴就这么大,还能怎么陪你练,你都快给我啃烂了!”  石饮羽邪魅一笑:“还有另一张小嘴呢……”  “下车!!!”  “哦。”邪魅的笑容不到一秒就夭折。  两人在路边的甜品店里买了杯奶茶,一人一口地喝着,走到毛三娘子所说的那个路口。  下班高峰期已经过了,路口的车流量较少,车速渐渐快了起来。  陆行舟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问:“你感觉怎么样?”  “魔气很浓。”  魔气不是一般的浓郁,连陆行舟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负面气息。  困苦生怨念,怨念生魔气。  陆行舟仰起头,打量周围的建筑,寻找到底是什么使得车流不息的马路上有了如此多的怨念。  “那个大厦……”陆行舟指着前方最高的建筑,对石饮羽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转头看去,见石饮羽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点漆般的眸子中盛满了贪婪。  发现自己看过来,石饮羽眸中的异样瞬间消失,他温柔着问:“那个大厦怎么了?”  “魔气的刺激是不是很难忍受?”陆行舟答非所问。  石饮羽轻松一笑:“旁人或许难以忍受,但老公是世间最强恶魔,没有我受不了的刺激……唔,也有的。”  “什么?”  “你对我笑一笑,我就刺激得受不了。”  “扯淡。”陆行舟拿出一张黄符,“我帮你压制一下。”  “不用。”石饮羽拒绝,“说实话,这魔气对我来说像大自然的馈赠,闻着就清新怡人,越闻越想闻。”  陆行舟:“真的?”  “我骗你干嘛?再搭配上你的气息,简直绝了,来,让我抱抱,吸两口。”石饮羽伸手将他揽进怀里,用力勒了一下,舒服地吁出一口气。  陆行舟被他勒得胸腔生疼,脑门直冒问号,心想你这表现一点都不像大自然的馈赠,像吸毒。  “别这么一脸质疑,”石饮羽委屈,“虽然我们俩经常互相欺骗,但我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你。”  陆行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石饮羽笑起来,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奶茶杯喂到他的嘴边。  陆行舟张嘴喝了一口。  下一秒,石饮羽的嘴唇贴了上来。  两人在路边吻了一会儿,分开时,石饮羽喉结上下滑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舔舔唇角:“爱妻好甜。” 第155章 “我的意思是,我又不瘸!”陆行舟怒,“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行,你需要省点力气。”  “我省力气干嘛?”  石饮羽抱着陆行舟进门,将他放在沙发上,撅嘴亲了他一下:“省着力气嫖我。”  陆行舟:“???”这他妈到底谁嫖谁?  放纵一夜,两个人双双感冒了。  第二天,颜如玉困惑地看着带着口罩的两个人:“你们昨天干嘛了?”  “干了点不适合跟你交流的事情。”石饮羽言辞十分保守地说。  颜如玉:“不要脸!”  石饮羽:“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不要脸了?”  “别闹,”陆行舟头昏脑涨,还要忍受这两人的吵闹,感觉很烦躁,“颜如玉查一下鸣珂大厦,还有这个人,他在鸣珂大厦处于什么位置。”  他递过去一张a4纸,颜如玉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手绘的速写,画得十分简单,几根线条,勾勒出一个气质不可一世的高大男人。  颜如玉赞道:“真帅。”  “嗯?”石饮羽探头一看,登时怒了,转头瞪向陆行舟,“你为什么把他画这么帅?”  陆行舟:“什么叫我把他画这么帅?他本来就长这样。”  石饮羽:“那你画我有这么帅吗?”  “不要无理取闹,”陆行舟没好气地指了指画像,表示,“我为什么要这么丑化你?”  于是上一秒还在气愤的石饮羽,这一秒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颜如玉:“???”发生了什么?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管林氏叫集团简直是侮辱,应该叫帝国。  林氏集团在短短九年时间内从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公司发展成一个庞大的帝国,速度快得堪称奇迹。  昨天晚上在鸣珂大厦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一手建立起林氏帝国的当家人——林森。  也就是柯峻的养父。  陆行舟琢磨:“林森为什么要养一个干儿子?那个柯峻的资质看上去并不算突出,甚至,平心而论,可能还没有杨伟来的优秀。”  颜如玉脑洞大开:“难道林森没有生殖能力?”  “不像。”陆行舟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与林森在大厦门口相遇时感受到的压迫力,“他看上去性功能挺强的。”  颜如玉吃惊地看着他:“不得了啊,组长,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陆行舟:“经验之谈。”  石饮羽脑门冒火:“你说林森什么功能挺强?”  “咳,这不重要。”陆行舟正色道,“林森是魔物,柯峻也是魔物,我现在怀疑参天广场那边之所以魔气浓郁,就是跟鸣珂大厦有关。”  颜如玉:“你怀疑他们在做些什么不法的事情?”  陆行舟:“魔气不是魔物散发出来的气,而是由怨念化成。如果鸣珂大厦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有魔物生活在那里,也不该有那么浓郁的魔气。”  颜如玉:“再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公司吧,他们还能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石饮羽笑着说,“有魔物的地方,就有罪恶。”  “大哥……”颜如玉无语,“您自己也是魔物啊。”  石饮羽:“所以我比你们更了解魔物。”  陆行舟扯了扯石饮羽的腮帮子,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对颜如玉道:“鸣珂大厦的门禁很严,你负责搞定通行证,我和阿羽去一个地方。”  颜如玉:“什么地方?”  陆行舟:“监狱。”  魔物们死后不入轮回,而是在归墟尘归尘土归土,化作滋养新生魔物的能量。  九年前第六天城覆灭那一战,魔物们战死无数,更有火魔、林中君这样的魁首级大魔战死,归墟能量已经渐渐满了。  能量满载的结果就是诞生新的魔主。  人、妖、鬼三界合力才将旧魔主关押起来,再来一个新主,想必又是一场恶战。  为了防止归墟能量满载,新近判处死刑的魔物都缓期执行,暂时关在监狱中。  比如为复活白灵犀而涉嫌杀死多条人命的荆丛。  荆丛所在的密棘基金会是由林氏集团投资创办的,陆行舟觉得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一阵沉重的铁链撞击声从远及近传来,接着会见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瘦的囚徒在狱警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陆行舟笑道:“好久不见。”  “陆组长,你好。”荆丛看上去很好,头发剃了,显得人也精神了很多,他落座之后,注意到站在陆行舟椅子后的石饮羽,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笑道:“二位感情还是这么好,令人羡慕。”  石饮羽觉得他很有眼力见儿。  “感情的事,随缘。”陆行舟淡淡地说,“我这次过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荆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于林氏集团,你了解多少?”  荆丛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想了想,唏嘘:“他们果然捅出篓子了么?”  陆行舟:“什么意思?”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模式是有问题的,”荆丛缓缓道,“不知道陆组长是否知晓,林氏的高层,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魔物。”  这一点,陆行舟已经隐隐有些察觉,林森是魔物,柯峻是魔物,和柯峻一起在野外基地玩游戏的亲朋好友都是魔物,可见这个集团的不一般。  荆丛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道:“……九年前从战场上临阵脱逃的魔物。”  陆行舟蓦地皱起眉头:“九年前?第六天城?”  “对,九年前,第六天城城破的那天,你们叫做启明之战,我们叫覆亡日。”荆丛语气淡漠,仿佛早已经置身事外,漠然地说着别人的故事,“当年白灵犀在野外捡到我时,我身负重伤,他以为我伤在野兽的爪下,其实不是,那都是我从战场逃脱时受的伤。当时,我们的小队长,就是林森。”  陆行舟:“林森带着你们当了逃兵?”  荆丛点头:“他实力很强,浑身累累伤痕,都是为魔界奋斗的军功章,但最后关头,他说,他看透了,不想再为你们这些上层魔物卖命了。”  一直安静地站在陆行舟身后没有说话的石饮羽淡淡地开口:“你们林部的魁首——林中君在覆亡日战死,这是在你们脱逃前,还是脱逃后?”  荆丛低低地笑了一声:“脱逃时。”  陆行舟:“什么?”  “当时,我们眼睁睁看着林中君被围攻,死在了我们面前。我曾想过施救,但是,我退缩了。”第156章   听着荆丛几句简单而淡漠的话语, 陆行舟突然感觉脊背一阵阵发寒——同为魁首, 林中君在生死存亡之时,被手下放弃, 而如果当日被放弃的是石饮羽……  陆行舟简直不敢想。  石饮羽却没什么反应, 眼神淡淡地看向荆丛:“你亲眼看着林中君死了?”  “我亲眼看到他倒下了, ”荆丛道,“那天战况惨烈, 倒下必然是就死了。”  “可是你却没有救他。”陆行舟冷冷地说。  “他救不了。”石饮羽道, “林中君是林部魁首,能将林中君打倒的对手杀他们几个低阶魔物易如反掌, 对他们来说, 逃跑是最明智的选择。”  道理陆行舟都懂, 甚至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该为一个殉亡的魔物感到气愤,他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微微提起一口气, 将胸口的郁结按压下去, 重新看向荆丛:“林森带你们从战场逃走之后, 来白邺市建立了林氏集团?”  荆丛点头:“当时我受了重伤,为避免拖累大家,路过招摇之山的时候,我留了下来,本来想着山里草木茂盛,可以帮我躲避搜查, 没想到遇到了白灵犀,他把我带回家养伤,一年之后,阿曼来找到我,将我带到白邺市,这时的林氏集团已经初具规模了。”  陆行舟:“你们发展这么快?”  “我们可是魔物,”荆丛自嘲地笑了一声,“发展中遇到什么矛盾不能靠点小手段来解决呢?”  陆行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所谓暴富的方法都写在刑法中,盖因为在一个法治社会不讲法治是最容易弯道超车的。  “可是,你们的身份……”陆行舟道,“就算下面的小魔物们可以得到赦免,像林森这样的小队长,应该是身负通缉令的。”  荆丛笑了:“你们的组织是人、妖、鬼三界共同建立的,陆组长光明磊落,即便与魁首大人情投意合,依然能送他去坐牢,但你能保证贵组织中所有人都这样吗?”  陆行舟眸中滑过一抹异色——在荆丛眼里,自己送石饮羽去坐牢,行事真够光明磊落,但其实他自己知道,以石饮羽的身份,应该是在牢里关到死的,最后只判了999年,是因为自己给一个负责判决的官员送了数不清的钱财和珍宝。  荆丛道:“林森买通了一个来自妖界的官员,将我们全员的名字从通缉令上抹去了。”  “妖界……”陆行舟失笑,自己行贿的对象,也是妖界的官员,这就实在有些可笑了。  他笑了两声,看向荆丛:“林森为人怎么样?”  荆丛脸上的淡漠之色消失,他正色道:“杀伐果断、胆量过人。”  陆行舟愣了一下:“这么正面的评价……”  “陆组长,我已经沦为阶下囚,吹捧林森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的评价是十分客观的,”荆丛认真地说,“从一开始你问出林氏集团的时候,我就知道,公司一定出问题了,但是你想,魔物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样一个集结了这么多魔物的公司,运作了九年才出现问题,已经足以说明林森的魄力了。”  陆行舟知道他所言非虚,魔物天性不安分,聚集起来就要闹事,能带着这些魔物按部就班地做九年的生意,而没有出去烧杀劫掠,这个林森果然不一般。  陆行舟:“你知道林森的养子吗?”  荆丛:“你说柯少?”  陆行舟:“我看资料中显示,林森风流倜傥,有不少红颜知己,倒是没有亲生孩子……”  荆丛:“据我所知,他是有家室的,柯少是那位的孩子,至于那些红颜知己……或许只能说成功男人背后都会有一群女人吧。”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陆行舟笑起来,回头瞥了石饮羽一眼:“魁首大人仿佛有高见。”  “花心就是花心,跟成不成功有什么关系?”石饮羽不屑地说,“连魔主那倒霉催的都知道婚后要收心,林森他算哪根狗尾巴草?”  荆丛唏嘘:“魁首大人对陆组长的情义,真令人钦佩。”  石饮羽觉得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劳改教育,学会实事求是了。  陆行舟问:“林氏集团平时会做些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第157章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很正常吗,一周七天,每天加班到凌晨,我都想不起来我老婆长什么样子了。家可以不回,个人问题总得解决吧。”  陆行舟点头:“说的有道理。”  在旁边隔间里偷听的石饮羽蓦地直起腰,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有个屁道理!  男人烘干头发,对着镜子打理着,随口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在家交公粮的时候十次有八次不灵,而一到公司,就热血沸腾,工作也有干劲,当然那方面也有干劲,真是奇了怪了。”  陆行舟:“难道说公司有什么?”  “有氛围吧,我只有在公司里,才感觉自己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男人往门外走去,笑着说,“听说林总也大小老婆一大堆,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公司文化呢。”  男人走后,石饮羽从隔间里出来,看到陆行舟正倚在墙边若有所思,走过去,捏起他的下巴,低声问:“家可以不回,个人问题总得解决?”  “我没有个人问题。”陆行舟挥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生命全都奉献给了世界和平,纯洁得像块水晶,请魁首大人自重。”  “嗯哼。”石饮羽目光从他的脖颈往下滑去,落在他的细腰上,邪气地笑了起来。  陆行舟被他看得后背嗖嗖的发凉,硬着头皮高冷道:“别这么奸嬉冷笑的,我劝你也纯洁一点。”  “好,”石饮羽诚恳道,“晚上回家,让你见识我的纯洁。”  “……”陆行舟这回感觉发凉的是屁股,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刚才那个员工不是魔物吧?”  “不是。”  “可见空气里弥漫的魔气对普通员工也是有影响的,使人变得暴躁、纵欲,林森作为一个实力较强的魔物,难道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石饮羽:“或许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呢?”  陆行舟回忆起与林森擦肩而过时的感受——那个魔物身上有强大的气场,主动出击,压制对方。这是一个喜欢征服的魔物,攻击性很强。  由他管理的公司也充满了攻击性,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干劲十足,同时也戾气十足。  用现在企业管理的流行词来说,这个公司,有狼性。  狼群等级分明,有鲜明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这样的公司,工作效率很高,在商战厮杀中也会占有强大的优势。  石饮羽淡淡地说:“这种氛围,我在另一个地方也见过。”  陆行舟:“哪里?”  “第六天城。”  陆行舟一怔,第六天城中聚集天下至恶的魔物,每天都有争斗和厮杀,每个角落都有激烈的性爱,冲天的怨念导致魔气弥漫,更加刺激魔物们的暴虐欲。  仔细想来,这个鸣珂大厦中的氛围,确实像个缩小版的第六天城。  两人从洗手间出去,颜如玉已经没影了,不知道逛去了哪里,他们并肩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前方一个领导打扮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地走着,对着手机里急躁地说:“叫我忍,我怎么可能忍?现在死的是我儿子!!!”  陆行舟一愣,和石饮羽对视一眼,定睛看向那个中年人,发现他竟然是杨伟的父亲。  儿子惨死,他竟然还在上班,只是身形憔悴,耳鬓有了几根白发,不知是不是因为丧子而一夜长出的。  中年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快步往这边走着,陆行舟担心被认出来,微微侧了下身。  其实他多虑了,中年人现在的精力都在电话上,根本没注意到身边这个人的身份。  擦肩而过的瞬间,陆行舟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接着杨父声音低哑地叫道:“特侦组调查的是小伟的死因,怎么会牵连到公司?小伟死得那样惨,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凶手给他偿命!林总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  陆行舟猛地眯起眼睛,转回身,盯着杨父渐行渐远的身影,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第158章   杨父打完了电话, 走进自己办公室, 将秘书撵出去,自己疲惫地坐在沙发椅中闭目养神。  陆行舟跟过来, 秘书刚要拦, 他抬手, 一张定身符贴在秘书头顶,然后在大摇大摆地走到门边。  杨父焦头烂额, 满脑子都是儿子的事情, 被人跟到门口,都没有注意到。  陆行舟站在门外, 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这个中年男人面容枯槁, 看上去仿佛已年逾花甲。  在陆行舟所掌握的资料里,这个男人是公司中层领导,办事稳妥,又长袖善舞, 很得高层器重, 十分春风得意, 否则也不会萌生将儿子硬塞到柯峻他们圈子里的念头。  资料里有他的照片,打理得温文尔雅,丝毫不是眼前这个沧桑憔悴的样子。  杨父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抓起扔在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 他疲倦的唇角挤出谄笑:“喂,柯少,我是杨达,有日子没见啦,您……喂喂喂?”  显然,电话被柯峻直接挂了。  杨父脸色铁青地盯了一会儿手机,陡然发难,狠狠将手机摔出去……摔出去的前一秒他克制住了,咬紧牙握住手机,过了半晌,他抹一把脸,重新打了个电话:“喂,李秘书,我是杨达,榕老在办公室吗?哦哦,不在啊?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哦……好的,好的,谢啦。”  挂断电话,杨父闭了闭眼,几分钟后,再次睁开眼睛,站起来,眼神坚定而疯狂,好像在那几分钟里已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别在自己的腰带上,走出办公室,目不斜视地往前方走去。  陆行舟低声笑道:“针孔摄像头?有意思了。”  石饮羽:“走,去看戏。”  为了防止脑门贴着定身符的秘书看上去太过可疑,陆行舟临走前,伸手将定身符揭下来,在她尖叫出来的瞬间又给贴了回去,上前一步,靠在秘书耳边,压低声音道:“美女,如果不想死,就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过,明白吗?”  秘书惊恐地看着他,浑身僵硬,什么意思都表示不出来。  陆行舟伸手捏住定身符一角,作势要往下揭。  石饮羽冷冷道:“真以为你魅力无边,搔首弄姿几下,她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你撕了定身符,她喊起来,可没人救你。”  陆行舟:“我相信她,因为她的眼睛非常清澈,是我进入鸣珂大厦后见到的眼睛最美的女人,所以我相信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冲秘书三分温柔七分俏皮地一笑,将定身符揭了下来。  秘书捂着胸口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左右张望几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压低声音,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们是上天派来拯救你们的神仙,知道你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准备带着你们一起奔小康。”陆行舟挑了下眉,笑嘻嘻地说,转身追着杨父的背影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秘书笑道:“嘘……”  秘书眼神怀疑地看着他们,却终究还是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陆行舟满意地笑了,回过头来,脸上轻松的笑容已然消失,他盯着杨父的背影,低声道:“你觉得他准备干什么?”  “你觉得我准备干什么?”石饮羽答非所问地说。  陆行舟诧异地看他一眼:“难道魁首大人有妙招?”  “妙招?”石饮羽推了一把陆行舟的肩膀,将他按在走廊的墙上,倾身压过去,捏起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别的妙招没有,床上的妙招我有一堆,陆组长想试试哪个?”  “胸口碎大石。”陆行舟老老实实地说。  “……”石饮羽一口气噎在心口,差点把千年魔心给他噎炸。  陆行舟笑着说:“阿羽,别闹。”  他态度太过坦然,搞得自己越发好像醋坛子成精一样,酸得十分不讲道理。石饮羽愤恨地放开他,抬腿刚要往前走去,感到手腕一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自己被狠狠按在了墙上。  陆行舟捏起他的下巴,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柔声叹出一口气:“我的醋味小狼狗呀。”  说完,陆行舟松开手,往杨父的方向走去。  石饮羽舔了舔被他吻湿的地方,发觉心头的不满全都不翼而飞——他搔首弄姿又怎样,招蜂引蝶又怎样,还不是沦陷在我编织的爱情大网中?  跟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只有对我是真爱,哼!  杨父走进电梯,陆行舟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一直往上跳,在13楼停了一次,16楼停了一次,最后停在19楼。  陆行舟:“你猜他去了哪一层?”  “19。”石饮羽笃定地说。  “这么确定?”  “这个公司里阶级分明,可见林森是一个十分有等级观念的人,他设计的大厦,越往上层,官员级别越高,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喜欢有人踩在自己的头顶。”  陆行舟笑起来,跟自己猜测的一样。  两人走进另一部电梯,升到19楼,从电梯里一出来,陆行舟精神不由得一凛——电梯门口有保安守卫。  石饮羽适时设出结界,将两人的身形隐藏住,悄悄走出电梯。  “怎么回事?”保安一号狐疑道,“电梯怎么自己上来了?里面人呢?”  保安二号:“那个傻逼恶作剧吧?”  “你傻吗?谁敢往19楼来恶作剧?不要命了?”  “可能是下面那些人类不懂事呢?”  “再不懂事,还能犯这个禁?19楼是绝对的禁区,这是写在公司章程里的。我要向监控组问责。”警惕心极强的保安一号打开肩膀上的对讲机:“喂喂,工号12345,刚才谁从电梯上来19楼了?”  监控组:“工号12345你好,刚才杨达总监用3号电梯上去了。”  保安一号:“我问的是4号电梯。”  监控组:“4号电梯是空的,可能是电梯故障。”  保安二号摊手:“看吧……”  “操!”保安一号怒道,“什么破电梯,妈的,还会自己上下跑的。”  陆行舟看一眼石饮羽,笑起来,刚才进入电梯的前一秒,石饮羽撑开结界,将电梯里的监控挡住了。  石饮羽得意地挑挑眉毛:“看,老公很有先见之明吧。”  陆行舟对他飞了个吻,转头看向这个禁令森严的19楼,只见是一间间明净的办公室,窗户上都拉着白色的窗帘。  若说它有问题,它看上去纯净得简直像实验室,可若说它没问题,正常公司又怎么会布置得像实验室?  并且,这里的魔气浓郁得连陆行舟都感应到了。  他转头看去,果然看到石饮羽的眸子中暗潮涌动,仿佛体内有一头巨兽,被魔气刺激得蠢蠢欲动。  陆行舟拿出一张清心符。  “不用,我没事,”石饮羽咧嘴一笑,“这点小伎俩还左右不了我。”  陆行舟知道他的实力,但还是放不下心,将黄符塞进石饮羽的口袋:“不喜欢的话,放在身上,多少也有点清心静气的作用。”  “怎么不喜欢?”石饮羽拿出黄符,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嬉皮笑脸,“爱妻的符,喜欢得不得了呢。”  陆行舟见状,放下心来,看来真没事,他抬眼往那一排“实验室”望去,问:“能猜出来杨达去哪里了吗?”  “找找看。” 第159章 “他的问题,本座可以解决,”石饮羽从陆行舟身后走出来,漠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他攀交情。”  林森看着他,眸子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犹豫片刻,语气别扭地出声:“石魁首……”  “见到魁首,还不跪拜。”  林森神情扭曲:“第六天城早已经亡了,你我都是魔物,众魔平等,我没有向你跪拜的理由。”  石饮羽冷笑一声:“理由很简单。”  林森:“什么?”  石饮羽骤然释放出魔压,强大的魔压带来令人窒息的震慑力。  林森还想硬抗,然而在这强大的震慑力下,只抵抗了不到十秒钟,就不由自主地腿一软,跪在了石饮羽的脚下。  石饮羽垂眸看向他,眼神冷漠得如同看着一只弱小的蝼蚁,淡淡地说:“因为本座比你强。”第160章   林森穿着一身名贵的定制西装和锃亮的手工皮鞋, 却不得不跪在地上, 强大的屈辱让他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死死盯着地上的倒影。  明亮的地板上倒映着一群魔物的跪姿, 林森那些手下比他实力还不够, 在石饮羽的强压之下, 纷纷跪倒。  听到石饮羽的话,林森的眼眸中骤然涌上灭顶的痛苦, 竭力挣扎着在魔压的震慑下抬起头来:“我跟你无冤无仇, 你有什么必要来横插一手!”  石饮羽:“没什么必要,只是本座看你不顺眼。”  林森愤懑道:“只因为你不顺眼, 便要这般欺凌?石饮羽, 九年牢狱之灾都没教会你尊重别人吗?”  陆行舟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林总,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么好笑呢?你刚才教训杨总监时,好像挺飞扬跋扈的呀,现在……怎么怂成这个鸟样儿了?”  石饮羽对他笑道:“可能因为他只是表面看上去像个霸道总裁,其实骨子里依然是个废物屌丝吧。”  “你!”林森气急, 血气上涌, 俨然要气炸。  石饮羽转过脸看向他, 脸上的笑容顷刻消散,冷漠地说:“既是第六天城的故人,应该记得该怎么说话,本座是魁首,你不过是个小队长,应该称本座为大人, 自称小人。”  林森眼神桀骜:“今时今日,林部旧众已经尽在我的掌控之下,难道我还是当初那个卑微的小队长?不,我现在已是事实上的林部魁首,与你平级。”  “有一句说一句哈,”陆行舟道,“石魁首是当众杀了前任魁首之后顺利上位的,实力甚至不在云烈之下,而林总你,”他斜眼看向林森,目露鄙夷,“跟他平级……你也配?”  林森脸色铁青。  石饮羽淡淡道:“林中君阵亡之后,林部委实不像话了点儿。”  “如果没有我,那些魔物们都得坐牢!”林森傲然道,“是我抹去他们的通缉令,是我给了他们工作,是我带他们吃香喝辣过上流社会的生活!这些,你能带给你的手下吗?你只会被一个降魔师蛊惑,把对你忠心耿耿的部下们送入大牢。”  陆行舟勃然大怒,提起骨鞭,狠狠抽向他的嘴。  林森霍地站起身,想要躲开他的袭击,却感觉刚才那股震慑力十足的魔压猛地又压了下来,他腿一软,再次跪在了地上。  骨鞭结结实实地落在嘴上。  刹那间,林森被抽得摔倒在地,牙齿落了一地。  他应该感谢陆行舟在最后关头收起力量,否则能直接抽飞他的脑袋。  陆行舟拎起林森的衣领,多情善笑的眸子此刻布满寒霜,他冷冷地说:“山部众魔在狱中接受劳改之后能够以清白人的身份重新在这个社会生活,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而你林部的众位永远不能挺起腰杆做人,纵然挣了几个黑钱,做了几年上流社会的白日梦,梦醒时分,你们依然是魔界余孽。论境界,你和石魁首比起来,差得远了!”  说完,陆行舟摸出手铐,重重铐在了林森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嘲笑:“跟我走一趟吧,光是研究越狱这一条,就够林总你喝上一壶了。”  林森的嘴被陆行舟抽得血肉模糊,挣扎着看向他,眼神狰狞,口齿不清却恶狠狠地嘲道:“陆组长,你以为能拿下我?别太单纯了,我被带走后只需要十分钟,整个实验室就能撤得干干净净,你没有证据……”  声音戛然而止。  ——石饮羽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的纽扣,捏在指尖展示给他看。  陆行舟笑道:“你以为杨达不做任何准备就闯进来送人头?人家带了针孔摄像头,傻逼。”  林森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  临走前,陆行舟的目光扫向偌大的实验室,研究员们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在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  陆行舟心底不禁浮起一个疑问:林森究竟在研究什么?他刚才说的那个自己苦恼已久的问题是什么?  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小队保安冲了过来,看到这边的情况,登时举起枪,警惕地围在不远处。  一个保安打开对讲机:“19楼有人入侵,速来支……”  话音未落,陆行舟一鞭抽飞他肩头的对讲机,保安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看向他们:“放开林总!你们是什么人?鸣珂大厦已与警方联网,你们跑不掉的!”  “哇哦,”陆行舟怪叫一声,“快叫警察来抓我们。”  林森呵呵地冷笑起来。  陆行舟勾了勾他的下巴,没好气道:“林总别笑,我可是陆行舟,堂堂特侦组的组长,要是在你这里受了伤,估计你会不太好交代。”  “你多虑了,”林森竭力扯着嘴唇,他牙齿被陆行舟一鞭抽掉七八颗,此时说话漏风,忍着痛苦哑声道,“不过是个特侦组长而已,就算我弄死你,也没什么不好交代的,你的命,可能都值不了一百万。”  石饮羽眸子一沉,刚要说话,就听到陆行舟笑着说:“那我换个说辞——林总,我可是山部魁首此生挚爱,在你这儿伤了一根寒毛,信不信他夷平你的鸣珂大厦?”  “……”石饮羽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借势掩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  林森狠狠盯着他们脸上相互引以为傲的神采,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眼神,糅杂了怨毒、仇恨、不甘和嫉妒。  保安队长大声道:“林总,属下们已经就位,久等您一声令下,我们能把这俩货给射成筛子!”  “来,射,”陆行舟粗鲁地扯起林森挡在身前,猖狂地挑衅道,“朝这儿射,听说林总牛逼得上天,以林部魁首自居,那不妨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牛逼到刀枪不入了?”  保安队长见他以林森做人质,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喂,你不要轻举妄动,放开我们林总,否则我们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大厦的。”  陆行舟对他咧嘴一笑:“就不放。”  他拿林森的身体做盾牌,且说且退,顺利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对保安们笑着抛了个飞吻:“拜拜,建议你们在24小时内到计生总局……啊呸,统建总局自首,否则爸爸回头就带队来收拾你们。”  随着叮的一声清响,电梯门缓缓打开,柯峻冷峻的脸在门后出现,身后站着十几名人高马大的保镖。  令人震惊的是,颜如玉竟然也站在他的身边。  柯峻手里提着枪,早已经打开保险,甫一照面,这小子竟然二话没说,举枪就射。  噗……一把花团锦簇的洋伞在空中打开,竟硬生生将子弹全都兜住。  柯峻又惊又怒:“你!”  颜如玉收起洋伞,在子弹落地的清脆声响中,尴尬地抹一把脸:“小帅哥,这事儿吧……啧,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要从昨天早上我一顿吃了两笼鸡汁汤包说起……”  陆行舟对石饮羽低声道:“明天早上吃鸡汁汤包。”说完,他转头看向颜如玉,拧着眉头问:“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颜如玉神情顿时变得更尴尬了,含糊地指了一下柯峻,嘟囔:“他要追我。”  陆行舟:“!!!”  “柯峻,你胡闹什么!”林森冷声,“她是特侦组的人。”  柯峻也很尴尬,脸色比他爹还要铁青:“我现在知道了!”  陆行舟:“我插一句嘴,你们的父子关系可能不是很稳固,柯少刚才开枪时,我不信他没有看到你,话说你的皮应该没厚到能防弹吧,毕竟你是林部,不是野猪部……”  林森眼神凶狠:“用不着你提醒。”  “那我提醒你点有用的,”陆行舟道,“让你儿子让开,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掺合。”  林森明白他这是不想把孩子牵扯进来,扬声道:“柯峻,我不会有事,你先回去,找榕老想办法,还有……照顾好你母亲。”  柯峻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神采,手指紧紧握了下枪,显然随时都在准备将陆行舟等人和他爹一起击杀,嘴上却清冷地说道:“你说不会有事就真的不会有事?特侦组抓捕的魔物哪一个还能放出来?我不能让他们带走你!”  说着,他用力一挥手,一边大义凌然地喊着“一起上,救出林总!”一边抬起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射向林森。  他那些保镖也有样学样,一个个开枪击了过来。  “我去???”陆行舟震惊得声音都变了,第一次见这小子时就觉得他不正常,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正常,疯起来连自己的爹都打,他是想篡位吗?  石饮羽撑起一道结界,挡住子弹。  与此同时,颜如玉飞起一脚,踢飞柯峻的枪,凌空一个急转身,另一脚狠狠踢向柯峻的脑袋。  柯峻也不简单,猛地往后急撤几步,手指结印,无数树枝从地底钻出,迅疾地冲向颜如玉。  颜如玉撑起洋伞,甩开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还没站稳,就见茂密的枝条袭向自己的面门,气急败坏地大叫:“我靠!你他妈敢打我脸?刚才还说喜欢我呢?你这个大猪蹄子!不对,大树桩子!!!我今天非刨了你的烂树根不行!!!”  “不要恋战!”陆行舟出声提醒,拽起林森将他扔进电梯中,回头招呼,“颜如玉,走了。”  电梯直接停了。  去他妈的,柯峻这小子是铁了心要篡位吧。  这个小疯狗带来的保镖大概都是他自己的亲兵,开起枪来是一点都没把林森的命放在眼里。  这层楼的保安也都已经冲了过来,见他们已经开火,丝毫没想到柯峻竟是在弑父,立刻高呼着“解救林总”,加入枪战的队伍。  一时间,整个19楼枪林弹雨,硝烟弥漫。  林森脸色难看,他的嘴被陆行舟抽了一鞭,整个脑袋已经肿得像个猪憋蛋,咬牙道:“走楼梯。”  “我这辈子第一次遇到嫌犯指挥我抓捕他自己。”陆行舟嘀咕一句,拽着林森往楼梯冲去。  石饮羽连设三道结界,都被密雨一般的子弹击穿。  陆行舟抽空嘲道:“魁首大人不行呀。”  “魁首大人行不行,陆组长自己清楚得很。”石饮羽笑着说,在设起第四道结界的同时,释放出强大的魔压。  混乱的枪战顿时一滞,仿佛一锅沸腾的开水上倒了一瓢冰水一般,几个实力弱的保安们手里的枪直接落了下来。  柯峻控制不住地腿软,震惊地看向他:“竟然这么强……”  “大哥就是这么强!”颜如玉嚣张地喝了一声,一个回旋踢将这条小疯狗踢飞出去。  陆行舟沉声道:“这小子持枪寻衅,抓他去感受一下社会主义铁拳。”  “好嘞。”颜如玉领命,冲过去抓他。  柯峻见她冲来,猛地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连滚带爬地冲进旁边一个实验室。  “哟呵,还有力气跑?”颜如玉大声道,“组长,你们先走,发动好车子,三分钟后,我捉拿这小子归案。”  “好。”陆行舟一笑,为避免夜长梦多,和石饮羽拎起林森冲下了楼梯。  19楼的枪战声让整个鸣珂大厦陷入一片惊慌混乱,众人还没待跑出危险地带,就见两个陌生人挟持着自家老总从楼上冲了下来。  “啊啊啊啊……”  “老乡别怕,我们是特侦组,维护世界和平,为人民服……”陆行舟挤出一脸和蔼的笑容。 第161章 第162章   陆行舟走出审讯室, 抬眼看向守在门外的石饮羽, 扯了扯嘴角:“你都听到了吧。”  石饮羽点头:“都怪判官那个小心眼儿。”  “噗……”陆行舟笑出来,“当忠臣也有错?”  “他安安分分地当他的忠臣当然没有错, ”石饮羽唇角带着笑, 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但影响我们魔物夫夫的感情就罪无可赦了。”  陆行舟:“我们的感情不会被他影响。”  魔物是没有轮回的,两人虽没有挑明, 心里却很早就达成了一致——活一世、爱一世, 全心全意,不管来生。  大概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太幸福了, 幸福到石饮羽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贪婪和吝啬, 他贪念情爱, 想和陆行舟生生世世地爱下去;他又吝啬分享,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烟消云散之后,陆行舟会投入另一个人的怀中这种事实。  看着陆行舟坦然的眼睛,石饮羽应了一声:“嗯。”  陆行舟岂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淡淡道:“生生世世没什么可追求的, 你没有来世, 我也没有,我们轰轰烈烈地爱过,最后一起烟消云散也挺好,永无休止的轮回转世太腻烦了。”  “嗯。”石饮羽又应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你为什么没有来世?”  陆行舟一笑:“因为来世没有你。”  石饮羽怔住, 愣愣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陆行舟道,“我活太久了,看遍了山水,吃遍了美食,没有什么轮回转世的必要了。”  石饮羽感觉喉头发紧,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陆行舟活得太通透洒脱了,洒脱得什么话语都显多余。  陆行舟补充:“还有,享受过了最极致的欢愉……”  石饮羽无奈地苦笑一下。  “不会再有别人给我更多的惊喜和感动了。”陆行舟捏捏他的腮帮子,笑着承诺,“不会再有别人。”  石饮羽心头五味杂陈,他怔怔地看着陆行舟的眼睛,雪亮的灯光落在这双眸子中,仿佛盛满了满天繁星。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石饮羽强扯起一侧唇角,勾出一个坏笑:“既然没有来世,那我们现在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珍惜。”  陆行舟一看他那笑容,心下顿觉不妙,仔细琢磨了一番这句话,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看着他,谨慎地点头:“不错。”  “所以……”石饮羽贼兮兮地往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上前一步,抱住陆行舟,手掌覆在他屁股上。  陆行舟:“???”  石饮羽吻了吻陆行舟的耳朵,手掌隔着西装裤子意味深长地揉搓着,低声笑道:“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多做几遍,把往后几辈子的爱都表达出来。”  “……”陆行舟被他揉得有点蠢蠢欲动,轻咳一声,稳住心绪,正直地说:“我建议你换个表达方式。”  “这样?”石饮羽的亲吻从耳朵移到了嘴唇。  夜晚的凤尾螺空旷而又静谧,两人站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缠绵地接吻,甜蜜得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审讯室隔壁的监控室里,两个同事满脸菜色,压低声音交流:“他们是不是忘了我们在这里?”  “不至于吧,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被忘?刚才陆组长进审讯室时还跟我打过招呼呢。”  “或许是……两人心胸宽广,被撞破也不会尴尬?毕竟石饮羽是魔呢,魔物都很open的。”  “希望是这样的,因为我想上厕所qaq。”  “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最好憋着。”一个阴森森的女声从旁边响起。  两个同事齐声尖叫:“妈妈,鬼呀!!!!!!!!!!”  颜如玉正坐在角落的桌子,手底压着一张“执行任务致义躯损毁工伤赔偿申请书”,闻声,鄙夷地瞥他们一眼:“我在这儿坐半个多小时了,你们刚刚才看到我?”  “大姐,您为什么要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同事委屈地问,“就算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您又为什么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放在下巴底下?”  颜如玉:“我在搜索申请书范本,你们以为我故意吓你们吗?”  咚咚咚,房门被敲了三声,二人一鬼转头看去,见陆行舟站在门口,用指骨敲了敲门,淡淡地说:“大晚上的吵吵什么?该干嘛干嘛去。颜如玉你没事坐那儿吓唬人?”  颜如玉举起手里申请书:“我在写工伤赔偿申请书!”  陆行舟:“光线这么暗写毛线申请书,小心眼睛累坏……哦,你已经没肉体了。”  颜如玉:“……你故意的吧?”  “别啰嗦,走了。”  “哦。”  颜如玉拿着申请书走出来,陆行舟往上看了一眼,眼神顿时死了,只见雪白的a4纸上只写了五个狗爬大字:我要新义躯!!!  “你这申请书连给局长糊墙的资格都没有。”陆行舟鄙夷地嘲道,“看上去挺正常一个鬼,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颜如玉看一眼自己血淋淋的样子:“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正常?”  “……知道自己不正常还不好好学习?”陆行舟横一眼她的申请书,“写的什么玩意儿!”  颜如玉扁嘴。  陆行舟把申请书拿了过来:“我来写吧,让你自己写,估计这辈子都和新义躯无缘了。”  将工作处理完,陆行舟和石饮羽一起走出凤尾螺,阳冥街夜市的喧嚣声远远传来,两人索性去吃个夜宵再回家。  “烤面筋、鱼豆腐、鸡翅、鱿鱼爪、金针菇各来二十串,少放点辣,十个扇贝,一瓶啤酒。”  “好嘞,稍等。”  秋意渐深,晚上坐在路边吃东西有点凉了,陆行舟和石饮羽走进店里,目光在满屋吆五喝六的食客之间寻找着空位。  “啧。”陆行舟突然出声。  石饮羽循着他的眼神望去,见到烧烤店最里面,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正背对着他们独占一张桌子,手边摆着三个空啤酒瓶。  从背影都能看出这厮吃串儿时的姿势有多豪迈。  陆行舟摸出一张黄符,悄悄走过去,冷不丁拍在胖子的头顶:“妖僧,速速伏诛!”  “我去你妈哒!!!”任不仁嚎叫,抓下头顶的黄符看了一眼,空的,怒骂,“你神经病吧!”  陆行舟拉着石饮羽坐在他对面,笑道:“你原形是什么?”  “是吴彦祖。”  陆行舟从餐盘里拿出一串烤猪皮,惊呼:“原来这玩意儿真能补到脸上!”  “放下!”任不仁喝道,“我允许你吃了吗?”  陆行舟大快朵颐,转头问石饮羽:“他没允许吗?”  “允许了。”石饮羽一脸正直地说。  任不仁:“奸夫淫夫!”  “我们感情是好,但别夸得这么直白。”陆行舟笑着说,“怎么跑来吃烧烤了?”  “因为我饿。”  陆行舟:“你哪来的钱?”  “我凭自己本事骗……啊呸,挣的!”任不仁没好气道,“再说,我家阿藏宝宝能打工挣钱了,爸爸出来挥霍一下有问题吗?”  陆行舟:“恕我直言,问题很大,唐二藏小朋友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祝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任不仁十分没有责任心。  陆行舟点的烧烤端上桌,任不仁伸手拿了一个蒜泥扇贝,吸溜着吃了,口齿不清地嘟囔:“吃什么素淡,也算吃烧烤?”  “这叫素淡?那不素淡该吃什么?”  “羊腰子、羊宝、羊鞭。”  陆行舟咋舌:“我一个已婚男人都没这么吃,你特么一个自力更生的单身狗不怕磨穿床单?”  任不仁吃完一个扇贝,又吃了一个,目光瞥向石饮羽,脸上写满了同情,自言自语地嘀咕:“不行啊……”  说话间,第二个扇贝又吃完了,他伸手摸向第三个。  陆行舟一巴掌抽了过来:“我允许你吃了吗?”  任不仁问石饮羽:“他没允许吗?”  “当然没有。”石饮羽脸上的正直从未变过。  任不仁怒:“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少废话。”陆行舟咬开啤酒瓶,在任不仁的酒瓶颈上碰了一下,随口问,“林氏集团你知道多少?”  任不仁斜眼:“江湖上没有不花钱就打探消息的道理。”  陆行舟:“没有钱,我肉偿吧。”  “咳咳咳……”石饮羽还没说什么,任不仁先呛到了,猛灌一大口啤酒平复好了心情,鄙夷地嗤道:“你都不是处了,我不喜欢曾坐过其他男人宝马车的男孩。”  石饮羽好心提醒:“我们家是法拉利。”  “去你妈哒!!!”任不仁想起他家跑车就心绞痛。  陆行舟拿起一个羊肉串,放在任不仁面前:“喏,肉偿,说吧,林氏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任不仁咬着羊肉串:“我还想要个小扇贝。”  “别瞎想。”  “!!!”  陆行舟投喂了一个扇贝过去。  任不仁喜笑颜开,吃了扇贝肉,身体前倾,靠近他们,压低声音:“你们下午不是把林氏给端了吗,知道林森那货在干什么事情吧?”  “他是个疯子。”  “疯,但真有能力。”任不仁说,“幸亏你们把他给抓了,不然,我估计不出一个月,你男人就得给魔主披麻戴孝了。”  陆行舟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他真研究出来了?”  “据我掌握的消息来分析,离成功很接近了。”任不仁道,“那货这几年搞公司,挣了大钱,养的那些科研人员都是各界的精英。”  陆行舟:“幸亏我们行动快。” 第163章 第164章   第二天一大早, 陆行舟接到曲融的电话, 接通之后先挨了顿骂,然后被告知柯峻醒了。  这小疯狗不知遭受了颜如玉怎样的暴力打击, 足足昏迷了十二个小时, 醒来之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英俊的脸上满覆冰霜。  陆行舟一进门,就看到曲融坐在手术台上, 布满花纹的粗大蛇尾凹了个s形, 托着腮一脸少女怀春地看着柯峻。  “咳咳咳。”陆行舟重重咳嗽两声。  曲融回头,脸上的少女感一秒钟消失, 带着两个大黑眼圈, 恶声恶气:“昨晚几点回家的?”  “十一点。”陆行舟疑惑, 心想问自己几点回家干什么。  曲融板着脸:“你猜我几点回家的?”  “……”  “快猜。”  陆行舟胡乱猜了个钟点:“九点?”  “呵呵,九点?”曲融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我昨晚没有回家。”  “……”  “我加了一夜的班,你们到底对这个小鲜肉做了什么?昏迷又久又深, 电击都击不醒。”  陆行舟也想知道颜如玉对他做了什么。  曲融继续道:“我用尽了办法, 最后差点使用我独家秘技——高潮唤醒的时候, 他醒了。”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感觉这话语里好像有着无穷的遗憾。  柯峻一直坐在床上,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没出声,只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陆行舟, 他嘴角的淤青还没褪,加上眼中的冷酷,整个人看上去青涩而又桀骜,怪不得曲融花心荡漾。  陆行舟问曲融:“他现在的状态能接受审讯吗?”  “不用重刑没有问题。”  “那重刑呢?”  “卧槽,他犯什么事儿了要上重刑?”曲融吃惊,“这么好看的小鲜肉别打坏了。”  陆行舟:“不打脸。”  “哦,那随便上吧,打坏了找我,我来修复。对了,那玩意儿也别打,万一打坏了那玩意儿就自觉扔垃圾桶吧,不用找我了。”  两人一唱一和,终于把柯峻给说毛了,冷声:“我不是犯人,你们还敢上私刑?”  “谁说你不是犯人?”陆行舟看都没看他,淡淡地说,“既是林森的儿子,九年前第六天城覆亡时,你也应该在通缉令上,逍遥法外九年,该受的总是要受的。”  柯峻脸上划过一抹厌恶:“我不是林森的儿子,那什么第六天城跟我没有关系,我一直生活在人界。”  陆行舟:“少年,犯中二病的时候也该讲点道理,你不是林森的儿子,他为什么要让你做林氏的继承人?”  柯峻:“这继承人也不是我自己想做的。”  陆行舟:“你自己想做什么?”  柯峻被问住,茫然地呢喃:“我想……我想……”  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陆行舟无奈地苦笑一声,躺在锦绣堆里的少年,自然觉得锦绣是俗气的。  “我想当一个医生。”柯峻突然说。  陆行舟笑道:“挺不错的理想,为什么想当医生?”  “有些顽疾,让人很痛苦,我想帮他们解脱。”  陆行舟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真有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对这个一言不合就弑父的小疯狗高看了一眼:“比如?”  “比如……”柯峻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视线直直地看着陆行舟,“天底下生病的人太多了,陆组长难道敢保证自己完全健康?”  陆行舟点头:“不敢。”  “我想当一个医生,不需要挣什么大钱,只要有个温暖的家庭,让身边人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就够了。”  陆行舟不得不承认,这小疯狗正经起来的样子,还颇有几分英俊,连嘴角的淤青都没那么狼狈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颜如玉正拿着手机看视频,陆行舟随口道:“又在看你的假饕餮吃播呢?”  “去!”颜如玉没好气,“我看你呢。”  “嗯?”陆行舟凑过去看一眼,发现是自己昨天在鸣珂大厦最后撤退时被偷拍的视频。  网络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是恐怖的,一夜之间,全网都是鸣珂大厦枪战的新闻,这个短短十几秒的小视频播放量竟然达到了八百多万。  陆行舟生气地想:早知道那帮被吓尿的员工里竟然还有人敢抽空拍视频,我就该好好捯饬个发型再去鸣珂大厦的,可恶!  颜如玉道:“下面评论里人说你帅炸了,要三分钟内得到你的全部信息。”  “那人眼光不错。”陆行舟龙颜大悦,“告诉他,默默地倾慕我就够了,不要有多余的奢想,我已经有老婆了。”  “……”  陆行舟:“说起来,我老婆去哪儿了?”  颜如玉:“咱们闹了个大新闻,局长高度重视,让过去解释一下,我现在这形象不太适合出面,就让大哥去了。”  正在说着,石饮羽回来了,见到陆行舟第一眼,笑起来。  陆行舟:“局长怎么说?”  石饮羽:“送林森上审魔法庭。严查林氏的高层,与这事有关的,还有当年用不正常手段抹去通缉令的,通通都送上审魔法庭。通知监狱方面,加强对魔主牢房的管理。还有知会冥府,谴责判官这种教唆人刺杀魔主的行为。”  判官当天下午就邀请局长和监狱方面开了视频会议,特侦组也被通知参加。  “调好了吗?”陆行舟看着屏幕,“怎么判官还没来呢?”  屏幕上局长和监狱长的对话框都很正常,两个人都穿着正装,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桌前。  而判官的对话框闪了一下,然后就黑屏了。  技术中心的钢牙仔帮陆行舟调整好参数:“这应该是冥府方面的问题,我们这边网速很通畅。”  颜如玉顶着一脸血,乖巧地在陆行舟旁边围观大佬们开会,嘀咕:“冥府的网速不行,一人下片儿,全屋断网。”  “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了,”陆行舟道,“上次网购平台大促的时候,判官熬到零点抢那种前500名买奶粉送奶嘴活动,关键时刻卡了一下,然后第二天,冥界所有运营商都被约谈了。”  众人吃惊:“嗬!”  “咳咳,陆组长啊,”局长慢条斯理地说,“会议还没开始,话筒先不用打开。”  陆行舟连忙道:“是。”  过了五分钟,判官那边的对话框亮了起来,黑无常英俊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十分抱歉,阴天子陛下出了点状况,判官大人需要晚十分钟才能过来。”  局长微笑:“那我们等十分钟吧。”  十分钟后,黑无常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屏幕里:“十分抱歉,阴天子陛下又出了点状况,判官大人需要再晚十分钟才能过来。”  局长微笑:“那我们再等十分钟吧。”  又十分钟后,黑无常的脸第三次出现:“十分抱歉……”  局长微笑:“那我们再等……”  “等个锤子!让判官赶紧过来!老子没有工作吗?监狱里还有那么多邪魔恶鬼等着老子去修理,谁他妈有时间在这儿等你处理什么鬼状况?”监狱长拍着桌子,愤怒地咆哮。  颜如玉吃惊地感慨:“监狱长真暴躁啊,是不是生活不太顺心?”  陆行舟道:“整天带罪犯们种菜挖萝卜,让你干几年,你也暴躁。”  “怎么就整天挖萝卜了?”石饮羽闻言,笑着说,“监狱里生活很多姿多彩的,还会学习文学,监狱长他纯粹是内分泌失调,怨不得别人。”  “咳咳,陆组长啊,”局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专心开会,让你的组员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瞎说。”  石饮羽:“……”  众人一齐看向屏幕里的监狱长,见到他一张庞大的脸塞满对话框,一脸严肃,仿佛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那双眼睛已经在往外喷火了。  颜如玉龇牙咧嘴,压低声音:“你怎么不关麦?”  陆行舟瞪向钢牙仔:“你怎么不帮我关麦?”  钢牙仔分外无辜:“你自己连麦都不会关吗?”  陆行舟:“我是个老年人了,不会关麦不是很正常嘛。”  “什么老年人?”钢牙仔狐疑地看他一眼,感觉陆组长虽然已经是已婚男,但依然风度翩翩,不愧是凤尾螺之花呀,诧异地问,“难道你们降魔师有独特的年龄算法?你这个年纪已经算老年人了?”  陆行舟长叹一口气,语气沧桑地说:“我这个年纪,早应该退休了,去过那种没事儿跳跳广场舞管他扰民不扰民、上班高峰期坐公交车还要求别人给自己让座的幸福生活了。”  颜如玉面无表情:“你那个年纪早应该躺在地底等着被考古或者被盗墓了。”  “……逆女!”  几个人正在吵吵闹闹,判官终于姗姗来迟,还买一送一。  视频会议的全员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钢牙仔幽幽地问:“他怀里是什么东西?”  颜如玉:“那不是东西。”  “那是什么?”  “是阴天子。”  “哎?”钢牙仔没去过冥府,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冥界第一花美男阴天子的尊容,大惊失色:“阴天子被炒糊了吗?”  “你说什么???”颜如玉大怒,她还是很有种族荣誉感的,决不允许别人侮辱他们的领袖。  “咳咳咳!”局长的斯文再也按不住了,提高声音,“陆组长管好你的组员。”  颜如玉:“组长,你又没关麦?”  “……谁知道你们会瞎哔哔这些?”陆行舟觉得自己很冤枉。  “你要养成时刻关麦的好习惯。”颜如玉换了个角度,谆谆善诱,“万一下次你忍不住和大哥做了点什么,那不是就……”  然后陆行舟发现自己的麦被管理员给关闭了。第165章 第165章 “用逍遥自在这个词形容魔主目前的生活, 是不是夸张了些?”石饮羽突然出声。  陆行舟想到在鸣珂大厦实验室中看到的模拟牢房, 心里沉了下去。  颜如玉茫然地看向石饮羽:“牢里不是挺好的吗?可以挖萝卜,还可以学习文学……”  “监狱是个惩罚和改造相结合的场所,”陆行舟解释道,“氛围再宽松,惩罚性依然是它的主要特性。”  颜如玉:“对哦。”  判官听到石饮羽的质疑,脸上笑容未变:“石魁首的话风……仿佛在为魔主谋不平。”  陆行舟微微皱眉:“扣帽子就没意思了。”  判官笑道:“陆组长别急, 我不是想质疑石魁首,只是感慨一番,到底是同类,总有些惺惺相惜、唇亡齿寒。”  陆行舟:“那毕竟是他的旧主。”  判官点点头:“端谁的碗服谁的管,都是各为其主。石魁首虽然一言不合就捅人房顶,但对魔主的忠诚倒是令人佩服。”  “咳咳咳!”陆行舟大声咳嗽两声,“有些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让它过去吧,房顶不是也修好了嘛。”  判官:“唉,老了,嘴碎。”  陆行舟心想你的嘴碎跟年龄没关系。  判官和颜悦色地说:“其实石魁首帮助陛下苏醒,我一直心怀感激,想要好好报答石魁首的恩情。”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就生气,陆行舟板着脸,干巴巴道:“你不是送了我们一套凶宅吗?”  “哈哈哈……”判官开怀大笑。  “……”陆行舟脸色发僵:你特么还笑这么开心???  判官:“凶宅比较便宜嘛。”  陆行舟:“金钱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的婚房,你特么送我们一夫妻反目的,就说你是不是报复社会?”  “啊?”判官这次是真的错愕了,惊讶地问,“你们居然忌讳这个吗?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虐杀的、碎尸的、灭门的、先杀后奸的……”  陆行舟:“你留着自己住吧!!!”  判官:“我觉得一套凶宅还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陆行舟:“难道你还要再送一套?”  “不不,”判官笑着说,“我深恨魔物的阴险狡诈,曾经也恨石魁首,但如今陛下的苏醒却是多亏石魁首仗义相助,医生说,陛下体内的恶魔之力可以作为他重新修行的启动力量,有助于陛下以更快的速度重回巅峰。”  “所以你又想干什么?”陆行舟满眼质疑,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伴判官如伴狐狸,跟判官做交易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目前还没出生。  判官:“别这么防备,难道我会害你们吗?”  陆行舟:“会啊。”  判官:“……”  陆行舟:“抱歉,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判官无奈,在摄像头前展示了一张细绢纸。  陆行舟一怔,身体猛地前倾,仔细看向判官手里那张纸——奈何桥关卡通行令。  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方能轮回转世,因而奈何桥关卡通行令又被称为轮回令。  陆行舟警惕而又贪婪地看着轮回令上“石饮羽”三个大字,沉声:“判官大人这是何意?”  判官笑道:“永生永世的相守,总是最令人向往的,我想陆组长和石魁首应该也不能免俗。”  陆行舟:“不错。”  判官:“这便是我送给贤伉俪的第二件礼物。”  陆行舟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瞬间,整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屏幕里那张小小的细绢纸,绢丝极细,细密洁白,上面寥寥几字,写着石饮羽和自己永世相守的未来。  他听到自己粗哑的声音问:“什么条件?”  判官:“没有条件,仅仅为了表达感激,林森一事让我明白了魔物对轮回的渴求,才意识到上次送的那套房子,恐怕并不是最合适的礼物。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条件,大概就是希望二位白头偕老、永世相守吧。”  陆行舟仔细琢磨他的话,恨不得将每个字都掰碎了来分析里面暗藏的心机。  没有。  他的话里没有任何问题。  陆行舟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大概因为我崔子珏一生机关算尽,却总难得善终,便希望你们这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吧。”  陆行舟刚要说话,听到旁边传来石饮羽漠然的声音:“我不需要。”  陆行舟蓦地转过头,看向他。  颜如玉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哥你说什么呢?这是轮回令!你不想和组长生生世世在一起吗?”  石饮羽先对陆行舟微微颔首,让他安心,转脸看向摄像头,仿佛透过那个小小的镜头能与判官直视一般,淡淡地说:“生生世世有什么好?有多少人连这一世都过不好,还生生世世呢?我们魔物不求永恒、不畏生死、不入轮回,只要轰轰烈烈活一次,就够了。”  “哦?”判官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太惊讶,笑着问,“陆组长也是这么想的?”  陆组长不是这么想的!!!——陆行舟很想这么大喊,但石饮羽既然拒绝,必然有他的想法,自己即便再急躁,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拆他台的道理,于是也竭力控制住表情,点头:“石魁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判官赞道:“夫唱夫随,令人羡慕。”  “谬赞了。”陆行舟轻笑,表面云淡风轻、内里早已心急如焚。  “那好吧。”判官将轮回令收起来,“石魁首若改变主意,可以来冥府找我。”  连线断开,颜如玉跳起来,指着石饮羽,连珠炮一样地大叫:“大哥,你疯了?你在瞎咧咧什么呢?生生世世有什么不好?你怎么不为组长想一想呢?等你翘辫子了,组长怎么办?”  石饮羽被她骂得低头轻笑。  颜如玉:“你还笑?你简直神逻辑!不可理喻!!!”  “颜秘,你冷静一下,”钢牙仔弱弱地小声劝架,“石先生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听他解释啊。”  颜如玉:“他还能怎么解释?那可是轮回转世!你知道林森为了那一纸轮回令砸了多少钱、犯了多少法吗?他倒好,人家给他,他还不要!”她目光转向陆行舟,怒道:“组长,你怎么不骂他?”  陆行舟板着脸:“话都让你骂了,我还能骂什么?”  “……”颜如玉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两秒,小声道,“对不起,我忘了,你才是最伤心的那个……”  “其实不咋伤心,”陆行舟笑道,“我觉得几分钟过去了,某人应该能编出一个合理的谎言了。”  石饮羽扶额:“我的信用已经这么低了吗?”  “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说得大义凌然,什么不求永恒、不畏生死、不入轮回,但心里应该还是有一滴滴想要的。”  石饮羽齿间苦涩:“我想不想要,你清楚得很。”  “但是你却拒绝了。”陆行舟摸了摸下巴,琢磨,“以你的年龄,应该不是犯中二病,那就是……在方才那短短的时间里,你已经猜透了判官的真实意图。”  “哦?”石饮羽笑起来,“让我听听你的看法。”  陆行舟:“判官刚才说了一句真话——林森一事让他明白了魔物对轮回的渴求。为了能轮回,魔物什么事都做得出。”  颜如玉一脸蒙圈地看着他:“这和大哥拒绝轮回令有什么关系?”  陆行舟:“瓦解一个男人斗志的最佳场所,是情人的怀抱,判官希望你大哥沉迷情爱,全身心地跟我谈恋爱是最好的,因为,我的身份,是特侦组组长、凤尾螺之花、坚定的降魔中坚力量、计生总局的中流砥柱,一把能刺进恶魔心脏的尖刀……”  “够够够……够了!”颜如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您教育过我,好好说话,不要加过多的自我吹捧。”  陆行舟轻笑:“就是说,跟我在一起,你大哥的身份只会是陆行舟的配偶,而绝对不会再成为魔物的山部魁首。”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说……”  钢牙仔有些懵:“什么啊?”  颜如玉:“难道说魔物还有什么动作不成?”  “这就是我所担忧的。”陆行舟道,“我怀疑判官是知道了些什么风声。”  “不是……”颜如玉脸色难看起来,“那么……大哥拒绝判官……”  陆行舟:“他只是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局势不明,这种情况下确实不该和判官多有牵连,毕竟那是个梨涡里盛满了毒液的货,一不留心就会被他推出去做炮灰。想不被他算计,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跟他玩。魁首大人,我猜得对吗?”  石饮羽笑道:“知我者,夫人也。”  “原来这样,有道理。”颜如玉点头,“可是,魔物会有什么动作呢?风林火山四部……林部刚刚被我们端了,火部一直很低调,山部……魁首就在咱们旁边的,那就只剩下风部了,难道是云烈要杀回来了?”  陆行舟:“判官步步紧逼,死咬着魔主不放,终于让他坐不住了吧。”第167章   将颜如玉和钢牙仔都撵出去工作之后, 陆行舟坐在办公椅上, 对着房门瞥了一眼。  石饮羽自觉地去把房门关上,走回来:“想说什么?”  陆行舟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 半晌没有说话, 脸上的神色却不复刚才那般轻松。  石饮羽笑了笑:“只是猜测而已,还没到这么紧张的时候。”  “你……”陆行舟迟疑地出声, 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 抬眼看向石饮羽,视线撞入他的眼中, 一怔。  只见石饮羽靠在办公桌边, 低头看着自己, 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中盛满了温情。  陆行舟不由得笑起来。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傻乎乎的看着对方笑。  过了好一会儿,陆行舟拉起石饮羽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搓, 低声道:“如果……如果云烈真回来了, 他要救魔主, 要重建第六天城,要……要拉拢你……”  “判官不了解我,”石饮羽答非所问地说,“你也不了解么?”  陆行舟却突然听懂了:判官不了解石饮羽,以为可以用爱情来牵制他,像九年前一样。却不知当时石饮羽选择束手就擒, 根本不是向爱情低头,而是早已看出第六天城的存在其实是不合理的,这样一个庞大的集结了世间所有恶魔的组织,将会是整个世界的灾难。  石饮羽看陆行舟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想法,轻笑起来,伸手将陆行舟指间的香烟拿出来,直接扔进垃圾桶。  陆行舟:“哎……”  石饮羽:“有我在身边,希望你永远都不用吸烟消愁。”  陆行舟无奈,自己没有烟瘾,只是在心里苦闷的时候,才会吸一两支来解闷,但被他说得,自己好像是个烟鬼一般。  陆行舟撇嘴嘀咕:“不喝酒也不抽烟,你这魔物活得简直像个圣人。”  “爱妻谬赞了,”石饮羽笑眯眯道,“我只是将对烟酒这些身外之物的追求移到了身内之物上。” 第167章 “选这个干什么?”颜如玉一脸懵地问。  “义躯的外表。”  颜如玉:“呃……”  沈秋朔见她迟迟没有选,以为都不满意,遂关掉这个文件夹,打开另一个,上万张网红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伸着一根手指,在触摸板上笨拙地滑动,打开一张图片,推荐道:“这个挺好看。”  陆行舟:“是挺好看的。”  颜如玉:“这是兔头直播的星秀一姐,我搞个义躯跟她长一样,出去骗粉丝钱吗?”  石饮羽提议:“你没有以前照片吗?照着你之前那个义躯重做一个,省得换证件照了。”  颜如玉:“可是我想换个外形,之前那个都用九年了。”  陆行舟嗤道:“我这外形都用三千年了。”  “可人家是女孩子啊。”  “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要经常换造型的,比如指甲呀、妆容呀、发型呀……”  陆行舟面无表情:“但你见哪个女孩子经常换脸的?”  “这里面的每一个。”颜如玉指着电脑说。  “……”妈的,竟然无言以对。  颜如玉对沈秋朔道:“沈师傅,咱们能不能原创一个?”  沈秋朔:“可以。”  颜如玉:“太好了!”  沈秋朔:“要加钱。”  颜如玉叫起来:“为什么?”  沈秋朔:“自费项目。”  颜如玉:“多少钱?”  “看精细度。”沈秋朔打开电脑里的另一个文件夹,这次不但有高清照片,还有视频。  众人凑在小小的屏幕前,看到视频里沈秋朔穿着工作服、带着大白袖套,在对面那个“人”的身上不停做着增减。  看了好几分钟,众人才看出来那居然是个等身高的面人。  陆行舟惊讶:“义躯是用面做的?”  “不,这是概念设计。”沈秋朔道,“设计好之后才会培养人体细胞来制作义躯。”  视频播放了十几分钟,一个完整的女性身体渐渐出现,只见她臻首娥眉、柳腰花态,简直是个完美女神,倾国倾城。  “哇!!!”颜如玉两眼冒光,兴奋大叫,“我就要长这样!!!”  沈秋朔:“八千万,不走医保。”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  沈秋朔点头:“这是最高档的逆时空稀世御凰奢雅臻享套餐。”  颜如玉咬着袖子,满脸纠结。  陆行舟挺身而出:“不要这个,换个最便宜的看看。”  “好。”沈秋朔点开另一个视频,这次视频比较短,连面人都比刚才的小半截,沈秋朔嘴里叼着一支笔,还隐隐约约哼着小曲儿,寥寥几下,一个胖墩墩的大阿福出现在工作台上,怀里还抱着一条红鲤鱼。  颜如玉:“???”  陆行舟饶有兴趣,问:“这种多少钱?”  沈秋朔:“八十。”  陆行舟一拍大腿:“就是她了!”  “不!!!”颜如玉哭得撕心裂肺。  陆行舟:“这不挺好的吗?还自带锦鲤呢。”  “组长!我的亲组长!我们无冤无仇,求你放我一条死路。”颜如玉痛哭着说,“我就想长好看点儿,有错吗?”  “没有错。”陆行舟道,“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判官还想睡云烈呢。”  颜如玉:“这特么不是一回事。”  陆行舟:“是一回事,都是一样的白日做梦。”  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八千万,把他们仨都打包卖了也买不起,最终颜如玉还是两个都没选,忍痛掏出手机,给沈秋朔看她以前那个义躯的模样。  沈秋朔详细记下旧义躯的数据,开了一张回执递给她:“一周后来取。”  “这么快?”颜如玉吃惊。  沈秋朔看她一眼:“十年。”  颜如玉无语:“……还是一周吧。”  沈秋朔这人丧得不行,但内心还算温暖——也有可能是看在金钱的份上——给他们一人捏了一个面人。  从阴暗逼仄的面人铺子里出来,陆行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头看一眼铺子的名字,嘀咕:“千丝千面……面指的是面人吧,丝是什么意思?”  石饮羽轻声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陆行舟:“牵丝傀儡。”  颜如玉解决了义躯,又获赠了面人,正美滋滋,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陆行舟:“提到傀儡,你会想到谁?”  “啊!”颜如玉一怔,“沈燕归?沈……沈秋朔?”  陆行舟淡淡道:“燕将明日去,秋向此时分。”  颜如玉:“什么意思?沈燕归和沈秋朔认识?他们都姓沈,是兄弟吗?”  陆行舟摇头,他看向石饮羽:“沈燕归的来历,你了解吗?”  石饮羽漠然道:“本来是刀客,少年天才,受伤之后刀法再也精进不了,改学傀儡术,后来就入魔了。”  陆行舟:“他为什么入魔?”  “可能被傀儡打坏脑子了吧。”  “别闹,”陆行舟笑起来,“不知道就别瞎编,编也不编得像一点。”  石饮羽看着他笑:“那你编一个像的给我听听。”  陆行舟想了想:“傀儡师不但要养活自己,还要精心维护傀儡,花销比较大,难道是穷困潦倒,饿得入魔?”  石饮羽顿了顿,拉住陆行舟的手,放在掌心,语重心长地说:“爱妻,你早年是不是挨了不少饿?”  “没,”陆行舟面无表情,“我曾经衣食无忧,手贱捡了个熊孩子之后才处处捉襟见肘、缺衣少食。”  那熊孩子一听这话,顿时满脸愧疚,心痛得恨不得死过去,激动地说:“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说着,他倾身靠过来,附在陆行舟耳边。  陆行舟敏锐的雷达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妥。  果然,下一秒,石饮羽含笑的声音就传入耳朵:“把你的小嘴们喂得饱饱的。”  陆行舟:“……”  石饮羽说完,笑眯眯地和他对视一眼,然后撒腿就跑。  颜如玉正拿着三个面人喜滋滋地看着呢,身边突然一阵风刮过,差点把她魂体给吹散,抬眼看向嬉笑追逐着的两个人,嘟囔:“加起来好几千岁了,也不怕闪着腰……”第169章   三个人走出深巷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下来, 背后又响起孩子们的笑声,颜如玉回头, 看到沈秋朔重新坐在门洞里, 操纵着两个傀儡孩子跑来跑去。  “他也会傀儡术, ”颜如玉转回头,继续往外走去, 感慨, “说不定真的认识沈燕归呢。”  陆行舟笑了笑:“那他岁数也不小了,沈燕归是四百多年前入魔的。”  颜如玉唰地再次转头看回去, 见沈秋朔的身体被斑驳的墙壁挡住, 只露出双腿, 小腿又细又长,裤管空荡荡的,露出一截苍白而又纤细的脚踝。  “我觉得他很寂寞。”颜如玉轻声道。  “傀儡师是最不该寂寞的,”陆行舟道, “有那么多傀儡陪在身边。”  颜如玉:“可是……傀儡到底是傀儡, 没法感知主人的喜怒哀乐……”  她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一个音没说出来就消失了。  陆行舟疑惑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想到了沈燕归的那个傀儡,当时在肖湘竹的公馆里,他按了炸弹的开关,和沈燕归同归于尽了……他真的是傀儡吗?为什么会违背沈燕归的意愿?”  陆行舟转头看向石饮羽:“魁首大人,解释一下?”  石饮羽瞪眼:“为什么要我来解释?”  陆行舟:“沈燕归是你们第六天城的魔。”  “那又怎样?”石饮羽理直气壮地说,“那我还是你的魔呢, 你怎么不解释?”  陆行舟:“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哦,”石饮羽笑起来,“我以为你故意要考考我呢。”  “……你有病吧?”  “是啊,沉迷行舟综合征。”  陆行舟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发笑,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颜如玉困惑地前后上下左右都打量一番,寻思这儿也没有结界啊,可自己怎么好像跟这两个人不在一个空间的感觉呢? 第169章 “你懂什么?”任不仁振振有词,“一亿六千万在你眼里不过是个数字罢了,你这辈子见过的钱加一起估计都没这么多。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见过这么多钱的!我知道这么多钱意味着什么!”  陆行舟这就不高兴了:“谁说我见过的钱加一起都没这么多?我也是见过大钱的!我当年……”他声音顿住,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三千年如一日的贫穷。  “你当年光收我的聘礼都不止这么多钱。”石饮羽温柔地补充。  陆行舟:“……”  任不仁面无表情:“还是继续说风宵的事吧。上次云烈在千妖百魅现身那事儿最终被妖界压下来了,你们知道吧?”  陆行舟点头。  那天晚上为了抓捕云烈,石饮羽和他魔压对抗,差点把整个千妖百魅俱乐部大楼给夷为平地,但妖界官方在向民众通报的时候却宣称是瓦斯爆炸,隐瞒了云烈现身的消息。  陆行舟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记得那天,云烈应该还没有完成交易,就被阿羽给打跑了。”  石饮羽满意地点点头,对陆行舟的说法十分认同。  任不仁:“所以风宵就还在俱乐部,后来为了配合调查,被移交给了妖界警方,前段时间才调查完,将风宵发还给原主。”  “原主是谁?”石饮羽突然出声。  任不仁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陆行舟:“既然发给原主了,怎么会被劫呢?”  任不仁:“就是发给原主,才会被劫,不然一直躺在警察局的证物袋里,劫匪得多嚣张,能去警察局抢劫?”  陆行舟:“路上丢的?”  “可不是吗?妖界那帮小警察也是合该倒血霉,”任不仁没好气道,“要发还了,你通知一声让原主自己去取不行吗?人家不,人家偏要送货上门,听说最近他们政府在推行什么便民服务,正好这是个大力宣传的机会呀,结果半道上就给劫了。”  陆行舟听得瞠目结舌。  任不仁掏出手机:“我收到一个视频,你们看看。”  “嗬,妖界竟然没第一时间删视频?”陆行舟大赞,这视频竟然还是行车记录仪上截下来的。  “早他妈全网删除了,这是我从特殊渠道得到的。”任不仁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专心看,别瞎哔哔。”  陆行舟被他拍得差点脸砸到屏幕上,心头火起,刚要还手,忽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怒骂,他定睛看向手机里——  从这个视角看去,马路上车辆不多,这车速度挺快,只见两边景色嗖嗖往后闪,接着车头忽然猛地一震,跟一辆马力强大的越野车不知怎么蹭了一下。  两辆车都停了,对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  “哎!”颜如玉顿时叫了起来,“是他!”  “好妹妹,别嚷嚷,”任不仁道,“看完。”  那男人身材修长,文质彬彬,还带着一丝忧郁气质,下车查看两辆车剐蹭到的地方。  这边也下了车,双方态度都不错,毕竟对面那个西装男人气质文雅,让人看着就舒服,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变数就在一瞬间。  那男人作势伸手往西装内口袋里掏东西,对方不疑有他,还在指着剐蹭的地方辩解,就见一道亮光一闪,下一秒,他的脑袋就直飞了起来。  场面登时大乱,这边都是警方的妖物,立刻拔枪准备作战,却见那西装男人刀法如电,就着拔刀的动作迅疾回手一划,又是一道血柱冲天而上。  十秒。  这个男人从拔刀,到将四名妖警斩杀殆尽,只花了十秒。  对面直到死,枪里的子弹都没有打出去。  行车记录仪忠诚地记录了这一切,只见这个穿着西装的文雅男人,在斩杀四名妖警之后,走到车里,几十秒后,拿着一个黑檀木盒子回到越野车里。  下一秒,越野车扬长而去。  视频结束。  定格画面是泼满了鲜血的车前玻璃。  任不仁收回手机,淡淡地说:“你们认识这个男人?”  “我们刚刚还说到了他。”颜如玉语气虚幻地说,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  陆行舟拧着眉:“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嗯?”任不仁诧异,“这是谁啊?小白脸儿长得倒挺俊,拔刀术更俊。”  “你也看到了,”陆行舟道,“拔刀术。”  “沈燕归?”任不仁脱口而出,“不是吧?这小子去高句丽整容了吗?”  陆行舟:“是他的傀儡,也是他的老师。”  “啊……”任不仁道,“我听说过这个事,原来是他……沈松棠这辈子也是惨得一比,这他妈是什么破事儿啊。”  “这个傀儡叫沈松棠?”陆行舟摸了摸下巴,嘀咕,“这个名字我仿佛听过,当年在江湖上应该也是有点名气的吧?”  “当然有名字,牵丝镇的镇长。”  颜如玉听得一愣一愣:“什么玩意儿?镇长?他还是吃公家饭的呢?那沈燕归把他做成傀儡?这沈燕归是反革命啊!”  “扯哪儿去了?”陆行舟终于想起来了,解释道,“傀儡术有很多派系,牵丝傀儡是其中一系,并且也是当年发展最好的一系,他们聚居的那个镇,后来就叫牵丝镇了。沈松棠是这一系那一代的负责人,但我没记错的话,他在新婚第二天失踪了,可是怎么会被沈燕归做成傀儡?”  任不仁点头:“那就得问他俩了,不过我觉得吧,沈松棠也是自作自受,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呗,捡什么不好,瞎鸡儿捡孩子养,养着养着,把自己给养成傀儡了。”  石饮羽一直在百无聊赖地吃葡萄,听到这话才露出些许异样的神情:“沈燕归是沈松棠捡的?”  任不仁不知道石饮羽和陆行舟的渊源,见他感兴趣,登时来了劲儿,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我怀疑他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什么捡个可爱小娇妻之类的,没想到捡回去一白眼狼,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教他傀儡术,到头来,恶魔就是恶魔呀,养不熟……呃,我不是针对你哈。”  “没事。”石饮羽扯了扯嘴角,假笑了两声。  颜如玉小声道:“任前辈,大哥当年也是组长捡的。”  “……”任不仁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扭头瞪向陆行舟,“你他妈言情小说也看多了?”  “滚你大爷的!”陆行舟没好气,“我当年那属于古早希望工程,要是没有我当时的努力教育,现在特侦组能有石饮羽这样优秀的好同志吗?”  任不仁眨巴眨巴眼睛:“老陆,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表彰?”  “都是为人民服务,不求回报,”陆行舟鄙夷道,“你这觉悟不行。”  本想出来放松的,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虽说也没怎么影响心情,但到底有点不对劲。  吃完饭,跟任不仁告别,正在准备往停车场走的时候,陆行舟接到局长大秘的电话:“陆组长,你现在联系一下妖界分部,有点事情,需要你去支援。”  陆行舟:“是风宵被劫的事情吗?”  “你知道了?”大秘微讶,“那行,我也不用多说了,你自己联系吧。”第171章   陆行舟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和石饮羽去了妖界, 为了赶时间, 两人花重金买了飞机票,幸亏组织报销。  从机场出来, 一大群少女拉着横幅举着手牌大声欢呼起来, 陆行舟大吃一惊:“我不过是个降魔师, 只是长得稍微帅一点,居然都有这么多粉丝了?”  “醒醒, ”石饮羽失笑, “她们怎么会有我这样犀利的眼光。”  “怎么说?”  “你的美好深邃而又富有层次,是要一点一点挖掘的, ”石饮羽一只手拎着行李, 另一只手搂住陆行舟的肩膀, 吻了吻他的头发,低声道,“而她们浮躁的审美也就只配欣赏那些俗不可耐的小男孩们。”  纵然早已经适应了这厮的吹捧,陆行舟听到这话还是觉得有一滴滴脸红。  说话间, 真正的大明星从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从身边呼啸而过, 少女们尖叫声几乎淹没了整个机场。  陆行舟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排场……是地狱天王吗?”  石饮羽:“你什么眼神儿啊, 怎么可能是地狱天王?听颜如玉说他得抑郁症了,都好久没出来参加活动了。”  “抑郁症啊……这么惨,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陆行舟嘀咕,“这么久不见还真有点想他。”  “嗯???”石饮羽提高声音。  “别闹,就随口这么一说, ”陆行舟拍拍他的脸,指向不远处,“接我们的人来了。”  一个头发剔成板寸的女孩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欢迎陆行舟组长携夫人莅临指导。  陆行舟摸着下巴,十分满意。  “陆夫人”满脸震惊。  “嘿,”陆行舟挥了下手,走过去,打招呼道,“我是陆行舟,请问你怎么称呼?”  女孩:“陆组长你好,叫我阿炫就行。”  双方互相查看了证件,确定彼此的身份。  阿炫看向陆行舟身后,疑惑地问:“通知上说陆组长夫妇同行,怎么没见到陆夫人?要再等一会儿吗?”  “不用等,”陆行舟往旁边一指,“这不在这儿吗。”  阿炫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看到一个魁伟英俊的男人,没见到什么夫人啊,诧异地说:“我怎么看不见呢,难道陆夫人是魂体?可我明明能看见鬼魂的呀……”  “什么魂体?这么个大活人呢。”陆行舟拍拍石饮羽的肩膀。  阿炫倒吸一口冷气。  石饮羽笑眯眯道:“阿炫同志你好,我就是陆夫人。”  阿炫张大嘴巴,眼看着一句卧槽就要喷出来,在最后一秒硬生生止住,讪笑:“啊,这样啊,那我们上车吧。”  一辆骑士十五世等在外面,阿炫拉开车门,不好意思地说:“分局这边经费有限,只能派这样的车给陆组长用,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谈奉献,谈享受格调就低了。”陆行舟咬着牙,硬挤出一句话。  司机一脚油门,越野车像火箭炮一样地冲了出去。  阿炫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这是我们这几天搜集到的资料,你先看看视频吗?”  陆行舟:“行车记录仪那个我看过了。”  阿炫失笑:“早跟妖警们说过全网删除根本没卵用,想看的自然有路子看,偏不听,不知道掩耳盗铃图个啥。”  陆行舟:“图个心理安慰吧。”  “还有一个视频,是路口监控的,有点远,但视角开阔,可能有不一样的发现。”阿炫打开视频,将电脑递给陆行舟。  陆行舟和石饮羽低头看向视频,不得不感慨妖界在维稳上投入海量资金果然是有用处的,最起码这监控就比其他两界高清多了。  换了一个视角,和之前那个没有太大分别,砍人就是砍人,不管从哪个视角看去,都无比震撼和血腥。 第171章 石饮羽:“三个可能,第一,沈松棠上次的伤没有完全好,第二,沈燕归的控制力下降了,第三,沈松棠的潜意识里在抗拒这样的杀人行为。”  陆行舟点头,这些伤口虽然都干净利落,可以看出当时刀势的疾速凌厉,但以他们对沈松棠的了解,这个傀儡的一击完全可以斩断对手的颈椎,让其立即毙命,而现在的情况是有几处伤口甚至有中途停顿的痕迹,可见沈松棠作案时曾有过犹豫。  陆行舟道:“我觉得不但沈松棠旧伤未愈,沈燕归应该也不是健全的,或许因为这个,所以控制力才有所下降。”  石饮羽:“他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上次公馆爆炸的时候,他们怎么活下来的?”陆行舟思索着道,“倒是确实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我以为都炸成肉沫了。”  石饮羽:“祸害存千年。”  “你骂谁呢?”  “啧……”石饮羽笑了一声,“他们是祸害,而像我们这样的,是维护世界和平的英雄,自然要多活几年,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阿炫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在心底感慨:到底是总部来的厉害角色,这种崇高的理想信念和精神境界,实在是甩自己十几条街,自己工作只为了领工资,而他们却是为了世界和平。  从医院出来,几个人又去了双沈抛车的地方,那是涿玉城郊外的一条河边,妖界的秋季来得稍早,河两侧的芦苇都枯黄,清风吹过,叶子刷刷作响。  可惜,这样的美景当前,他们却是来检查一辆恶魔的车子的。  陆行舟围着车转了一圈,打开车门,淡淡的香味中掺杂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药味,陆行舟问石饮羽:“闻到了吗?”  石饮羽点头:“没想到沈燕归喜欢蜜桃味。”  “???”  石饮羽诧异:“你没闻出来?我们用过这一款啊,你嫌不能拉丝,没有那种白沫四溢的dirty感……”  阿炫正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边啪地一声轻响,疑惑地看过来,就见到那位“陆夫人”嘴上多了一张禁言符。  阿炫:“怎么了?”  陆行舟关上车门,面无表情地说:“这两人至少有一个身上还有伤,我倾向于是沈松棠,毕竟沈燕归是恶魔,愈伤能力比较强。”  石饮羽张牙舞爪。  陆行舟揭下他的禁言符:“你有话要说?”  石饮羽:“我倾向于是沈燕归。”  “为什么?”  石饮羽笑道:“如果沈松棠伤势未愈,以沈燕归的性格,是不会舍得让他出来执行任务的。”  陆行舟想到监控中那一瞬间的亲吻,问:“他们两人是爱情吗?”  “多半是单相思。”石饮羽道,“沈燕归的路子不对,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巧取豪夺没有用的,要呵护才对呀。不过他们风部的路子都不大对,从上到下都对爱情有误解。”  陆行舟笑起来,捏了捏石饮羽的腮帮子,抢白:“全世界就你懂。”  “那当然,”石饮羽得意地眉飞色舞,“毕竟现在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错。”陆行舟断然道。  石饮羽一愣。  陆行舟笑起来:“我才是。”说完,大步往他们的车里走去。  石饮羽哈哈大笑起来,追上他的步伐。  走了没几步,石饮羽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山。  陆行舟疑惑:“怎么了?”  “这里我们来过。”石饮羽说着,拿出手机,翻找起相册。  陆行舟凑过去,见相册打开的一瞬间,手机卡死了,过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卡回来,觉得有点心疼:“回去给你买个新手机吧。”  石饮羽:“‘新手……机吧’是个什么东西?”  “是你爷爷。”陆行舟面无表情。  “哈哈,”石饮羽笑了两声,“不用买,这手机还能用,等uphone再出新品,你把现在这个换下来给我用就好。”  陆行舟看向他的屏幕,无语:“你存我这么多照片,不是活该卡死吗?都删掉。”  “不删,我好不容易偷拍的。”石饮羽在海量的“陆行舟”中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风景照,举起手机,和实景对照。  陆行舟咋舌:“居然真的来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石饮羽:“你满脑子都是我,当然不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风景了。”  陆行舟失笑。  石饮羽笑着从陆行舟口袋里掏出手机:“你也拍过这张照片,找出来看看。”  陆行舟打开相册,瞬间就翻到了,毕竟他的新手机才用两个月,并且他又不是石饮羽那样的偷拍狂魔。  将手机举起来,和石饮羽的放在一起,一起与后面的实景比较,陆行舟道:“看,我这里多一只苍鹰。”  “找的就是他。”  “什么?”  石饮羽脸上还带着笑意,声音却没那么轻松,低声道:“如果没有记错,我已经见过他四次了。”  陆行舟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第一次,是我出狱当天,走出监狱大门,我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你。”  “我那天只是路过,早高峰,城里堵车,我才绕道走监狱那边的。”陆行舟强调。  石饮羽笑笑:“记得这么清楚呢?”  “……”陆行舟一噎,“咳,说这个苍鹰吧。”  石饮羽意味深长地笑着,继续道:“那天,除了看到你,我还看到在监狱上空盘旋的苍鹰。后来,肖湘竹的公馆爆炸,我又看到了他,白邺市经常有苍鹰出现吗?”  陆行舟:“白邺市附近没有森林,哪来的苍鹰?有海鸥还差不多。”  “第三次,是昨天,在那个监控视频里,沈松棠砍人的时候,车前挡风玻璃上,有苍鹰飞翔的影子。”石饮羽说着,指了指照片上的苍鹰,“这是第四次。”  陆行舟抬眼,看向远处的苍山,只见天空湛蓝,洁白而蓬松的云朵下,漫山丛林变幻成五彩斑斓的秋色,绚烂得如同火焰一般。  他长吁一口气,淡淡道:“去那里看看吧。”第173章   叠翠山在涿玉城郊外, 中间隔着一条蜿蜒的大河, 由一架晃晃悠悠的索桥相连。  阿炫驱车穿过索桥,驶进大山之中。  山谷中景色极美, 色彩华丽, 耀眼而又静谧, 陆行舟一只手担在车窗上,淡淡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美景。  石饮羽靠在他的身上玩手机, 随口道:“你说那么大一只鹰, 怎么做好吃呢?”  陆行舟认真思考:“分两半,一半红烧, 一半煲汤, 笋干老鹰煲, 听起来有点意思。”  “煲汤不错,”石饮羽道,“叠翠山盛产药材,回头买点草药, 炖个滋补药煲, 听说这里受药神庇佑, 草药的质量比其他地方都好。”  陆行舟:“烤着吃呢?”  “好主意!”石饮羽美滋滋地幻想,“先用盐、老抽、蚝油、蜂蜜和黑胡椒腌一晚上,再风干两个小时,肚子里塞上苹果和蔓越莓,进烤箱,过二十分钟, 拿出来刷一遍蜂蜜黄油……”  阿炫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后面两人的说话声,插嘴:“还没搞清楚那老鹰是怎么回事呢?这就开始考虑开吃是不是有点早啊。”  “不早。”陆行舟大笑,“因为我们的魁首大人饿了。”  石饮羽有气无力地说:“别忘了我们没吃早饭啊。”他贼兮兮地笑着附在陆行舟耳边道,“更何况,我昨晚还那么累……”  陆行舟点头:“待会儿真该买点草药给你炖汤喝,这肉眼可见地虚啊。”  “不不不不……”石饮羽疯狂摇头,力图证明自己其实还很强健。  陆行舟笑着瞥他一眼。  石饮羽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心想谁家里有个这么撩人的老婆能不虚?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车,他们路过一个村子,村里没有修水泥路,越野车飞驰而过,激起飞扬的尘土。  几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好奇地看向他们,这些小孩还没完全化形,有的带着毛绒耳朵和尾巴,有的甚至半边脸还是兽形,但大家神奇地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阿炫将车停在一排瓦房前,门口挂着个牌子,用毛笔写着:小卖部。  几个人走过去,店里光线很暗,一个女孩坐在门口,见他们进来,抬头问:“买东西?”  “买点吃的。”  小村没有饭店,他们称了二斤桃酥,这女孩是个娃娃脸,眼神很成熟,但看上去依然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动作很麻利地称好桃酥,递给陆行舟,好奇地问:“你们是从山外的涿玉城过来的?”  “对,”陆行舟笑道,“秋天到了,听说你们山里环境好,来逛逛。”  “什么环境好啊,”女孩撇嘴,“不过是穷。”  三个人买完桃酥没急着走,倚在柜台边直接吃了起来,陆行舟随口道:“你们环境这么好,可以开发旅游风景区嘛,游客多了,就不穷了。”  女孩:“游客一多,环境不就不好了嘛。”  “还挺有道理。”陆行舟笑着说,咬着桃酥,眼神闲闲地在店里转着,看到最里面的货架上摆着一个神龛,里面的神像手里拿着一个碗,神态看上去并没有常见的神像那般和善,反而青面獠牙,给人一种十分邪性的感觉。  石饮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微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药神?”  阿炫闻言看去,接着从马扎上站起来,整整衣服,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拜神龛。  见到别人的信仰却直接忽视,仿佛不是很有礼貌,陆行舟放下咬了一半的桃酥,跟着拜了一下。  石饮羽唇角勾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闲闲地倚在柜台上,一丝拜神的意思也没有,他根本没将这什么药神放在眼里。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自家小魔物心中没有值得跪拜的神,在他看来,信谁都不如信自己。  女孩在旁边看着他们:“这个大哥怎么不拜?”  “好吧。”石饮羽无奈地笑了一声,仿佛妥协了,将剩下半块桃酥塞进陆行舟嘴里,拍拍手上的酥渣,整理干净衣服,恭恭敬敬地对陆行舟单膝跪地,拜了一下。  “咦?”女孩诧异。  石饮羽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跪苍天只跪妻。”  “去你的!”陆行舟把他扯了起来,“瞎搞。”  女孩哈哈大笑:“你们是那个关系啊?”  “看不出来?”陆行舟靠到石饮羽脸边,一起看向女孩,“没有夫夫相吗?” 第173章 “到。”石饮羽跃上树冠,掌中悄然出现一张白色的大弓,他张弓拉弦,箭矢破开夜幕,尖鸣着射向那个身影。  只听一声痛呼,身影栽落下来。  “抓住他。”陆行舟命令,跳下树冠,率先飞奔过去。  三个人穿过茂密的树林,跑到那个地方,只见惨淡的月光从林间投射下来,照亮地上林立的乱石和满地落叶。  没有沈燕归的身影。  陆行舟环顾四周,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干枯破碎的叶面上,沾着一滴鲜血。  “他受伤了。”陆行舟沉声说。  石饮羽看了一眼,点头,同为魔物,他能感受到那滴血液中散逸出的魔息,沈燕归是强大的恶魔,魔息中蕴含的精纯力量让他不禁精神振奋,本能地想要吞噬这股力量。  陆行舟感受到他的精神波动,戏谑:“抓到沈燕归,不上报总局,给你吃,怎么样?”  阿炫大惊,诧异地看向他们,却见石饮羽轻笑了一声,附在陆行舟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陆行舟就笑起来。  阿炫莫名其妙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两人的对视之笑只有一瞬,眼神却丰富得好像过了很长时间,陆行舟轻咳一声,收起笑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告诉阿炫刚才石饮羽说了什么。  毕竟“他有什么好吃的,要吃也是吃你,又耐吃又带劲儿”这种不要脸的话实在不适合传达给一个刚认识的同事。  陆行舟将那片沾血的落叶递给石饮羽:“能追踪他的位置吗?”  石饮羽点头,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力到双眸,整个山林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只见月色凄迷,看似静谧的山林中处处涌动着黑色的魔气,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卑劣的低级魔兽趴伏在乱石、树坑之间,睁着警惕而又邪恶的眼神,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枝蔓繁杂的山林里,残留着一丝诱人的魔息,那是沈燕归逃离时没能掩盖住的痕迹。  “那里。”石饮羽睁开眼睛,纵身追踪着这丝魔息而去。  沈燕归旧伤未愈,又中一箭,不可能躲得过他们的追捕,然而三个人在山林里飞奔了半个多小时,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不对。”陆行舟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疑惑道,“有问题。”  石饮羽往周遭看去,草木看上去一切如常,然而带着审视的眼光,却又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这里处在叠翠山的一处山谷,四周都是高山,重峦叠嶂,在月下犹如一只巨大的魔手,将这处山谷攥在掌心。  陆行舟掏出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进山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信号,最新款的uphone智能手机此时像个豪华的砖头。  石饮羽道:“还没到深秋,怎么已经没了虫鸣?”  阿炫这才意识到问题:“是啊,太安静了,不寻常。”  “搞不好我们这会儿正在迷阵里。”陆行舟道,“这里是沈燕归的主场,他对周围环境做出什么布置,我们都不得而知。”  石饮羽缓缓摇头。  陆行舟诧异:“我说的不对?”  石饮羽:“沈燕归不是阵法高手。”  “这么说,还有个阵法高手跟他在一起。”陆行舟思索,“会是谁呢?”  石饮羽勾起唇角,冷漠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相比较而言,我更想知道,他把我们困在迷阵中,目的是什么?”  “饿死我们?”阿炫尝试着猜测。  陆行舟和石饮羽一起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阿炫不由得心虚:“我开个玩笑……不过,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呢?”  “唯一可能饿死的是你。”陆行舟道,“阿羽和我都修过辟谷术,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饿不死。”  “……”阿炫心口痛。  陆行舟继续道:“其实连你也饿不死,实在不行,这树上还有这么多柿子呢,虽然涩了点儿,但显然性命更重要。”  阿炫果断地转移了这个话题:“那你觉得沈燕归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陆行舟信口开河:“大概嫉妒我的帅吧。”  阿炫:“……”  “说不定是嫉妒我们的幸福。”石饮羽说,“毕竟像你这样的完美情人,世间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了。”  阿炫:“???”  这是什么不合时宜而且不合逻辑的彩虹屁?  然而,陆行舟显然欣然接受了石饮羽的赞美,并且夫唱夫随,报之以吹捧:“他沈燕归有什么资格来嫉妒我们的幸福?就凭他和你的云泥之别吗?”  阿炫觉得跟这两人一起执行任务很容易让她陷入一个哲学问题——自己究竟存不存在?  为什么明明和他们相距不到三米,自己却仿佛置身在一个平行空间?  陆行舟看着周遭的乱石草木,问石饮羽:“你对阵法了解多少?”  石饮羽:“还没有我对婚姻法了解的多。”  “……”陆行舟顿了顿,“以你浅薄的知识储备来说,这个地方有什么独特之处?迷阵为什么要布置在这里?”  石饮羽一怔,仔细看了看周围:“我没看出什么独特之处来,这里和我们之前停驻的那个地方,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而沈燕归却仿佛是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的,他刚才根本没有出全力,虚晃一枪就跑了,”陆行舟回忆着刚才短暂交火的场景,“啧啧啧,这小子居然还会拖刀计。”  石饮羽:“把我们引来这里,却又不动手,哇,简直像个渣男,不娶何撩啊。”  陆行舟:“这个好理解,因为他跟我们动起手来完全没有胜算。”  “那刚才他为什么现身?”石饮羽道,“因为我说他压着沈松棠夜夜当新郎?娘的,这不是好事儿吗?”  陆行舟笑起来:“瞎说什么大实话。”  石饮羽:“如果他真的忌惮我们的力量,不敢跟我们动手,那他从一开始只要沉住气隐藏好不就可以了?何苦跳出来找这个存在感?现在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只是把我们从刚才那个地方给转移到了这里,他图什么?”  他这么一说,陆行舟骤然反应过来:“他不想让我们呆在刚才那个地方。”  石饮羽:“突然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兴趣。”  陆行舟想说自己也很感兴趣,话到嘴边又泄气:“首先,我们得先从这个什么鬼迷阵里出来。”  “小菜一碟。”  “哦?”陆行舟好奇,“魁首大人有妙招?”  “妙招谈不上,但应该比较好用。”石饮羽伸出手,掌心出现一张白色的长弓,他没有搭箭,举起长弓,比照着做了个射箭的姿势,笑着说:“我一箭把这山头给夷平,任他什么迷阵都没用了。”  陆行舟大赞:“好主意!”  石饮羽一喜,没想到爱妻如此认同自己。  就听到陆行舟继续赞道:“简单粗暴得像个窜天猴。”  石饮羽:“……”  “你把山头给夷平,是想后半辈子都呆在妖界的监狱里搬砖吗?”陆行舟说,“我不会去给你送饭的。”  石饮羽笑了起来,心想:我知道。  他笑着问:“那你说怎么办?”  陆行舟握住骨鞭,抬眼看向周遭的草木,自信道:“破阵吧。”第175章   阿炫钦佩地看向陆行舟:“你还懂阵法?”  陆行舟指了指石饮羽:“至少比他懂得稍微多一点。”  “哎?”阿炫回忆了一下刚才石饮羽的说法——还没有对婚姻法懂得多——所以我能乐观地认为你对婚姻法了若指掌吗?  下一秒, 石饮羽就老实地交代了:“我一窍不通。”  阿炫顿时觉得心底哇凉:“那怎么办?”  “试试吧。”陆行舟语气轻松地说, 疏朗的眉宇间透着令人踏实的自信,他掏出一块怀表, 打开, 里面是一个古老的罗盘, 他手持罗盘,在附近一步一步地踱着, 每走一步, 都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夜空和北斗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方位。  阿炫松了一口气, 心想到底是总部调过来的特侦组长、降魔组织的中流砥柱、德艺双馨的金牌降魔师……一看这姿势就知道是个阵法高手, 什么七纵七擒阵、九宫八卦阵、十代明王阵,阵阵都在他心中。  陆行舟转了一圈,和石饮羽对视,认真地说:“还是把整个山头都夷平了吧。”  “!!!”阿炫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您勘探半天的结果???  石饮羽哈哈大笑。  陆行舟拿着那块罗盘无意识地打开又合上, 理直气壮地说:“术业有专攻, 老祖宗诚不欺我。”  阿炫倍感绝望。  石饮羽望着眼前黑黢黢的山林, 笑着说道:“我听说这种人迹罕至的山林,格外适合设迷阵。”  “不错,”陆行舟道,“本身山林间就容易有迷障,并且草木茂盛,在阵法高手的手中, 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可以轻易改变来布置迷阵。”  石饮羽:“但所有迷阵都应该有一个阵眼,只要找到阵眼,无论多高明的迷阵都会。”  阿炫好奇地问:“那怎么找阵眼呢?”  “我们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了,”陆行舟摊手,“因为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阵眼,可能是你脚下的一颗石头,也可能是旁边树上的一片树叶。”  阿炫闻言,有些异想天开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又跳起来,将那片树叶摘下来,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呃……”  “我打个比方而已,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被找到!”陆行舟无语。  阿炫尴尬不已。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见他一直盯着夜空中光影朦胧的月亮,脸庞一侧隐在黑暗中,一侧被微弱的月光照亮,颌线冷硬,犹如刀削斧砍,眉目锋利,好似霜刃出鞘,英俊得不可言喻。  石饮羽突然转过头来,薄唇一勾,眉眼间的冷漠迅速褪去,露出一个狡黠而又灿烂的笑容:“被老公的颜值迷住了?”  陆行舟跟着他轻笑一声,没有否认。  他刚才那一瞬间,确实迷失在了石饮羽的美色中,纵然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他却在每一次注视石饮羽时,都会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陆行舟轻咳了一下,将自己那颗不合时宜荡漾起来的春心给压下去,仰脸看向月亮,问:“你对着月亮看,有什么发现吗?”  石饮羽没有回答,伸出手来。  陆行舟抬手握住。  石饮羽握着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重新抬起头,和陆行舟一起望着月亮,柔声说:“我只是觉得今夜月色很美。” 第175章 杂乱的哀鸣声中夹杂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沈燕归摇晃着站起来,手持苗刀插入地面,想借此稳住身形,结果刀身碎成齑粉,他膝盖一软,跌跪在了地上。  周围一片黑暗,陆行舟借着黑暗的遮挡,不动声色地微微测过身子,背对着石饮羽,抹去嘴角的血痕,对沈燕归的方向道:“投降吧,接受法庭的审判,为你犯下的错误赎罪。”  “你们要审判我的什么罪名?”沈燕归声音低哑地问。  “最近的一个,是为了抢夺魔主的笛子,而杀害六名妖警。”陆行舟道,“再往前,是与肖湘竹狼狈为奸,杀害数名无辜人类。若要往前细数,恐怕沈松棠新婚第二天失踪,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沈燕归闻言,声音阴桀地笑了起来:“不错,我掳走了他。”  陆行舟:“为什么?”  “我恨他。”  “他是你的老师,将一身傀儡术倾囊相授,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恨他?”  沈燕归笑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接着还在笑:“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因为太不合理。”  “是啊,太不合理,”沈燕归道,“但我就是恨他。”  “你愿意恨就恨吧,这些都不重要了。”陆行舟说着,掏出手铐,准备上前去实施抓捕。  石饮羽突然拦住他。  陆行舟一怔,听到沈燕归低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只知道恨,不知道爱,所以看你们秀恩爱的样子,觉得很恶心。”  陆行舟眼眸一紧,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扭曲的感觉,让他本能地从心底腾起一丝寒冷,他挥出一张燃烧的符咒,照亮黑暗,看清沈燕归的样子后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沈燕归不知何时已现出恶魔相,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他双手张开,在一闪即逝的火焰映照下,无数根灵丝从他指尖散发出去,隐入黑暗中。  沈燕归在火光下狰狞一笑,轻声道:“去地狱里秀你们的恩爱吧。”  话音刚落,突然杀机四起,几十个傀儡刀客从黑暗中出现,手持苗刀,从四面八方厮杀过来。  沈燕归以恶魔之态腾起,双手不断变幻,展露出他天才傀儡师的力量,操控着几十个傀儡刀客,每一个都是一个刀法卓越的高手。  陆行舟手法如电,符咒犹如雪片一般纷飞出去。  傀儡们不知疼痛、不懂后退,在符咒的狂轰乱炸中无所畏惧地迎击,几个傀儡筑成人墙,一齐挥刀斩向陆行舟。  陆行舟扬起骨鞭。  傀儡们被击飞,两把森寒的苗刀从破开的人墙后悍然劈了出来。  陆行舟反手一鞭,抽飞这两个傀儡,腰身猛地一拧,鞭势未停,抽向从身后偷袭过来的傀儡们。  “行舟,退后。”石饮羽突然出声。  陆行舟未做他想,听到他声音后,立刻往后疾驰几米,落在石饮羽身后。  下一秒,黑暗中仿佛有一座大山轰然倾倒,澎湃的魔息释放出来,石饮羽挥出一掌,魔息嘶吼着从他身体里爆发出去,卷起冲天的狂潮。  令人耳鸣的声浪中,几十根灵丝寸寸断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失去控制的傀儡们直直地被黑色的气流撞飞。  与此同时,石饮羽无力同时支撑覆盖在整座山头之上的结界,结界消失的瞬间,万千金光骤然从天顶洒落下来。  陆行舟这才发现,夜晚已悄然结束,朝阳从云海中升起。  石饮羽的身体凌空腾起,一张纯白色的大弓出现在掌中,他搭箭拉弦,指向沈燕归的眉心,淡淡地说:“伏诛吧。”  箭矢映着鲜亮的阳光,破空而去。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声,沈燕归撕心裂肺的声音爆发开来:“不!!!”  一个身影犹如闪电一般,从林中蹿出,挡在沈燕归身前。  箭矢重重射进他的胸膛,从后背射出,连同沈燕归一起被强大的力量带飞出去,交叠着钉在后面一株参天大树上。  陆行舟蓦地一惊:“沈松棠?”  石饮羽嗤笑了一声:“沈燕归,关键时刻拉他出来挡箭,你可真恨你的老师呀。”  “不……是……的……”沙哑的声音从沈松棠喉间传出,他嘴角流着浓血,木然抬头,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忧伤,糅杂了痛苦、惭愧、后悔和解脱。  “他已经不是傀儡了。”陆行舟惊愕地叫了出来。第177章   朝阳升起, 光线从头顶茂密的枝叶之间洒落下来, 照亮沈松棠俊美无俦的脸,他双颊瘦削, 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  却确实不再是傀儡了。  “不!!!”沈燕归嘶吼一声, 恶魔相的脸上恐怖瘆人, 他疯狂挣扎,拼命抬起手, 绕过沈松棠的身体, 握住将二人交叠着钉在树上的羽箭。  沈松棠突然抬手,按住他的手指, 阻止了他拔箭的动作。  “放开。”沈燕归冷冷地命令。  沈松棠的手指没有动。  陆行舟道:“拔出来你们会死的。”  “不拔出来, 我们也会死。”沈燕归的嗓音低哑, 如同砂纸一般干涩,他枯瘦的手指握住羽箭,在沈松棠的阻拦下,缓慢而又坚决地拔了出来。  沈松棠闷哼一声, 死死咬住牙关, 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疼么?”沈燕归狰狞地笑了一声, “这点疼,你不怕的……老师……”  沈松棠闭上眼睛,手指却妥协地放了下来。  一声闷响,沈燕归用力拔出羽箭,箭矢带出稀碎的血肉,汩汩涌动的血流染红沈松棠的衣襟。  两人从树上跌落下来, 沈燕归捂住伤口,狼狈地爬起来,扑到沈松棠身边,,撕开他的衣襟,看向伤口,眼神蓦地凝滞。  ——羽箭射断大动脉,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止不住地从伤口涌动出来。  沈燕归呆了一瞬,猛地抬头,看向陆行舟,哑声:“救他。”  石饮羽漠然地说:“他是你的傀儡,为你挡箭而死,却让别人来救?”  “他已经被我遗弃,不再是我的傀儡。”沈燕归声音低哑,青面獠牙,犹如困兽一般焦躁地说,“你们救他……我知道你们可以。”  石饮羽:“既然你恨他,那就让他这么死去,岂不如意?”  “我恨他,想让他死……”沈燕归咬牙切齿地说,心绪涌动,吐出一口血来,抹去嘴角的血痕,哑声说,“但不想他死在这里。”  陆行舟眼眸深沉地看着这两人,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会医术,救不了他。”  “不可能……”沈燕归凄惨地摇头。  “我真的救不了,你心知肚明。”陆行舟道,“石魁首的箭里有他的恶魔之力,力量精纯,这样射断大动脉,谁都救不了。”  沈燕归猛地闭上眼睛,死死咬着下唇,齿间渗出血来。  “阿燕……”沈松棠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燕归脸上神情极扭曲地变了变,硬生生将喷薄欲出的悲痛压了下去,孤漠地出声:“你想说什么?”  “不要……救……”沈松棠仿佛早已失去说话的技能,粗重喘息着,艰难地往外吐着字眼,“跟我……一起……死吧……”  “想死你就自己死得远远的,”沈燕归冷冷地说,“我的黄泉路,不想再看见你。”  沈松棠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失落,他嘴唇哆嗦着,喃喃道:“你恨了……这么多年……还没累吗?”  此话一出,沈燕归眼神骤然变得冷酷,他一把揪住沈松棠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道:“累?你问我累不累?我执行任务出生入死的时候,你问过我累不累吗?我被那个贱女人切断补给生死一线的时候,你问过我累不累吗?我九死一生回来,却看到你娶她的时候,你……你问过我累不累吗?你现在问我累不累?我告诉你,不累,我活一天,恨你一天。沈松棠,你该庆幸,我是一个没有轮回的魔物,否则,我恨你生生世世……”  每问一句,他青苗獠牙的相貌就更凶恶一分,仿佛从地狱血池中爬出来的恶鬼,声音嘶哑,满面狰狞,嘴角流着鲜血,每吐出一句话,都像是诅咒。  陆行舟微微皱眉,看着那两人的姿态,眼眸深沉——嘴上说着是恨,眼神中却分明是痛彻骨髓的爱。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如此复杂,恨比爱可要轻松多了。  沈松棠听着他渗着血的嘶吼,脸色平静,过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摸了摸沈燕归的脸颊,气若游丝地说:“你这辈子……太累了……我知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这话一说出来,陷入癫狂状态的沈燕归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咬住下唇,凶狠地盯着沈松棠苍白的脸,过了片刻,突然一滴泪滚落下来。  他猛地转过头去,抹去泪痕。  沈松棠张了张嘴,声音虚弱:“我对不起你……你对不起众生……阿燕……跟老师走吧……这样的生活……也实在没有意思……”  “不……”沈燕归痛苦地摇头,许久之后,一声低低的呜咽从他喉间传出,“我不想你死……”  “我早该死了,”沈松棠嘴角露出一抹轻浅的笑容,喃喃道,“一直是你强求。”  “一定有人能救你……”沈燕归蓦地抬起头来,提高声音,“沈秋朔,沈秋朔的造偶技术最强,现在成了一名人匠,他一定能救你……”  “沈秋朔?”陆行舟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感觉旁边石饮羽动了一下。  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垂死的沈燕归突然暴起,抱着沈松棠往山林里冲去。  石饮羽早有准备,一道结界挡在他们面前。  沈燕归破开结界,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陆行舟抬手,打了个响指,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好像有几十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沈燕归脚步一顿,只见眼前红光一闪,千万条红线从地底、枝干、树冠等地方浮现出来,犹如一张蛇信子织成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将他罩住,急速收缩。  眨眼间,红线已将沈燕归二人死死缠住。  陆行舟往虚空中抓了一把,指尖有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仿佛抓住了红线大网的抽绳,将沈燕归控制在了掌中。  沈燕归挣扎着回过头,厉声道:“陆组长,求您带他去找沈秋朔,他还有一线生机!”  陆行舟心底唏嘘,他了解石饮羽的实力,这样一箭穿胸,羽箭中携带的恶魔之力早已将内脏全都震碎,找大罗金仙都没用。  沈燕归却不放弃:“他已经不是我的傀儡,他现在是个独立的人!陆组长,所有错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他是无辜的。”  陆行舟问:“被做成傀儡,还能恢复?”  沈燕归:“他从来没有失去神智,等我死之后,他可以重新成为正常人。”  陆行舟突然反应过来沈松棠为何作为天才傀儡师的傀儡,却可以保有神智——是沈燕归在炼制的时候留了一手,他早猜到自己会死,为沈松棠留下了后路。  “陆组长,”沈燕归又吐出一口血,他咬牙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云烈魁首的下落吗?”  陆行舟一怔:“是,你知道?” 第177章 石饮羽抬起另一只手抹开陆行舟紧皱的眉头,笑道:“说过多少次了,别皱眉。”  陆行舟:“你只说不许我为别人皱眉,没说不许为你皱。”  “这样更不行,”石饮羽道,“我要你看到我就想笑,结果你看到我就皱眉,我的颜值这么惨吗?”  陆行舟扯了扯嘴角,强笑一声:“还行,不算太惨。”  他握着石饮羽的手,细细为他包扎,末了,忍不住在手腕上吻了一下。  石饮羽笑出声,轻轻抚摸着陆行舟的短发:“喂,荒郊野外,不要撩我,今天不宜野战。”  “扯淡。”陆行舟骂了一句,低头,揪住沈燕归的衣领,沉声道:“人我们已经尽力救了,告诉我,云烈在哪?”  沈燕归:“人界。”  陆行舟:“他去人界干什么?”  沈燕归:“迎魔主出狱。”  “不可能!”陆行舟断然道,“魔主被关押在白邺监狱,无期徒刑,永远不可能减刑……”他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疼,“云烈要劫狱?”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想听听他的看法。  结果这厮仿佛听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话题,兴致勃勃地说:“厉害呀!”  陆行舟:“……”  “咳咳,”石饮羽神色稍稍收敛,认真道,“我觉得云烈的觉悟不行,魔主在牢里有吃有喝,还能第一时间学习到领导讲话,再努力几年,估计就能入党了,云烈老折腾什么呀?”  陆行舟:“……”  石饮羽摊手:“我觉得云烈也许并不是去劫狱,说不定是自带铺盖去牢里陪蹲呢,以他俩的档次,狱方应该能给开个双人间。”  陆行舟:“……”  石饮羽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诧异地问:“爱妻,你怎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陆行舟面无表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人民服务了这么多年,觉悟竟然还不如自家这个小魔物。  沈燕归出声:“云烈就是去劫狱了。”  石饮羽:“哦,那等狱方的双人间开起来,我们托人送两瓶油进去吧,祝贺他们久旱逢甘霖。”  陆行舟无奈地笑起来,石饮羽这意思是云烈劫狱不但成功不了,反而会失手被擒?  陆行舟掏出手机,一如既往的没有信号,就算现在云烈已经动手,自己也不会收到消息。  想到一点,他突然问:“云烈什么时候去的人界?”  沈燕归:“两天前。”  陆行舟一怔,心里陡然沉下去:两天前,自己得到命令来妖界调查魔主笛子被劫事件,而云烈动身去了人界,双方正好错过。  这个错过,是偶然情况,还是故意设计?  他垂眸扫过沈燕归,疑惑:“你为什么没跟云烈一起去人界?”  沈燕归沉默。  陆行舟:“老实交代,不然我现在就杀了沈松棠。”  “你不会。”沈燕归道,“你答应了送他去找沈秋朔,便不会轻易杀他。”  陆行舟不屑地嗤道:“你这么相信我?那不好意思,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陆行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手段也可以很肮脏。”  沈燕归极浅地笑了一声,显然并没有相信,却还是如实相告:“因为我的任务,就是在妖界把二位拖住。”  陆行舟霍地直起身,下意识望向人界所在的方向,视线被萧瑟的秋叶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精通阵法的惊蛰君要以迷阵困住他们,为了拖时间。  云烈要去白邺市劫狱,却忌惮石饮羽的实力,他怕石饮羽会帮降魔组织去阻拦他,便设法将他们引到千里之外的妖界,并让惊蛰君留下一抹魂识来困住他们。  沈燕归喃喃道:“现在这个时间,云魁首应该已经成功了。”  “或者失败了。”石饮羽补充。  沈燕归丝毫没有在意他话中的嘲讽,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向往:“真遗憾呀,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大事,我竟然没有到场……”  “你到场也是送人头。”陆行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掏出手铐咔嚓一声铐在沈燕归的手腕上,对石饮羽道:“我们快点回山外,妈的,被云烈那傻鸟算计了。”第179章   陆行舟等人带着双沈回到山外已经快中午, 手机刚一有信号, 就狂跳消息,告知这段时间里有二十多个电话进来。  几乎都是颜如玉的。  越野车风驰电掣地往妖界分局驶去, 陆行舟疲惫地倚在靠背上, 拨通颜如玉的电话:“喂?”  “组长!你终于通电话了!!!”  颜如玉杀猪一样的声音震得陆行舟几乎耳鸣, 将手机拿远,懒洋洋地问:“出什么事了?”  “魔主被刺杀了!!!”  陆行舟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瞬间精神了:“什么?”  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石饮羽也睁开眼睛, 震惊地看着他。  颜如玉吼:“有人混进监狱,趁半夜大家都困成狗的时候, 动手刺杀魔主。”  “这怎么可能?”石饮羽皱眉道, “监狱哪有那么好混进去?”  陆行舟对着手机道:“你别吼, 冷静一下,跟我讲清楚。”  颜如玉根本冷静不下来,激动得不得了,话语里按捺不住的亢奋劲儿, 别人不知道的, 还以为魔主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好在陆行舟跟她共事多年, 从她颠三倒四的话语里提炼出核心内容——  自从林森意图刺杀魔主的阴谋败露后,白邺监狱加强了对魔主的监管,给他的牢房增加了一组守卫,就这样的情况下,杀手还是混了进去。  昨天半夜,整个监区夜深人静, 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打斗声,狱警们迅速集结,发现魔主遇刺,倒在血泊中。  杀手准备逃走,撞在高压电墙上,被当场电死。  将过程梳理了一遍,陆行舟沉声问:“魔主死了?”  “不知道呀。”颜如玉道,“现在消息都封锁了,我也才刚拿到命令,让特侦组全力调查这件事,务必挖出杀手的背景。”  “好,我知道了,我和阿羽马上回白邺市。”陆行舟挂电话前突然想起一事,“等等。”  颜如玉:“什么事?”  陆行舟:“你义躯拿到了吗?”  “还没呢,”颜如玉道,“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天,不知道沈秋朔手艺怎么样,我这几天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陆行舟:“你联系一下他,说有一位故人有事相求,让他做好准备。”  颜如玉:“故人?”  路行舟:“告诉他,那人叫沈松棠。”  挂了电话,陆行舟眉头紧皱,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若有所思。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抚平他的眉头。  陆行舟刻意舒展眉头,妥协道:“我不皱眉了,刚才没注意到……”  石饮羽的指腹从他眉心慢慢移动,沿着鼻梁滑下,点了点鼻尖,落在他的嘴唇上。  陆行舟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石饮羽笑起来,摸着他的脸颊,轻声说:“魔主应该没死。”  “你怎么知道?”  “他是万魔之主,死了的话,我会有感应。”  陆行舟怔了怔,心里不合时宜地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干巴巴道:“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死了,你会有感应?”  “瞧这话问的,”石饮羽察觉到他的不悦,无奈地解释,“他是我领导啊。”  “我才是你领导。”陆行舟面无表情。  “是是是,”石饮羽求饶,“我说错话了,你才是我的领导,工作上引领我,生活上指导我,我一刻都离不了你。”  陆行舟:“那你说魔主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魔物首领,是万恶之源,是邪恶的反动派,是□□机会主义路线的余孽……”石饮羽斩钉截铁地说,“他跟我——伟大的特侦组长陆行舟之夫——没有任何关系。”  陆行舟:“……”  石饮羽哈哈大笑了一声,道:“我觉得这次刺杀和云烈有关系。”  陆行舟一愣:“他疯了?”  “云烈就是个疯子。”  “不可能吧。”陆行舟回忆了一下之前石饮羽坐牢时自己的心理状态,觉得即便是半夜想他想到肝疼的时候,也没想过去刺杀他,那得是多扭曲的心理才能干出来的事?  陆行舟道:“云烈没有动机啊,杀了魔主对他有什么好处?”  石饮羽叹出一口气:“我也希望不是他。”  阿炫一路将越野车开出了飞机的速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妖界分局做了个简单的汇报,陆行舟就立刻买机票准备回人界。  当天的机票卖光了。  陆行舟拿着手机直抽气:“怎么就卖光了?这些妖物没事儿不在家好好上班,往人界跑个什么劲儿啊……哎,这会不会是云烈的阴谋?”  石饮羽无语:“云烈应该不至于把往后好几天的机票都买光。”  陆行舟郁闷地问:“机票这么紧张,航空公司为什么不卖站票?”  “……”石饮羽面无表情看着他,心想真他妈灵魂拷问。  最后还是找了他们的老朋友——獒特蛮,獒特蛮最近瘦了几斤,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把私人飞机借给他们用。  私人飞机宽敞舒适,还可以把吊着一口气的沈松棠给运回人界。  飞机平稳飞行,陆行舟闭目养神,眉头不由自主地又皱了起来。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眉间。  陆行舟微微一笑,将眉头舒展,睁开眼睛,看到石饮羽寒星一般明亮的眸子。 第179章 陆行舟走进办公室,一进去,就被里面弥漫的烟味呛得直咳嗽,心想这帮混蛋到底抽了多少烟?  局长坐进一个沙发里,对陆行舟道:“自己随便坐吧,监狱长,你把情况跟小陆说说。”  会议室很小,有限的几张沙发都坐满了人,陆行舟拉过一个椅子坐下,看到旁边的男人,怔了一下。  那人一身黑色西装,面部线条刚毅硬朗,不苟言笑,正是鬼兵大统领。  大统领对他颔首,算作打了声招呼。  陆行舟笑笑,心底腾起一丝疑虑——来议事这种事情,判官完全可以派黑白无常或者善恶童子前来,然而他派来个武将是想干什么?还没打消弄死魔主的心思呢?  “之前林森的事情陆组长也知道,”监狱长的声音明显沙哑,显然是这一夜一天抽烟过度导致的,他沉声说,“狱方给魔主的牢房特别增加了一组看守,其中有人可能被敌人腐蚀,将杀手带进监狱,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魔主多处脏器受伤,现在正在全力抢救。”  陆行舟疑惑:“那杀手什么来头,能把魔主打到濒死?”  监狱长:“那杀手已经死了,法医鉴定是个高阶魔物,实力挺强。”  “实力不强能差点弄死魔主?”陆行舟吐槽一句,“他怎么混进监狱的?”  监狱长面露窘迫:“正在严审昨晚的看守,暂时还没有结果。”  “我有个疑问。”陆行舟道,“你们对魔主做了什么,他会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物所伤?并且以魔主的恢复能力,怎么会抢救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好转?”  监狱长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你听说过‘镇魔钉’吗?”  “那是什么?”陆行舟皱眉,这名字听着就邪性。  监狱长:“是一种压制魔物实力的手段,比铁手环的效果要好。”  陆行舟第一次听说这种手段,若有所思:“所以魔主才会轻易被刺伤。镇魔钉……这东西怎么用?”  监狱长顿了一下,敷衍道:“遵医嘱。”  陆行舟:“什么?”  监狱长低头点了一根烟,没有解释的打算。  陆行舟心里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追问:“这个镇魔钉是什么时候发明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该不会是你们狱方的私刑吧?到底怎么使用的?兄弟,怎么不说话了?”  “小陆,”局长坐在不远处,出声打圆场,“这个应该是狱方的机密,估计有保密条款,不能在外面乱说的。”  陆行舟微讶,刚要说话。  “哎呀,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陆老弟又不是外人,堂堂特侦组长,我认为他是够资格知道的。”  陆行舟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透过浓郁的烟雾,看到一个妖物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身后站着两个美艳绝伦的女助理,他手里夹着一根雪茄,五根手指上带了八个戒指,一块块宝石在烟雾之后泛着璀璨的光芒。  陆行舟认识这货,妖界的降魔大臣,胸无点墨,完全因为是摄政王的弟弟才登上这个官职,毕竟已经是和平时代了,他这个降魔大臣除了花天酒地就是醉生梦死,是个十足的废物,还见钱眼开。  不过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当年审判时,为了给石饮羽减少刑期,陆行舟的家当有一大半都送进了这货的府邸中。  这妖物看向陆行舟,可能本着对老客户的亲和,热情而又夸张地大笑了几声。  陆行舟礼貌地微笑,问:“大人知道这个镇魔钉?”  “当然知道,那玩意儿是个秘密武器,没有公布于众的,因为我们这些当官的都很清楚,只要一公布,外面那些屁民们又要瞎哔哔什么不尊重魔权啦吧啦吧啦,具体的吧……”妖物大咧咧地说,待要解释时,却头脑空白,转头问旁边的助理:“具体什么情况来着?”  助理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妖物连连点头,推开助理,对陆行舟道:“具体是用特制生物材料做成七根钉子,钉进眉心、魔心、腰椎、膝盖和脚底,体内携带,从最基础的代谢层面来压制魔物的力量,咦,话说性功能受不受影响?……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技术真的很好用啊,你看,魔主那么厉害,不也被治得服服帖帖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接着会议室的房门被推开,局长秘书快步走进来,走到局长身边,低声道:“各位领导,手术室传来消息,魔主快不行了,请示领导是否解开镇魔钉,启动魔主自己的愈伤能力?”第181章   会议室的几位官员听到这个消息, 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局长出声:“各位怎么看?”  监狱长急性子, 率先表态:“我觉得还是解开镇魔钉吧, 不然, 万一魔主挺不过去,挂在手术台上, 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都得吃处分。”  局长看向妖界降魔大臣:“大人觉得呢?”  “我没意见,”降魔大臣捏着雪茄吞云吐雾, 吊儿郎当地说, “反正魔主挂了也惩罚不到我身上, 都是狱方的错,最多再捎带着问责一下你们总局,跟我没关系。”  局长脸色很难看。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鬼兵大统领淡淡地出声:“冥府反对。”  监狱长急道:“为什么?”  大统领:“他毕竟是魔主,他的实力你们了解吗?解开之后, 万一他发难, 我们该如何收场?”  “哎, 这话就太抬举他了哈,”降魔大臣喷出一口烟,笑道,“在座各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还怕他发难吗?他虽然是魔主不错,但是现在都快成排骨了, 能保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大统领:“不是抬举他。大人没和他交手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在下九年前曾跟他大战几百回合,说起来惭愧,我们十几个人合作,才控制住他,并且他那时若不是为了掩护云烈逃走,生生辟开空间耗尽力量,也不会力竭被擒。”  这话一出,降魔大臣一口烟呛到喉管,抓狂地咳嗽了半天,接过助理喂过来的茶水猛灌几口,才镇定下来,惊道:“辟开空间?兄弟,我物理不好,你也不能这么逗我吧,这不科学啊!”  “千真万确。”大统领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局长当时在场,应该亲眼见过。”  局长点头:“魔主毕竟是魔主,实力不容小觑,不过,我觉得……他现在身负重伤,倒也不需要太过忌惮。”  “不……”大统领还想说话。  局长截住他的话头:“冥府一直以来都想处死魔主,毕竟有深仇大恨,大家也都理解。但是这种关键时刻,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万一魔主宾天,新主诞生,那整个世界就又乱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吧,”降魔大臣道,“解不解镇魔钉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们够格决定的,得最顶层三位大佬才可以。两位老兄,你们拍板给他解开,回头万一出了篓子,那可赖不着我啊。”  局长沉默片刻,仿佛在深呼吸,按捺下想揍他的冲动,转头问秘书:“医生有没有说,不解开的话,能有多大把握?”  秘书:“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问题。”  监狱长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  局长对秘书道:“去告诉医生,解开镇魔钉,全力抢救,让外面的看守都打起精神。”他转向监狱长,“还有你带来的狱警和特警,一定要提高警惕,务必保证整个治疗过程平稳、安全、低调。”  秘书领命出去。  局长对陆行舟道:“你去手术室坐镇,带上颜如玉,至于石饮羽……”  陆行舟淡淡地说:“他百分百可信。”  “啧啧啧,惊天动地的爱情,真令人羡慕,”降魔大臣一只手抓着助理的酥胸,一只手拿着手帕在眼底抹了抹,抽泣道,“我一想起来,就能羡慕哭,我也想要这样矢志不渝的爱情。”  陆行舟看他一眼,要不是怕引发外交纠纷,他一定要揍一下这货,表情太贱了。  局长道:“你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陆行舟坐在椅子里没动,指间夹着一根烟把玩,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局长:“什么问题?”  “那个镇魔钉,”陆行舟抬起眼皮,眼神淡漠地扫过在座的几个人,面无表情道,“是不是也曾用在石饮羽身上?”  会议室突然沉默下来。  局长张口结舌,不安地看向监狱长。  监狱长闷头坐着,捏着烟塞进嘴里,狠狠抽了一口,发现火星已经快烧到指尖了,低头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支,对在之前那支的烟屁股上,快速地吸了两口,将火星过到这一支上。  一时间,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整个空间突然陷入了一个吃声音的妖怪肚子里。  陆行舟漠然地看着他们。  过了几分钟,降魔大臣一拍桌子,大笑:“嗨,怎么都不说话呢?多大点事儿啊,陆老弟,好好的,你问这个干嘛呢?当务之急是把魔主这事儿给应付过去……”  陆行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降魔大臣声音戛然而止,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臂,小声嘀咕:“明明室温不低呀,老子怎么感觉凉凉的呢?”  “行舟……”鬼界大统领缓缓开口。  “霍兄,”陆行舟截住他的话头,“我们相识千年,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大统领沉闷地应了一声,低声道:“石饮羽的实力太强,而监狱的看守不过都是各界的军警,虽然有武装,却也没有全胜的把握,给他打上镇魔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说……他也曾受过镇魔钉之苦?”陆行舟喃喃地说,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感觉到阵阵齿冷。  大统领:“石饮羽是军伍出身,善于忍耐……”  “去你妈的善于忍耐!”陆行舟提高声音,盯着身边这个男人,“霍兄,你和我们夫夫二人都是旧识,一直知道这事,却从未告诉过我?”  大统领目露愧色:“我也是今天动身来人界之前,才得知此事,抱歉,行舟。”  陆行舟猛地闭上眼睛,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控制住暴戾的心情,吁出一口气,定睛看向监狱长,平静地问:“他为什么能提前出狱?”  监狱长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磕巴:“他……他狱中表现得好……”  骨鞭犹如一条雪白的长蛇,骤然蹿出,狠狠缠在监狱长的脖子上,隔着会议桌粗暴地把他拽了过来。  监狱长满脸痛苦:“呃啊……”  陆行舟一把将监狱长提到眼前,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再说一遍,他为什么能提前出狱?”  “小陆!”局长倏地站起来,厉声道,“不要对监狱长无理!”  “我就无理了,”陆行舟挑眉,“怎样?”  局长焦急:“你这个……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同志动手?”  陆行舟咬牙:“对我配偶动手的时候,你们想过跟我的关系了吗?”  变数实在太突然,周围的人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武器,围攻过来。  陆行舟周身燃烧起那落迦火。  人们畏惧地往后退去。  降魔大臣躲在两个助理身后,从她们的腰间露出半张脸,焦急地嚷嚷:“陆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是一伙儿的呀,快放开监狱长,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呀。”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  降魔大臣刺溜一下把半张脸缩回了助理们身后。  监狱长的脸被憋得发紫,痛苦地挣扎着,艰难地说:“放……放开……我告诉你……”  骨鞭松开,监狱长狼狈地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息了几分钟,爬起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叹气:“陆组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别说废话,”陆行舟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石饮羽为什么能提前出狱?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妥协?那个东西……镇魔钉……是不是还在他体内?”  他的声音阴森沉着,冷静到令人恐怖,让监狱长的胸腔仿佛被灌进冰水一般,五脏六腑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监狱长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抽一口烟,却发现烟蒂早已经掉落,他手指僵了片刻,悻悻地放下,看向这个曾在同一战壕中奋斗过的兄弟,颓然地点头:“是,不过用在他身上那个,是最低一档,几乎没有痛感的。”  陆行舟淡淡道:“给他取出来。” 第181章 陆行舟眼眸猛地收紧,果断后撤,身体像一条快如闪电的小蛇,眨眼间滑到五米之外。  能燃烧一切罪恶的那落迦火,被黑色的魔息悍然吞噬。  陆行舟后脚抵在墙边稳住身形,咬破指尖,鲜血涌出,他竖起两根流着鲜血的手指,在唇边一挥,默念法诀,直直指向那股魔息。  鲜血疾射出去。  魔息颤抖了一下,蓦地从内炸开,被吞噬的那落迦火狂躁地爆发出来,点燃魔息。  空气中悬浮着几十团红色的火苗,燃烧着魔息,弥漫出难以言喻的罪恶味道。  魔主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陆行舟,嘴角咧开一个邪气的弧度,低哑地笑道:“陆行舟……有点意思……”  话未说完,不知云烈做了什么,他突然身体一颤,猛地皱眉,“呃啊……烈儿……”  “你若被他抓住,更有意思。”云烈冷冷地说。  “兄弟,对自己男人别这么粗暴,家和万事兴。”石饮羽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却带着悠然的笑意,戏谑道,“明明想得要死,非装出一副高冷模样,不利于维持夫夫感情。”  “多嘴!”云烈眼神冷下来,掌中白光一闪,一柄雪亮的长剑悄然出现在掌中,他单手持剑,狠狠劈向石饮羽。  “恼羞成怒?”石饮羽笑了一声,眼看着剑锋劈下,猛地一纵身,往后撤去,嘴里大叫:“爱妻救命!”  陆行舟手臂一挥,骨鞭迎向长剑。  只一眨眼的功夫,石饮羽已经撤到陆行舟身边。  陆行舟打了个响指,四道结界平地而起,将石饮羽围了起来,下一秒,他抓出一把符咒,真气灌注,符咒如同箭雨一般急射出去。  云烈剑身卷起凛冽的狂风,刮向符咒。  符咒被吹散的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无数团火焰,引燃空气中弥漫的魔息,刹那间,漫天都是火焰。  石饮羽抬头,惨叫:“爱妻,你的结界没有顶……”  “废物,自己补上。”陆行舟抽空骂了一句。  石饮羽扁嘴,在那火焰烧过来的前一秒,将一道结界补在上方。然后十分有安全感地坐在结界里,看着外面那落迦火以气吞山河的气势,悍然焚烧着周遭一切罪恶。  云烈扬起风墙,挡住迅速焚烧过来的那落迦火,余光扫到悠闲自得的石饮羽,淡色的眸色顿时一沉,长剑发出一声清鸣,一道凛冽剑气破空而去,狠狠劈开结界。  石饮羽凌空跃起,一翻身躲过那道剑气,回身,却看到魔主伸出手去,放出魔息荡开漫天火焰,云烈森然的剑锋挟毁天灭地之势劈向陆行舟。  石饮羽眸子一紧,指间迅速变幻,连续三道结界挡在陆行舟之前。  结界依次被剑锋劈碎。  一把纯白色大弓出现在石饮羽掌心,他搭箭拉弦,随着弓弦一声微震,箭矢如流星般划破虚空,迅疾射向云烈。  魔主脸色骤然沉下来。  云烈放弃陆行舟,横剑回防,在面前竖起一道风墙,挡住急射而来的箭矢。  石饮羽再搭三箭。  云烈挥剑,狂风大作,硬生生改变箭矢的方向。  天花板上的电灯突然齐齐熄灭。  接着,众人耳边响起多重凄厉的鬼音,如同在人们骨髓中响起一般,令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陆行舟转头望去,医院采光有限,只见阴暗的空间内,无数影影幢幢的鬼影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中浮现出来。  鬼兵大统领终于出手,抽刀指向魔主,冷漠的声音道:“不留活口。”  成千上万鬼影尖鸣着扑向云烈。  魔主破碎的身体突然从云烈肩上跃起,隐入万千鬼影之间。  云烈惊道:“太华!”  陆行舟心头猛地一抽,没来由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一个急转身看向石饮羽。  只见万千鬼影轰然被撕开,破碎的亡魂碎片漫天飞舞,魔主的身影猝然出现在石饮羽面前,枯槁的手指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放开他!”陆行舟大喝一声,骨鞭破空而出,化作一条巨大的白蛇,咆哮着击向魔主。  魔主对陆行舟邪恶一笑,抓着石饮羽,迅疾往后撤去,轰然撞破墙上的玻璃跌了出去。  “不!!!”陆行舟心底涌起巨大的恐慌,紧跟着扑到窗边,却听空中传来一声响彻虚空的清冽鹤唳。  云烈在飞出去的瞬间,化作鹤形,张开雪白的双翼,载着魔主和石饮羽向远处滑翔而去。  陆行舟不管不顾地跃出窗户。  坠落的瞬间身体忽然一轻,他仓皇回头,看到颜如玉一手撑着一把洋伞,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带着他平稳降落到地上。  陆行舟抬头望去,天空中早已没有飞鸟的影子。  刹那间,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底升起,如电流般传至四肢百骸,疼得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曾无数次想到过两人生命的尽头,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惨痛的方式失去石饮羽。  小魔物离自己而去了,带着他血肉里的七根钉子。  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甚至不如云烈。  云烈能设计让魔主摆脱镇魔钉,自己却不能。  何其惭愧。  不能守护爱情的人,不配获得爱情。  石饮羽一腔赤诚,却遍体鳞伤,他错在哪里?  错在他爱上自己。  陆行舟咬住下唇,死死盯着天空,极致的恨意在胸腔中翻滚,齿间缓缓流下鲜血。  “组长!你不要这样!”颜如玉惨然惊叫。  陆行舟猛地闭上眼睛。  嫣红的血泪从眼角流出。  颜如玉大惊,心疼地小声嗫嚅:“组长,节哀顺变……”  “……放你娘的屁!”陆行舟咬牙切齿地说,感觉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每一丝毛细血管都迸裂,往外渗出血来。  几分钟后,钢牙仔连滚带爬地从医院里跑过来,大口喘息:“是不是……是不是出大事了?”  “别说话,别刺激他,”颜如玉连忙捂住钢牙仔的嘴,小声道,“老公被抓走了,搁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钢牙仔也压低声音:“他们为什么要抓石先生?”  颜如玉:“他们本来是同一个犯罪组织的呀,石先生为爱感化、弃暗投明了,他们要抓他回去。”  钢牙仔大吃一惊:“回去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想让他回去一起犯罪吧,但我担心的是,还有可能是想清理门户?”颜如玉忧心忡忡地叹一声气,眼神充满担忧地望向广阔的天空。  她低落的情绪感染了钢牙仔,他跟着颜如玉一起抬头,看着云烈消失的方向出神。  天空真蓝啊,万里无云。  还有鸟儿在飞翔。  鸟儿怎么越来越大了?  这傻鸟飞得什么玩意儿?  什么声音?这傻鸟漫天瞎鸡儿乱飞还自带bgm?  钢牙仔推了推眼镜,瞪大眼睛:“那是……那是个人啊!”  陆行舟心头一动,猛地抬起头来,视线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  穿过眼前嫣红的血幕,他看到石饮羽衣衫翻飞、从天而降,带着响亮的呐喊:“爱妻!接住我!!!”  “卧槽!”颜如玉咆哮,“大哥???你还活着???”  钢牙仔惊慌失措:“可这马上就得摔死呀!!!”  陆行舟扬起手,骨鞭悍然蹿向天空,化作一条巨大的长蛇,带着陆行舟冲了上去。  陆行舟一把抱住石饮羽,高空坠落的巨大惯性带着他一起跌落下来。  颜如玉:“卧槽!你们别殉情了!!!”  千钧一发之时,陆行舟还抽空笑了一下,向下挥出骨鞭,力量冲击地面,反弹的强烈冲击力缓和了他们下降的趋势。  两人拥抱着滚落在地上。第183章   陆行舟一骨碌爬起来, 双手一寸一寸摸着石饮羽的身体, 急问:“魔主有没有对你怎样?”  “没事,就是掉下来时, 风大, 吹得脸疼。”石饮羽嬉笑着说, 抬眼看到陆行舟的眼睛,骤然一顿, “你的眼睛……”  陆行舟感觉眼前一片血红, 好像蒙着一层红布,他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再次睁开, 红色没有褪去。  他喃喃道:“我不知道。”  石饮羽脊背冰凉, 死死盯着陆行舟的眼睛,只见他的眼球上密布血丝,黑色的瞳孔狭窄竖立,如同蛇眸。  陆行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异样, 抓着石饮羽问:“我的眼睛怎么了?”  “是不是用眼过度了?”石饮羽扯了扯嘴角, 故作轻松地说, “最近太累了,你这几天整夜整夜的熬,总有受不了的时候,这不,身体先抗议了。”  陆行舟捂着眼睛,狐疑:“是吗?”  石饮羽目光扫过颜如玉和钢牙仔, 轻笑:“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颜如玉和钢牙仔异口同声,“组长你好好休息吧,刚下飞机就战斗,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钢牙仔帮我们打辆车。”石饮羽交代一声,将陆行舟拉扯着站起来,身体前倾,吻住他的眼睛。  陆行舟闭着眼睛啧了一声:“干嘛呢?”  “帮你缓解疲劳。”石饮羽淡淡地说着,手臂收紧,将他抱进怀里,突然察觉陆行舟这段时间瘦了很多,已经瘦得硌人了。  钢牙仔叫了辆出租车,将两人送入车中,不放心地叮嘱:“你们一定要好好休息呀,要是……要是休息了还不好转,就得立刻去医院了呀……咦,医院就在我们旁边哎……” 第183章 “反正我不去医院,”陆行舟叹一声气,“我只想睡觉,太累了。”  石饮羽摸了摸他的脸:“睡吧,我抱你去洗澡。”  浴室中水雾氤氲,陆行舟躺在宽敞的浴缸里,昏昏欲睡,感觉石饮羽在水下一下一下地帮自己按摩着。  他喃喃地说:“别忙活了,你也累了吧。”  “不累,”石饮羽道,“我有日子没好好摸你了,让我再摸一会儿。”  “胡扯。”陆行舟闭着眼睛,按住石饮羽的手,“身体里还有七根钉子呢……”  石饮羽无奈地发现自己被当成珍稀动物保护起来了,和陆行舟并肩躺着,淡淡地说:“你不用这么紧张,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我不信。”陆行舟执拗地说,血肉之中扎入七根钉子,想想就觉得撕心裂肺地疼。  石饮羽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摸看,连个伤口都没有。”  掌心感觉不到钉子,只感觉到了他胸腔中强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热情,充满力量,永不屈服。  “没有伤口,不意味着不疼。”陆行舟将掌心紧紧贴在他的心口,声音低哑,“你带着这些钉子,跟我东奔西走,该有多疼?”  “真的不疼,”石饮羽轻松地笑,“你今天不提起来,我都忘记体内还有这一茬了呢。”  陆行舟的手指收缩,指甲抓过胸口的皮肤,带着一丝哽咽,哑声骂道:“你这小魔物,满嘴谎话……”  “别这样,行舟,”石饮羽拉起他的手,和自己十指相扣,含笑道,“好吧,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疼,但……你知道,人体对疼痛是有阈值的,多次刺激之后,阈值提高,自然就感觉不到了。”  “你应该告诉我,”陆行舟悔恨地摇头,“至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石饮羽:“你能做什么?只会做傻事。”  “难道有你这件事傻吗?”陆行舟道,“主动要求打入镇魔钉,还要求他们瞒着我……你傻透了!”  石饮羽笑了两声,突然道:“行舟,你说,小人鱼傻吗?”  “什么?”陆行舟怔了一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小人鱼和海巫婆做交易,放弃自由、放弃寿命、放弃歌声,将鱼尾变成双腿,如同踩在尖刀上一般,笑着走向她的王子。  石饮羽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明白,轻声道:“小人鱼不会后悔,我也不会。”  陆行舟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他从狱中出来,血肉中扎着钉子,每一步都充满痛苦,却依然笑着走向自己。  这个人为了自己,可以过刀山火海。  石饮羽笑着说:“呆在狱里不出来,固然没有疼痛,但我的心是绝望的;而打入镇魔钉虽然疼,但我的心里无比欢欣,整个天地都是广阔明亮的,充满了希望。”  “哗啦……”一声水花涌动的声音,陆行舟在浴缸中翻了个身,压在石饮羽身上,吻向他的嘴唇。  海巫婆告诉小人鱼:如果王子爱上她并和她结为夫妇,那么她可以获得不灭的灵魂。而如果王子和其他女人结婚,那么她将在婚礼前一天死去,化作海里的泡沫。  手臂慢慢收紧,将陆行舟温热的身体牢牢抱在怀里,石饮羽断断续续地想:小人鱼化作了泡沫,我却没有,行舟,你就是我不灭的灵魂。第184章   这一夜两个人很晚才睡, 石饮羽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床上时, 没完全拉上的窗帘外,天空已经泛起薄薄的晨色。  他仰躺着, 双眼紧闭, 唇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承载不下的幸福感从胸腔中满溢出来,让他满心欢喜, 他大口喘息着, 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  休息了片刻,石饮羽往旁边摸索过去, 手指碰到陆行舟汗涔涔的皮肤, 力度适中地帮他按摩了几下。  “行舟啊, ”石饮羽笑着低声问,“怎么样?”  “嗯……”陆行舟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声音,低哑虚浮,性感得像猫儿的爪子在心头抓挠, 让人心旌摇荡。  石饮羽翻身靠过去, 趴在枕头上, 笑着看向他的脸。  陆行舟整个人瘫在床上,不知道是昏了还是睡了,床头灯柔和的暖光落在他的脸上,映亮眼角未干的泪痕。  石饮羽痴迷地看着他的脸,想凑上去吻他,又怕吵醒他, 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凑上去,吻了吻他的眼角。  陆行舟大概是被累得狠了,这样也没有醒来,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石饮羽笑着附耳过去,听清他的话,不由得怔了怔。  陆行舟在睡梦中一直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什么呢?”石饮羽轻笑起来。  陆行舟低声呓语:“当年……是我错了……”  石饮羽舌尖抵着下齿,品味着他泪水中那丝淡淡的苦涩,轻声说:“往事已不可追,还是往前看吧,行舟啊,这世界情深缘浅的那么多,我们好好活着,就是万幸啦……”  两人相拥着睡下不到两个小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陆行舟醒来,飞快地伸手,在石饮羽被吵醒之前抓起手机,放在耳边:“喂?”  “小陆……”局长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陆行舟困顿地打招呼:“局长啊,什么事?”  局长:“身体怎么样?”  陆行舟:“多谢局长关心,还活着。”  “呃……”局长被噎了一下,讪讪地说,“昨晚我和几位副局长还有工会主席开了个短会,认为你们最近太累了,决定给你和石饮羽放一周假。”  停职?无所谓。  “哦,”陆行舟应了一声,淡淡道,“这事儿让苏秘书传达就行了,还亲自打电话……”  局长叹气:“我觉得还是我亲口通知你比较好。”  “行,我知道了,挂了……”  “等等!”  “什么?”  “石饮羽的事情,我很抱歉,”局长低声说,“但这也是迫不得已,他实力太强,如果不加以压制,谁也不敢将他从狱中放出来,否则,就是将外面千千万万的无辜民众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陆行舟怕吵到石饮羽,拿着手机轻轻起身,想去外面客厅,刚动了一下,一只手臂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腰。  陆行舟回头,看到石饮羽双眼紧闭,俨然还在熟睡的样子,无奈,只得任他抱着自己,压低声音对手机里说:“既然你们知道他危险,想必一直都在监控着他的行为,感觉如何?他出狱后的表现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放心吗?”  局长沉默。  陆行舟冷冷地说:“你们不放心……没关系,如果你们不肯为他解除镇魔钉,那么我自会去想办法解除,至于天下苍生……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局长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气息,颓然地叹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我也全看在眼里,我会竭尽全力想上级申请,争取早日解除他的镇魔钉。”  挂断电话,陆行舟将手机往床底一扔,倒头继续睡觉。  石饮羽睡意朦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跟你领导好好说话……”  “睡你的,少啰嗦。”  “你威胁他,这样不好。”  “这不是威胁,就是个通知。”陆行舟跟他头靠着头,闭着眼睛喃喃地说,“我郑重其事地通知他,如果不想办法给你解除镇魔钉,我就辞职,无辜民众、天下苍生……谁爱救谁救。”  石饮羽失笑,还想说什么,被陆行舟一把抄起被子裹进被窝,不一会儿,甜腻的调笑声从被子底下传来。  两人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陆行舟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血红,他转过头,看到趴在旁边的石饮羽,佯装没事的样子,笑起来:“你身体怎么样?”  石饮羽有些意外,磕巴:“这……这话……不……不应该……我问你吗?”  “???”  石饮羽眨巴眨巴眼睛:“昨晚到底是我干了你,还是你干了我?听了你这句话,我宛如失忆。”  陆行舟:“……”  “我知道了,”石饮羽摸着下巴道,“这话还是应该你问我,毕竟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我去你大爷的!”陆行舟狠狠一脚踹过去。  石饮羽大笑着往后一撤。  没踹到人,陆行舟自己倒先“嘶……”地一声叫了出来,脸色十分奇诡地变了变,感觉出离的憋屈。  “是不是受伤了?”石饮羽连忙问,冒着挨揍的奉献自己凑回来,也不怕他恼羞成怒踹自己几下了,嘀咕,“我看一下。”  “滚一边儿去。”陆行舟没好气,心想: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被动次打次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睡醒了,一睁开眼睛这货还在说荤段子……换谁谁受得了?  “让我看一下,我再滚。”  “有什么好看的?不给看。”  “好看呢,形状漂亮还都是活肉……唔唔唔……”  陆行舟一只手用力捂在石饮羽的嘴上,转头作势找衣服,嚷嚷:“我衣服呢?我禁言符呢?我今天非禁死你不行……”  两人在床上打闹了几十分钟,终于在双双快要大义灭亲的时候宣告停战,陆行舟不想起床,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发呆,石饮羽舒服地枕在他的肚子上玩手机。  “搞点东西吃……”陆行舟嘀咕,“点个外卖吧,我想吃菠萝饭,你要点什么?”  “别点了,等下我做给你吃,”石饮羽起床,从衣柜里往外扔衣服,“家里没有菠萝,去市场买两个?”  “算了,不想起床,”陆行舟躺在床上没动,小嘴叭叭地点菜:“改吃椰子鸡吧。”  石饮羽:“故意的吧。”  陆行舟大笑:“椰子鸡。”  石饮羽:“家里没有椰子。”  “咖喱虾。”  “没有虾,也没有咖喱。”  “……家里到底有什么啊???”陆行舟哀嚎,“我就想吃个饭,非逼我出门吗?”  石饮羽失笑:“那你就在床上躺着吧,我去买,你等着吃就好。”  陆行舟:“不行,万一你出门被妖怪抓走怎么办?”  “我是唐僧吗???”  陆行舟笑着翻了个身,趴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衣柜里的换衣秀,声音低哑婉转地叫:“御弟哥哥……”  石饮羽动作一顿,将刚穿上的衬衫脱下,一边走向大床一边解皮带:“来来来,御弟哥哥没有来生,今天就跟你把洞房入了。”  陆行舟哈哈大笑,抓着枕头甩过去:“穿你的衣服去吧。” 第185章 没想到双方竟然还有了点诡异的默契。  或许该说,苍生有福。  陆行舟低声唏嘘:“真希望这件事情能一直隐瞒下去,老百姓生活不容易,宁当盛世犬,不当乱世人啊。”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石饮羽笑着应声。  两人心里都知道,虽然目前的选择是隐瞒,但究竟能隐瞒到什么时候,终究是个未知数。  回到家中已经十点,石饮羽挽起袖子下厨,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把陆行舟给撑得挪不动窝。  陆行舟撩起睡衣,拍拍自己肚皮:“我靠,好圆。”  “明天去做个彩超看看。”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不重要,我们积极响应号召,生两个,一胎男孩,二胎女孩,相差五岁最好,等妹妹长大,哥哥正好可以保护她……”  “好呀好呀。”  两人都撑得爬不起来,各自长在椅子上,靠耍嘴皮子来增加运动量,试图促进消化,正在漫无边际地瞎扯着,陆行舟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行舟瘫在椅子里没动,平静地说:“我手机响了。”  “是啊。”石饮羽也没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听着没有灵魂的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然后停了。  “呼……”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并且毫无愧疚之心。  半分钟后,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再次停了之后,石饮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应该有什么急事。”陆行舟缓慢地说。  “……”石饮羽宣告失败,站起来,去将两人手机都过来,一看,都是颜如玉。  “喂?”陆行舟接过石饮羽的手机,问,“什么事?”  颜如玉急道:“我的大组长,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儿呢?快来一下凤尾螺,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陆行舟精神一凛:“怎么了?”  “沈燕归快死了。”  陆行舟顿了顿:“那关我什么事?”  “是你把他带回来的啊,你不为他负责?”  “当然不负,我带他回来,又不是睡了他,我负个屁责!”  然而,挂断电话四十分钟后,陆行舟还是和石饮羽出现在了凤尾螺。第186章   半夜十二点, 凤尾螺灯火通明, 陆行舟大步走向门,颜如玉快步迎上来:“组长, 你终于来了!”  石饮羽还没进门就察觉到微弱的魔息, 像沈燕归这样强大的魔物往往习惯于隐藏魔息, 如今就这样飘散在空气中,想必确实如颜如玉所说, 已经快不行了。  “断气了吗?”陆行舟直截了当地问。  颜如玉:“大家都是斯文人, 委婉一下怎么样?”  陆行舟清了清嗓子,器宇轩昂地开口:“请问这位半夜十二点依然在加班的女同志, 犯罪嫌疑人、社会不安定因素、喜欢玩娃娃的恐怖分子——沈燕归已经光荣嗝屁了吗?”  “……”颜如玉面无表情, 干巴巴地说:“没。”  “就这么一个字, 瞧你那些破要求。”陆行舟骂了她一句,快步走到留置室门口,抬眼往里望去,他眼前还是一片雾蒙蒙的血色, 透过血雾, 看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陆行舟指了一下, 问:“这是沈燕归还是沈松棠?”  “沈燕归。”颜如玉吃惊地看向他,“你眼睛还没好?”  “没。”  “赶紧去医院看看啊,哎呀,我不该把你喊来的,唉,别人死就死吧, 我又影响你休息了。”  “别紧张,没事,过几天就好。”陆行舟问,“沈松棠去哪儿了?”  颜如玉:“之前你不是让我联系沈秋朔吗?他昨天来了,见到沈燕归就要揍他,好不容易才拉开,后来他就说要带沈松棠走,但沈松棠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怎么也不走,一心求死,搞得沈秋朔在这儿鬼哭狼嚎,吵得我头疼,哎,他这情绪波动成这样,该不会影响我义躯的制作吧?”  “难说,”陆行舟故意道,“说不定会有三只眼。”  “我靠,这么酷炫的吗?”  “少废话了,沈秋朔把沈松棠带走了?”  “嗯,”颜如玉有些担忧地问,“组长,沈秋朔真能把沈松棠救回来吧?”说完又自问自答,“应该可以,他是凤尾螺官方指定人匠,一定有两把刷子的。”  陆行舟觉得有意思:“你希望沈松棠能够得救?”  颜如玉:“我觉得他挺无辜的,好心收了个狼崽子徒弟,却在新婚夜被掳走,还被做成傀儡,当成杀人的工具,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错在当年不该收那个徒弟而已。”  陆行舟点头:“这么看来,沈燕归还真是死有余辜。”  “但他还不能死,”颜如玉摊手,食指往上指了指,“上面要求必须从他嘴里审出云烈的藏身之处。”  陆行舟眸色沉了沉,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在超市的偶遇,含糊地应了一句:“我明白了。”  陆行舟走进留置室,敏锐地闻到了垂死的气息,他看向沈燕归蜷缩在床上的影子,虽然这人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他在醒着,清醒地等待着自己的生命流逝。  陆行舟淡淡地出声:“刚才我们的话,你应该听见了吧?”  沈燕归声音低哑:“是云烈成功了吗?”  “这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陆行舟算是默认。  沈燕归见状,眼神中没有预想的惊喜之色,只轻轻地笑了一声:“恭喜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现在就说‘终成眷属’还为时太早,”陆行舟道,“追捕他们的天罗地网应该已经撒出去了,被抓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那也与我无关了,我很快就要死了。”  陆行舟漠然地看着他,嘴上机械地说:“临死前,说出云烈的去向吧。”  “或许是妖界叠翠山……或许是第六天城旧址……”  陆行舟掏出工作手册,潦草地写了几笔,记录下这两个地点,挑眉:“你确定?”  沈燕归抬眼,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不确定,只是我的猜测。”  “你是云烈的心腹,他没有告诉你?”  沈燕归笑起来,嘲道:“陆组长,你真单纯……”  一直站在陆行舟身后的石饮羽脸色冷下来,手指一动,准备教训一下他的出言不逊,手指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  石饮羽转脸,看到陆行舟对自己无奈地笑了一下:“别这么大火气,单纯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哈哈……呃……”沈燕归一笑,牵动伤口,痛苦地闷哼一声,对陆行舟笑道:“说得不错,单纯并不是个贬义词,反而是一种幸福。”  陆行舟:“为什么说我单纯?”  “因为你还相信感情。”沈燕归道,“我是云烈的心腹,但事关魔主和他的逃亡,怎么会告诉我呢?我们可都是魔物……随时都会出卖对方,来换取更多利益的魔物啊。”  陆行舟微微皱眉,却知道他所言非虚,魔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却又殊途同归,全部归于一个字——利。  正可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的魔物夫妻甚至从不在一张床上睡觉,抵死缠绵的同时又会相互戒备。  他下意识看向石饮羽,能从一个魔物心中得到“信任”,这是最高的荣誉。  沈燕归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低声唏嘘:“陆组长,你是幸运的,碰到的是石魁首,将你一生珍重安放,如果你不幸遇到的是我……”  他话未说完,唇角勾起一丝嘲讽,残忍地笑了起来。  陆行舟道:“沈松棠应该也是一个单纯的人。”  “所以,遇到我之后,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沈燕归的声线冷了下来,已经不复之前求石饮羽救沈松棠时的热切。  陆行舟:“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沈燕归沉默半晌,缓缓张口:“爱,还是恨……已经都不重要了,或许有爱吧,但掺了太多太多的恨。恨……又不纯粹。或许就是这样,才能纠缠这么多年,不然……”他苦笑一声,“单纯的爱或恨,都会很快就随时间消散。”  “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这样恨他?”  沈燕归:“他舍弃了我。”  “什么?”陆行舟一愣,“哪方面?感情?”  沈燕归摇头,低声道:“生命。”  陆行舟:“他看上去不像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看上去很温柔,是吗?”沈燕归笑了笑,“可谁能想到,这么温柔的松棠先生,竟然是一个杀手组织的掌权者呢?”  “杀手组织?”  “你们外界管它叫什么……牵丝镇?对,挺有趣的名字,牵丝……我们用的是牵丝傀儡,控制着傀儡去执行暗杀任务,傀儡师躲在安全的地方……其实也不一定安全,毕竟要控制傀儡就没办法离得太远。”沈燕归深吸了几口气,聚集力量,继续道,“我少年成名,后来受了伤,再也练不了拔刀术,他——松棠把我领回去,教我控制傀儡,教我用傀儡杀人……”  想到当年旧事,沈燕归的声音不由得柔和起来,灰败的脸上浮起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絮絮地说着:“他对我很好的,经常对我笑,他笑起来真好看……我本来以为,我会给他当一辈子走狗——我愿意的……就算我每次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我也还是愿意的……可没想到,他不愿意。他……他在那个女人的挑唆下,派给了我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他让我去刺杀一个大人物,大人物的旁边有数不清的保镖护卫,但我还是刺杀成功了,我的傀儡伪装成大人物的手下,只一刀,就把他的脑袋切了下来,可是……”  沈燕归的声音低哑下来:“可是我自己也暴露了,那么多人围剿我一个……我不想死……我拼命地逃,终于逃到可以接到补给的地方,却发现,补给没有了……我的同伴……他们提前一步撤走了……沈秋朔……沈秋朔就那么放弃了我,将我扔在了龙潭虎穴之中。”  陆行舟狐疑:“沈秋朔?他也是沈松棠的徒弟?”  沈燕归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种幻觉,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声音提高起来:“没有松棠的指示,沈秋朔不敢撤退的,是松棠舍弃了我……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舍弃了我!”  “我被抓住了,但是我命大,他们想撬出我的幕后指使,怎么都会留我一条贱命,不会轻易让我死的,”沈燕归咧了咧嘴,狡黠地一笑,“所以我咬死了牙关,不管他们上什么刑,我都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只要我一天不招,我就一天不会死……我猜对了,我在牢里苟活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晚上,我就逃出去了。”  唇角的笑容不知何时僵了下来,沈燕归神情恍惚,喃喃地说:“我九死一生,逃回牵丝镇,看到满天都是烟花,到处张灯结彩,大家都说,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陆行舟皱紧眉头,明白为什么沈松棠会在新婚第二天失踪,因为沈燕归从地狱爬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沈松棠的婚礼。  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以和沈松棠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或者说……婚姻的地狱。  沈燕归嘴唇抖动着,似笑似哭地叹了一句:“穿着吉服的松棠真的很好看……”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渐渐消失不见。  陆行舟不由得笑了一下,沈松棠清俊风雅,不难想象他穿着吉服的样子,难怪沈燕归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第187章 陆行舟没有理会局长在那里百般感慨,将护身符塞给他之后,就和石饮羽步履匆匆地往停车场走去。  局长对着他们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在秘书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珍重地收起护身符,匆匆上车。  车队迅速从凤尾螺门口撤离。  陆行舟回头看了一眼,目送车队鱼贯消失在夜雾中,吐槽:“这老东西就是没礼貌,我送他护身符,他居然连声谢谢都没说。”  “他那是感动得说不出话。”石饮羽说,“你们关系还不错?”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说实话,确实还不错。”陆行舟收回目光,轻声道,“九年前你审判时,他出了不少力,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受我的贿赂而为你说话的。”  石饮羽怔了一下:“啊?”  “真事儿。”陆行舟道,“我一直很感激他。”  石饮羽突然想到一事,磕巴:“那……那你还给他下恶契?”  陆行舟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下在他身上的,是假的,骗他的,真正的恶契下在了监狱长和降魔大臣身上。”  石饮羽笑起来:“你啊……”  “下在降魔大臣身上才会有用,他是妖界摄政王的亲弟弟,虽然废物,但是很惜命,一定会竭力解决这事,而顶层的大佬们想要判断你是不是真的无害,肯定要深入了解你在狱中的表现,这时候监狱长为你说话就很有分量了。”陆行舟徐徐地解释,“而局长他虽然是个耳根子奇软的老好人,但其实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不会做违背内心的事情,所以给不给他下恶契其实没差,他根本就不是会被轻易威胁的人,我只是想借此让他明白我推动此事的决心。”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停车场,上车后,石饮羽帮陆行舟系好安全带,直起身体,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你把大佬们都得罪光了。”  陆行舟笑了笑:“那又如何?”  停车场中灯光黯淡,到处都空空荡荡,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石饮羽看着陆行舟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  两人短暂地深吻,笑着分开,石饮羽发动了车子。  凌晨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灯影闪耀,跑车汇入车流,风驰电掣地驶向沈秋朔的面人店。  整个老巷都陷入沉睡,连路灯都熄灭下来,狭长的黑暗巷道中,尽头一盏风灯泛着惨白的微光。  “是鬼差。”石饮羽道。  陆行舟点头,沈松棠已经垂死了这么长时间,鬼差赶来等他断气,是正常的。  两人走到店门口,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孩子坐在门口台阶上,已经无聊到在抠墙缝了,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好奇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陆行舟,落在石饮羽脸上,呆了片刻,站起来,提起引魂灯,近距离照了照石饮羽的脸,大惊:“哇,恶魔!”  “小孩子这么没礼貌的吗?”陆行舟笑着说。  小鬼差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跳:“你看得见我?”  “这话问的……”陆行舟笑道,“我最近确实有点瞎。”  “你的眼睛……”小鬼差踮起脚尖,看向他的眼睛,惊道,“你的眼中有妖翳啊。”  陆行舟没想到这小小的鬼差竟然能一眼看穿他的问题,错愕了片刻,定睛想看清他的模样,却只看见他带着斗篷上宽大的兜帽,个头非常小,仿佛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冥界已经劳工短缺到这种程度了吗?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录用?真是个落后的鬼地方啊,要知道连最不民主的妖界都立法不许雇佣童工了。  “妖翳是什么?”石饮羽出声问。  “没什么,这小孩子胡说的。”陆行舟说着,对小鬼差道,“你去别处引导亡魂吧,这里不用了。”  小鬼差指向背后的面人店:“里面有个人快死了。”  “但他不会跟你去冥界。”  “什么?”  “里面那个人,会自愿放弃轮回。”陆行舟笃定地说。  小鬼差诧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个瞎子,瞎子一般都能掐会算。”陆行舟笑了笑,越过他,推开面人店虚掩的木门,踏入店内。  店内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满屋的面人在灯影下鬼影幢幢,乍一看如同群魔环绕。  沈秋朔没在这里。  陆行舟仰脸环顾那些面人,发现最多的一个姿态是——跪姿。  这是个忏悔的姿势,沈秋朔手艺精湛,将面人脸上的愧疚之色表现得栩栩如生。  他内心最澎湃的情感,难道是忏悔?  “你们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行舟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儿童站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个张了张嘴,发出稚嫩而又机械的声音:“请跟我们来。”  说完,儿童们齐齐转过身,往小店深处走去。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跟上他们的步伐。  里面是一个隔间,门上挂着半截布帘,陆行舟抬手,打算掀开布帘,手指忽然一顿,发现布帘上的图案是家喻户晓的传说——《风极反降魔》。  风极反是传说中上古时代的一个降魔师,嫉恶如仇、法术高强,一生降伏恶魔666只,劳苦功高,羽化成神。  陆行舟看着布帘上那个丰神俊逸的降魔师,不由得出了神。  石饮羽诧异:“怎么了?”  “没事。”陆行舟回过神来,掀开布帘,走进隔间。  石饮羽跟在他的身后,淡淡地抬眼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眸色微微深沉起来。  隔间里是个工作室,和外面的拥挤逼仄截然不同,此处十分干净整齐,四面墙边是洁净如洗的无菌柜,一角立着一个义躯。  陆行舟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义躯雕琢得十分精致,面容秀美、气质出尘、仪态清雅,眼神甚至看上去比真人还要鲜活,堪称完美。  更重要的是,义躯的样子是沈松棠。  这是沈秋朔为沈松棠量身定做的义躯?  可是,这义躯一看就造价不菲,并且经过多年的精雕细琢,难道沈秋朔早已经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陆行舟的目光转向室内正中的手术床上,真正的沈松棠已经面色灰败,远不及义躯的神采飞扬。  沈秋朔正跪在床边,眼神绝望地盯着沈松棠的脸,仿佛在细数着他离死神的距离。  床沿上还坐着一个女人,在出神地看着沈松棠,她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看上去应该是沈秋朔的同事或者助手。  “燕归怎么样了?”沈秋朔木然出声。  陆行舟看着他们一躺一跪的姿势,淡淡地说:“死了。”  沈秋朔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脸上还是露出了怅然的神情,低声念叨:“死了……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是……解脱……”低哑虚弱的声音从沈松棠喉间传来。  沈秋朔抬起头:“老师?”  “你们也是师徒?”陆行舟好奇地问,“你和沈燕归是同门师兄弟?”  沈秋朔:“不错,我是大师兄,他是最小的师弟……是关门弟子。”  陆行舟:“既然师出同门,感情应该还算可以。”  沈秋朔:“燕归天资聪颖,大家都挺喜欢他。”  “可是当年他出任务……”陆行舟缓慢出声,看到沈秋朔肩膀明显一颤,显然是被触及心底的秘辛,继续道,“生死一线之际,是你提前撤退,背叛了他。”  沈秋朔沉默了片刻,在陆行舟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哑声说:“是的,是我背叛了他。”  “为什么?”  “我想让他死。”  陆行舟一愣。  沈秋朔缓缓说道:“燕归是关门弟子,老师收他那年只有28岁,却宣布不再收徒,因为燕归不许,他甚至嫉恨我们这些师兄,想让老师将我们逐出师门。”  “他想让沈松棠将你们逐出师门,你就想让他死?”陆行舟嘲了一句,“你们的兄弟情也太强烈了吧?”  沈秋朔苦笑一声。  “不是。”沈松棠低哑的声音响起。  几个人一致看向他。  沈松棠:“当年……背叛阿燕的……是我……”  “怎么说?”陆行舟问。  沈松棠喃喃地说:“阿燕入魔……全是……因为我……我宠坏了他……”他抬起眼,看向陆行舟,苦笑,“你见过我身上的痕迹……明白他的感情……”  陆行舟点了点头。  沈松棠闭上眼睛,苦涩而又笃定地说:“我对他……也不全是师徒之情。”  “老师!”沈秋朔打断他。  沈松棠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秋朔,到了今时今日……已不需再为我……保留什么……颜面了……”  “老师,燕归生性阴鸷偏执,又屡遭坎坷,一念入魔怎么会全是你的责任呢?”沈秋朔叹息着说,“若要划分责任,难道我提前撤退,将他一个人丢在重重围剿之中,没有责任吗?”  陆行舟淡淡地说:“你当时提前撤退,当真是自己的主意?”  “是,”沈秋朔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想让他死……”  “不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陆行舟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那个坐在床沿的女人,她木然说:“是我命令秋朔,提前撤退,舍弃沈燕归。”  “这位女士是……”陆行舟狐疑地问。  “我是沈松棠明媒正娶的妻子。”女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素净的脸。  陆行舟微微颔首:“沈夫人……”  “我叫沈青丝。”女人纠正他的称呼,“你可以叫我青丝。”  陆行舟顺从改口:“青丝姑娘。”  青丝道:“当年让沈秋朔撤退的命令,是我瞒着松棠签发的,因为沈燕归不但对松棠产生了情愫,他甚至想将松棠囚禁起来,做他一个人的情人,这不可能。”  陆行舟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在心底嘀咕:这难道是一个正宫对男小三的妒火导致的惨案?  青丝说:“松棠是牵丝一门的实际掌权者,但是他名不正言不顺。”  “嗯?”陆行舟一怔。  青丝:“他的老师是上一任掌权者,也就是我的父亲,按照牵丝一门的规矩,父亲死后,能够继承掌门一职的,要么是我,要么是我的丈夫,我自知资质平庸,又不善管理,所以自愿将权柄交给松棠,但他若想让自己的位子名正言顺,必须成为我的丈夫才行。” 第189章 “……”陆行舟瞥一眼路边一闪而过的路标,心想那么大个“离归墟还有30km”很难发现吗?我这个半瞎都看见了。  沈燕归哼了一声。  陆行舟对沈松棠道:“你要是支撑不住的话,我给你输些能量……”  “我来。”石饮羽打断他。  “这有什么好抢的,”陆行舟横了他一眼,对沈松棠道,“请伸出手来……”  沈松棠伸出手,陆行舟抬手,覆在他的掌心。  在两人掌心接触的前一秒,一只手斜插过来,攥住沈松棠的手腕,将他一把扯到身后。  沈松棠冷下脸来,漠然道:“沈燕归。”  “我早说过,你该去投胎。”沈燕归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沈松棠:“谁告诉你是怜悯?”  “不是怜悯又是什么?”沈燕归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急道,“你本可以正常的投胎转世,你这一世没做过坏事,却被我这个恶魔折磨到死,冥府会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沈松棠:“我与你这个恶魔纠缠半生、满手血债,怎么叫做没做过坏事?”  “你跟我纠缠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是我强迫的,判官有九生眼,能看穿你的前世今生,不会冤枉你。”  沈松棠淡淡地问:“那如果并不是呢?”  “什么?”沈燕归一愣。  沈松棠抬起眼眸,眼神沉静地看向他,语气稀松平淡地说:“这半生纠缠,并不是强迫。”  沈燕归看着他,张了张嘴,突然失去了言语。  一直在专心开车的小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可能感觉这样不太礼貌,于是伸手正了正被风刮歪的后视镜,从后视镜里好奇地看向他们。  陆行舟:“好好开你的车,万一出车祸,我捏爆你的魂体。”  “别担心啦,”小鬼谄笑,“我在这条路上拉几十年客了,闭着眼睛都不会出车祸。”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整个三蹦子被撞得腾空飞起,空中翻转三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沈松棠的魂体差点被震散了。  “你会不会开车!”沈燕归暴怒,扑上去就要撕碎这个不靠谱的鬼司机。  小鬼连忙道歉,刚要说话。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车外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看到一颗带着狗皮帽子和墨镜的大脑袋从旁边车里伸出来,对着他们就是一连串响彻云霄的rap问候。  “任不仁?”陆行舟拉开车窗。  那大脑袋扯下墨镜,露出任不仁的胖脸,隔窗嚷嚷:“你也来了?凤尾螺什么立场?暴捶判官还是抽打妖界摄政王?我听说魔主跑了,真的假的?云烈那傻鸟还没被做成奥尔良烤鸡?你们这些拿国家俸禄的废物都是吃干饭的吧?这特么都搞了些什么事儿出来!到底能不能行了?不能行就赶紧下岗,他娘的还不如老子呢……”  他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陆行舟稳稳地坐在车窗后,露出手上一只拉满弓弦的小弩,箭尖直指任不仁的眉心。  “……”任不仁盯着那支小箭,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讪笑,“兄弟,忠言逆耳利于行,哥哥可都是为了你好啊,听话,把这玩意儿收回去,没事儿别总玩你老公的小武器,会射了不起啊?哎,你眼睛怎么了?”  陆行舟淡定地说:“少废话,你来干什么?”  任不仁抬眼望天,语气沧桑:“三界剑拔弩张,乱世一触即发,我痛心疾首,决心牺牲自己,来维护世界和平。”  陆行舟:“再给你一次机会。”  任不仁:“听说要打仗了,我来捡点弹壳,看能不能小小滴发个战争财。”  “现在,发动车子,回头,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陆行舟道,“战争财不是那么好发的,小心丢了命。”  任不仁讪笑:“兄弟,别……”  “回头。”陆行舟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好吧,真拿你这小妖精没办法。”任不仁妥协地叹一口气,带上墨镜,认命地调转车头,沿着来路驶回。  然后在陆行舟的视野之外,转了个圈,又回来了。第190章   目送任不仁的车影消失在视野中, 陆行舟关上车窗, 将小弩还给石饮羽,对小鬼司机道:“开车。”  “是是是。”小鬼自知理亏, 立刻一脚油门踩下去, 三蹦子嘶吼一声, 再次风驰电掣地狂奔起来。  “慢一点,注意安全。”陆行舟又叮嘱。  “好好好。”小鬼连声答应, 车速果然从200迈降到了190迈,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声嘟囔:“平日里这条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今天是怎么回事……”  陆行舟:“今天人很多?”  “不光人多, 妖也多, 连鬼都比往日里多。”小鬼道,“是归墟出什么大新闻了吗?”  “不知道。”  小鬼从后视镜看向他:“你不知道?那你来干什么的?”  陆行舟往旁边比划了一下:“送这二位来养老的。”  养老,是魔物对形神俱灭的一种戏谑的说法,归墟是魔魂最后的归宿, 魂体中残存的能量会在走到归墟之后没多久就消失殆尽、化为乌有。  “那你们可要小心, ”小鬼说, “归墟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你怎么知道?”  “我的坟就在火车站附近,昨天夜里,我起床尿尿,突然看到好多阴兵在急行军,还看到一辆屁股特别长的车。”  “唔。”陆行舟应了一声,心里了然:加长林肯, 那是判官的座驾。  三蹦子在离归墟不到十里的地方被拦了下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阴兵在路口设了障碍,打了个停车的手势。  小鬼一脚急刹车,差点把车里的乘客给掀出去,陪着笑对阴兵道:“军爷,这地儿昨天还给过的呀。”  阴兵走过来,敬礼,沉声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回去。”  陆行舟打开车窗,递出工作证,笑道:“同志你好,特侦组办案,八方通行。”  “十六方通行也没用。”阴兵不客气地说,“今天是特殊情况,紧急封锁,一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小鬼不敢违背军爷的命令,对陆行舟抱歉道:“你看,这可不是我故意半路卸客啊。”  “没事,可以体谅,我们就从这里下车。”陆行舟掏出十八块钱,在递到小鬼掌心的前一秒,突然又收回来,“之前说送两瓶矿泉水的呢?”  “这你都记得呢?”小鬼不情不愿地嘟囔一声,从杂物箱里摸出两瓶矿泉水。  陆行舟这才将车费付给他,拿着矿泉水心满意足地下车。  沈燕归嘲道:“魁首夫人真是勤俭持家,苍蝇腿上都是肉呢。”  “多谢夸奖。”陆行舟脸色不变,将两瓶水都塞进石饮羽的背包里,嗤道,“苍蝇腿上不是肉的话,那是什么?馒头?”  沈燕归:“……”  “魔之将死,其言也善,祝你幸福,劝你善良。”陆行舟一边说着,一边从石饮羽背包里拿出另一小瓶饮料,丢给沈松棠。  沈燕归一招手,将饮料瓶拦下来,拧开盖子,闻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才递给沈松棠。  陆行舟疑惑地问石饮羽:“请问魁首大人,魔物是不是一旦离开肉体,智商就会呈指数下降?”  石饮羽一听,立刻作势要揍沈燕归:“你个蠢货,自己蠢就罢了,你还要败坏我们所有魔物在配偶心中的形象,行舟给沈松棠的是能量饮料,你还怕下毒?你们有什么资格被他下毒?蠢货!”  “……”沈燕归自知犯了蠢,被骂得很安静。  沈松棠兀自拿着饮料瓶喝了一口,丝毫没有为他辩解的打算。  陆行舟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群山:“山后面就是归墟,现在路被堵死,只能翻山了。”  沈松棠抱了下拳:“多谢二位仗义相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和阿燕自行前往。”  陆行舟点头:“好。”  沈松棠又道:“我和阿燕的遗产都已经交给秋朔来处理,过些日子,他办完丧事,应当便会与你办理遗产赠予手续。”  “不不不,”陆行舟连连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哪有收钱的道理……”  “别推辞了。”沈燕归打断他,“老师给你,你就拿着吧,反正也没多少钱,回去多给魁首做两顿肉吃,堂堂恶魔,日子过得紧巴巴,听说工资只有三千,真是丢魔物的脸。”  陆行舟:“……”  “哎,你这……”石饮羽暴怒,扑上去要揍沈燕归。  陆行舟连忙拉住他:“息怒,魁首大人息怒,他好像也没说错……”  石饮羽:“所以我更生气了!!!”  两方人在群山前分道扬镳,目送着双沈走进山中,陆行舟裹了裹夹克,和石饮羽转身,沿原路返回。  刚走了没多久,迎面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来,车窗都贴了黑色玻璃膜,看不见里面是谁。  商务车从身边驶过,在阴兵路障处也被拦了下来。  陆行舟幸灾乐祸地嘀咕:“也被拦了吧,归墟这热闹还真不好凑啊……”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从车窗伸出来,递给阴兵一叠冥币,然后路障就让开了。  石饮羽:“啧……”  离得太远,陆行舟看不清,连忙问:“怎么了?”  石饮羽:“那个路障,行贿可以通过。”  “卧槽!”陆行舟叫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手机,“我要向判官举报这帮蛀虫!!!”  石饮羽摸着下巴:“我更好奇,归墟里究竟有什么热闹,怎么这么多人都要来凑一下?”  陆行舟:“那我们……”  石饮羽:“也去凑一下?”  陆行舟一本正经道:“毕竟新主诞生跟你也有点关联,我们这是正事,不算凑热闹。”  两个人一拍即合,立刻转身,走到路障那里,阴兵果然又拦住他们,陆行舟问:“前面那辆车为什么能够通过?”  阴兵怔了一下,撒谎:“他们有通行证。”  “通行证就是这个吗?”陆行舟指间夹着一张红票票,邪魅一笑,“现在软妹币对冥币的汇率是多少来着?” 第191章 顾曲猜到陆行舟想说什么,笑着说:“希望能承你吉言,早日等到他……不论死活。”  陆行舟:“看来是有仇。”  “感情一事,太复杂了,我与他之间究竟是仇还是情,已经很难说清。”  陆行舟:“你知道他近期会来这里?”  顾曲摇了摇头:“我与他,已经失散上千年了,他来不来……我也不知道,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新魔主诞生,这种有趣的事情,他只要还活着,应该是不愿错过。”  “有趣的事情……”陆行舟失笑,转眼看向窗外,正巧有一队阴兵沉寂而又森然地从外面巡逻走过,他笑道,“新魔主诞生这事让三界剑拔弩张,在他的眼里,竟然是一件有趣的事?”  顾曲眼角弯出细长的笑纹:“不错,他就是这样一个混乱邪恶的人。”  陆行舟:“他有什么特征?如果我遇到,可以帮你留心。”  “我也不知道。”顾曲说着,眼角的笑纹加深,笑容中夹着一丝狡黠,得意道,“但如果遇到他,我一定能认出来。”  陆行舟怔了怔,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没在顾曲双目紧闭的脸上见过这样灵动的笑容,这个人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端方清雅的,像一汪古潭,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可当他提到那个混乱邪恶的故人时,眉梢眼角流露出的笑意却像个一股春风,无端吹皱了潭面,还落下一把桃花。  “你和他……一定很有深情……”陆行舟喃喃地说。  顾曲笑道:“也很有深仇。”  陆行舟:“怎么说?”  “他削了我的髌骨,我挖了他最爱的人的眼睛。”顾曲轻柔的嗓音中带着笑意,缓缓地说。  “什么???”陆行舟蓦地一惊。  顾曲:“我一直在找他。”  陆行舟:“找他和解?”  “不,”顾曲道,“找到他,告诉他,我很好,没有他在身边,我过得不知有多开心……要是能直接气死他就好了。”  陆行舟:“……”  桌上的酒凉了,酒馆服务员过来换了一壶新烫好的,在陈年老酒中加了红糖和姜丝,醇香的酒气中便有了一丝辛辣,辛辣之后,是绵长的甘甜。  顾曲喝了一口热酒,酒气上头,苍白的脸颊稍稍有了些血色,捧着酒杯抱怨:“希望这次没有再扑个空,归墟这气候,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实在是太冷了。”  “再?”  “经常。”顾曲道,“上一次让我失望,是两个月前,在妖界。”  两个月前,妖界……陆行舟心头一动,感觉有什么细碎的记忆一闪而过,他微微皱眉,听到石饮羽在旁边道:“顾老板指的是千妖百魅拍卖会?”  陆行舟猛地想了起来,两个月前,魔主的笛子——风宵,在千妖百魅俱乐部举办的拍卖会上现身,当时自己扮做妖宠匍匐在石饮羽脚下,确实曾见到顾曲参拍。  本以为那只是他作为一个古董商对宝物的角逐,如今看来,难道也和他那位故人有关?  顾曲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惊愕,片刻之后,无奈地笑了起来:“魁首大人知道得还挺多……”  石饮羽喝着大红枣热可乐,谦虚道:“碰巧而已。”  陆行舟:“那天我也在场,看到顾老板参拍,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也会对魔主的东西感兴趣。”  顾曲:“跟魔主没有关系,当时我参拍,是想借机认识那个送‘风宵’上拍卖会的幕后人。”  他这么一说,陆行舟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他转头看向石饮羽:“‘风宵’是魔主的私物,为什么会流落到别人手里,甚至被送上拍卖会?”  石饮羽:“可能第六天城覆亡那天,兵荒马乱,有人趁乱从魔主府邸偷出来的?”  陆行舟摇头:“当时攻破魔主府邸的,是冥界的阴兵大统领,他治下严明,攻入府邸后就严格地清点过一番,不可能有人能从里面偷出东西来,并且如果要偷,里面宝物那么多,为什么单单偷一把笛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曲道,“所以觉得这个幕后人很有可能是我的那位故人,他惯会做这种离奇的事情。只可惜……财力不足,还是输给了其他竞拍者。”  陆行舟低头喝酒,心想:那个“其他竞拍者”不是别人,是当时正在流亡的云烈,你点儿太背,遇上一个孤注一掷的小寡妇。  石饮羽问:“顾老板,你这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风极反。”  砰……的一声闷响,陆行舟手里的酒杯跌落下去,红澄澄的老酒泼满了前襟。  石饮羽连忙抽出纸巾来为他擦拭,不动声色地笑道:“怎么连酒杯都拿不住了嘛,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  陆行舟回过神来,从他手里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两下,轻声应道:“嗯,是啊。”  老酒易醉,顾曲的脸上却只是微醺,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们,笑着说:“隔壁的民宿也是我的,你们不嫌弃的话,就住在那里吧。”  “多谢。”  陆行舟的失态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原状,和石饮羽一起到了隔壁的民宿中。  一个魂体已经很模糊的魔魂坐在前台看电视剧,见他们推门进来,尖叫:“关门!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热乎气又全出去了!”  “呃,抱歉。”陆行舟诚恳地道歉,打量他一眼,好奇地问,“你魂体已经这么淡了,还在工作?”  “去年,我也是这么以为的,”魔魂瞥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当时我觉得自己快要烟消云散了,所以辞了工作,跑去海边,准备在海水中浪漫地消失,结果他娘的潮汐都变幻好几次了,我还活蹦乱跳,于是又灰溜溜滚回来工作。”  陆行舟:“不工作不行吗?”  “觉悟太低了!!!”魔魂义正辞严地说,“并且别处没有电视看,这部《盛世魔宠——翘屁嫩嫂带球跑》还没播完。”  陆行舟:“……”  石饮羽将顾曲的手令拍在柜台上:“先别看了,给我们开一间大床房。”  魔魂:“哦。”  两人拿着钥匙,打开房门,陆行舟进门,好奇地打量着,感慨顾曲究竟耗了多少心思,才在归墟这片从未开垦过的荒地上建起这些小木屋。  身后一股大力袭来,陆行舟诧异回头,还没看清石饮羽的样子,就被压在墙上,温柔而又霸道地吻了起来。  陆行舟一边迎合着他的亲吻,一边笑着问:“吃醋了?”  “吃你和顾曲的醋么?”石饮羽压抑的声音从喉间传来。  陆行舟道:“吃我和风极反的醋。”  双唇分开。  石饮羽稍稍后撤,双手抓着陆行舟的肩膀,一时没有说话。  陆行舟被他的力道抓得有点疼,轻声道:“我什么都没讲,你为什么吃醋?”  “我也不知道。”石饮羽喃喃地说,“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很危险,顾曲提起他时,你的反应让我嫉妒,这种感觉……唉,我真希望是我多想了。”  “就是你多想了。”陆行舟抓着他的一只手,拉到唇边,吻了吻,“风极反……你应该听说过他。”  “嗯,传说中天底下最惊艳的降魔师,一生降伏恶魔666只,最后羽化成神……等等,他不是成神吗?为什么顾曲会在归墟等他?他入魔了?”  陆行舟点了点头,掏出那个破旧的罗盘:“我知道你对这玩意儿很好奇。”  石饮羽笑了一下:“它对你很重要……”  “它叫海底针,是风极反送给我的。”陆行舟道,“如果他在附近,海底针会告诉我。”  石饮羽笑容有些忐忑:“你们……什么关系?”  陆行舟:“他为我开蒙,教我降魔,带我欣赏这个世界,但……当下一次重逢到来时,就是我诛灭他的时候。”第192章   石饮羽从未听陆行舟提起过以前, 这个人仿佛出现在世界上时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  他怔了怔, 想起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陆行舟的场景——那时村子被妖蛇屠灭,幼年的自己拿着残尸玩耍, 感觉到背后有人, 回过头去, 就见到残阳如血,照在断墙上, 那人从断墙后走过来, 霞姿月韵、爽朗清举。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感慨世间竟有这么惊艳的男人, 竟从来没想过:难道他从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吗?  那个叫风极反的降魔师, 他什么时候认识陆行舟的?教了他什么技能?什么时候分开的?为什么会入魔?那些关于他成神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石饮羽心中一时间滚过无数个疑问, 话到喉头,却都一一咽了下去——谁都有不愿他人知晓的秘密,那些不曾提起的过往,陆行舟不说, 自己便不该问。  横竖这人在自己怀中, 全身心地爱着自己, 别的事,再惊悚离奇,又跟自己有什么相干?  陆行舟看不清石饮羽的表情,但能感觉他紧绷的神经悄然松弛了下来,笑问:“你怎么不多问我几句细节?”  石饮羽:“比如?”  “比如他是不是一个好老师?有没有体罚学生?”  “他敢打你?”石饮羽皱眉,“那他确实该死了。”  陆行舟失笑:“没有, 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好老师。”  石饮羽:“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说他不是个好人,顾曲说他混乱邪恶。”  “他是我见过的,对这个世界最有好奇心的人。”  “好奇到该死?”  “有些事,是不能好奇的。”陆行舟道,“比如人心。”  “人心?”  陆行舟叹一声气:“他曾经躺在集市上假装快要饿死,求行人给他一口饭吃,集市上人山人海,他求了半天,却只有一个赶集的穷妇给了他一个饭团,他说自己是个赶路的小吏,但身体不支倒地不起,请妇人帮他跑一趟腿,将一个锦盒送到另一个地方。”  石饮羽:“锦盒里是什么?”  “是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石饮羽饶有兴趣地思索,“这个妇人会不会半路偷偷打开锦盒?当她发现里面是金子后,还会按照要求送去那个地方吗?这诱惑太大了,如果她私吞了金子,该怎么向家人解释?更大的问题是,穷人乍富,多半守不住,搞不好会家破人亡。”  “你说得不错,那个妇人打开了锦盒,将金子拿回家,本想向夫家邀功,然而夫家怒斥她品行不端,大吵起来,妇人气不过,半夜服毒自杀。”  石饮羽:“真的是自杀?”  “毒药是死后被灌进去的,伪装成自杀的假象,凶手就是他的丈夫。丈夫杀死妇人,想独吞那一锭金子,再娶一个年轻漂亮的续弦,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亲戚朋友很快就闻风而来,借钱的借钱,要账的要账,岳丈家也找上门来,让他赔钱,否则就告上官府,说他杀妻,闹得不可开交,最后,风极反来了,将那锭金子拿走,留下一地鸡毛。”  石饮羽大笑:“有意思。”  “有意思?”  “这个风极反,真是有意思。”石饮羽道,“怪不得你说人心不能好奇,因为人心就像棺材里的锦袍,看着华丽,其实一碰就化为齑粉,露出底下腐烂的尸体。”  陆行舟:“而风极反,最爱将这条裹尸布撕开。”  两人长途跋涉,都已经很累了,亲热了一番,相拥着躺在床上说着每天都没什么分别的情话,说着说着就陆续睡着了。  夜晚的温度渐渐下降,床头的水杯里都结起了薄冰。 第193章 “不是。”陆行舟动了动嘴唇,微弱的声音瞬间飘散在寒风中。  石饮羽一愣:“什么?”  “这个人……”陆行舟喃喃地说。  石饮羽俯身靠到他的唇边,听到他的呢喃:“风极反。”  “竟然是风极反?”石饮羽吃惊,“他现在是什么意思?在这件事上,他的立场是什么?”  “我不知道。”陆行舟低声道,“他的立场向来邪恶荒诞,就算他单纯地想看三界大战也很有可能。”  石饮羽怔了一下,笑了起来:“有点意思啊。”  若隐若现的琴音像个引子,慢慢牵引着海底的庞然大物向岸边靠近,浓雾之后,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一叶孤舟上,在暗潮涌动的海面上越来越近。  “好浓的魔息。”石饮羽突然道。  陆行舟:“他以降魔师身份入魔,与一般魔物不同。”  石饮羽诧异:“降魔师的力量与魔物截然不同,竟然能……”话未说完,悄然消失。  陆行舟瞥了他一眼:“你不也是以降魔师身份入魔?”  “我才当了几天降魔师?”石饮羽苦笑,“学艺未成,就误入歧途,一生尽毁,算什么降魔师?”  “胡说。”  随着琴音的渐近,魔主重新举起笛子放在唇边,一声清远嘹亮的笛音破空而出,如同射出一支穿云箭,呼啸着冲向海面,化作飓风,荡开遮天蔽日的浓雾。  波涛翻滚的广阔海面上,一人一舟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孤舟狭小单薄,在飓风卷起的风浪中剧烈颠簸,被浪头高高扬起,转眼又重重摔向海面。  风极反竟能一直稳稳坐在舟上,双手抚动着横放在膝上的一把焦尾琴,琴声高远飘渺,丝毫没有受到风浪的影响。  他仰头看向空中的鹤影,突然微微一笑,左手按弦,右手猛地往前一划,一道凌厉的裂帛声响起,看不见的强烈音浪卷起海水,猛烈地冲向空中,仿佛一条水龙从他指尖出现,咆哮着张开大口,向着空中的白鹤吞去。  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笛音响起,白鹤发出一声高亢的鹤唳,在水龙击来的瞬间,直直高冲向云霄,躲过水龙,急转回身,挥动翅膀,巨量海水腾空而起,刹那间蹿起十几米高的水墙,铺天盖地砸向孤舟。  风极反霍地站了起来,仰脸看向水墙,尚未作出反应,就连人带舟被水墙狠狠砸进海底。  下一秒,一条水龙从海底嘶吼着冲出。  风极反稳稳站在龙头上,单手托着古琴,另一只手飞快地拨动琴弦,琴音变得急促焦躁,好像渐渐失去了耐心。  “那是……”判官突然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看向远处海面,睁大了眼睛。  陆行舟竭力瞪着眼睛,想看清发生了什么,视线却一如既往地模糊,整个世界都仿佛蒙着一层血色的薄纱,只见海面上狂风大作,红色的海水剧烈汹涌着,有个什么东西正在从海底渐渐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贝壳,洁白如玉,在夜色下的海水中泛着魅惑的光泽,蚌口紧闭,那个妖异空灵的乐声就是从贝壳内部传出来的。  判官看了大统领一眼。  大统领点头,突然举起大弓,拉弦搭箭,一支鸣镝划破天空。  陆行舟心跳猛地漏了半拍,沉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判官微笑起来。  随着尖锐的鸣镝声响起,海面下齐齐响起诡异刺耳的鬼音,无数鬼影从海水中浮现出来,无畏地冲向那个贝壳。  笛声陡然变得狠戾。  白鹤俯冲下来。  魔主一手扶笛,另一只手迅疾往下一划,黑色的魔息排山倒海地释放出来,狠狠击向鬼影。  陆行舟皱眉:“判官大人,你要将新魔主据为己有?”  “那可是魔主啊,”判官笑眯眯地说,“他体内力量之巨大,对陛下力量的恢复,有着无与伦比的裨益。”  陆行舟:“你想用新魔主喂黑米其林……呃,阴天子?”  “不知陛下喜欢怎么吃,”判官思索,“蒜泥扇贝,还是黄油烤扇贝……”  陆行舟:“……”  判官笑道:“陛下因为魔主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力量不足当年百分之一,这是他们魔物亏欠冥府的。”  “冤有头,债有主,害阴天子的是旧主太华,你可不要报错了仇。”陆行舟温言劝解,心里嘀咕:谁叫你家黑米其林那么容易被骗?  判官笑道:“陆组长,你提醒了我,等我捉到新主之后,就让云烈用太华来换,你猜,他会怎么选择?”  陆行舟面无表情,只要云烈脑子没进水,就办不出用太华换新主的事吧?不过也难说,毕竟鸟类的脑容量确实有点低。  判官淡淡地看着海面上的搏斗,又道:“或者让太华用云烈来换也行。”  “……”陆行舟忍不住问:“你该不会真对云烈有企图吧?”  “能让太华不惜代价从妖界夺出来的男人,想必滋味一定不同寻常,”判官摸着嘴角,笑道,“你也知道,我单身这么多年,也是很想开开荤的。”  陆行舟无语,知道这货在胡说八道,干巴巴地说:“你如果实在饥渴难耐,建议吃吃窝边草,我看霍兄就很不错。”  一直站在判官身后的阴兵大统领如遭五雷轰顶。  说话间,海面上的战况已经瞬息万变,随着鬼影浮现,另有两股势力也开始入局。  数不清的水妖从海面上出现,唱着诡谲妖异的战歌,狭长的利爪撕碎鬼影,伸向贝壳。  与此同时,无数穿着水靠的人界战士悄然从水底潜出,全部装备最先进的水下手持武器,加入混战,试图趁乱夺走贝壳。  魔主太华和云烈果断放弃风极反,随着云烈一声高亢的鹤唳,魔物们漫山遍野地出现,猖狂大笑着,扑向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久违战场。  判官看着那欢呼着冲下来的魔物,转头看了一眼石饮羽,眼神有些复杂:“魔物……果然是永远也杀不尽的生物……”  “魔物由罪恶所生,”石饮羽淡淡地说,“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心的地方就有罪恶,是不可能杀尽的。”  判官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  阴兵大统领沉声道:“判官大人,请您后撤一百米,去安全地带,免得被战况波及。”  “嗯,”判官道,“陆组长,你跟我一起……”  话音未落,突然一股咸湿的潮气扑来,石饮羽眼明手快,一道结界横在众人面前,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拍击声,一条巨浪从海面上蹿出,重重撞在结界上。  陆行舟猛地转头,看向战圈,只见风浪大作的海面上,一条似真似假的水龙在海面上翻腾,风极反抱着焦尾琴,稳稳地站在龙头上,微笑着看向他。  石饮羽第一时间看向陆行舟。  却见陆行舟眼神淡漠地看向风极反,没有说话。  风极反勾起一侧唇角,笑了一声,目光转向混战,他站在战圈外围,指尖百无聊赖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悠远的琴声。  然而正在战斗的人们听到琴声却全都变得焦躁,不顾生死疼痛,义无反顾地厮杀起来。  判官摇头:“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  石饮羽皱眉:“琴音里有古怪。”  “他在以琴音煽动情绪,”陆行舟道,“这是他惯用的手段,煽动人们争斗、互害、打得你死我活,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可他就是喜欢试探人心究竟有多狠毒。”  说着,他手中提起白色的骨鞭,沉声道:“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罪该万死。我说过,再次见面时,就是我诛杀他的时候……”  在他出手的前一秒,一阵铿锵肃杀的琵琶声从背后传来,如尖刀,穿破虚空,悍然扎进风极反的琴音中,瞬间将古琴的声音打压下来。  狂躁混乱的战场为之一荡。  海面上,水龙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载着风极反游向岸边。  风极反站在龙头,一手托着古琴,另一只手向前平推出去。  看似轻松的一个动作,然而下一秒,狂澜冲出,如海啸一般嘶吼着冲向海岸。  石饮羽和陆行舟齐齐撑开结界,将众人罩住。  巨量海水从头顶冲过,呼啸着肆虐而去,只听一阵惊呼,海岸线那一片低矮的小木屋被冲散。  没有房屋的阻拦,琵琶声变得更加清晰。  陆行舟回头,看到顾曲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双目紧闭,怀抱一把巨大的铜琵琶,双手飞快拨弄琴弦,风声鹤唳的肃杀之音源源不断地传来。第194章   风极反显然也看见了顾曲, 他站在龙头上, 远远地望着那片废墟,脸上依然带着轻松自得的笑意, 双眸却已经沉静下来。  冲散木屋的海水缓缓漫流回去, 汇流入浩瀚的大海中。  天色渐白。  顾曲浑身湿透, 乌黑的发丝贴在惨白的脸上,水滴顺着尖下巴流下, 滴落在铜琵琶上。  他浑然不觉, 也仿佛没感觉到风极反的视线,自顾自拨弄着琴弦, 脸上无悲无喜。  海面上刀光剑影, 三界为争夺那个从海底浮出的贝壳已然彻底撕破脸。  而风极反却悄然从战圈中游离出来, 他静静地望着那个瘦削的身影,过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唇角一笑。  接着,琴声重新响起, 一扫之前的飘渺旷远之风, 琴声诡谲瑰异, 直刺人心。  石饮羽感觉陆行舟与自己相握的手突然无意识地收紧,低声问:“不舒服?”  “嗯。”陆行舟应声,望着风极反,喃喃道,“弥楼山曲。”  “那是什么?”  “蛇魔之曲,讲一条长蛇咬住自己的尾巴, 首尾相连,形成闭环,象征着永生与不朽。”  石饮羽觉得怪异:“这岂不是好事?”  “从某种角度来想,确实是好事。”陆行舟道,“但蛇魔获得永生的方法是不断吞食自己。”  “嗯?”  “吞食过去的自己,获得一次又一次的新生,这就是弥楼山曲中所说的永生,想求生,必先求死。”  石饮羽一惊:“这首弥楼山曲在挑唆对方自杀!”  “不错。”  石饮羽:“他们不是有情的吗?”  “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陆行舟淡淡地说着,突然想到之前顾曲说过的一句话——他削去了我的髌骨,而我挖了他最爱的人的眼睛。  陆行舟转头看向顾曲:风极反最爱的人……是顾曲自己吧?他的眼睛竟然是自己亲手挖去的? 第195章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水浪中突然传来一丝异样。  陆行舟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依然一片血红,可五感却明显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他伸出手去,让海水从指尖流过,察觉到从外界涌来的魔气比之前浓郁了许多。  魔气中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阿羽?”陆行舟脱口而出。  可是石饮羽在哪里?  为什么魔气中会有石饮羽的感觉?  难道这些魔气中有一部分是石饮羽死前的怨念所化?  陆行舟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蓦地直起身,想冲出去,眼前突然一晃,好像看到一个人形逆着水流走来。  “阿羽!”  待定睛看去,人形又不见了,周围只能见到铺天盖地的黑色魔气。  整个广阔无边的海底,除了贝壳之外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陆行舟再也忍受不住,深吸一口气,冲入从外界汹涌滚来的黑色魔气中。  预想的彻骨冰冷没有到来。  他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陆行舟茫然抬头,只见周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拥抱着自己的也不是温暖的肉体,而是一种十分微妙的触感——他感觉有人正抱着自己,却看不见也摸不到那个人。  “阿羽!”陆行舟咬牙道,“怎么回事?你别玩儿我!”  “别怕,”一个微弱而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含笑道,“行舟,别怕,我在这里。”  陆行舟猛地转身,依然是那片黑暗。  他拼命往黑暗中伸出手去,却一次又一次只抓到虚空。  和自己拥抱的石饮羽好像只是一个幻觉。  徒劳地抓了几次,陆行舟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浓浓的绝望——自己疯了,进入一个分裂的精神世界了,或者石饮羽死了,死前的执念化作魔气中这丝熟悉的感觉。  “行舟,行舟,”石饮羽的声音再次响起,轻轻呼唤着,笑道,“是我,不是幻觉,别哭……”  陆行舟摸向脸颊,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流泪,他咬牙冷笑:“谁说我哭了?我在水中,即使流泪,也会溶入海水……”  “唉……”一声感慨在耳边响起,接着那个微妙的触感落在眼角,好像石饮羽在温柔地吻去自己的泪水。  陆行舟试探着伸出双手,在身前虚抱住,想象自己抱住了石饮羽的身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死了吗?你是不是死了?”  “没有,我还活着。”石饮羽道,“我来带你离开了。”  “可是你的身体呢?”  “这就是我的身体。”  陆行舟没有看到他的身体,只看见浓得遮天蔽日的黑色魔气。  石饮羽柔声道:“别担心,我很好,我们先离开这里。”  说着,陆行舟感觉那个微妙的触感将自己环在怀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向前游去。  他木然地被石饮羽带着往前游,脑中飞快地旋转着,数不清的问题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乱得他脑壳好像要炸了一般。  ——石饮羽这是怎么回事?他用了什么自己不了解的法术吗?灵魂出窍?不,这不是魂体的触感。  ——他为什么可以和魔气混在一起?魔气是怨念所化,容易催动人心恶化,魔物心性偏执,更容易受到魔气影响,可他为什么还如此理智?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他知道这个地方吗?他怎么找到自己的?  ……  “这是我的一个小法术,不碍事,别瞎想了。”石饮羽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  陆行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跟瞎子没什么分别,可不就是瞎想吗?  石饮羽的声音又道:“实在管不住脑子,那就想想怎么跟我解释你这条尾巴吧。”  陆行舟:“……”  “一看就很影响性生活的样子。”  陆行舟:“……”  “你还蠢嘴笨舌的。”  “去你大爷!!!”陆行舟咆哮,彻底相信这货是真的没什么问题。  石饮羽轻笑。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道游了多久,陆行舟感觉周遭水流变得轻缓了很多,黑暗渐渐退去,而自己身侧却始终有一团黑色的魔气,一直笼罩着自己,带着自己往前走去。  “这是……”陆行舟反应过来,“你怎么变成魔气了?”  “是不是很酷?”石饮羽得意地说,“这可不是所有魔物都可以的,连魔主都不会。”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陆行舟冷声,“不许嬉皮笑脸,回答我。”  石饮羽被骂得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好严厉啊……”  “说!”  “我没对自己做什么,”石饮羽老实道,“这是我本来的样子。”  “什么?”  说话间,陆行舟已经被石饮羽带到一片陌生的海域,海底依然没有光,但他却可以“看”见前方一大片五彩斑斓的珊瑚。  “看,漂亮吧。”石饮羽笑着说。  陆行舟点头,确实漂亮,珊瑚的颜色辉煌夺目,周围有大群彩色的深海鱼在来回穿梭,无论何时看去,珊瑚永远是这个世界上绚烂的生物群落。  可是他现在根本无心欣赏,他想要攥住石饮羽的手,手指却从黑色的魔气中穿了过去。  陆行舟心头烦杂,胡乱回忆着和石饮羽相遇的场景——那是早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回忆了——被妖蛇屠灭的小渔村,残阳如血,满地横尸,幼小的石饮羽孤身一人,在断裂的矮墙后,把玩着残肢碎尸……  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陆行舟猛地停住,一个问题浮现出来:妖蛇作恶,整个村庄片甲不留,石饮羽是怎么活下来的?  蛇类搜寻猎物不是靠眼睛,甚至有的蛇类根本没有视力,他们的颊窝像红外感受器一般,只要有热量,就会被准确定位。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无论藏在哪里,都不可能逃脱得了妖蛇的追捕。  除非,他根本不是什么活生生的孩子。  石饮羽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你究竟是什么怪……人?”陆行舟硬生生将问题中“怪物”两个字扭曲成“人”。  石饮羽笑起来:“其实你问得没错,我是个怪物,我骗了你。”  “什么?”  石饮羽:“如果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你相信吗?会歧视我吗?”  陆行舟已经隐隐猜到什么,淡淡地反问:“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是人类,你会歧视我吗?”  石饮羽:“你是什么?”  “神。”陆行舟理直气壮地说。  “……”石饮羽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男神,我爱你。”  陆行舟被逗乐:“去你的。”  石饮羽轻笑,拉着陆行舟停在一株珊瑚上休息,黑色的魔气萦绕在他的身边,好像吻遍他的全身,低柔的声音道:“我不是人类,我甚至连个生灵都不算。”  陆行舟伸出手,让一缕魔气缠绕在修长的手指上,轻声问:“那是什么?”  “是天地间怨念化成的魔气。”石饮羽道,“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机缘,竟能从一缕魔气修炼出人形,还能遇到你。”  陆行舟怔了半晌,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记起自己捡到石饮羽后,发现他体内有魔息,还以为是目睹屠村惨状而被刺激产生了魔心,如今想来,那根本是他天生的。  他喃喃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了你,你万一要除掉我,怎么办呢?”石饮羽小声嗫嚅:“并且你当时已经先入为主,以为我是屠村的幸存者,那我就当一个幸存者,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可惜……”  陆行舟:“嗯?”  “可惜我还是让你失望了,”石饮羽叹一声气,“你希望我当一个降魔师,像你一样游历四方、降妖除魔,可我终究还是入了魔。”  陆行舟应了一声:“说实话,你入魔这事,我一直都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想明白,你这样心性坚定的孩子,怎么会轻易入魔,如今看来,因为那是你的宿命,你根本无法抗拒。”第196章   宿命……  陆行舟一个不经意的用词触动了石饮羽, 黑色魔气静静地萦绕在陆行舟身上, 半晌都没有出声。  陆行舟心底突然感觉到一丝恐慌,好像他终将会离自己而去, 急促地叫:“阿羽。”  “我在。”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行舟放松下来, 转念想到自己这一瞬间的惊惶很没有道理,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怎么了?”石饮羽轻声问。  “没什么。”陆行舟摇了摇头。  魔气悄悄聚集到脸边, 一种微妙的触感落在嘴唇上, 仿佛在亲吻,陆行舟习惯性抬起手, 想要搂抱他的脖颈, 却摸了个空, 陡然反应过来石饮羽现在并非实体,而只是一团飘忽的魔气。  他失落地放下手去。  一缕魔气缠绕在他的指尖。  陆行舟细心捕捉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他身体中那股燥热的力量一直都在,即便竭力化解过, 依然残存着浓烈的想被拥抱的渴望。  然而没有拥抱, 陪伴他的只有缠绕在手指上的黑色魔气。  片刻之后, 连魔气都从身边离开。  陆行舟诧异:“你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只是离你远点,你一直在发抖,”石饮羽道,“都怪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想要抱你吻你, 却忘记魔气对人类的身体来说太冷了。”  “不是……”陆行舟张口结舌:这可怎么解释?不要远离我,抱我,吻我,用力? 第197章 陆行舟松开尾巴,伸手抓着他的肩膀, 仔细观察他的脖子, 发现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石饮羽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突然发觉脖子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陆行舟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亲吻那道红痕, 石饮羽笑起来, 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勒人的是你,心疼的也是你, 你啊……”  陆行舟答非所问:“现出原形, 对你来说, 是不是很困难?”  “嗯?”  陆行舟用舌尖抵着他的大动脉,感受到里面奔腾的血流,轻声道:“你内息混乱,是不是现原形的原因?”  “算是吧。”石饮羽坦然道, “我与一般妖魔不同, 我的原形不是生命体, 本不该随意转化,但人形又没办法潜入海底,只好搏一把。”  陆行舟拉起他的手,让他掌心按在自己左胸。  石饮羽怔了怔:“这么想要?”  “???”  “你心跳很快,皮肤很热,还微微战栗, 是不是发情了?”  “去你大爷!”陆行舟挥起尾巴在他后背上抽了一下,没好气道,“我让你感受里面的力量。”  “……哦。”石饮羽被抽打得很老实,专心凝神,细细地感受陆行舟胸腔中强有力的跳动。  他将精神力集中到掌心,穿过陆行舟的皮肤,窥探进去,“看”到在他胸腔的旁边,另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如同一个转轮,在高速旋转着。  石饮羽:“这是新魔主的力量?”  “很强,是吧。”陆行舟道,“我怀疑我现在一个人可以单挑整个凤尾螺。”  石饮羽:“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陆行舟笑起来:“在我化解了这些力量之前,还不能恢复人形,人类的身体不可能承载住这么强的力量,会爆体而亡。”  石饮羽点头:“万幸,你在吸收这股力量的时候是妖形,不然我可能都已经见不到你了。”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陆行舟坐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亲吻,轻声道,“你看,你刚因为现出原形而透支力量,我就获得了化解不了的强大力量,这是不是另一份天意?”  “你想干什么?”  “我渡一部分力量给你,”陆行舟道,“就跟你小时候一样。”  石饮羽想也没想就拒绝:“那不一样,我小时候力量薄弱,需要你的协助,现在我虽然有些疲惫,但并没有你想的那样透支。”  “还嘴硬。”陆行舟伸手按向他的胸口,想窥探他的力量。  石饮羽一把拉开他:“别闹。”  “是你在闹,不过是给你一点力量,有什么好推辞的?”陆行舟道,“就像我得了一个馒头吃不掉,自然会分你一半,别矫情。”  “不是矫情,”石饮羽抓着陆行舟的手指,拉到唇边吻了吻,无奈地说,“你暂时化解不了这些力量,可以慢慢化解,力量多些,总归没有坏处,毕竟我们不是神仙,不能每次都逢凶化吉,力量没有上限,强者总归比弱者更能生存。”  陆行舟张嘴,想要说什么,被石饮羽打断:“再说,不许看低老公,老公比你想象的厉害。”  “有多厉害?”  石饮羽笑着咬了一下他的指尖:“老公有多厉害你没感受过吗?”  “忘了,可能不够刺激吧。”陆行舟一脸空白地说,在石饮羽露出被雷劈表情之后,淡淡地问:“敢日电风扇吗?”  石饮羽:“……”  陆行舟又问:“那敢日蛇吗?”  石饮羽:“……”  “这力量你实在不想要就算了。”陆行舟妥协,湿滑的大蛇尾缠在他的腰上,缓缓逡巡,尾巴尖挑起衣角,往里面钻去。  石饮羽盘腿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动如山。  “不过……”陆行舟拖长了尾音。  石饮羽:“不过什么?”  陆行舟凑到他的耳边,低哑的声音响起:“不过,在我化解完这些力量之前,都得是蛇形,快则几天,慢则上千年,你忍得了?”  “……”石饮羽陷入了怀疑魔生的沉思。  陆行舟啧了一声,移动蛇尾,想要再进一步。  石饮羽看着他那条不停干坏事的蛇尾,干巴巴道:“你快要勒死我了……”  “勒?勒就对了,”陆行舟缠在他身上,笑道,“要知道雄蛇在交配时是经常靠压迫和窒息来逼雌蛇打开泄殖腔的。”  “……”石饮羽坐在原地没动,绷直身体防止这货跌下去,有些窒息地想:浪,太浪了,惊涛骇浪……  浪花一朵朵,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清脆的水声和陆行舟低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比盛宴上的天魔舞还要蚀骨。  星空出现的时候,海边涨潮了,石饮羽抱起陆行舟,爬到一块巨石上。  陆行舟懒洋洋地靠在石饮羽胸口,和他一起看着星空,蛇尾无力地垂在水中,随着海浪摆来摆去。  “冷不冷?”石饮羽问。  “不冷,很舒服。”陆行舟唇角带着餍足的笑,手掌按在石饮羽胸口,感受里面的力量,“休息一会儿,再来几次。”  “没满足?”  “石饮羽同志,”陆行舟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被填满的是你,你该问问自己有没有满足,我都快要被榨干了。”  “……”石饮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留点德吧,祖宗,幸亏这边没人,不然还得以为是我被你干了呢。”  陆行舟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冷笑:“你不能被我干吗?没想到啊,姓石的,你在上边儿还干出优越感来了?”  “别闹,”石饮羽无奈,“你要是想干,欢迎随时来干,我还能前戏润滑扩张一条龙服务,保证你干得舒心、干得快乐。”  “滚,美的你!”  石饮羽笑起来,抬手,抓住他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指,拉到唇边吻了吻。  两人此刻体内运转着同样澎湃强大的恶魔之力,石饮羽实在没想到,这货又是媚眼如丝,又是妖娆魅惑,竟是为了骗自己双修,将从海底得来的力量强行灌入自己体内。  “你这妖孽,”石饮羽笑着点了点陆行舟的鼻头,骂道,“我还当你真那么稀罕我,一刻都不能等,非得跟我大战三倍回合,原来你只是……”  “只是想往你体内灌点煤气。”陆行舟接着说。  “魔气!”石饮羽纠正他,“对老公的原形尊重点!”  陆行舟哈哈大笑,尾巴突然从海浪中翘起,带出一大片海水甩在石饮羽的脸上。  “哎,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石饮羽抹去脸上的海水,一把将陆行舟扑倒,压在巨石上上下其手。  两人嘻嘻哈哈,一直打到月亮爬到头顶,才宣布休战,相拥着一起抬头看着月亮。  陆行舟喃喃道:“阿羽,看这个世界多美啊,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真自由。”  “嗯。”石饮羽吻了吻他的头发,手臂抱紧,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近在头顶的皎洁月亮,突然一阵心酸——行舟眼中有血雾,这么美的月亮,他看不清的。  石饮羽没有忘记那晚在沈秋朔面人店外遇到的小鬼差,那鬼差虽小,却一语就道出“妖翳”这个词,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和一千年都没能完全化解的妖蛇之力是不是有所关联?  修行者确实会通过吞噬对手的力量来增强自己,但陆行舟当年杀死修蛇时,到底吞噬了多少妖蛇之力,为什么一千多年都还没能化解完?  而他为什么可以吸收新魔主的力量?  降魔之力、妖蛇之力、恶魔之力,这些互相排斥的力量,为什么可以在他体内和谐共存?  这些事,陆行舟从不和自己说,他惯会骗自己,这个爱情骗子。  两人厮混到半夜,才从巨石上下来,潮水已经升得很高,将巨石和海岸隔开,陆行舟漂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摆动着蛇尾,对石饮羽道:“来,让你享受一下魔主太华的待遇。”  石饮羽笑起来,果真爬到陆行舟的蛇尾上,让他载着自己向岸边游去,笑着说:“太华的老婆会飞,而本座的老婆会游水,这一阵,没输。”  “还是会飞比较炫。”  “会飞有什么,”石饮羽不屑地说,“他有本事在天上日云烈。”  陆行舟:“……”  “还是会游水好,”石饮羽摸着光滑的蛇尾,得意道,“水里做起来,那才叫得劲儿。”  陆行舟:“你真特么一脑子黄色废料。”  两人回到岸上,一起往岛内走去,他们艺高人胆大,半夜也敢往山林里钻,这个荒岛上没有人烟,倒是有些憨头憨脑的野兽,只是野兽们都有对危险的本能防御,嗅到陆行舟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妖气,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上前攻击。  “那里有个山洞,”石饮羽道,“先对付一晚上吧,多少能挡点风。”  陆行舟视线看不清,但能通过蛇妖的敏锐洞察力感应到石饮羽所指的那个地方,是一处位置绝佳的山洞,半山腰,有草木遮挡,还避风。  两人攀上山腰,石饮羽突然拉住陆行舟:“等等。”  陆行舟适时地停住。  两人都伸出手,试探着往前摸去,在身前不到三十厘米处,感应到一道隐蔽得十分完美的结界。  石饮羽看了一眼陆行舟,压低声音:“这是个结界高手。”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  石饮羽看他神色有异,问:“你想到了什么?”  “可能是个熟人。”  “熟人?”石饮羽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做好战斗准备。”陆行舟低声说着,凝聚精神力到掌心,默念法诀,猛地用力,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脆响,二人都知道,结界碎了。  石饮羽抢上前一步,挡在陆行舟身前进入山洞,看到里面的人,一愣:“顾老板?”  山洞不大,不到十平米,但仿佛被刻意打扫过,地上连片落叶都没有,顾曲闭着眼睛靠墙坐着,身上盖着一件毛呢外套,不知是睡是醒。  听到石饮羽的声音,顾曲动了一下,惨白的脸上浮起和气的微笑:“石魁首,没想到在这里相遇,陆组长呢?”  话未说完,陆组长就扭着水蛇腰进了山洞。第198章   陆行舟也没想到会在山洞里遇到顾曲, 海啸是毁灭性的, 那几十米高的巨浪下,顾曲一个又瞎又瘸的残疾鬼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而顾曲, 在“看”到陆行舟的蛇尾后, 就沉默了。  “冒昧地问一句, ”陆行舟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曲闭着眼睛, 浅浅地笑道:“机缘巧合。”  显然是不想多说了。 第199章 石饮羽又问:“那后来呢?”  陆行舟还是摇头,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混蛋一贯任性,连讲个故事都烂尾,还毫无愧疚之心。他跟我讲,小混混找到了他的小学徒,互诉衷肠,发现两人都深爱着对方,于是买下白邺城最豪华的府邸,风风光光地成亲,两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剧终,he。”  石饮羽不满:“这特么也太敷衍了吧,怎么突然就深爱了?简直ooc啊,负分差评!”  “噗……”一个轻柔的笑声在旁边响起,顾曲倚靠着墙壁,含笑说道:“二位难道没听说过‘缺什么秀什么’的道理?”  陆行舟:“哦?”  “嘴上越是琴瑟和谐,背地里越是各怀鬼胎,”顾曲道,“这个故事之所以前后不一、头重脚轻,恐怕是因为只有之前那一段算得上甜蜜美好,重逢之后,已经全是肮脏龌龊。”  “肮脏龌龊?”石饮羽摸着下巴,嘀咕,“听起来有点淫秽的意思……”  顾曲笑眯眯:“陆组长?”  听到他的笑声,陆行舟用尾巴尖轻轻抽了石饮羽一下,石饮羽立马闭嘴老实了。  顾曲缓缓地说:“小混混是出了名的运气好,而小学徒的运气其实也不差,当年黑心老板只是劫了他随身的财物,把他扔在荒野之中自生自灭,大概也是不愿担个杀人的罪名吧,偏生小学徒运气好,快要葬身野兽腹中的时候竟遇到一个商队,商队的东家是白邺城有名的大商人,见小学徒识几个字,便将他带在身边,还将独生女儿嫁给他。”  陆行舟吃了一惊:“你结过婚?”  顾曲浅浅地笑了两声:“陆组长不也结过婚,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那不一样。”陆行舟道,“我结婚是因为和某人的感情到了可以结婚的火候,你当真喜欢东家的女儿?”  “她叫阿琴,是不是很好听?”  陆行舟顿了一下,喃喃道:“我以为你真心喜欢过风极反。”  “真心……当然做不得假的。”顾曲轻声说。  “那你还……”  “他害死了阿琴。”  陆行舟吃了一惊,一惊之后,却又觉得这很像是风极反会做的事情,他向来恣意妄为,看上什么就去抢,看谁不顺眼就设计杀,那个阿琴姑娘和顾曲结婚,这就是她非死不可的罪过了。  想起枉死的姑娘,顾曲仿佛梦呓一般低声呢喃:“明明他本来也喜欢阿琴的……”  陆行舟:“什么?”  顾曲:“我们在白邺城相遇,那时,他是被视为救世主的降魔师,而我,只是一家商行的小掌柜而已,东家把阿琴托付给我,等阿琴及笄,我们便要成亲,可惜……一切都被他搞砸了……风极反……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陆行舟:“他做了什么?”  “他引诱了阿琴。”顾曲声音里的笑意已经悄然消失,声线空洞而又淡漠,“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对阿琴笑了几下,送她几张平安符,阿琴就被迷住了。”  陆行舟点头,心想风极反确实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当然,还是石饮羽更俊朗一些。  顾曲喃喃地说:“阿琴得了相思病,甚至想和风极反私奔,风极反却说私奔这样的行为名不正言不顺,并且阿琴是有与我的婚约在身的,所以阿琴公开宣布悔婚。”  “阿琴如愿嫁给了风极反?”陆行舟问,“不,不可能,以风极反的性格,他绝不会喜欢一个轻易得到的女人。”  顾曲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声音短促,好像很不屑,又好像是自嘲:“他喜欢的,是一点一点将所爱之人囚禁起来,把他变成感情上的孤岛,切断他身边一切关联,让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然后慢慢享用。”  陆行舟微微皱起眉头。  顾曲有些颓然地讲:“时间改变了一切,小学徒记忆里那个笑起来桀骜不驯的小混混已经死在长年累月的降魔过程中了,屠龙的英雄,最终变成了巨龙,甚至比巨龙更残忍。”  陆行舟:“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入魔。”  “但他已经完全是个恶魔,”顾曲道,“阿琴悔婚之后,风极反拒绝了她。”第200章   “他故意的?”  “是的, 一个姑娘, 毁弃婚约,琵琶别抱, 本来就冒了世俗之大不韪, 却在自断后路之后, 受到了来自心上人的一记背刺。”  石饮羽对别人的爱恨情仇向来都不感兴趣,听着顾曲轻柔的声音, 简直无聊得要睡过去, 嘲讽地哼哼了一声:“如果我没弄错,那个阿琴是你未婚妻吧, 她抛弃你, 你就不生气?”  “我只希望她幸福, ”顾曲笑着说,“如果她抛弃我之后,改嫁的是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惜, 风极反绝不是那个男人, 他引诱阿琴毁弃婚约, 又恶劣地拒绝她,令她名节尽毁。  陆行舟叹气:“风极反这是存心逼死阿琴,后来呢?”  “后来阿琴恨极了我。”  “恨你?”陆行舟一怔,“她不该恨风极反吗?”  顾曲笑道:“陆组长你对女人一点都不了解,她们从来不会恨自己的心上人,只会恨那些让她们的心上人犯了错的狐狸精。”  陆行舟:“啧……”  顾曲:“这就是风极反想要的结果, 他要让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主动离我而去,甚至……攻击我。”  “阿琴是修行之人?”陆行舟在黑暗中打量顾曲枯瘦的身体,据他所知,顾曲毫无法力,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可即便如此,对付阿琴一个弱女子,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除非阿琴有法力。  顾曲:“她和恶魔做了交易。”  陆行舟了然,那个时代与现在不同,当时恶魔横行,经常有走投无路的人将自己献给恶魔,换取恶魔的力量来报仇。  “哪个恶魔这么无聊?”石饮羽懒洋洋地问,“那阿琴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有什么能与恶魔做交易的价值?”  顾曲:“这应该还是风极反捣的鬼,阿琴攻击我,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救我,还指出阿琴手上的魔印。与恶魔做交易,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重罪,阿琴绝望自杀了。”  “真是愚蠢。”石饮羽不屑地嗤了一声。  陆行舟拍了他一下,低声道:“哀莫大于心死,自杀对她来说,或许是解脱。”  “我不是说阿琴愚蠢,我说的是风极反,”石饮羽道,“阿琴一死,他和顾老板之间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不在乎。”顾曲淡淡地笑着说。  外面的天际已悄然泛出鱼肚白,三个人都没有了睡意,便离开山洞,去海滩边研究一下怎么离开。  石饮羽背起顾曲。  陆行舟立在旁边,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顾老板多重?”  “大概60kg?反正比你轻多了。”石饮羽随口道。  陆行舟啧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石饮羽看着他蜿蜒而行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你吃醋了?”  陆行舟:“瞎咧咧什么?”  石饮羽立刻将顾曲放下,追上去拉住陆行舟的手,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背别人?”  陆行舟没好气地说:“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你不背,那就得我来背,有什么好吃醋的?”  石饮羽:“那还是我背吧,反正我是不喜欢你背别人。”  “……”顾曲莫名其妙地坐在地上,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力更生爬过去比较好?  “你不喜欢又能怎样?”陆行舟冷笑,“我们是要渡海的,你难道还能背着他游泳吗?还不是要靠我。”  石饮羽想起乘坐在大蛇尾上的幸福感,断不能允许另一个人来享受,正色道:“我砍树做个筏子。”  “你做个锤子。”  “……”  最后不论筏子还是锤子都没有做,因为当他们来到海边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银白色的海滩上,在饶有兴趣地堆沙子。  石饮羽感觉背上的人身体僵了一瞬,接着松弛下来,好像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落实了一般。  他们走过去,在离那个人影不过数米的地方停住,陆行舟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呛,行舟,”风极反轻笑着说,“好不容易才活着见面的。”  陆行舟:“但我看你很想死。”  风极反:“并不想,我现在是魔物,一死就什么都没了……跟你的小老公一样。”  石饮羽觉得这人的讨厌之中隐藏着一点可爱。  风极反始终没有看顾曲一眼,一直低着头对付他手底的沙子,他用湿沙堆了一个古朴的村落,有山川,有河流,有茅屋,有农田……精巧得简直像一张3d地图。  石饮羽:“那是你的故乡?”  一阵潮水滚来,“村落”顷刻间化为乌有。  风极反咋舌,却也无可奈何,在浅浅的水汪中洗着手上的沙子,回答道:“这是昆仑虚,行舟没跟你讲过?”  “昆仑虚?”石饮羽知道那是古籍中记载的神域,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于是现在有一些专家便提出“神界虚无说”,认为那些什么神、灵、佛等等都是古人对自然界一些暂时解释不了的事情的臆想。  风极反正色道:“我真的成过神,你不信么?”  石饮羽第一次跟这个前辈交谈,隐隐有些明白陆行舟随口跑火车的毛病哪来的了。  陆行舟不耐烦地甩着蛇尾:“别瞎咧咧,信不信我现在就诛杀你?”  “欺师灭祖的熊玩意儿!”风极反骂了一句,目光落在他的蛇尾上,“你吸收了新魔主的力量?”  石饮羽没想到他一个照面就已经猜了出来,眼眸微沉,暗中审度他这话的意思,毕竟新魔主诞生的时候,太华已经用笛声将其退回,是风极反又将他给催了出来。  他催动魔主诞生是想做什么?  无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直接吸收其力量,成为新任魔主。  陆行舟显然也想到了风极反的意思,笑了起来,伸出手去,一把那落迦火在掌心燃烧,明明是燃烧罪恶的火焰,此时却已经与恶魔之力融合,在红色的火焰中间,升腾着黑色的焰心。  “好,很好。”风极反笑着点头,“没想到我费了那么大的事,最后全便宜了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陆行舟:“你既已看到我的力量,还不束手就擒?”  风极反:“你说什么梦话?”  “我怀疑你与多个恶性案件有关,跟我归案。”  “归你个大头鬼。”  陆行舟漠然道:“白灵犀的案子中,有人给荆丛出谋划策,蛊惑他一错再错,他说那人姓风,是不是你?”  “啧……”  “肖湘竹之所以想到用尸体培养肉蚕,是受一篇论文的启发,论文的作者是个魔物,也姓风,是不是你?”  “……” 第201章 顾曲:“不要了。”  “有种。”陆行舟赞了一声,将顾曲扔到背上,立刻转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驰。  海面之上,水花翻滚。  “哈哈哈,”顾曲的魂体十分虚弱,却狂放大笑,“风极反啊风极反,这么多年,你仍然单纯得不可思议。”  “别刺激他了,”陆行舟说,“你他妈干了什么?”  顾曲笑着装傻:“不知道,可能慌乱之中偶然引爆了什么法阵吧,忘记哪次在妖界一个地下拍卖会上随手买了几个,也没当回事儿,就那么揣在身上,刚才一紧张,这个手啊,就胡乱抓了两把,没想到还真把他的蛇给炸沉了。”  陆行舟无语:“那是上古巨蟒,还炸沉呢,等他回过劲儿来,追上来咬死你。”  他说着,抽空往后看去,忍不住啧了一声。  只见翻腾的海面上,风极反抱着顾曲的身体,踩着浪头,疯狂而又狼狈地追着,然而他在水中又怎么比得上蛇身的陆行舟,双方距离越来越远。  石饮羽皱眉:“他把你的身体放下,会追得更快一点。”  “他不会,”顾曲笃定地说,“巨蟒已经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他能把我的身体放在哪儿?扔海里可是会死的。”  石饮羽淡淡道:“你就仗着他爱你。”  “不错。”顾曲唇角浮起一层残忍的笑意,“这就是他的天然劣势。”  石饮羽摇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两个都够愚蠢的。”  “或许吧,但只要能让他痛苦,我就痛快多了。”顾曲回头,看着风极反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石饮羽不动声色地盯住顾曲的眼睛,刚才一瞥之下,他突然发现,脱离那副残病之躯,顾曲露出他的本来相貌,那双眼睛果真如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十分漂亮,像午夜海面上细碎的月光。  和陆行舟的,有几分相像。第202章   冥界光线惨淡, 天阔云低, 灰蒙蒙的海面上寒风刺骨,陆行舟放慢游动的速度, 问石饮羽:“冷吗?”  “还行。”石饮羽坐在他的背上, 抬起手, 摸了摸陆行舟的脖颈,细腻的皮肤在水下, 显得皎如白玉。  “看来是真不冷, ”陆行舟道,“还有心情骚扰我。”  石饮羽笑起来, 趴伏下去, 靠在他的后颈上, 笑问:“累不累?换我下水背着你们吧。”  “不用,你老老实实待着。”陆行舟回头看了他一眼,余光一瞥,没有看到顾曲, 疑惑地问:“怎么没听到顾老板说话?他死了吗?”  顾曲温声道:“在下只是想给贤伉俪足够的独处时间。”  石饮羽哼哼:“你那么大个魂体杵在这里, 还独处呢……”  顾曲:“二位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 只要顺利将我带回白邺市就好。”  魂体几乎没有重量,如果不是顾曲淡定的声音,陆行舟简直要以为他在海风里烟消云散了。  想到刚才从风极反手中逃出来那一幕,陆行舟在心底叹一声气:顾曲随身带着法阵,想必就是为了算计风极反,而风极反呢, 他将顾曲劫走,又想干什么?  两人显然都是有情的,可闹到如今这种地步,里面又掺合了多少狼藉不堪的算计和强求?  在遇到石饮羽之前,陆行舟混沌无情,对人间情爱的想象全都来自于风极反讲述的一个个小故事,那些天造地设、花好月圆的烟火生活令他心驰神往,以至于在和石饮羽经历了种种遭遇之后,时不时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真情不都是轻而易举就从头甜到尾的么?怎么自己偏偏要硬生生吞下这么多辛苦磨难呢?  “前面有船。”石饮羽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叫起来。  那是一艘小型海上作业船,不知道已经服役多少年了,船身外壳锈迹斑斑,覆着一层又一层的藤壶和贻贝。  陆行舟围着船身游了一圈,简直要怀疑这是从哪个垃圾坑里扒出来的古董。  船身上有一根绳子沉到海底,比拴锚的绳索要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可如果这绳子下面连的不是锚,那锚下在哪里了?  难道这船就这么在海上随意地飘着呢吗?  “难道是幽灵船?”石饮羽狐疑地说,“可是这面旗子却很新的样子。”  陆行舟仰脸,看到桅杆顶上,一面绿色的旗帜在猎猎海风中迎风招展,旗子上画了一打红色的软妹币。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陆行舟喃喃地说。  顾曲淡定道:“上船吧。”  “万一船上有海盗怎么办?”陆行舟道,“绑架了你还可以找风极反要赎金,我和阿羽一起被绑架,都没有家属可以勒索的!”  顾曲笑道:“别担心,你们还有单位。”  不提单位还好,一提起来陆行舟就心塞,哼了一声:“不瞒你说,我们单位恨不得阿羽死。”  石饮羽先一步飞身跃上破船,环顾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甚至都没有发现人。  小船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石饮羽转身,拉着陆行舟的手协助他爬上船来。  陆行舟在船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根绳子边,伸手摸了摸粗粝的绳子,问:“这底下会是什么?”  “蛙人?”石饮羽猜测,这艘船虽然破旧,但是却安装有甲板减压舱,应该是艘打捞船。  可为什么船上没有人?  陆行舟坐上船舷:“我下去看看。”  “不,”石饮羽拦住他,“把绳子拉出来。”  陆行舟:“不行,如果下面真有人的话,被这么拖上来,肺会炸的。”  因为海底压强比上面要大很多,潜水员从高压强环境中快速进入低压强环境中时,原先溶于血液中的氮气会变成气泡,导致肺部过度扩张,甚至肺泡破裂。  石饮羽:“如果这下面真有人,那这个人是他自己找死。”  “怎么说?”陆行舟问完,脑中蓦地反应过来——这可是归墟,还是刚刚发完海啸的归墟,什么人会在这里进行水下作业?  石饮羽提着绳子冷笑了一声:“归墟是魔物坟场,唯一的作用就是埋葬魔魂、奉养魔主,敢打这里的主意,恐怕是死有余辜。”  说着,他动作缓慢地将绳子提了上来,也算是给足了下面那个“蛙人”的缓冲时间。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体积十分可观的影子从海底缓缓升了上来。  哗……水花四溅。  一个带着潜水头盔的大脑袋从水下冒出。  陆行舟视线模糊,却已经凭着妖力敏锐地辨认出这厮的身份,他瞪着那个被石饮羽硬生生从水下拽出来的胖子,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我日他先人。”  “不许日。”石饮羽说。  “妈的,老子不是让这畜生回人界了吗?”陆行舟怒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不仁漂在水里,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潜水服,浑身肥肉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  他显然也看到船上的人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  半晌,任不仁打着手势让陆行舟把自己拉上去。  “啧,我现在想割了绳子,把他扔回海底去。”陆行舟抱怨着,却仍然伸手握住绳子,准备和石饮羽一起把那个死胖子给拉上来。  石饮羽笑道:“以脂肪和水的比重,说不定他可以水上漂呢?”  “试试?”陆行舟坏笑,手臂用力,突然怔了一下,转头看向石饮羽。  石饮羽:“怎么了?”  陆行舟:“你刚刚拉他上来的时候,没觉得重量不对?”  “可能他带了什么东西上来吧。”石饮羽淡淡地说,“毕竟,你这位老朋友的行径,我们可都是知道的。”  陆行舟嘟囔:“谁和他是朋友呢,别骂人。”  两人合力将任不仁拖出水面,只见任不仁身上还绑着另一根绳子,绳子的尽头垂在水下,随着他们的拖动,水下的东西渐渐靠近水面。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个跟任不仁一起被拖上来的,竟赫然是魔主诞生时的那个大贝壳。  陆行舟顿时感觉到一股好像被抄了老巢一样的抓狂。  要不是石饮羽拦着,陆行舟现在就要扒了任不仁的潜水服,将他丢在海面上,让他肺炸而死。  石饮羽:“冷静。”  “你不是说死有余辜吗?”陆行舟甩着大蛇尾,在甲板上拍得啪啪作响,火冒三丈地质问,“既然死有余辜,你为什么动作这么慢?刚才就应该唰地一下拉上来,让他在水里炸烟花!”  石饮羽笑道:“那就让他炸吧,我们松手,把他丢回海底,我再拉他上来。”  “别开玩笑了,”顾曲无语,“快送任不仁进减压舱,再拖下去,说不定真的要炸烟花。”  暴走归暴走,陆行舟还是用蛇尾把任不仁给卷上甲板,送进减压舱里。  石饮羽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生气,刨了你的老巢是他不对,但他到底是你朋友。”  “我没有这样傻逼的朋友……那也不是我老巢!”  石饮羽的手掌下滑,从肩头滑到胸前,掌心按在心口,感受里面蓬勃跳动的心脏,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承认,说实话,我也不想你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吸收了新任魔主的力量。”  陆行舟抓着石饮羽的手指,拉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也不是坏事,”石饮羽道,“力量这东西,自然越多越好,魔物都是慕强的,你厉害,大家就会臣服于你。”  陆行舟甩着尾巴:“我不需要他们臣服于我。”  “也不用担心,你想怎样就怎样,一切有我。”石饮羽吻了吻他,目光落在那根绳索上。  任不仁上船之后,绳索依然搭在水里,因为那个贝壳实在太大了,大到没法拖上船,只好暂时放在水里。  陆行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皱眉:“任不仁把这个拉上来做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为了赚钱。”顾曲懒洋洋地靠着船舷坐着,笑道,“这贝壳尺寸可观,还是魔主诞生的伴生物,最重要的是漂亮,把它拖上岸,办个展览一定收入不菲。”  陆行舟咋舌:“奸商。”  任不仁从减压舱里出来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天黑了下来,海风比白天更凉,任不仁一出门就抱着胳膊凄厉哀嚎:“我靠!冻死老子了!”  “冻死你也算为民除害了。”陆行舟坐在船舱中,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夜空,拉开一个午餐肉罐头,叉起一块送进嘴中。  任不仁眼睛登时就直了:“那是我准备的口粮!!!” 第203章 陆行舟摸了摸他的脸颊,捏着腮帮子扯了扯,压低声音笑着说:“你的箭……都是我的。”  石饮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行舟的视线重新投向船后的贝壳:“这里面也不知还残存了多点力量,你吸收不了就算了,让任不仁拿去冥府兜售,多少换点钱花花。等回去帮你解开镇魔钉,我们就请长假,找个僻静的地方闭关,你帮我化解体内的力量。”  石饮羽点头:“好。”  陆行舟:“解了这烦人的钉子就可以双修了吧?”  石饮羽摸摸下巴,悠然笑道:“爱妻好像很喜欢双修的样子……”  “怎么,你不喜欢?”陆行舟挑眉,“那我找别人。”  石饮羽:“我去杀了任不仁。”  “别闹!”陆行舟一把拉住他,“我们双修一起进步不好吗?我体内力量太多,化解不了,就得以妖形存在,我渡一部分力量给你,我也可以早日变回人形。”  石饮羽:“早日就可以变回人形?”  “……你心里就这点事儿了是吧?”陆行舟抬起蛇尾,用尾尖轻轻在他脸上抽了一小下。  石饮羽笑起来,拉住蛇尾,在唇边吻了吻:“这可是大事,虽然蛇尾的手感也不错,但我还是喜欢被你两条腿缠在腰上的感觉。”  他这么一说,陆行舟也不由得有点怀念。  石饮羽继续道:“等你化解完魔主的力量,我就把修蛇拽出来。”  陆行舟一僵:“哪里还有修蛇?他早已经被我杀了,只是残存了一点力量而已。”  “对对对,只是残存了一点力量。”石饮羽敷衍地重复一遍,淡淡道,“但我还是想把他拽出来。”  陆行舟无语地看着他。  石饮羽又说了一遍:“我就是想拽。”  陆行舟:“你不相信我?”  石饮羽笑:“我要是事事都相信你那还了得?”  “这话说的,”陆行舟正色,“好像我经常骗你一样,我……”  “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石饮羽打断他,捏捏他的鼻尖,似笑非笑,“当年你送我去书院念书,嘴上说着为我好,要我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摆脱我?”  陆行舟咋舌:“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后来我入魔,藏身在山上,你来带我回去,说以后好好过日子,结果我一下山,好家伙,一个空前绝后的降魔大阵在等着我,要不是我反应快,你早一千多年已经守寡了。”  陆行舟:“……”  “我走投无路,只好进了蚩妄山,那里群魔环伺,我一个小魔物,弱小无助又可怜,苦熬了一千年,才终于跟你重逢,你个没良心的还跟我装失忆!”  陆行舟:“……”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骗你结婚,没想到新婚第二天就被抓去吃牢饭,一吃就是九年,好不容易出狱,结果你干了什么来着?你要跟我离婚!!!”  陆行舟脸上挂不住了,底气不足:“我做过这事儿吗?好孩子,听话,我们往前看,以前那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  “别叫我孩子,我是你老公。”  陆行舟:“啧。”  “好嘛,我们说点新鲜的,”石饮羽盯着他猩红的双眼,“来,跟老公坦白一下,这俩招子究竟怎么回事?”  陆行舟:“写轮眼。”  “……”石饮羽深吸一口气。  “别急。”陆行舟见他要暴走,立刻改口安抚,“开个玩笑而已,活跃一下尴尬的气氛。”  石饮羽没好气:“用得着你活跃?不要再耍花招,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陆行舟:“真没什么大事,唉,我是不是平时骗你太多次了,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既然你不相信,那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会认为我在骗你,那我还有老实交代的必要?反正你也不相信。”  石饮羽捏着他的下巴:“行舟,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越推三阻四,我越会疑心,不要总想着骗我,老公没那么好骗的。”  陆行舟知道这是实话,自家这小魔物看上去傻乐傻乐的,似乎很好欺骗,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平日里不戳穿自己,那是宠溺,真要计较起来,倒真不好糊弄。  “唉。”陆行舟叹一声气。  听着他满嘴谎言还没什么反应的石饮羽,听到这声叹息,突然有些后悔了。毕竟陆行舟自有一身法力,遇到什么状况都可以轻松应对,实在招架不了,不是还有自己吗?他不说实话,无非是怕自己担心罢了。  想到这里,石饮羽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自己向来给足了陆行舟信任和尊重,从不逼他解释什么,因为两人分离千年,各自有各自的机遇,总有些事情是深埋心底,不愿被别人知道的。  可是现在,自己为什么突然逼问起来?  最近发生了什么?  归墟,海啸,风极反……  石饮羽眼眸变得深沉,突然意识到风极反的可怕,之前在海滩交谈上,他三言两语,看似不经意,其实已经在自己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纵然自己不愿承认,可那些问题总会时不时地浮上心头——为什么风极反断言陆行舟不会爱上自己?陆行舟到底瞒了自己一些什么?  “我这眼睛,其实是身体的一个反映。”陆行舟缓缓开口。  石饮羽回过神来:“什么?”  “你还记得我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红的吗?”  石饮羽:“我被云烈和太华掳走那天,你流了血泪,后来就一直是红色。”  陆行舟点头:“因为那天我的法力有些透支,其实我体内一直有两股力量——降魔师的降魔之力和尚未完全化解的妖蛇之力,要是完全化解之后就没有问题了,现在这样,只要我降魔之力透支,妖蛇之力就会占据上峰,因为还没完全化解,所以我会表现出一部分蛇性,你还记得修蛇吗?它的眼睛就是红色的。”  “这样的吗……”石饮羽将信将疑,想再追问几个问题,又硬生生控制住,他不想中风极反的挑拨离间。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很好。”陆行舟说着,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的海浪声音,抬头往远处望去。  只见一个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从旁边的航道疾驰过来。  “这又是哪家的大船?”陆行舟咋舌,“归墟这么热闹的吗?”  石饮羽放眼望去,透过夜色,看到那艘大船上悬挂的黑底白烟纹的旗帜:“是冥府,这船规格很高,不知道是谁在上面。”  大船航行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面前。  “妈呀!这么近距离会船要翻的!!!”任不仁撕心裂肺的哀嚎从驾驶舱里传来。  话刚喊完,小船猛地一个剧烈震动,下一秒,就被大船两侧激起的骇人浪花给卷翻了。  陆行舟在船翻的一瞬间,蛇尾一甩,卷起顾曲的魂体,将他扔到大船上,接着和石饮羽双双飞身跃起,跳上大船。  “我靠!!!没人救我吗???”任不仁的惨叫被耳边巨大的海浪声完美隐藏。第204章   大船上的阴兵们没想到大半夜的会有一个蛇妖、一个魔物和一个看不出冥寿的老鬼突然飞落在船上。  一声警鸣, 几十个阴兵一拥而上, 将陆行舟等人团团围住。  陆行舟用蛇尾将石饮羽和顾曲护住,看向周围密密麻麻的阴兵, 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各位, 晚上好, 还没睡啊……”  “站住!别动!”阴兵呵斥,“你们是何方妖孽, 胆敢行刺大统领?”  “大统领?”  几个人抬眼望去, 看到甲板上左仗朱钺、右秉白旄,正是三千万鬼兵大统领霍辰罡的仪仗。  正说着, 船舱门打开, 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出来, 他身材高大,越过阴兵头顶看到被围困在圈内的人,惊讶:“行舟,怎么是你?”  “可不是我嘛, ”陆行舟无奈地摊手, “但是, 相信我,我也不是故意大半夜蹦到你船上的,我们的船被你撞翻了,一个朋友掉水里还没上来呢。”  大统领派人去救任不仁,挥手让阴兵们退去,走到陆行舟身边, 低头看去,粗长的蛇尾在探照灯的映照下,花纹怒张,十分狰狞。  “怎么搞成这样了?”大统领皱眉,手指一翻,捏住陆行舟的手腕,二指搭脉,惊愕,“力量澎湃而暴动,你得了什么机遇?受伤了?”  “发生了点小意外,不碍事。”陆行舟挣开他的手,淡淡地说,“我们正打算去冥府拜会,巧了,在这里遇到霍兄你。”  大船航行速度极快,刺骨的寒风吹得衣袂翻飞,大统领看了一眼陆行舟身上略显单薄的外套,道:“进舱内说吧。”  说完,转头对身后的亲兵看了一眼,亲兵点头离去。  几个人走进船舱,温暖扑面而来,这应该是大统领的专舰,里面布置简洁而又庄重。  陆行舟在沙发上坐下,几分钟后,亲兵捧着煮好的姜汤回来。  大统领淡淡道:“驱驱寒。”  陆行舟正浑身蹿火呢,哪里还喝得下姜汤,随手递给石饮羽,对大统领道:“你们怎么样?海啸的影响大吗?”  大统领:“判官大人早已预料到会有异象发生,冥府应对得当,没受什么损失,倒是妖界损失惨重……”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哭丧般的嚎叫声:“我滴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对我这般残酷?寒冬腊月、透骨奇寒,让我掉进冰冷的海水中,我的老寒腿啊……”  叫声越来越近,只听噗通一声,舱门被撞开,任不仁浑身湿透,跟只落魄的河狸一样滚进船舱。  众人:“……”  任不仁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座上的人,嚎声登时大了起来。  “……”陆行舟面无表情,刚才这货抬头的一瞬间,自己从他眼里看到一丝老猫见了鲜鱼的狡黠,分明是发现船主不是那个抠门的判官,准备要欺负老实人了。  任不仁:“世道不公、鬼心不古啊!我榨干八个钱包才租到的小船……就这么翻啦!”  陆行舟:“你家有八个钱包?”  “我和我的七个人格。”任不仁回答完,继续嚎,“我的船翻啦!我赖以谋生的工具没有啦!我要活不下去啦!我要一头撞死在……”他视线在船舱中找了一圈,转回陆行舟身上,“在这条冰冷的蛇尾上!”  陆行舟转脸看向大统领,义正辞严:“霍兄,我不认识这个胖子,他大半夜出现在归墟,一定心怀不轨,请把他扔下海去喂鱼。”  任不仁:“陆行舟我c……”  石饮羽脸色蓦地冷下来。  “……呲水给你看。”任不仁硬生生改口,一撅嘴,吐出一股一股细长的小水流,“噗噗噗……”  还吐出一条小鱼。  陆行舟震惊地看着他:这货到底喝了多少口海水?  大统领行事稳重,看着任不仁花式表演,淡漠地说:“大船笨重,两侧为视觉盲区,激起水流冲翻你的船,我深表歉意,给你造成的损失冥府会一力承担。”  任不仁:“我的船价值八百万。”  陆行舟皱眉,这货怎么什么都值八百万的? 第205章 傍晚时分,几个人分道扬镳,任不仁和顾曲一起回白邺市,陆行舟和石饮羽乘大统领的车去找降魔大臣。  车队驶出归墟。  中间一辆车里,石饮羽懒洋洋地靠在陆行舟身上,看向他手机里的视频直播,里面是判官答记者问。  一个妖界记者大声道:“判官先生,有消息称您将降魔大臣无故扣押在冥界,此事是否属实?如果属实,请问您此举意欲何为?恕我直言,这种行为违背了十年前三界共同签署的和平条约——白邺公约,有蓄意挑起与妖界矛盾的嫌疑。”  判官闻言,斯文地扶了下眼镜,眉眼含笑,声音轻柔而又无辜,一脸恨不得给妖界当知心大姐姐的体贴状,笑道:“这位记者先生,你既然知道这个消息,那你想必也知道,在贵界降魔大臣不幸得了难言之隐的同时,有二十名我冥界公民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是在大臣的身上烟消云散的,此事实在匪夷所思,所以需要大臣暂时留在冥界配合调查,并且,冥界医术发达,假以时日,大臣并非没有再振雄风的可能,我留他在这里治疗,明明是帮他,妖界怎么不领情呢?真是令鬼费解。”  “太贱了,我觉得妖界派去刺杀他的死士已经在路上了。”陆行舟点评。  石饮羽对判官向来没有好脸色,闭着眼哼哼:“只要他别把咱们的儿子——阴天子给教坏就好。”  “???”陆行舟吃惊地看向他:“冒昧地问一句,阴天子跟你什么关系?”  石饮羽:“咱们儿子啊。”  “你什么时候生的?”  石饮羽解释:“阴天子继承了你的那落迦火,焰心是我的恶魔之力,简直是我们的完美子代啊,漂亮!”  陆行舟扶额,心想你在心里yy一下自己爽嗨就够了,不要说出来,信不信判官能判你炮决?  “等下得去看看儿子,”石饮羽美滋滋地嘀咕,“不知道冥界有没有卖拨浪鼓的,买一个带过去,哦,要是太贵就算了……”  陆行舟:“……”  车队停在阎王殿前,大统领率先下车,大踏步走到陆行舟和石饮羽的车前,低头,从车窗看进去,低声道:“你们两个先别下车,直接去我那里,我让手下安排好住处。”  陆行舟明白:判官目光老辣又生性多疑,见到他的蛇尾说不定能猜到他无法维持人形的原因,本来判官对新任魔主的力量势在必得,如今被陆行舟截胡,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情都很难说。  “多谢霍兄。”陆行舟点头。  大统领指挥着手下将贝壳送进阎罗殿,陆行舟和石饮羽则乘车去往霍府。  冥界地广鬼稀,高档住宅普遍都是庭院,霍府在离阎罗殿不远的地方,此处远离闹市,阴冷僻静,家里什么妻妾红颜一应都没有,只有几个老迈病残的退役军士做着简单的洒扫工作。  管家将他们带入客房,细细问过二人的生活习惯,便悄悄退出。  陆行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懒洋洋地倚在床头,看向石饮羽:“你找降魔大臣做什么?”  “有些旧账想跟他算一下。”  陆行舟:“什么旧账?”  “听说九年前你把大半身家都送给他,我觉得亏了。”  “啧……”陆行舟没想到他扯起这事,咋舌,“这个亏就认吧,人家也没逼着我送,当时那个状况,我还要庆幸他是个贪官,否则我哭都没地儿哭。”  “抱歉,都是我害的你难受。”石饮羽靠过来,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目光往蛇尾上扫一眼,问,“你要这个样子去见他?”  陆行舟:“没办法啊,我现在恢复人形会撑不住的。”  石饮羽:“你留在这儿休息吧,我自己去。”  陆行舟狐疑:“你自己?”  “我自己。”石饮羽笃定地点头。  陆行舟皱眉。  石饮羽:“毕竟镇魔钉在我身上,并且……”他勾起一侧唇角,邪气地一笑,“我审讯时的样子,不希望被你看到。”  陆行舟怔了一下,意识到无论这小魔物在自己面前有多淳朴天真,他始终是个生性暴虐的魔物。  陆行舟:“你别下手太重,弄死了回头没法交代。”  “嗯。”  两人闲来无事,便上床玩了一会儿,半夜十二点多,外面传来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下。  房门被敲了两声,大统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行舟,饮羽,睡了吗?”  “还没有。”陆行舟扬声答应,“你等一下,我这就开门。”  “不用。”大统领隔着门道,“我刚从阎王殿回来,行舟,你的贝壳里残余的力量很强,判官很满意。”  陆行舟:“那就好。”  大统领:“降魔大臣目前正被软禁在阎王殿的特殊病房里,明天判官不在殿内,我带你去见他。”  陆行舟:“我不去了,让阿羽随你去。”  大统领:“好。”  第二天一早,石饮羽和大统领一起去往阎王殿,陆行舟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摸着石饮羽那一侧的被窝,被褥还是温的,他不由得滚过去,趴在石饮羽躺过的地方,嗅着石饮羽残留的气味,唇角忍不住上扬。  饱暖思淫欲,再躺下去简直要出事,陆行舟带着微微的失落爬起来,吃过早饭后找管家要了一顶帽子,稍作伪装便出了门。  如今各界加强交流,冥界的街上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稀奇,只要别被熟人遇到就好。  陆行舟出门的目的很明确——买土特产。  冥界的性风俗业十分发达,片子、道具都物美价廉,陆行舟精挑细选,卖了好几个,满意而归。  顺手在路边烤了十串面筋,准备大快朵颐。  “一个鸡翅,谢谢。”一个熟悉的轻柔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行舟吃了一惊,从帽檐底下望过去,看到判官穿着休闲便服,身边带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孩子。  判官的注意力都在鸡翅上,好像没看到自己。  陆行舟拿着烤面筋溜之大吉。  没来由一阵风吹来,头顶的帽子被吹掉了。  陆行舟一甩蛇尾,勾回帽子,重新扣到头上,刚要离开,就听到旁边判官含笑的声音说:“这个帽子戴在陆组长头上,比大统领仿佛更适合些。”  “……”陆行舟无奈地转过身来。  判官的目光盯着鸡翅没动,唇角带着和气的笑意:“那还是我上次去人界旅游时给大统领带回来的呢。”  陆行舟心想怎么就特娘的这么巧?  “很巧吧?”判官的鸡翅烤好了,接过来闻了闻,觉得没什么问题,递给旁边的孩子。  陆行舟好奇:“这是你儿子?”  “胡说。”判官横了他一眼,将孩子头上的黑色兜帽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俊秀的小脸,小脸上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眼神却分外凌厉。  陆行舟大吃一惊:“是你???”  竟然是曾经在沈秋朔的面人店外遇到的那个小鬼差。  判官微讶:“陆组长见过陛下?”  陛下?阴天子?  哦,原来是我儿子,等等……  陆行舟指着迷你阴天子,错愕地叫:“我上次在视频里见他还是个吹鼻泡泡的婴儿啊,这特么吃什么化肥长这么快???”  判官:“陛下得鬼神庇佑,自然长得快。”  “这快得有点过分了呀。”  “确实也是,”判官半真半假地抱怨,“害我抢购的婴幼儿奶粉都浪费掉了……”第206章   “哈哈哈这样啊……”陆行舟干笑两声, 觉得判官身上奇妙的育儿气息让他不知所措, 讪讪道,“那个……你们忙, 我先走了。”  “别急着走啊, ”判官温声道, “陆组长今天的造型简直帅呆,让我一见倾心……”  陆行舟:“我有家室了。”  判官抿唇一笑:“陆组长家里那位管你交朋友吗?我知道这附近有间茶社, 里面的薯饼十分美味, 不如我做东,邀陆组长去共享美味, 是否赏脸?”  想吃薯饼为什么要去茶社?陆行舟一心想走, 昧着良心道:“我家里那位管得严, 不许我跟其他男人相处,请见谅。”  “真是令人羡慕的深情,”判官唏嘘了一声,微微蹙起眉头, 状若苦恼地说, “可是, 我冥府特殊监狱里是按性别分牢房的,难道我要把陆组长塞进女监不成?”  陆行舟:“……”  你特么威胁老子!!!  判官笑眯眯,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陆组长,请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陆行舟硬生生吞了一口恶气,挤出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茶社生意冷清, 老板正趴在前台昏昏欲睡,听见门上的风铃声,抬起头,有气无力道:“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  “一壶毛峰,一碟薯饼。”  “原来是判官大人,”老板终于打起点精神,“请稍等。”  三个人坐在包间,透过窗户可以望见远处的冥河和岸边盛开的彼岸花田,判官捧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悠然道:“我大半年没休假了,今日放下繁杂的卷宗出来逛逛,没想到就遇见了陆组长,真不得不感慨,缘,妙不可言。”  陆行舟敷衍地应付两句,怀疑判官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怎么每句话都特么好像在撩自己呢?  于是他认认真真地表示:“说起缘分,我有一个兄弟,身份高贵,相貌端正,性格更是没话说,千年来一直待字闺中,应该还是处男,判官大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判官:“???”  “谁?”阴天子嘴里塞着薯饼,口齿不清地问。  陆行舟:“贵界大统领。”  判官:“……”  “唔。”阴天子吞下薯饼,灌了一口茶水,敲着桌子问:“判官,大统领有没有什么贪墨、谋逆之类的大罪?”  判官:“大统领忠心耿耿、两袖清风。”  “那寡人怎么才能判他死刑呢?”阴天子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陷入沉思。  “……”判官递了个眼神给陆行舟,以示谴责。  陆行舟清清嗓子,将一串烤面筋送给阴天子,温柔地表示:“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阴天子倒吸一口冷气,控诉:“判官,他大不敬!!!”  “他还有用,不敬就不敬吧,陛下暂时先忍下这口恶气,等榨干他再杀无妨。”判官温言相劝。 第207章 降魔大臣:“很多年前有个疯子——他不是妖物,我们妖界没有这种神经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写了一篇论文,提出一个通过肉体融合来增加修为的思路。”  石饮羽:“吞噬确实可以增加修为。”  “不不不,不是吞噬,吞噬是一种同化作用,将外界能量转变成自身能量的过程,而融合是一种共生,起到1+1>2的作用,比如,一个人天生是个小家雀儿,就可以通过和驴融合来雄起。”  石饮羽:“……”  降魔大臣摊手:“你也知道,智人经过了几十万年的进化之后,大脑越来越发达,但力量却比妖物要弱了很多,所以论文流传的那几年,很多人类修士就打起了融合的主意,而我们妖物作为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崽,就成了被猎杀的对象,真是红颜命薄……”  石饮羽提醒:“妖翳。”  “哦哦,”降魔大臣道,“这种邪术已经严重影响到妖界的安危,所以妖王颁布法令,将它归为禁术,那篇论文也被删除了,本以为这个祸事就这么结束,却没想到很多年后,那些做过融合的修士们纷纷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  石饮羽:“后遗症?”  降魔大臣:“他们渐渐表现出了半人半妖的状态。”  石饮羽:“为什么?融合不成功?”  “那谁知道啊?要是知道了不就可以攻克这个问题了嘛!”降魔大臣道,“我从卷宗里看到,当年的专家们猜测可能因为妖物的生命力够顽强,唔……这个观点有点种族主义,政治不正确,谴责他们。不过确实有些道理哈,我听说冬眠的刺猬被浸在水中半个小时都不会死,蚯蚓切成三段还能长出新的,而那些被人类修士融合的妖物在经过很多年的蛰伏之后渐渐掌握身体的一部分控制权也是能说得通的。”  石饮羽感觉通体冰冷,仿佛渐渐陷进了一个缓慢下沉的冰潭中,他慢慢张口,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问:“出现妖翳是不是就意味着开始被妖物夺去身体的控制权?”  “唔……”降魔大臣犹豫了一下,“兄弟,妖翳这玩意儿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该不会是……”他压低声音,“你身边有人出现这个症状了?”  石饮羽:“跟你无关。”  “哎唷,这么不友好吗?”降魔大臣委屈道,“我跟你家陆行舟关系还不错呢,经常谈笑风生,他还说过有机会要讲你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给我听……”  石饮羽看了他一眼。  眼神冷漠,瞳孔中是死亡一般的阴森。  降魔大臣后背蹿起一层白毛汗,识趣地闭嘴了。  石饮羽:“出现妖翳是走向半人半妖的第一步?”  “这个嘛……”降魔大臣眼神飘忽地转了转,谨慎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呀,但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妖翳跟其他那些后遗症比起来就是个小饼干。”  “没必要紧张?呵。”石饮羽冷笑一声,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在谈论他人的境况时,人人都可以是专家。  “相信我,兄弟,区区妖翳而已,你知道‘翳’是什么意思不?”降魔大臣指着自己的眼睛,解释,“是一种覆盖在眼球上的膜,‘妖翳’就是眼睛被妖气侵蚀,表现出一种半朦胧的状态,又不疼又不痒,就是视线模糊,连视力表上的大e都看不清,但是,说实话,还挺美的。”  石饮羽丝毫不认为妖翳美,只要一想到这东西遮挡了陆行舟的视线,就觉得它丑恶无比,根本没有存在于世间的资格。  降魔大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喃喃道:“我听野史里记载,有妖翳的人在为爱鼓掌的时候会格外敏感……”  石饮羽:“……”  “咳咳咳,我什么都没说啊。”降魔大臣瞬间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困惑地嘀咕,“奇怪,你为什么会想问妖翳呢?随着那个融合术被禁,这玩意儿已经绝迹了呀。”  石饮羽:“你确定已经绝迹了?”  “当然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融合术的,就算有不法之徒铤而走险,也不是一定会出现妖翳。众所周知,人类就是一群没有信仰的异端,没有他们不敢干的,瞎鸡儿融合的花样儿五花八门,后遗症也五花八门,”降魔大臣好像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缩了缩脑袋,后怕地说,“我还见过一个融合了黄鳝妖的女修士,生完孩子之后变成男的了,这是不是比妖翳严重多了?”  石饮羽:“这是为什么?”  “啊?因为黄鳝的性别会逆转啊。”  石饮羽:“我问为什么不一定出现妖翳。”  “因为概率实在太低了,我记得我翻看的那么厚一大摞卷宗,就看到有一例。”  石饮羽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问题,皱眉:“一个孤例你也能注意到?是不是这一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要说不寻常,大概就是当年整理这个案子的工作人员手太贱了吧,”降魔大臣翻着白眼道,“整个卷宗就这一部分最脏,也不知道摸过多少遍,这有什么好摸的,又不是屁股。”  石饮羽:“那一例具体是怎么融合的?”  降魔大臣:“我上哪儿记得住啊?”  石饮羽:“等你回妖界,把那个卷宗找给我看看。”  “开什么玩笑?”降魔大臣叫起来,“那是禁术!都归档入库了!就算我能调出来,也不能给你一个魔物看啊……”  石饮羽抬起眼皮。  降魔大臣声音陡然降低到几乎听不见,小声哔哔:“这是犯错误呀……”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石饮羽一抬步,瞬间从门口移动到床边,手指如电,重重按在降魔大臣的脑门,飞快地画了一个符纹,指尖所到之处,黑雾弥漫。  画符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石饮羽收回手,指尖的黑雾消失不见。  降魔大臣在他手指按上来的那一刻已经呆滞,直到他收回手,依然久久不能恢复。  石饮羽哼了一声。  降魔大臣蓦地回过神来,一把捂住脑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靠!好他妈疼啊!你干了什么???”  石饮羽:“一个诅咒而已,你回妖界,把那个案例找出来给我,我便解开你的诅咒。”  降魔大臣抽泣,颤声问:“如……如果不呢?”  石饮羽:“你将时时刻刻欲火焚身,却不能发泄,终其一生都没有片刻欢愉。”  “我艹你血妈呀!!!”降魔大臣咆哮。  石饮羽没有理会他的破口大骂,施施然转身向门外走出。  “你们两口子有病吗?”降魔大臣崩溃痛哭,“一个给我下恶契,一个给我下诅咒,你们他妈当我是什么垃圾桶吗?”  提到陆行舟以心头血为媒设下的恶契,石饮羽唇角微微上扬,转过身来:“你还真是三生有幸。”  “幸你麻痹!!!”  石饮羽走回他的身边,冷漠地看着他,淡淡地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不会让你痛苦,也会给你你所追求的抵死欢愉……”  “夭寿了,我听到了什么。”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石饮羽蓦地转身,看到陆行舟立在门外,旁边站着判官和一个披着黑袍的孩子。  “你怎么来了?”  “嘶……”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这话更像出轨被抓了。”  石饮羽失笑:“胡扯。”  陆行舟:“你都要给他抵死欢愉了!!!”  “这样的荣光只属于你。”  “谢主隆恩啊。”  石饮羽:“……”  陆行舟哈哈大笑。  石饮羽的目光移向旁边,和判官点头致意后,落在那个孩子身上,心头腾起一丝狐疑,刚要说话,背后传来降魔大臣惊恐的声音——  “卧槽!怪不得你要问妖翳,这这这……陆行舟你的眼睛……你他妈干了什么???”  陆行舟愣了一下,看向石饮羽,笑了一下:“原来你找他,是要问妖翳的事?”  石饮羽看到他略显苍白的笑容,心头猛地一颤,伸手去拉住他的手指,急道:“我只是好奇……”  “好奇你也不能问他呀,”陆行舟笑容比刚才从容了很多,指着降魔大臣,对石饮羽道,“这个废物不学无术,还没我懂得多呢。”  降魔大臣:“你说谁废物!!!”  石饮羽握着陆行舟冰凉的指尖,竭力想用掌心温暖它,勉强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  陆行舟抽出手指。  石饮羽感觉掌心一空。  “小魔物,”陆行舟抬手,扯了扯他的腮帮子,笑盈盈道,“他怎么跟你说的?”第208章   石饮羽看着陆行舟脸上的笑容, 张了张口, 声音到喉头又消失——陆行舟未必不知道妖翳是融合术的反噬,他一直隐瞒不说, 就是怕自己担心, 而自己却来找别人打听此事, 该让他寒心了吧。  “傻了?”陆行舟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石饮羽一把抓住他的手指, 用力攥住:“行舟, 是我做错了……”  “好好的,怎么道起歉来了?”陆行舟啧了一声, 却没让他把道歉的话说完, 转头对判官旁边的孩子瞥了一眼, “喏,你儿子。”  阴天子倒吸一口冷气:“判官,他又大不敬!!!”  “一家人,什么敬不敬的, ”陆行舟拍了拍阴天子的头, 对石饮羽道, “这就是咱们上次搞出来的孩子。”  阴天子:“……”仿佛感觉到了莫大的欺负。  判官这次却没无脑护主子,笑眯眯地站在旁边:“陛下能够恢复人形,确实是陆组长和石魁首的功劳。”  石饮羽闻言微讶,没想到判官竟然认下来了,明明自己和陆行舟都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略一思索,看向陆行舟:“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事?”  “哈哈, ”陆行舟大笑起来,“你可真了解我们判官大人。”  石饮羽心头腾起一丝不满,重复一遍:“什么事?”  陆行舟:“分点力量给儿子。”  石饮羽:“不行。”  “魁首大人这觉悟不行哈,”陆行舟文绉绉地说,“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可不能管生不管养,瞧我们儿子,贵为万鬼之主,个子还没有个扫把高,那多丢人。”  石饮羽攥着他的手:“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跟判官做了什么交易?”  陆行舟见忽悠不过去,只得叹一声气,如实回答:“他来解决妖界。”  一直缩在床上捂着脑门抽泣的降魔大臣猛地抬起头来,惊道:“什么解决妖界?要攻打我们了吗?我靠!我实名呼吁你们爱好和平啊!!!”  “不打仗,”判官温声道,“只是请摄政王批准一件小事而已,降魔大臣不要紧张。”  降魔大臣:“哦,什么事?”  判官:“解开石魁首的镇魔钉。”  “又是这个鬼玩意儿,脑壳痛。”降魔大臣嘟囔,“我听说石饮羽体内的镇魔钉是最低级别的,又不咋疼,折腾什么,说不定往外摘的时候更疼呢,费这大劲……” 第209章 石饮羽:“行舟手把手培养出的接班人。”  判官听出他言语中的维护之意,微笑点头:“好,我知道了。”会轻点儿怼的。  双方告别,判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黑无常低语着走远。  石饮羽看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迅疾的风声,仿佛万里阴风齐齐流入此处,诡异的鬼泣声从四面八方的天际响起。  他心跳没来由漏了一拍,脑中蓦地滑过一丝奇怪的预感,怔了两秒,猛地转头看向密室。  下一刻,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密室轰然炸开。  “行舟!!!”石饮羽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斗室之中黑雾弥漫。  两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黑雾之中。  石饮羽想一把抱住陆行舟,却在扑上去的前一秒硬生生忍住,沉声问:“行舟,你怎么样?”  “没事。”陆行舟低哑的声音响起,虚弱,却带着笑意。  然而石饮羽却并不能放下心来,陆行舟这厮无论何等境地都能语带笑意,他说没事,根本不能表明他真的没事!  这个混蛋满嘴都是屁话!  陆行舟身体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分神向后探去,感应到石饮羽心情的剧烈波动,低笑着说:“真的没事,别担心。”  石饮羽这才穿过黑雾,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两人皮肤相贴的瞬间,石饮羽突然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感觉——陆行舟体内的力量又变了。  他低头看去,发现陆行舟的蛇尾已经变回了双腿。  石饮羽:“你的力量……”  陆行舟轻笑着后仰,将身体倚进他的怀中,捏着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腕上。  石饮羽二指搭脉,蓦地一惊。  “阿羽啊,你可真是给我生了个好儿子,”陆行舟胡说八道着,指了指黑雾中的另一个人影,“接受了爸爸一部分力量,还会反哺,把他的鬼力送了一些给爸爸。”  石饮羽抬眼看向那个人影,这才发现他已然长大,身形高大英伟,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了,石饮羽附和道:“儿子孝顺。”  “我去你们俩妈的!”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占寡人便宜没够了吗?”  阴天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他越过相拥的石陆二人,大踏步往外走去。  判官跪在门外,看到人影走近,欣喜道:“恭喜陛下归位。”  “免礼。”阴天子应了一声,在离他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判官:“这黑雾里蕴含不少能量,陛下可以将其全部吸收,增补修为。”  阴天子:“这个嘛……”  判官听出他的犹豫,善解人意:“是体内能量已经暂时饱和了吗?那也不要浪费,黑无常,趁能量还未散失,把他们收集起来,留着给陛下下次进补……”  阴天子:“不……”  话未说完,黑无常已经大袖一挥,将黑雾全部收入袖中。  爆炸后的密室呈现出其全貌。  黑无常:“呃……”  判官:“……”  石饮羽和陆行舟相拥在一起,齐齐回头,盯着阴天子的背影看。  陆行舟:“儿子身材好。”  石饮羽:“一般。”  陆行舟:“儿子大长腿。”  石饮羽:“还行。”  陆行舟:“儿子屁股翘。”  石饮羽:“凑合。”  “够了!!!”阴天子抓狂,怒道,“判官,这两口子一起大不敬!!!”  判官:“……”  他,鬼眼判官,冥府七百年来实际掌权者,以机关算尽闻名于世的著名权臣,一生卜过无数卦象,却从没算到有朝一日他会跪在地上,不远处正对着自己的,是陛下的巨龙。  那张怼遍三界的嘴,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咳咳咳,”黑无常尴尬地出声,“陛下先把衣服穿上吧。”  阴天子:“寡人刚从小孩子长成大人模样,哪里有衣服?你们给寡人准备衣服了吗?嗯?老黑,还让寡人穿衣服,衣服在哪里?你欺君!!!”  黑无常被骂得很委屈。  阴天子咆哮完,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陆行舟。  “哎唷。”陆行舟视线在他下三路晃了一圈,火速移走,两眼望天,吹了声口哨。  阴天子一听更生气了:“为什么你有裤子?”  “因为爸爸是个文明人。”  阴天子:“你明明是从蛇尾变过来的,哪来的裤子?”  “我既然能变蛇尾,那就能变裤子,”陆行舟笑着说,“好孩子,你太暴躁了,是青春期的缘故吗?”  石饮羽:“判官没帮我们教好孩子。”  陆行舟摸着下巴:“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孩子成年,是不是该安排两个通房丫头了?”  阴天子:“胡说八道!荒唐至极!”  还是黑无常忠心耿耿,马上脱下外袍,上前一步,给阴天子披上。  阴天子也觉得继续遛鸟会影响冥府的形象,忿忿地穿上黑无常的外袍,大步往外走去。  石饮羽:“儿子落荒而逃了。”  陆行舟双手合十,欣喜地说:“看来他还是要脸的,这一点没随你,爸爸深感欣慰。”  石饮羽:“……”不知道这个“爸爸”到底是对谁自称的。  陆行舟看向判官:“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判官终于见证阴天子成年,虽然发生了点差错,但好歹算夙愿得偿,闻言蓦地回过神来,精神有些恍惚地强笑:“我得安排鬼医们为陛下会诊,看他恢复得如何了,陆组长,你感觉怎样?”  陆行舟一秒变虚弱:“头晕脑胀、四肢酸痛、五内俱焚……”  判官:“不像。”  陆行舟:“像!”  判官无奈地笑:“看陆组长双腿已经恢复,想必损失不少力量,大恩大德,冥府永远铭记,以后但有所需,尽管开口,在下必倾全力。”  陆行舟:“先安排点吃的吧,我快被你家陛下给榨干了。”  判官:“……”  石饮羽倒吸一口冷气:“这话我是真的不爱听。”  陆行舟:“我也是真的饿。”  判官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瓜子,递给他。第210章   阴天子正式归位, 这可是阎王殿里的头等大事, 忙坏了众人,判官事无巨细, 安排鬼医们为阴天子会诊, 又吩咐裁缝们为阴天子量身裁衣, 等想起那位被晾了半天的凤尾螺来使,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颜如玉在会客室灌了一肚子茶水, 刚要准备去上个厕所, 就听门外传来守卫们的行礼声,知道判官终于来了, 连忙整整衣领, 正襟危坐。  “你义躯换好了?”陆行舟的声音响起。  颜如玉惊讶地定睛看去, 看到陆行舟和石饮羽跟在判官身后,一起走了过来。  “组长!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陆行舟:“来看儿子。”  “啊?”颜如玉一愣:我幻听了吗?  判官回头,略带疲惫地说:“陆组长在外面,还是给陛下留点面子的好, 万一陛下恼怒, 真治二位一个大不敬之罪……”  “咦, ”陆行舟道,“我记得我还是人界公民吧?用冥界的法来管人界的人,小阴这么不讲理吗?”  石饮羽:“小阴是什么鬼?”  陆行舟:“儿子啊。”  石饮羽:“你这个爸爸怎么回事?儿子叫阎罗。”  陆行舟:“这孩子,怎么起名字也不告诉爸爸……”  判官深吸一口气。  黑无常垂手侯在一侧,用眼神示意:判官大人,斩了这两个大不敬的狂徒?  判官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拿人手软, 先让他们过个嘴瘾……  陆行舟走到颜如玉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点头:“不错不错,沈秋朔的手艺真不错,这义躯用着还舒服?”  颜如玉:“舒服是舒服,就是裸奔裸习惯了,乍一有了躯体,有点不太适应,刚才来的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到了阎王殿门口才突然想起来,是义躯落在出租车上了,费了好大劲才找回来。”  陆行舟:“……”  颜如玉:“虽然之前也一直穿义躯,但一旦裸奔几天,就觉得还是释放鬼性更爽啊,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陆行舟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心想:你这个义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特侦组三年的福利经费全砸在上面了,哪个奢哪个俭?你这个蠢货!  判官:“咳咳咳……”  “哦哦,组长,回头我再跟你叙旧,现在有任务在身呢。”颜如玉连忙转身看向判官,握手之后,从十八手驴包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正色道:“判官大人,民女……呃咳咳,在下是凤尾螺的特使,来传达我们局长的意思。”  双方入座,黑无常接过信传递给判官,判官坐在上首,展开信件,飞快地看了几眼:“唔……局长说妖界摄政王这两天吃不好睡不香,血压直飙200,忧心如焚,让我赶紧放了降魔大臣,不然天下可能要大乱……黑无常,你怎么看?” 第211章 陆行舟:“你的身体……”  顾曲:“风极反会好好保存的。”  陆行舟内心有些暗黑地想到一个可能:以风极反的变态程度,会不会对顾曲身体做出什么难以描述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这个想法太变态了。第211章   顾曲的话不多, 跟他一起喝茶却很舒服, 古色古香的小店里十分静谧,只有店员轻轻拿起古董摆件, 擦拭完后又轻轻放下的声音。  陆行舟手肘支着下巴, 懒洋洋地把玩着茶盏, 眼睛半闭半睁,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顾曲轻声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直问吧。”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陆行舟道, “荒岛一别,你拼着魂体出窍也要离开风极反, 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到归墟去?”  顾曲:“我去归墟, 是想阻止他作恶, 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疯狂,对世界充满好奇,而且不顾后果, 新魔主诞生, 三界都在盯着, 判官更是势在必得,局势已经够复杂,他还偏偏要去横插一脚,万一被他夺走新魔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必须阻止他。”  陆行舟:“你不怕他来今古大观找你?”  顾曲微微一笑:“他不敢来。”  陆行舟转过身, 仰头打量着整个店铺:“你布置了机关?”  “没有。”顾曲道,“任何一个黄口小儿都可以在我的店里走来走去,但风极反不敢。”  陆行舟:“为什么?”  顾曲:“他不愿打破我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  陆行舟听得一头雾水。  顾曲喝了口茶,徐徐说道:“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很久很久以前叫潜神府,是风极反的府邸。”  陆行舟震惊:“风极反这么有钱?”  顾曲:“那时候世道没有现在这么太平,整个大陆一片荒蛮,万物狂野生长,恶魔经常劫掠人类,各地的官员都会豢养降魔师来护卫城池安危,风极反号称天下最强,被白邺的诸侯王聘为客卿,俸禄赏赐都很可观。”  陆行舟感觉到石饮羽的视线,疑惑地转过眼去,和他对视,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同是降魔师,为什么你就……  这小魔物自己都没挣几毛钱还鄙视自己???  陆行舟轻蔑地横了他一眼,重新看向顾曲。  顾曲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唇角浮起一丝清浅而又无奈的微笑,继续说道:“阿琴死后,我和风极反相互折磨了十年,最后,两人都累了,决定放彼此一马,他将这个府邸送给了我,承诺只要我好好待在这里,他就永生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一步。”  陆行舟有些不敢相信:“风极反是这么信守承诺的人?”  顾曲:“本来我也怀疑,后来发现,他这人虽然各种不靠谱,但这个约定,却是一直遵守了下来。”  从今古大观离开,陆行舟和石饮羽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午间的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乘客,他们坐在后面的双人座,被晃悠悠的车速摇得都快要睡着了。  陆行舟靠在石饮羽的肩上,喃喃道:“顾曲对风极反倒是放心,身体没了一点也不着急。”  石饮羽:“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把身体交给我时,很担心吗?”  “嗯啊。”陆行舟郑重地点头。  “哎???”  陆行舟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附近没有乘客,才低声道:“担心你技术不好。”  石饮羽:“……”  陆行舟嘀咕:“也不知道风极反藏到哪里去了,等他下一次现身,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大新闻,他这个疯子,跑得比香港记者都快……”  “我技术不是很好的吗?”石饮羽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个问题。  “……你反射弧太长了吧。”  “我在思考啊,这个问题很严重哒,”石饮羽用力抓着陆行舟的手,双眼楚楚可怜,咬了下嘴唇,极端认真地问,“真的不好吗?”  陆行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个扯淡,竟让他陷入了可怕的自我质疑,无奈笑起来,安慰他道:“没有没有,很好的。”  石饮羽喜笑颜开:“我就说嘛,要是不好哪能次次都让你爽到癫痫……”  “去你大爷的癫痫!!!”陆行舟发现又掉这货坑里了。  两人在小区外的菜市场买了点新鲜蔬菜,回到家中,离院子的栅栏门还有两米远的时候,石饮羽蓦地直起后背,一把拦住陆行舟。  陆行舟:“怎么了?”  石饮羽:“家里有人。”  “小偷?”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他能找到钱吗?我自己都找不到。”  “不是。”石饮羽被他逗笑,唇角带着笑意,眼神却阴冷刺骨,直直地看向别墅,声音轻松地说,“是个魔物,很会控制魔息,连我都几乎察觉不到。”  陆行舟知道魔物向来唯实力论,强者可以轻松感应到弱者的魔息,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魔物能够将魔息压制到石饮羽都几乎察觉不到,想必实力非常强劲。  两人齐齐跳起,越过栅栏门,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悄然靠近到房子门前。  石饮羽手指一弹,一道气浪击去,房门洞开,将陆行舟护在身后,抢先一步踏入门内。  “是你?”  “谁?”陆行舟进门。  秋风吹起落地窗上的白色的纱帘,缱绻的阳光穿过窗户洒落下来,风极反坐在窗前的摇椅上,怀里抱着顾曲的身体,悠闲地前后摇晃着。  风极反:“孩子们,下午好啊。”  陆行舟大怒:“阿羽,报警,有魔物私闯民宅!”  “真是暴躁啊,”风极反懒洋洋地嘟囔一句,“还是我的小曲儿好。”说着,他俯身,在顾曲的唇上温温柔柔地亲了一下。  陆行舟皱眉,这个动作看似亲昵,实际却让他心底腾起一丝十分不舒服的怪异:顾曲的身体中没有灵魂,与尸体何异?  风极反动了下鼻子,疑惑道:“好熟悉的味道,行舟,你们从哪里来?”  陆行舟:“今古大观。”  “哦,是曲儿的小店,”风极反看过来,“他还好吗?”  陆行舟:“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风极反一笑。  “还找了个男朋友。”陆行舟瞎哔哔。  “咔咔咔……”摇椅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声音。  “我靠,”陆行舟叫,“你别把我们家椅子给坐坏!好几百块钱呢!”  风极反淡淡地笑道:“作为我的财产继承人,你富有四海,不该这么小气。”  石饮羽漠然地说:“那你什么时候去死?你死了他才能继承你的财产。”  “行舟!”风极反叫起来,“你瞎傍了个什么傻男人?怎么盼着死丈人呢?”  陆行舟冷笑一声:“我找的男人,关你屁事?”  “这就是你费那么大劲体验到的爱情?”风极反笑着说,“搭上这么重的代价,你觉得值吗?”  石饮羽敏锐地感觉这句话里有问题,想要转头去问问陆行舟,却又生生忍住,他不能在风极反面前露出一丝狐疑的表情,这个人极善攻心,一旦被他发现自己心生疑窦,他必然会趁虚而入。  上次在荒岛一见,他三言两语间就挑拨得自己对陆行舟起疑,这样凶险,不得不防。  陆行舟懒得和风极反费唇舌,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限你三分钟,从我家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风极反坐着没动,笑道:“我是来帮你的。”  陆行舟:“我不需要你帮。”  风极反挑眉,目光落在陆行舟的腿上:“好了伤疤就忘记疼了?”  陆行舟指间夹出一张燃烧着那落迦火的黄符,脸上丝毫笑意也无,冷冷地说:“如果你想脖子上多个疤的话,尽可以再啰嗦试试。”  “啧……好吧,好吧,我不啰嗦了,真是暴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们的小石也是好脾气,堂堂魁首被你呼来喝去,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在白邺没房子,住你家阁楼了,做熟饭别忘了喊我。”风极反嘟囔着,抱起顾曲的身体站起来,大步往楼上走去。  陆行舟盯着他的背影,默算着一把火烧死他的概率,忽然听到旁边一阵闷响。  摇椅碎成齑粉。  陆行舟顿了一下,陡然咆哮:“你还真坐坏了我的椅子,赔!!!”  风极反懒洋洋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放屁,明明是椅子自己自绝于世,跟我有毛关系?”  没想到这个恶魔居然就死皮赖脸地在阁楼住下了,还让石陆二人给他做饭,以陆行舟的心胸,如何能答应?  所以石饮羽下厨,做了四菜一汤,两人果断没喊他。  陆行舟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如今回到两人的爱巢,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抵挡不住的困顿就如潮水般来势汹汹的上涌。  强撑着洗完澡后,陆行舟倒头就睡。  石饮羽从背后摸上来,在他旁边蹭了蹭,意思很明显——求欢。  “困死了,”陆行舟动了动腿,“建议你奸尸。”  “……还是不了。”石饮羽躺在旁边,抬起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轻笑着说,“困了就睡吧,来日方长。”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立刻沉沉睡去。  石饮羽也很困,却舍不得睡去。  关上灯,将陆行舟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吻着他的头发,努力克制着心头的疑惑——自己和陆行舟两情相悦、互相信任,可是如今在风极反的挑拨下,自己生了疑心,那么行舟呢?他会不会也受到风极反的影响,对两人的感情产生怀疑?第212章   风极反自说自话地住在阁楼, 陆行舟本以为他会作妖, 和石饮羽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这厮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说, 只是因为在白邺没房子, 所以暂为歇脚。  第二天中午, 陆行舟打着哈欠下楼,看到石饮羽正靠在厨房的柜子上玩手机, 旁边的砂锅盖子在滋滋地冒着气。  陆行舟:“那谁呢?”  “一早就出去了, ”石饮羽放下手机,走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拿出一张小纸条, “在桌子上留了这个。”  陆行舟瞥一眼—— 第213章 第213章   秋冬天冷, 饭还没吃完菜就凉了。  黄花菜大姐站在窗口内, 哐哐哐地敲不锈钢菜盆,大叫:“还要添菜吗?不要就收走了。”  陆行舟扬声:“不要了……”  “要要要, 再给我点花生米。”颜如玉蹦起来, 端着饭碗往打饭窗口跑。  陆行舟看着她猴急的背影, 笑起来。  石饮羽:“能放心把特侦组交给她吗?”  “谁都不是天生能独当一面的,总要在试炼中成长,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 “哎,你怎么知道我想溜溜球了的?”  “我是你老公, 你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石饮羽惯常地说笑, 说完突然一愣,蓦地意识到自己本以为对他了如指掌,如今看来却几乎一无所知。  他来自何方,父母是谁, 如何认识的风极反, 融合修蛇究竟为了什么……  陆行舟长长叹出一口气, 老气横秋地说:“我是打算退休了,这么大岁数,也该到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石饮羽回过神来,笑道:“什么这么大岁数,年轻着呢,不过退休倒是个好想法, 我们开个饭馆怎么样?我做饭养你啊。”  “好啊。”陆行舟喜笑颜开。  颜如玉端着碗走回来,隔老远就见这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全是笑意,腻得顿时饱了。  陆行舟看一眼她碗里的花生米,咋舌:“你不是整天嚷嚷减肥吗?”  颜如玉:“夏天过去了,组长。”  陆行舟:“减肥跟季节有什么关系?”  “不露肉的季节,我决定和我的肥肉和解。”颜如玉深谋远虑,“经过一个秋冬的积累,明年夏天到来的时候,肥肉基数大,减起肥来数字也会比较好看。”  陆行舟:“……”  正说着,黄花菜大姐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陆组长,小石啊,你们知道网络直播吗?”  陆行舟:“知道啊,怎么了?”  “哎呀,”黄花菜叹气,“我家那小讨债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整天抱着手机看直播,都不学习的呀,你们有文化,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陆行舟瞥一眼石饮羽,再瞥一眼颜如玉,心想大姐您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有文化的?  颜如玉大咧咧道:“小伙子青春期嘛,喜欢漂亮姐姐很正常的啦,别让他上头就好了。”  黄花菜:“他要是喜欢漂亮姐姐我倒是不担心了。”  颜如玉一愣:“难道是……漂亮哥哥?”  “是只看不懂的动物呀,”黄花菜掏出手机,打开一张截图,“如果是个正儿八经的妖物我们也没意见,我们家也不是那种老封建,可是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嘛。”  截图上赫然是那只所谓的上古饕餮。  “唔,这个嘛……”石饮羽安慰道,“令公子沉迷的这位主播,我们身边也有一个在沉迷。”  黄花菜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看到一脸尴尬假笑的颜如玉。  颜如玉嘿嘿笑了两声:“饕餮大人确实挺好看的。”  黄花菜:“你也给他成千上万地打赏啊?”  “……”颜如玉笑容僵硬,沉痛地表示:“我自己都没有成千上万……”  黄花菜痛心:“我和他爸发现这个事的时候,那小讨债鬼已经打赏好几万块了,把他上个月的零花钱全花在这个怪兽身上,你们说气不气?”  陆行舟觉得这话有点不是滋味,茫然:“好几万块……只是上个月的零花钱?大姐,你家……有矿啊?”  “没有啊,就是在妖界有十几个洞府,老家拆迁赔的,一开始也不值几个钱,后来都变成学区洞了,价格翻了二百来倍……”  众人齐刷刷:“……”  黄花菜大姐浑然不觉,继续絮絮地说道:“我们听说人界教育好,就卖了一个洞府,全家移民来人界了,结果那小讨债鬼还不好好学习……”  陆行舟有些控制不好面部表情:“你家这么有钱,还来食堂打工?”  “嗨,在家无聊嘛,出来跟大家聊聊天……”  陆行舟心想就你家这情况,令公子喜欢打赏主播就让他打赏呗,这年头哪有吃喝玩乐败家的?败家的富二代都是瞎鸡儿创业赔进去的。  黄花菜郑重其事道:“我觉得,那个怪兽有魔法。”  “嗯?”陆行舟吃惊,“为什么?”  黄花菜:“我儿子平时虽然调皮不爱写作业,但是很听话的,自从看了这个直播,脾气也变坏了,说话也不耐烦了,也不爱跟父母交流了,我上次说了他两句,结果他摔门就走。”  陆行舟干笑,这种情况完全就是青春期叛逆嘛。  颜如玉那个没良心的,闻言凉凉道:“完全就是个熊孩子嘛。”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了。”黄花菜叹气,抬起头看向他们,目光中带着迷茫和求助。  陆行舟:“要不,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聊聊?关于青春期小屁孩的教育问题,我也算有点经验的……”  石饮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虽然当年失败了。”陆行舟把话说完。  石饮羽:“……”  “你们懂得多,一定能帮我教育好的,实在不行,你就给他露一手,”黄花菜大姐道,“那小子怂得很,最崇拜厉害的人了。”  答应大姐的请求,陆行舟无奈地叹一声气。  石饮羽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颜如玉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机:“呃……组长你刚才说的那个青春期小屁孩……”  石饮羽冷笑一声:“不错,就是本座。”  陆行舟摊手:“看,我就说教育失败了嘛。”  判官和摄政王的会议谈了近一个通宵,结束的时候,凤尾螺外面已经笼罩着灰蒙蒙的晨雾。  听到楼顶微不可见的动静,陆行舟从沙发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他们下楼了。”石饮羽坐在沙发下的地板上,闭着眼睛,似睡似醒地问。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我出去看看。”  石饮羽:“我跟你一起。”  两人无声地走出办公室,看到两部电梯都从顶楼飞速下行,看来真的结束了。  他们走到一楼大厅没几分钟,就看到电梯门打开,判官在牛头马面的陪同下,信步走出。  随后摄政王也在妖界官员的簇拥下走出电梯。  双方在门口握手告别,摄政王登上座驾,上车之前,她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石饮羽身上,眼神复杂。  石饮羽仿佛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双眼一直漠然地看着虚空:他困。  陆行舟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她为什么看你?”  石饮羽:“谁看我?”  陆行舟:“那个女人。”  “哦,可能因为我实在太帅了吧,”石饮羽一本正经地分析,“毕竟我一直承受着已婚妇男所不该有的英俊与潇洒。”  陆行舟:“去你妈的。”  两人说话间,摄政王已经收回视线,登车离开。  判官谈了一夜的拉锯战,却仍然精神奕奕,拉着局长的手又寒暄了半天,再三发出虚假的旅游邀请,才在局长虚假的推辞下告别。  黑色的劳斯莱斯银云驶进灰蒙蒙的晨雾中。  陆行舟和石饮羽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外走去。  “站住。”局长喝道。  陆行舟诧异:“干嘛?”  局长:“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  陆行舟:“打探消息。”  “……”局长被他的坦然噎住,顿了一下,才运起底气:“你打探什么消息?这是妖鬼两界的贸易谈判,内容要保密的,瞎打探什么?回家睡觉去!”  “哦。”陆行舟赶紧拉着石饮羽跑了。  两人没真的回家,而是走向阳冥街,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但早餐铺子已经开始忙碌,店门口的大蒸笼呜呜地冒着热气。  鸡汁汤包的香气飘散到整条街的雾气中。  判官的劳斯莱斯停在一个破旧的早餐铺门前。  二人走进店里,店主笑着打招呼:“吃点什么?包子花卷豆腐脑,八宝粥还没熬好,要再等一会儿,今天也是稀奇,才这个点儿都来吃饭了……”  “两笼鸡汁汤包,两碗豆腐脑,多放点紫菜。”陆行舟说完,走到判官对面坐下。  判官身姿优雅,坐在脏乱差的小铺子里,如同坐在豪华顶楼餐厅中一般,斯文地夹起一个汤包,咬下去,呲出的汤汁溅了三米远。  “厉害呀!”陆行舟有求于人、无脑吹捧。  判官无奈,笨拙地将汤包吃完,开口,隐晦地表示:“那女人同意了。”  虽然早已料到,此时听到确切的答复,陆行舟还是喜上眉梢,连声道:“多谢多谢。”  “举手之劳,”判官淡淡道,“毕竟她弟弟在我们手里,识趣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提起降魔大臣那蠢货,陆行舟和判官心照不宣地一起奸笑起来:“嘿嘿嘿……”  陆行舟点的鸡汁汤包和豆腐脑端上来,他立刻夹起一个汤包,热情地放在判官面前:“辛苦了,来,多吃点儿。”  “……”判官对这样的陆行舟感到陌生。  陆行舟低声问:“什么时候动手?”  判官:“今天晚上,她派人来接她弟弟,一手交人,一手签字,我已经拟好文件,三天后还你一个完璧无瑕的男人。”  “高,实在是高,这一票可真是值了。”陆行舟竖起大拇指,和判官再次一起奸笑起来:“嘿嘿嘿……”  “……”石饮羽想:这两人为了隐蔽,都是些什么用词啊?  吃完早餐,几个人找早餐铺老板付饭钱。 第215章 风极反头发被弄乱,狼狈地坐回床边,叹一声气,指着顾曲的脸,斥道:“听到没?行舟说了,你又是引诱阿琴,又是招惹摄政王,你这个肮脏的双性恋!”  陆行舟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猜不出来吗?”风极反道,“我这么变态,除了小曲儿,还有谁能入我的眼?他可就不一样了,他不爱我,还能跟我睡觉,不爱阿琴,还能跟她订婚,更不爱西陵氏,可也一点都没耽误他攀龙附凤,名为在妖界做生意实则在妖女面前搔首弄姿,这种不守妇道的男人就是两个字……”  陆行舟以为他要说“欠揍”或者“渣男”,没想到风极反咬牙切齿地说:“冤家。”  “你的意思是,摄政王爱的是顾老板?”陆行舟猜测,“因为顾老板爱的是你,所以对魔物深恶痛绝?”  风极反冷哼:“错,人家顾老板爱的根本不是我。”  “神经病。”陆行舟嘀咕一句,心想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天生一对,阿琴和摄政王都是上辈子造了大孽,这辈子才会遇见你们俩。  风极反:“西陵氏一生对曲儿求而不得,简直恨透了我,饮羽是我的徒婿,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你们还是小心些,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必然会耍花招。”  陆行舟思索片刻,慢吞吞道:“我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风极反:“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陆行舟:“我们只要把你献给摄政王大人,她凤颜大悦,不但会放过阿羽,说不定还会奖赏我们。”  “……”风极反拧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当年为什么会把你这个熊玩意儿带来人间?”  陆行舟却懒得和他耍嘴皮子了,掉头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判官的号码。  马面接通电话,听明白来意之后,将手机转给判官。  陆行舟:“小判,有个事情要注意一下。”  判官:“我不叫小判。”  “好吧,判判,”陆行舟随口道,“摄政王极端仇恨魔物,你确定她不会在解开镇魔钉时耍花招?”  “我也不叫判判,”判官无奈地说,“仇恨魔物的多了,我也仇恨魔物,不也乖乖为你们跑腿吗?”  陆行舟:“啧……咱俩什么关系啊!”  判官笑道:“成年人的世界,仇恨所能代表的意思太少了,摄政王确实是极端主战派,当年攻破第六天城的时候,还曾命令屠城,最后不也妥协了吗?审判战犯的时候,她还提出死刑呢,你家石魁首的脑袋如今安然长在脖子上,还要感谢她最后理智战胜了仇恨。”  陆行舟皱了皱眉,他知道当年妖界方面曾强硬地要求死刑,所以他那时候把所有身家都送给降魔大臣,求他上下打点,倒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提出死刑的是摄政王。  判官道:“她再厉害,弟弟被我们拿捏,终究要咽下这口气,当一个女人成为扶弟魔,那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软的柿子,不足为惧。”  傍晚六点,妖界的使者终于从冥界接回降魔大臣,摄政王也在同意解开镇魔钉的文件上签字。  三界掌权者的签名齐全,文件立即生效,石饮羽终于可以摆脱深扎在血肉之中的禁制,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意志的个体而顶天立地地存在。第215章   文件生效的第二天晚上, 颜如玉来蹭饭, 顺便把下发的通知书带了过来。  “地点凤尾螺顶楼医疗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在医院进行?”陆行舟拿着通知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笼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担忧。  “随便哪里都一样, 只是取个钉子而已, 跟拔个牙一样, 几分钟就搞定,没什么好担心的。”石饮羽从他手里把通知书抽出来, 丢到旁边的杂物篮里, “专心吃饭。”  颜如玉咬着糖醋排骨:“一听就知道大哥没拔过牙,上次钢牙仔去医院拔牙, 回来时我还以为他被医生强奸了……”  “吃你的饭吧。”石饮羽没好气, 抄起勺子给她碗里又怼了满满一大勺。  颜如玉惊叫:“我吃不下这么多!”  “是吗?”石饮羽凉凉地一笑, “瞧你这么多话,我还以为饭不够吃呢。”  “……”颜如玉果断低头,吭哧吭哧卖力吃饭。  考虑到颜如玉每天在单位食堂吃猪食,石饮羽有心给她打个牙祭, 卷起袖子做了大家都爱吃的糖醋排骨、蟹粉豆腐、凶柿炖牛腩、上汤娃娃菜。  可惜除了颜如玉, 其他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饭, 陆行舟坐在桌边若有所思,石饮羽无奈地看着他。  颜如玉左看右看,识趣地收拾起碗碟洗刷刷去了。  石饮羽拖着椅子往前蹭了一点,双手按在陆行舟的膝盖上,身体前倾,轻声说:“真没必要担忧, 我觉得风极反那全是瞎咧咧的,你对他还不了解么?他就是热衷于给别人制造恐慌。”  陆行舟沉声:“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石饮羽:“就算摄政王真恨风极反,她也没理由报复到我身上,我再落魄,地位也在那里,在天底下魔物的心中,我始终是山部魁首,出个狱都能上新闻头条的,她就算再极端,也要顾忌魔物心中的星星之火。”  陆行舟:“这就是我所担忧的。”  石饮羽一怔:“怎么说?”  陆行舟:“妖界现在民怨鼎沸,政斗已经白热化,各个派系在角力,解决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石饮羽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外部冲突。”  没有什么比掀起一场煽动全民仇恨的战争更好用的办法了。  更何况第六天城覆亡九年,魔物们当年巡狩三界的荣光早已经陷落,可在妖物们心中种下的仇恨却从未随着时间而消退。  就算如今那些七零八落的魔物揭竿而起,也会很快被镇压,而摄政王却可以借这一场同仇敌忾的战争提高民心凝聚力、缓和民怨、稳固她的摄政之权。  “判官说得没错——成年人的世界,仇恨所能代表的意思太少了,”陆行舟沉声说,“但权力所能代表的意思……就太多了。”  石饮羽:“这个道理,判官难道不懂?”  “我怀疑他太懂了,”陆行舟冷笑一声,“一旦你被害,那么魔物必反,妖、魔之间爆发冲突,到时,冥府会怎样?”  石饮羽:“趁虚而入。”  判官可是三界出了名的记仇,当年阴天子被妖界圣塔所伤,沉睡七百年,生死难卜,虽然之后判官做空妖界经济以示报复,但这口恶气却全然没有消弭。  陆行舟:“这货惯会驱虎吞狼,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从扣下降魔大臣开始,就是拉开一张大网,把你、我、妖界、魔物……全都兜进去了,他倒是坐收渔翁之利,爽得很。”  “判官这么厉害?”颜如玉甩着两手水从厨房走出来,好奇地问,“那他是不是随时可以废了阴天子,自己登基呢?”  “咦……”石饮羽摸着下巴,“好想法。”  想起阴天子,陆行舟脸上的冷漠之色稍稍化解,他对自家儿子还是有些莫名好感的,淡淡地笑道:“这或许就是那货心底仅剩的一点良心了吧。”  晚上,陆行舟坐在阳台,看着头顶的星空,琢磨了半夜,拨通一个电话:“老任,帮兄弟个忙……”  正式解除镇魔钉当天,陆行舟和石饮羽准时到达凤尾螺的医疗室,医生都已经就位。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当初打进钉子是秘密的,如今解除钉子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但考虑到石饮羽的江湖地位,人妖鬼各界都派了领导前来督办此事。  看到前方沙发中左拥右抱的男人,陆行舟啧了一声:“降魔大臣?令姐现在居然还敢放你出门?”  降魔大臣看见他就脑壳疼:“不嘴炮会死吗?我特么是来找你解开恶契的,哎,你的蛇尾呢?”  “吃了。”陆行舟随口道。  “???”  陆行舟舔舔嘴角:“很香哦。”  降魔大臣突然感觉后背腾起一丝凉意,磕磕巴巴:“你……你应该不会想吃凤凰吧?”  陆行舟吃惊:“你竟然是凤凰。”  “……”降魔大臣愤恨:“你这个吃惊的表情真不招人喜欢。”  两人正在你来我往地哔哔着,石饮羽已经换好手术服,正跟着护士往手术台走去,陆行舟抬眼看到他,笑了起来。  医生道:“请各位领导到医疗室外等候吧。”  陆行舟站在原地没动。  医生又说了一遍。  陆行舟对降魔大臣道:“听见没?让你出去呢,这是医疗圣地,你带一群莺莺燕燕在这里,太不像话了,你隐疾治好了嘛?”  提到隐疾,降魔大臣登时跳脚:“瞎说什么?”  医生无奈,一字一句道:“请各位领导……就是说,请,两位,都,出去。”  陆行舟:“我是家属。”  医生:“家属也要出去。”  局长站在门外,板着脸道:“小陆,快出来,不要做医闹。”  一顶“医闹”大帽子扣了下来,陆行舟啧了一声,一脸不情愿地走出去,随后,降魔大臣也带着他的莺莺燕燕被撵出。  医疗室房门关闭前一秒,降魔大臣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个护工。  然后他回头,冷不丁对上陆行舟阴沉的脸,被惊得蹦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你站我旁边干什么?”  “吓唬你。”陆行舟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走进隔壁观察室。  两个房间以一面单向玻璃相隔,从玻璃这边,可以看到那边随着房门的关闭,医疗室已经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  这是凤尾螺内部做简易医疗护理的地方,灯光惨白、设施简陋,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中间一张手术床。  石饮羽被一大群医护人员围着坐在床上,他动作随意,神色淡淡的,却自有一股疏离冷漠的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仿佛形成一个孤傲的气场,与其他人隔绝开。  医生们在旁边忙碌的配药。  手术床的外围,站着十几个穿戴整齐的护工。  陆行舟扫一眼,就从他们的站姿和气场上认出这些根本不是普通护工,而是接受过特殊培训的警卫人员。  自己怀疑摄政王会耍花招,摄政王也未必能对他们放心。  石饮羽的实力摆在那里,如果他解除镇魔钉后,态度一变,暴起伤人,那事态可能不是轻易就能够控制的。  观察室中,几个前来督查的领导在谈笑风生,陆行舟对他们的寒暄没有兴趣,一个人坐在单向玻璃前,看向隔壁。  只见在医生的安排下,石饮羽平躺在床上,摊开四肢,医生拿着针筒走过来,石饮羽却拒绝。  隔着玻璃,陆行舟分辨出石饮羽的嘴型:不要麻药。  医生吃了一惊,温言劝说。  石饮羽漠然道:本座不喜欢失去控制的感觉。  陆行舟不由得皱眉:一想便知,这厮当初打入镇魔钉的时候,肯定也没用麻药。  那几个庸医轻易就容许了石饮羽的胡来,居然顺从地将盛放着麻药的针筒放了回去。  陆行舟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想当医闹。  镇魔钉由三界医生合作打入,也要由他们合作取出,护士为石饮羽解开手术衣,一个妖医拿出金针,以独特的手法逐一扎进胸口的穴位中。 第217章 降魔大臣痛苦地哀嚎起来。  “你说误会?那想必贵界这位医生的所作所为全是他自作主张咯?”陆行舟说着,骨鞭一甩,卷着妖医的腿将他从墙上拽了下来。  钉子从肩膀上穿透而过,妖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重重摔在地上,一时爬都爬不起来。  陆行舟沉声道:“你擅自行事,蓄意破坏妖魔两界的关系,意欲何为?”  “我……我……”妖医慌乱地看向降魔大臣。  降魔大臣怒道:“你看我干什么?瞧瞧你干的好事!还不快给陆大人道歉!”  妖医挣扎着跪在陆行舟面前:“对不起,陆大人,全是我自作主张,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我……”  “你们太让人恶心了。”陆行舟打断他,“想把所有锅都甩给他?你自己弱智,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弱智?如果没有你们的指使,他一个小小的医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石饮羽下手?”  降魔大臣被骂得往后缩了缩,小声嘟囔:“说不定就吃了呢,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们指使……”  陆行舟挑眉。  降魔大臣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用力摇头。  陆行舟嗤笑一声,俯身,鄙夷地看着他的脸,淡淡道:“你可能没弄清一件事——我并不需要什么证据来证明,我已经认定是你指使的。”  “你凭……”降魔大臣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支针筒从旁边伸了过来,在离他脖子只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  降魔大臣登时吓尿:“干……干什么?别胡来!”  “怕什么?一支普通的麻醉剂罢了。”那个护工拿着针筒,不但没有收回手,还作势将针尖往他脖子上更加用力地扎了扎。  降魔大臣:“啊啊啊啊……”  “咦,怎么叫得这么惨?难道不是普通的麻醉剂吗?”护工举着针筒,装模作样地问,“莫非……是春|药?”  降魔大臣心虚地嘟囔:“就是普通的麻……麻醉……”  护工:“那我扎你身上试试效果。”  降魔大臣:“啊啊啊啊……”  “小舟,这沙雕忒烦人了,我们把他声带割了吧?”护工一本正经地提议。  “不不不,一切好商量!”降魔大臣鬼哭狼嚎。  “都别闹了。”局长阴沉的声音响起。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局长带人走进医疗室,先看向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另外两个医生:“镇魔钉已经全部取出了吗?”  “全取出来了,”医生端出一个解剖盘,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六根血淋淋的细长钉子,“还有一根在……”  众人视线移到墙上,那根钉子深深扎进墙面,鲜血在雪白墙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局长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板着脸道:“小陆,先放开降魔大臣。”  陆行舟踩着降魔大臣的胸口没动,挑眉:“我必须要得到一个解释。”  局长:“你先放开他。”  陆行舟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收回脚。  降魔大臣一骨碌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冲到局长身后,他那群手下争先恐后地伸手想搀扶他。  “滚开!”降魔大臣一脚踹飞一个,骂道,“都是废物!”  局长微微偏头,用余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陆行舟,沉声道:“这件事委实恶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适的答复,你放心。”  陆行舟点头:“嗯。”  “这位……”局长的目光落在那个护工的脸上,狐疑地问,“你是哪界的护工?”  护工左右看了两眼,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不属于任何一界,如果一定要追究我的身份,”他说着,不由得挺直了脊梁,声音中充满浩然正气,“请叫我正义的使者。”  局长:“……”  降魔大臣躲在局长身后,指着护工大叫:“这货一看就有问题,说不定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局长老兄,我实名质疑他!”  局长看向几位医生:“这名护工是哪位带来的?”  医生们面面相觑,纷纷表示:“我团队里没有身材这般福气的……”  “什么意思?你们对我的肥肉缺乏尊重!立刻向他们道歉!!!”护工大怒,越说越生气,气出一身汗,抬手一把拉下口罩,露出一张满脸横肉的胖脸。  “任不仁?”局长错愕。  降魔大臣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提高声音:“你是……胖达氏那个被流放的弃子!”  任不仁挖挖耳朵:“那是谁?老子这么美颜盛世,居然还能撞脸吗?”  “你还活着……”降魔大臣脸色惨白,喃喃地说,“原来你真的还活着……”  “滚你麻痹的,老子当然还活着,”任不仁没好气,“老子不但活着,老子还活得多姿多彩、彩旗飘飘、飘飘欲仙、仙风道骨……”  “闭嘴吧你。”局长无力地说,语气恍惚,“任不仁,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不仁解开身上明显小了好几号的护工服,淡淡道:“这个啊,因为我聪明绝顶,一听说摄政王同意解开镇魔钉,就知道肯定有诈,所以我小小滴调查了一下,发现妖界这个医生的麻药里掺了毒|药。”  他举起手里的针筒晃了晃。  众人吃惊:“毒|药?”  “是的哦,剧毒,一滴就死。”任不仁拇指用力按压,药水喷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  众人纷纷避之不及。  “哦,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不仁往天上喷了一下,仰起脸,张开嘴,接住药水。  众人:“!!!”  “已经被我换成了葡萄糖。”任不仁吧唧吧唧嘴,点评,“甜过初恋。”  众人:“……”  任不仁:“不过咱们小石同志是个狠人啊,不打麻药直接手术,牛逼,不愧是敢娶我们小舟的男人……男魔。”  石饮羽斜披着手术服,懒洋洋地坐在床边,眉眼之间隐着一丝诐邪之气,闻言笑了笑:“过奖。”  任不仁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妖医:“这货带着艰巨的任务过来,却眼看着完成不了,最后铤而走险、孤掷一注——我这成语用得有文化吧——想把已经拔出来的镇魔钉给塞回去,我虽然不了解你们搞的这个恶心玩意儿,但是估摸着,这东西拔到一半再往回塞,应该挺致命的,所以悍然出手、力挽狂澜……”  “原来如此。”局长点头,目光落在妖医的身上,沉思片刻,出声:“抓起来,严加看管。”  降魔大臣这才回过神来:“凭什么抓他?他是我们妖界的,要抓也该由我们妖界来抓!”  局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对手下吩咐:“降魔大臣受到惊吓,精神失常,护送他去贵宾休息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去打扰他。”  “???”降魔大臣错愕:“你敢软禁我?你哪来的胆子?”  “什么敢不敢的,为人民服务,当然是天下苍生给我的胆子。”局长谦逊地说完,对手下道,“动作快点,保护好我们的贵客。”  于是降魔大臣刚从冥界被赎回不到三天,转眼又被凤尾螺扣下。  摄政王得到消息之后雷霆震怒,血压再次飙到200以上,那都是后话了。  陆行舟将石饮羽带回家中,不打麻药做手术都能一声不吭的狠人突然变成了柔弱的小公主,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唧唧歪歪,非要爱妻的亲亲才能赶走痛痛。  痛死你算了。——嘴唇都肿了的陆行舟恶狠狠地想。第217章   此次事件性质恶劣, 局长给压了下来, 命令风声不能出凤尾螺,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天一早, 各种传闻已经满天飞了。  “震惊!山部魁首喋血凤尾螺!谁是凶手?”  “从出狱到嗝屁, 来不及说爱你,谁曾知那些恶魔无处安放的爱情。”  “他曾沦为阶下囚身败名裂, 结婚后却被宠上天, 天有不测风云……”  “石饮羽怎么了?!三界名医深夜会诊,知情人一句话让所有人欣喜若狂:男孩, 七斤六两。”  石饮羽那些手下们早起搬砖时听到传闻, 一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毕竟无论他们大哥是薨了还是生了,都挺难以置信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赶来,结果看到大哥正美滋滋地享受大嫂喂饭。  ——显然不是薨了的样子,那就是……  大嫂雄起!  山部薪火未绝!  我们老山家有后了!  大家喜气洋洋地上前恭喜, 然后被石饮羽火冒三丈地轰了出去。  陆行舟和石饮羽这才知道外面的传闻, 两人找出手机刷了一会儿新闻平台, 石饮羽怒摔手机:“这特么都是什么沙雕谣言?”  “淡定,媒体的正常操作,”陆行舟将手机屏幕转向他,“这条消息说得倒挺有那么回事儿的。”  石饮羽定睛看去——妖界摄政王祸心初露,暗算石魁首意欲何为?  陆行舟:“矛头直指妖界啊,这个是真知道内情的, 不过局长都封锁消息了,谁还敢往外瞎传?”  石饮羽:“我想到一个人选。”  陆行舟:“我也想到一个人选。”  两人对视着,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判官那个小贱人。”陆行舟嘟囔了一句,“不过这次就由着他去折腾吧,妖界真的该挨点收拾了。”  石饮羽的手下们见大哥既没薨又没生,庆幸之余还有一点点淡淡的失望,不过大家都机智地掩饰住了,还送来很多补品给大哥补身。  陆行舟看着厨房里堆积成山的补品,两眼一黑:石饮羽能自己动手炖来吃吗?炖好分爸爸一点,爸爸就承认他是个孝顺儿子。  思来想去,陆行舟还是硬着头皮下了个做饭app,尝试照着菜谱炖了一锅黑鱼汤。  门铃响了起来,陆行舟将火关小,去开门。  黄花菜左手拎着一袋红鸡赤嘴,右手拎着两只大黑王八,站在门外笑道:“我听颜秘说小石受伤了,来看看……什么味道?”  陆行舟:“黑鱼汤。”  “怎么是这个味道?”黄花菜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大步进门,循着味道进了厨房,掀开锅盖一看,尖叫:“你这炖的什么东西?”  陆行舟:“说了,黑鱼汤啊。” 第219章 石饮羽点头:“是啊,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  陆行舟顿时感觉有了底气,对销售员道:“他的号来一件,拿个新的。”  销售员笑道:“不是两件么?二位都这么挺拔,一起穿起来一定特别般配。”  “一件,谢谢。”陆行舟道,“我们俩不穿情侣装也特别般配。”  虽然已经是有钱人了,但花两万给自己买个大衣,陆行舟依然觉得肉疼,而给石饮羽买就不疼了,谁让他穿着好看呢。  石饮羽无语:“不带这样的,你自己不买,那我也不要了。”  陆行舟:“给你你就拿着,爸爸有钱,给儿子买件衣服怎么了,父爱如山。”  石饮羽:“我不要了。”  陆行舟:“别闹,听话……”  销售员站在一侧,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还有些疲惫:到底是情侣……还是父子?  最后陆行舟还是买了两件,没办法,儿子太任性。  二人拎着购物袋走出男装店。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声音低沉却充满压迫力地说:“石魁首,陆组长,你们好,我是摄政王禁卫队的队长,我们大人想见二位。”  陆行舟上前一步,挡在石饮羽前面半个身位,看着禁卫队长:“如果我们不想见她呢?”  队长:“那可由不得你们。”  “兄弟,”陆行舟嗤笑起来,“禁卫队长的官不算小了吧,怎么还这么单纯呢?石魁首如今已经是全盛状态,这样你也敢挟持我们?”  “陆组长说笑了,不是挟持,是请。”队长看似谦恭实则傲慢地说。  陆行舟视线瞥向周围,见到有十几个人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  敌众我寡,妖界是有备而来。  陆行舟脸色冷下来:“我再说一遍,我们并不想见她。”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队长呲牙,尖锐的利齿上寒光闪烁。  周围的妖物们纷纷走出人群,露出狰狞的兽牙和利爪,随着他们慢慢靠近,空气微微扭曲,一个结界将他们与外界的人群隔绝开。  陆行舟的骨鞭悄然滑落到掌中。  “本座难得有机会和行舟逛街,”石饮羽漠然地出声,“最烦打扰我们独处的畜生……”  话音未落,他已悍然出手,一道黑气从掌心喷出,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禁卫队长。  禁卫队长速度极快,闪过这道黑气,仰脸发出一声狼嚎,妖物们化出原形,狂野地扑了上来。  一道火光破空而来,陆行舟挥出一鞭,在空中画出一个火色的圆弧,漫天星火四坠。  野兽怕火,被火焰逼退。  禁卫队长又嘶吼一声,变回人形,手握双刀,迅猛地斩向陆行舟。  石饮羽挥手,一道气浪射去。  禁卫队长被掀翻,重重撞在结界上。  结界承受不住,轰然破碎,战况赫然展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前。  “啊啊啊啊……”人们登时慌乱尖叫。  陆行舟沉声:“不行,在这儿会引发混乱。”  说罢,和石饮羽转身冲出商场。  妖物们紧追不舍。  陆行舟记得附近有个生态公园,应该比外面路上人少,便凭记忆向着那个方向冲去。  前方一片树林,陆行舟纵身跃入林中,刚刚站稳,便觉身后一阵破风声,他矫捷地一闪,一把尖刀从背后飞来,扎进旁边的树上。  陆行舟猛地回身,骨鞭挥去,将妖物们击退一阵,继续往树林深处冲去。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惊雷般的犬吠,禁卫队长的声音响起:“陆组长,再跑我就杀了他。”  陆行舟停住脚步,回头,看到禁卫队长左手挟持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右手拿着刀抵在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带着口罩和帽子,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是一只栗色的长毛狗。  那狗后腿微蜷,夹着尾巴,好像极度恐惧,却仍然强撑着冲禁卫队长狂吠着。  “栗子,别怕,别怕……”少年自身难保,还在急促地安慰着他的狗。  陆行舟声音冷下来:“禁卫队长,你这样的手段,可就low爆了。”  “low不low无所谓,管用就行。”禁卫队长咧嘴笑道,“只要二位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当然……卧槽!”  只见那狗竟趁他不注意,扑上来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禁卫队长飞起一脚,把狗踢飞。  “栗子!!!”少年大叫。  陆行舟甩出骨鞭,缠在狗的身上,将他拽了回来,狗被吓坏了,趴在陆行舟怀里不住地颤抖,喉间发出呜呜的哀叫。  “乖……”陆行舟摸了摸他柔软的毛发,发现这狗还是个独眼龙。  “陆组长,还需要再考虑吗?”禁卫队长狞笑着,手里的刀稍微用力,少年白皙的脖子上顿时流出血来。  陆行舟冷笑:“好,好,好,摄政王在哪里?”  禁卫队长:“你不用管她在哪里,我们会带二位去觐见。”  陆行舟:“放了你手里的人质。”  “那可不行,没有他,我如何保证你们会乖乖跟我走?”禁卫队长歪头,嗅到少年鲜血的气味,笑道,“这还是个小妖物……”  陆行舟眯了眯眼睛,威胁:“你敢再伤无辜人士一根毫毛,我连摄政王一起杀,信不信?”  “大话就别说了吧,”禁卫队长挟持着少年转了个身,侧着身子往后走去,“请。”  一辆贴着黑色窗膜的商务车从远处驶来,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陆行舟刚要上车。  “等等。”一个妖物拿出手铐,“陆组长,得罪了。”  陆行舟没有伸手:“不用这玩意儿,我不会跑。”  妖物:“以防万一。”  “没有万一,”陆行舟漠然地说,“有万一的话,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禁卫队长让妖物收起手铐:“我相信陆组长的信用,二位,上车吧。”  陆行舟和石饮羽顺从地上车后,禁卫队长放开挟持的少年,抹了一把他脖颈上的鲜血,放到舌尖,意犹未尽:“好香甜的妖气,血统挺高贵的呀,姓什么?”  “平民,没有姓。”少年低声说着,转身就仓皇而逃。  禁卫队长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人拖回来,伸手扯下他的口罩。  少年瘦得几乎脱形,两颊凹陷,双目呆滞,一看就是穷苦出身。  禁卫队长放手:“滚吧。”第218章   商务车疾驰出去。  陆行舟嘲道:“按照江湖规矩, 不应该给我们俩蒙上眼罩吗?”  禁卫队长欠了欠身, 笑道:“陆组长说笑了,我们大人是请二位去做客, 并不是要绑架。”  陆行舟冷笑了一声, 没再多说什么, 跟一个小喽啰斗嘴皮子挺没意思的,他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商务车开了一个多小时, 为防止被猜出目的地, 还特意在附近兜了好几个大圈,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以他们的能力, 分出一抹灵识探到车外, 看清车子的路线,并不是什么难事。  眼前是一座上百年历史的公馆,周围种着大片梧桐树,橘红色的夕阳悬挂在枝杈间, 秋风扬起, 黄叶纷纷坠落。  二人跟着禁卫队长走进公馆, 皮鞋踩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又空旷的声音。  禁卫队长:“大人,石魁首和陆组长已经来了。”  摄政王正坐在一把古董椅子上,在落地灯下看书,缓缓掀过一页,阅读完, 才微微偏过头,抬眼看向众人。  禁卫队长低声呵斥:“二位,见到摄政王大人,怎不跪拜?”  “多嘴。”摄政王淡淡地说。  禁卫队长立刻垂下头。  摄政王:“石魁首是一部之首,在第六天城的地位与本王相当,陆组长是……”  她顿了一下,陆行舟笑着接话:“是魁首夫人。”  摄政王笑了起来:“听闻二位感情甚笃,令人艳羡。”  “命好,羡慕不来。”石饮羽漠然地说。  摄政王的笑容僵硬了一秒,清了清嗓子:“这次请二位来,是有事相求。”  陆行舟面无表情:“我不觉得这是个求人的态度。”  禁卫队长呛道:“莫非你还要高贵的摄政王大人向你卑躬屈膝……”  “闭嘴。”摄政王打断他,“你太多话了。”  禁卫队长僵了一下,不甘心地低下头去。  摄政王重新看向陆行舟:“当初本王同意签发解开镇魔钉的文件,就是寄希望于陆组长能够礼尚往来,解开舍弟的恶契,可如今镇魔钉已解,而恶契却还在,不免让本王觉得这笔生意做亏了。”  陆行舟:“你也无需后悔,要知道跟判官做生意,没有倾家荡产都算赚到。”  摄政王:“……”  陆行舟:“原来你抓我们过来,是为了恶契,但是天地良心,那天我本来就要给降魔大臣解开了,结果临动手时,发现贵界偷摸着干了点不上台面的事,差点要了我家阿羽的命。要想解开恶契,没问题,只是我也能在给令弟解开恶契时顺手塞点毒进去?你说的,礼尚往来嘛。”  摄政王被他一顿抢白,脸色难看起来,本来这事情妖界做的就不厚道,还被当事人戳穿,虽然事后将锅全甩到了妖医身上,并火速灭口,但谁都不是傻子,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这件事……舍弟御下无方,让外部敌对势力的间谍伪装成妖医混入团队,差点伤害到石魁首,是我们的过失。”摄政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 第221章 “……”陆行舟觉得不但辣眼睛,还扎耳朵,拍了下他的屁股:“叫爸爸。”  “你的癖好真让我费解,但我会满足你的,”石饮羽笑着说,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猛得用力,抱着他在床上滚了两圈,压在他身上,“只怕……我叫的时候,你又要颤抖着往枕头底钻……”  陆行舟:“别他妈诋毁我!”  这次他就挺住了,没往枕头底钻。  他差点钻床底下去。  石饮羽自受伤以来,每天被陆行舟灌各种补品,补得浑身燥热、热血狂流,偏偏他伤未痊愈,陆行舟担心纵欲会损失阳气,一直严防死守,坚决抗日,可给他憋坏了。  今遭终于解禁,石饮羽岂能轻易饶他?  夭寿的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极反今晚碰巧在家,他耳清目明,躺在阁楼里都能清晰地听到陆行舟的声音,他一翻身,抱住平躺在身边的“顾曲”,控制不住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缓缓伸手解向他的衣领,指尖碰到冰凉的纽扣,蓦地回过神来,一纵身,从窗户飞了出去。  凌晨的时候,他披着一身冰冷的水汽从外面回来,落在阁楼上不到半秒钟,又掉头走了。  ——奶奶的,还没结束!  直到窗外晨光万丈,室内才终于偃旗息鼓。  石饮羽侧躺在床上,看着陆行舟汗涔涔的脸,哑声笑道:“感觉怎么样?”  陆行舟双眼紧闭,闻言,忍不住地笑,无力地动了动嘴唇:“你要引入打分制吗?”  “我想引入会员制。”  “怎么说?”  “满五次,送一次。”  “去你大爷!”  后来,他们在院子里挖了个水池,把大家送的王八养了起来。  得知石饮羽伤已经痊愈,黄花菜打了个电话过来,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们最近有没有时间啊?我家小讨债鬼今天上课睡觉又被老师逮了,学校让我们把他带回家来反省,你看,你们要是有时间,来我家坐坐呀?”  陆行舟想起答应过的事情:“我现在停职,时间多得是。”  黄花菜:“那好,那我这就出门去买菜,你和小石中午来我家尝尝大姐的手艺吧。”  直到来到黄家门前,石饮羽还是抱怨:“大姐也是病急乱投医,你哪里懂教育孩子,别都给教成我这样的。”  “啧,”陆行舟不高兴了,抬手按响门铃,嘀咕,“你这样有什么问题?”  石饮羽:“我控制不住爱你。”  “……”陆行舟重重咬了下舌尖,拼尽全力想将上扬的唇角给拉下来,却仍然没掩饰住笑容,心想:你特么有毒吧,在说什么鬼东西?  黄太吉打开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在激情热吻。  “妈,有人在咱家门口耍流氓!!!”第219章   黄花菜拿着锅铲走出来, 看到一脸尴尬的陆行舟和石饮羽, 热情地笑道:“来啦,快进来……”说着, 转脸, 扬起锅铲作势要抽儿子, 骂道:“瞎嚷嚷什么,还不赶紧让你俩叔叔进门。”  黄太吉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嘟囔:“我哪有瞎嚷嚷, 你没看到,他俩亲得好带劲啊。”  “……”陆行舟和石饮羽靠在一起, 双双干笑。  黄花菜回头怒骂:“你看到人家亲嘴还不赶紧回避, 还站那儿看???”  “因为我都看傻了, ”黄太吉顽强地说,“我这样温室中的宝宝哪见过这阵仗……”  黄花菜:“闭嘴吧你!”  陆行舟和石饮羽在两百平的玄关里换好拖鞋,双双带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笑容走进他们家。  黄花菜一边在厨房做菜,一边大声奴役着儿子给客人们倒茶。  石饮羽走进厨房, 卷起袖子帮她炒菜。  “你别动手, 快歇着去, ”黄花菜连忙拦他,“哪有客人下厨的道理,今天大姐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石饮羽:“没事,我帮你打下手,让行舟在外面跟太吉聊聊。”  饭菜出锅的时候,石饮羽探出头去喊陆行舟, 看到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两条修长双腿交叠,二指夹着一张燃烧着的黄符。  黄太吉惊叫:“嗬!流弊!!!”  石饮羽抱臂倚在厨房门上,远远看着陆行舟笑容飞扬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当年初入陆行舟门下的时候,那人远没有现在这般活泼,那时陆行舟话很少,经常看着人群出神,好像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又十分好奇的样子。  陆行舟注意到他,扬声:“饭熟了?”  “来。”石饮羽招手。  陆行舟点头,手指一晃,火焰噌地变大,黄符瞬间化为灰烬,他将灰烬投入桌上一个水碗中,敲敲碗沿:“来,小吉吉,把这个喝了,咱们去吃饭。”  黄太吉瞬间消失在沙发背后,探出头来,警惕地说:“你是不是要毒死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行舟挑眉:“你是谁?”  黄太吉:“我是妖界十八个学区洞的唯一法定继承人。”  “……”陆行舟一脸要犯心脏病的样子。  正在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进门来,见到陆行舟和石饮羽,笑眯眯道:“是阿菜单位的朋友吧?快坐,快坐。”  黄太吉噌地蹿到男人背后,嚷嚷:“爸,他搞了碗这个要毒死我!”  “毒死你就清静了。”黄大款拎着儿子的后颈将他扔出来,看向那只碗,好奇地问,“这符水有什么效果?”  陆行舟:“清心静气、耳聪目明、延年益寿……”  “好东西,降魔师的符箓就是好!”黄大款指了指儿子,“喝了它,剩一滴我扒了你的皮。”  黄太吉:“呜哇!”  左看右看没有人能够救自己了,黄太吉认命地捧起大碗,小小地尝了一小口,意外地发现:“甜的?”  陆行舟笑起来:“那当然,我的符咒是特意改良过,遇到四川人还能给他烧个麻辣的。”  “这么流弊???”黄太吉折服,捧着大碗吨吨吨地一口气喝完,一抹嘴,“好喝,大叔,你教我呗。”  “行啊,”陆行舟揉揉他的头发,“不过你整天沉迷直播,有时间学吗?”  黄太吉:“我可以抽做作业的时间来学啊。”  陆行舟:“……”  黄花菜和石饮羽联手下厨,做了六菜两汤,席间还开了一瓶窖藏多年的好酒,石饮羽不喝酒,这瓶酒最后由陆行舟和黄氏夫妇干了个底朝天。  宾客尽欢。  陆行舟喝了点酒,越发能忽悠,一顿饭下来,成功让黄太吉彻底膜拜上他。  从黄家离开的时候,黄大款喝多了,现出原型——一只油光水滑的胖黄狼。  黄大款拉着陆行舟的手,热情地说:“有时间来我家餐馆吃饭啊,我亲手做的焖鸡是阳冥街一绝,香到现形,我家叫黄氏焖鸡米饭,不是黄焖鸡米饭,而是黄……”  这话他今晚上已经说八遍了。  陆行舟为将就他的身高,半屈着腿,听他热情洋溢地说第九遍。  从楼道里出来,陆行舟和石饮羽并肩在寂静的小区中漫步,沿着小径走向停车场。  石饮羽:“黄太吉挺喜欢你的。”  陆行舟得意:“那当然,我人见人爱啊。”  石饮羽:“你也挺喜欢他的。”  “那小子可爱,”陆行舟说完,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他话里有话,立刻补了一句,“不过,还是你小时候更可爱。”  石饮羽笑了一声,没有应声。  陆行舟转脸看向他:“别不相信,你小时候比他可爱多了,我曾经把你送到一个人家当养子,结果你半夜装鬼,把他一家老小吓掉魂哈哈哈哈哈……”  石饮羽:“……”  “好像不太可爱,甚至……有点熊。”陆行舟收起笑容,悻悻地说。  石饮羽小声抱怨:“你那时候对我,远没有对黄太吉这么有耐心。”  陆行舟干巴巴地说:“那时候的我还没学会当个好爸爸。”  “喂!”  “好吧,”陆行舟撇嘴,“我对你不好你都这么爱我了,那我要是再对你好点儿,你岂不是要上天。”  石饮羽板着脸:“不上天,上你。”  “……”  过了一会儿,石饮羽突然又说:“大概那时候世道乱,遍地饿殍,而我弱小无助又可怜,饭量还大,十足是个拖油瓶,怎么看都没有黄太吉这么招人喜欢吧。”  秋意渐深,月凉如水。  陆行舟一身酒气,吹到寒风,感觉有点冷,揪着领子裹紧风衣。  石饮羽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摸摸他的手,将之攥在掌心。  陆行舟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低声道:“我那时候确实不太会疼人,你能健康长大,也算是个奇迹了,但是相信我,你在我心里是第一可爱的,比黄太吉可爱一百倍。”  石饮羽嘟囔:“那你以后要好好疼我,”  “那当然。”  石饮羽:“说你爱我。”  “???”  石饮羽:“你答应了要好好疼我的!”  陆行舟:“是这么疼的吗?”  石饮羽:“我就要你这么疼我。”  陆行舟有种被打败了的无力感,这小魔物到底追求的啥呀?  石饮羽搂紧他的肩膀,在他脸和脖子上不住地亲着:“我要你每天都说你爱我,快说,你能言善辩的小嘴呢。” 第223章 “是也是,不是也是,有什么区别呢?”风极反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闲闲地说,“爸爸我倒是听说钩吾之山有饕餮,说不定被饕餮吃了呢。”  “别占我们便宜。”陆行舟道,“如果真有饕餮,早被抓到动物园做展览了,这又不是神域,哪来的上古神兽?”  石饮羽:“神域?”  陆行舟:“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石饮羽:“真的存在?”  陆行舟:“圣诞老人还真的存在呢,年轻人有个念想挺好的。”  “……”石饮羽失笑。  陆行舟问:“你觉得里面那小子是涂山氏的后人?不是说死绝了吗?”  风极反摊手:“派杀手去干掉那小子,不就死绝了嘛。”  “厉害。”陆行舟嘲讽地笑了一声,心想这倒确实是妖界会做出的事情。  医生给少年的小腿打好石膏之后,就跟着任不仁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任不仁叼着烟站在门口,对陆行舟道:“你猜出他的身份了吧。”  陆行舟:“涂山氏?”  “嗯。”任不仁点头,“他叫攸昌,是涂山王的儿子,当年从钩吾之山逃出来,妖界一直在追杀他,不知怎么暴露的。”  陆行舟想起上次的偶遇,意识到禁卫队长尝过攸昌的血液之后,可能就明白这个少年的身份了,毕竟作为摄政王禁卫队的队长,说不定参与过对前任妖王的废黜行动。  听陆行舟简单地叙述了一番,任不仁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这群狗……咦,我好像对狗不太尊重,阿弥陀佛……”  陆行舟:“……”  少年很安静,打了石膏之后就乖乖躺在床上,什么要求都不提,陆行舟临睡前来给他送了一杯牛奶,少年自己喝了两口,弯起眼睛笑道:“谢谢你。”  “你放心养伤,”陆行舟道,“别墅四周有我和阿羽的符咒,妖界的杀手进不来。”  少年苦笑:“你都知道了?那你也该知道,救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哦,”陆行舟云淡风轻地表示,“我的字典里没有‘危险’二字。”  少年微讶:“你身为特侦组长,竟然打算趟妖界这滩浑水?”  “你认识我?”陆行舟摸摸下巴,有些美滋滋地想:原来在下已经牛逼到随便撞个人都能被认出来的程度了!  少年抿唇轻笑:“魁首夫夫在网上热度很高的,前几天还上了热搜。”  “操。”陆行舟知道这指的是上次网传石饮羽喋血凤尾螺,局长特意让他们出来辟谣的事,心想:奶奶的,热搜是买的。  他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我确实不想管你们妖界的事,但我又着实很讨厌你们妖界的官僚,能随手给他们添点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正要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呜呜呜……”少年低头一看,登时大怒:“蠢货!!!”  只见他那只长毛狗趴在旁边,将嘴伸进他杯子里偷牛奶喝,卡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陆行舟叹为观止。  回到主卧,石饮羽已经洗好白白躺在床上了,陆行舟上床,两人亲热一番,正打算睡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行舟有气无力地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  石饮羽失笑,伸长胳膊,越过他,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傻闺女……这谁?”  陆行舟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嘟囔:“颜如玉,你接吧。”  石饮羽接通电话:“喂,颜如玉,这么晚了,什么事……你说什么?”  陆行舟听他声音有异,立刻钻出被窝,就见石饮羽脸色冷峻地对着手机道:“我们半小时到。”  “怎么了?”  石饮羽看着陆行舟的脸:“黄家被攻击了。”  陆行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黄家?”  “黄花菜家。”石饮羽跳下床,拿出陆行舟的衣服扔到床上,自己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邻居听到惨叫声,报了警,警察来后,发现出事了。你身体怎么样?要不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不,我跟你一起去。”陆行舟扶着腰爬起来,拿起衣服火速换好。  两人赶到黄家,凤尾螺的人已经到了,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沉默地勘察现场。  颜如玉眼圈泛红,低声道:“人已经送去医院,但是……”  陆行舟拍拍她的肩膀:“有什么蹊跷之处?”  正常凶杀案的话,警方完全可以办理,不用知会特侦组,除非涉及到邪魔。  颜如玉:“凶手全死了。”  陆行舟吃了一惊:“怎么可能,谁杀的?”  四个凶手的尸体全在黄太吉的房间。  陆行舟走进门,顿时被血腥气刺激到捂住鼻子,血腥气中掺杂着浓郁的妖气。  “全是妖物,几乎都……”颜如玉道,“都碎成肉块了。”  凶手们死状凄惨,好像被成千上万道气浪射进体内,瞬间炸成碎块,血迸射得到处都是,在满墙的血迹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空白。  “黄太吉当时应该是坐在这里。”陆行舟道,“血液从这个方向迸射过来……凶手为什么会在一个孩子面前自爆?”  颜如玉:“自爆?”  陆行舟:“不然的话,难道是黄太吉杀了这些妖物吗?他一个连三角函数都不会算的小崽子……”  话未说完,后半句话莫名说不出来了,陆行舟皱紧眉头,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涌起的哀伤强行压了下去。  “可能是我杀了那些妖物。”石饮羽突然出声。  陆行舟错愕:“什么?”  石饮羽带上手套,从凌乱的床上捡起一个小竹片,陆行舟低头看过来,见小竹片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咒文。  颜如玉:“这咒文我好像没见过。”  “是魔咒。”石饮羽握着小竹片,低声道,“这是魔界特有的护身符,将力量融在咒文里,生死一线时,咒文会自动发动……这个护身符,是我送给黄大姐的。”  而这个母亲,将护身符带在了儿子的身上。第221章   现场的工作人员将满地尸块小心翼翼地装起来, 陆行舟低头看着尸袋中一颗头颅, 眼眸深沉。  这是个狼妖,死的时候正在变形, 脸上长出毛发, 吻部也在变长, 表现出半人半妖的样子。  颜如玉问:“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陆行舟:“妖物在生死一线时会现出原形,这是一种进化上的保护机制, 但这个护身符里力量太强了, 让这些妖物还没完全现形就死了。”  “大哥这么厉害,”颜如玉感慨, 看着满地血肉, 困惑道, “可是黄大姐家怎么会招惹上这些妖物?”  陆行舟:“要查清这些妖物的身份才能确定,不知是不是他们早年在妖界时的仇人。阿羽你在想什么?”  房间南面是一个小阳台,打理得十分干净,落地窗开了一条缝, 这个季节夜里应该不会开窗了, 想必妖物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一个工作人员正在采集指纹, 在窗户周围喷洒检测试剂,片刻之后,大量杂乱的指纹显现出来。  石饮羽正站在旁边,出神地看着窗上的指纹,听到陆行舟的声音,转过身来, 沉声道:“这些指纹里应该看不出什么。”  “你怎么知道?”陆行舟走过来。  石饮羽:“他们是专业的杀手,不会留下指纹这么明显的证据。”  陆行舟:“专业杀手?”  “看这里。”石饮羽拉着陆行舟从窗缝里探出身子看向楼栋外墙,“这里是19楼,属于中间楼层,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些妖物都不是飞行系,怎么爬上来的?”  陆行舟上下张望了片刻,惊讶:“没有辅助绳?”  在几十米高的外墙上徒手攀援,恐怕不是普通妖物可以做到的,必然受过专门训练才行。  石饮羽眸中闪着狠戾的光,淡淡道:“我不信黄家有招惹这样厉害仇人的本事。”  天渐渐亮了,几个人却都没有困意,从黄家出来,颜如玉接到钢牙仔的电话,听完那边的内容,对陆行舟道:“黄太吉已经醒了,没有受伤,但变回原形,暂时变不回来了。”  陆行舟点头,毕竟眼睁睁看着四个杀手在面前炸成碎块,这样的刺激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大了。  石饮羽:“大姐呢?”  颜如玉:“情况不太好。”  黄氏夫妇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最终都宣布进入了持续性植物状态,虽然有一些本能的神经反射和能量代谢,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几个人跟着医生走进“病房”,医院里床位紧张,医生在自己的办公室为黄太吉搭了一个特殊床位——在诊查床一角,放了个坐垫。  陆行舟低头看着坐垫上的黄色小猫崽,只见他孤零零地蜷缩成一团,犹如惊弓之鸟,不住地颤抖,和一天之前那个活泼皮实的小屁孩已经截然不同。  “阿吉。”陆行舟在床沿坐下,抬手揉了揉猫脑袋,“对不起,我来晚了。”  猫崽眼珠呆滞地转了一下,投向陆行舟,怔了几秒,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他的怀里:“陆叔!”  陆行舟听见哭声,放下心来,搂着他轻轻摩挲着后背。  在陆行舟的安慰下,猫崽终于放松脑中紧绷的神经,大哭一场后,沉沉睡去。  陆行舟问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他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按理说,目睹过那样场面的孩子,会产生严重的心理创伤,但他的体内好像有什么神功护体一般,除了变回原形之外,倒没有别的大问题。”  陆行舟了然,是自己昨天随手烧给他喝的那道符水起了作用。  医生:“现在父母都昏迷不醒,这孩子的监护问题有点棘手,总在医院住也不是个事儿。”  颜如玉:“警方已经派人去联系黄家在妖界的亲戚了。”  “哦,那就好,”医生道,随口嘀咕,“在人界生活惯了,再回妖界,多半不能适应,可怜的孩子,不知父母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石饮羽淡淡道:“黄大姐一家移民到人界这么多年,和老家的亲戚早已经不走动了。”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  颜如玉道:“我听说妖界养孩子功利心特别强,对自己家孩子都没啥耐心,对别人家孩子就更差了,小太吉那么熊,不会挨揍吧?”  石饮羽点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陆行舟明白他的意思,黄花菜是石饮羽出狱后第一个对他真诚相待的陌生人,那段时间对他特别照顾。 第225章 阴天子:“子珏的房子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你别瞎嚷嚷,我出来当鬼差是因为之前昏睡七百年,需要重新熟悉各界的实事,才能保证不失偏颇地审判亡魂。”  陆行舟:“这样啊……”  “不然呢?”阴天子瞪眼,“难道我还能是因为在殿里太烦人,被子珏踢出来的不成?寡人岂是那样的废物!”  “……”陆行舟和石饮羽一起沉默。  阴天子烦躁地对着身后一指:“你要的亡魂。”  陆行舟定睛看向他的身后,阴天子这段时间成果喜人,斩获十几只亡魂,此刻都浑浑噩噩的站在他的身后,等候下一班引魂船来将他们摆渡到冥界。  “这一个。”陆行舟指向一只狼妖,死在黄家的那几个妖物都被炸成碎块,他记得其中有这样一颗头颅。  阴天子伸出一根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狼妖的额头,将一抹鬼力注入进去,破开狼妖脑中的混沌,使他恢复片刻神识。  狼妖茫然地清醒过来,嘴里含糊地嘀咕了一句狼语。  “说官话。”陆行舟道。  “你们是什么人?”狼妖惊愕地看着他们。  陆行舟拿出证件在他面前一晃:“我是特侦组组长陆行舟,关于你死前执行的任务,有些话要问你。”  “我死了?”狼妖大吃一惊,后退一步,慌张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处于半人半妖的状态,“我怎么死的?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妖谁无死,或死于人形,或死于妖形,”陆行舟避开他的问题没有回答,“而你比较幸运,半人半妖形,建议你到冥界后先买个彩票,或许能抽中十八层地狱再来一次大奖。”  狼妖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痛苦地捂住头。  陆行舟取出一张静心符,揉碎,化作一滴清水,点在他的额头,清水沾皮即入,狼妖在符咒的作用下渐渐冷静下来。  “你是专业杀手吗?”陆行舟问,“谁派你去刺杀黄家人的?”  狼妖:“黄家?我不知道我刺杀的是谁,只是接到任务,杀死那个屋子里的所有活口,包括他的狗。”  “狗?”陆行舟心头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狼妖:“对,据说他有一只狗。”  陆行舟:“关于那个刺杀对象,你们了解多少?”  狼妖微微一笑:“陆组长,看来你对我们残祭暗杀队了解得不多啊,作为妖界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我们早已将刺杀对象研究了个明明白白。”  陆行舟:“怎么说?”  狼妖负手而立,得意洋洋地说:“涂攸,17岁,身高176cm,体重60kg,o型血,天蝎座,幸运色是纯白,喜欢的食物是豆腐……”  陆行舟:“……”  真是把假身份研究了个明明白白。第222章   心中的猜测被落实, 陆行舟脸色难看得很。  狼妖说完, 扬了扬下巴:“看,被我们详尽的调查吓到了吧, 暗杀, 我们是专业的。”  他顿了顿, 惆怅地叹出一口气:“可惜,我已经死了……”  陆行舟缓缓出声:“你知道……你们杀错了吗?”  狼妖:“什么?”  陆行舟:“你们走错了门, 杀的是无辜的一家三口, 至于你们想杀的那个涂攸,连同他的狗一起, 完好无损。”  “不可能!”狼妖登时大叫起来, “我们不可能杀错!我们……”他声音戛然而止, 怔了片刻,颓败地喃喃道,“我们可能真的杀错了……明明说一人一狗,我们杀了三个人……”  陆行舟:“谁命令你们去杀涂攸的?”  狼妖听到他的问题, 犹豫起来:“这……这不能告诉你, 这是原则问题。”  阴天子坐在旁边玩手机, 闻言嗤笑一声:“你们连人都杀错了,还有原则?”  狼妖严肃地表示:“这是职业素养。”  “有原则,好样的。”陆行舟赏识地比了个大拇指,淡淡地问,“如果我告诉你,老实交代, 到阎王殿审判的时候,可以将功折罪呢?”  “是我们队长。”狼妖爽快地说。  阴天子:“……”  陆行舟:“我问的是雇主,那个让你们残……残……”  狼妖:“残祭暗杀队。”  “对,那个让你们残祭暗杀队去杀涂攸的人,是谁?”  狼妖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队员,只管杀人,不管别的,都是我们队长直接和雇主联络。”  “你们暗杀队还很规范啊……”  “那当然,我们……”  陆行舟一脸淡然地听他吹嘘,状似不经意地插嘴:“你们有编制吗?”  “哪有那样的好事,我们都是临时工,也就队长有……”狼妖声音戛然而止,看向陆行舟,怒道:“你诈我?”  “谈不上,”陆行舟微笑,“你还不够格,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怪不得你不知道雇主,‘雇主’这个词太小了,万妖之主才配得上他。”  他语带嘲讽,话音刚落,狼妖就气急败坏地扑了上来。  陆行舟站在原地没动。  狼妖利爪如风,狠狠挥下。  一道气浪从旁边射来,只听一声惨叫,狼妖的亡魂瞬间消散,化作细碎的魂片从空中飘落下来。  陆行舟伸手一挥,在魂片散失之前将其抓在掌心,递给阴天子:“收好,回去好交差。”  阴天子跳脚,冲石饮羽嚷嚷:“你怎么把他杀了?”  石饮羽还没回答,陆行舟先嗤笑了一声:“他找死呗,老子的配偶和儿子都在旁边呢,他敢袭击我,这不就是没拿你俩当回事儿嘛?”  阴天子:“那也不能……”  陆行舟:“他生前杀过多少人?”  “我查查。”阴天子在手机上翻了翻,念道,“一百二十个,还重伤黄氏夫妇,在听到黄太吉房间传出同伴的惨叫声后,赶过去,被一道带有魔息的力量杀死……带有魔息的力量?”  他抬头看向石饮羽。  “不错,”陆行舟拍了拍石饮羽的肩膀,十分淡定地说,“那道力量就是你爹的。”  阴天子:“我去你们俩大爷!”  与阴天子道别之后,陆行舟和石饮羽走出候船室,海面上朝阳初升,清透的日光如洗,正从厚重的层云之后漏出,随着碧波晃动,在水面上散落一大片细碎的光斑。  两人站在海边看着日出。  陆行舟轻声道:“不知道那个暗杀队的幕后主人究竟是妖王还是摄政王。”  石饮羽:“没有区别,妖王只是傀儡,实权还是掌握在摄政王手里。”  陆行舟:“黄大姐一辈子热心肠,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如今却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这个仇,我不想咽下。”  “那就不咽。”石饮羽目光沉静地看着浮光跃金的海平面,淡淡地说,“如果你想,我可以现在就去妖界,把摄政王和妖王的脑袋拎来。”  陆行舟闻言微微一笑,轻声叹道:“妖界……确实该变天了。”  两人在外面早餐铺吃完早饭,又打包了两份,带回去给攸昌。  石饮羽:“不用给风前辈带吗?”  “饿死他最好。”陆行舟十分不孝而且坦然。  不过风极反确实不需要他们带早饭,他根本不在家,自从搬到阁楼,他就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回来一下,也是为了养护顾曲的身体,很快就离开。  陆行舟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既然喜欢顾曲,那就早日把人家身体还回去,灵肉分离其实挺伤的,顾曲没有法力,万一遇到点意外,很容易魂体受损。  两人到家的时候,攸昌正单腿蹦着,在厨房里做狗饭,见到他们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抱歉,我用了冰箱里的食材,栗子饭量大,昨天只吃了点剩饭,饿得没精神……”  “没事,你尽管用。”陆行舟大方地说,“回头让你石叔上网买点狗粮。”  攸昌笑笑:“栗子挑食,不爱吃狗粮。”  “你的狗叫栗子啊?”陆行舟弯腰,摸了摸那只栗色的长毛狗。  栗子本来正绕着攸昌的腿转来转去,被陆行舟一摸,突然抖了一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却又仿佛知道他不是坏人,只得站在那里,夹着尾巴被他抚摸。  陆行舟讪讪地收回手,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招小动物喜欢,明明挺有魅力的呀。  “栗子胆小,”攸昌笑着说,目光转向栗子,沉下脸来,低斥:“你抖什么?废物!”  栗子喉间发出委屈的“呜呜”声,硬着头皮靠到陆行舟腿边,小心翼翼地在他腿上蹭了蹭脑袋,表示臣服。  “你别骂他。”陆行舟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杀伐重,身上有戾气,这些小东西会害怕是正常的。”  攸昌:“你身上有妖气,非常厉害的大妖怪的气息。”  “你感觉很敏锐啊。”陆行舟微讶,他在人界会刻意隐藏体内的蛇妖之力,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能够察觉出来。  攸昌低笑:“我活着不容易,有点眼力劲儿才能活得更长久。”  陆行舟想到传说中全家都死在钩吾之山的涂山王,妖界的权利斗争向来血腥,涂山王被废黜流放之后,早已没有威胁力,稳坐庙堂的这些大佬们却还是要清洗他全家。  攸昌身为妖王之子,从出生就注定在权利漩涡里挣扎,能健康地活到这么大,手段必然不一般。  他不但手段不一般,厨艺也不一般,一个简简单单的南瓜蒸鸡胸,掀开锅盖之后香气四溢,蔫头耷脑的栗子瞬间就满血复活了。  攸昌怕烫到他,将鸡胸盛出来,放在料理台上晾凉。  栗子却等不及了,疯狂地摇着尾巴在料理台前扑腾,两爪搭在台面,拼命想要跳上去。  攸昌冷声:“下去!”  “呜呜呜……”栗子以惊人的意志力抵抗住了诱惑,趴在地上,一脸哀求地看着他的主人。  攸昌摸了摸他的脑袋。  栗子被摸得超舒服,在他的手离开之后,还摇晃着大脑袋用力往他身上拱,一脸“妈妈再摸我一次”的期待表情。  攸昌将鸡胸端下来:“好,可以吃了。”  栗子立刻开心地扑了上去。 第227章 陆行舟:“他为什么要约你们在洗浴中心见面?”  “这样的大雪天,还有什么比泡个澡更舒服的了呢?”阿鹿笑着说,“我给你们搞个会员卡,没事儿去感受一下,情侣汤有很多玩法哦。”  石饮羽立刻点头:“那真是多谢了。”  “……”陆行舟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特么出门不是不爱说话吗?答应这么快是几个意思?  “据我所知,任不仁来妖界已经三天多了,跟你们还没见面?”陆行舟问獒特蛮,“我本以为是你们斩衰会有行动。”  獒特蛮:“斩衰会确实有行动,他这次回来也是我邀请的,但他提前了几天回来,估计与他母亲的祭日有关吧。”  陆行舟一怔:“他母亲……”  “我靠,”獒特蛮惊问,“这货已经这么招人恨了吗?连母亲都不配拥有了!”  陆行舟:“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平时从没提起过他的母亲。”  獒特蛮:“他母亲十年前去世了,那时他被流放在人界,没能回来奔丧,今年是十年祭,想必不想再错过。他跟父母关系不怎么样,但那到底是母亲。”  “如果老任没有出事,那他为什么不跟唐二藏联络?”陆行舟狐疑地说,“如果老任出事了……”  獒特蛮:“那就要看明天他能不能如约去皇家波霸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天空又飘起雪来,两人站在旅馆窗前赏雪,看着这洁白的雪花渐渐将整个城池覆盖住。  陆行舟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他看着那粒雪渐渐消融,轻声道:“雪真是个无情的东西,无论怎样的肮脏,全都能掩盖在下面,从外面看去,都是一样的纯洁无瑕。”  “是啊。”石饮羽附和,其实他丝毫没有这般共鸣,作为天生的魔物,他的全部生涯都被伪装和厮杀充满,雪地里容易暴露踪迹,并且寒冷难耐,体力耗费巨大,不是一个适合战斗的好天气。  陆行舟笑起来:“你敷衍我。”  “没有,”石饮羽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担在他的肩膀上,轻声笑,“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知道你在敷衍我,”陆行舟用脸颊在他额头蹭了蹭,笑道,“你这小魔物向来没有心肝。”  石饮羽抱着他亲了亲,两人相拥着看了一会儿雪,石饮羽低声道:“我小时候,我们也一起看过雪。”  “是吗?”陆行舟记不起来了。  石饮羽:“有一次你去野外斩杀了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魔,酣战之后,你带着我在山里找吃的,那天也是鹅毛大雪,我说戏里的书生和小姐都喜欢赏雪,你却说雪地里野兔子跑不快,最适合抓来烧烤。”  陆行舟:“……”  石饮羽:“你当年那么不解风情,现在变了很多。”  陆行舟没有作声,许久之后,才轻笑着道:“这变化挺好的,我不后悔。”  这种静谧的雪夜,最适合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深入交流了,小旅馆的墙壁薄,隔音不好,陆行舟拼命咬着枕头,唯恐喉间溢出什么声音,这种隐忍的姿态反倒更加得趣,两人后半夜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獒特蛮来接他们去领略妖王城最豪华的洗浴中心。  “我说……”陆行舟看着蒸汽腾腾的大浴室里,面无表情道,“我要求开个单间,过分吗?”  獒特蛮和阿鹿已经豪爽地脱了个精光,听到他这个要求,一起笑道:“别害羞,来到这里就解放天性啦。”  陆行舟心想老子也想解放天性,可老子昨晚刚干了个爽,现在浑身都是吻痕,这他妈怎么解放?  石饮羽笑得一脸温文尔雅:“妖物的先祖来自野外,所以很容易就接受这种坦诚相对的事,我家行舟怕羞,还是单开一间吧,理解万岁。”  被带到隔壁的浴室内,陆行舟才蓦地反应过来,揪住石饮羽衣领:“你昨晚是故意的吧?”  “哪有,这位同志,请不要恶意揣测。”石饮羽憋着笑,开始扒他衣服,“来来来,让我们来领略一下妖界的洗浴文化……”  “你这小魔物坏滴很。”陆行舟怒道,心想昨晚那一炮竟然是特么的一石三鸟:既爽得他四爪朝天,又阻止了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身体,还顺便抹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将自己英明神武的降魔师形象成功抹黑成一个怕羞的小媳妇,日哦!  他陆行舟何时怕过羞?要不是这一身痕迹,他大庭广众之下裸奔都行,反正老子身材辣么好!  陆行舟泡进了汤里,看一眼自己在水下修长笔直却不能暴露的双腿,愤恨地说:“敢这么算计爸爸,你……”  “嘘。”石饮羽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轻声道,“听,任不仁来了。”第224章   皇家波霸不愧是妖王城最豪华的洗浴中心, 隔音超好。陆行舟凝聚精神力, 才听到隔壁房间中任不仁的大笑声。  那三人是从小尿尿和泥的交情,多年后见面, 十分亲热, 互相拥抱着激动地拍打后背。  陆行舟分出一抹神识悄然穿过墙壁, 看到任不仁浑身只穿了件大裤衩,颠着q弹的三层肚皮, 爬到浴池里坐下, 水位陡然升高了二十厘米。  瘦小的阿鹿差点被淹没在水底。  一个小木盘在水面上飘来,獒特蛮伸手拿起一片蜜瓜, 塞进嘴里, 随口道:“阿仁, 你去见过老夫人了?”  “嗯。”任不仁将一张湿毛巾盖在脸上,飘渺的声音从毛巾底下传来,“给她奠了三杯酒,磕了几个头, 也不知道她泉下知不知道, 母亲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孝敬她, 真是毕生憾事。”  獒特蛮:“既然回来了,以后年年都可以去她老人家阴宅前祭奠了。”  “不错,好日子来了,”任不仁笑道,“多亏陆行舟帮我搞掉了驱逐令,这些年, 别提我有多憋屈了,哈哈妖界啊,老子终于回来了!”  獒特蛮:“那你要多感谢陆行舟。”  “大恩不言谢,”任不仁大咧咧道,“行舟是我两肋插刀的兄弟,说谢就生分了,以后等我们大事成了,我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大事……”阿鹿低声嘀咕了一句。  “哈哈大事,”任不仁志得意满地大笑一声,“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起事?”  獒特蛮和阿鹿对视一眼,压低声音:“下个月二十三,是摄政王诞辰,王室会举办寿宴,到时百官都会到场。”  “好时机。”任不仁赞了一声,“宴会越大越容易浑水摸鱼,哎,你们准备怎么做?宴会当场冲进去,生擒摄政王?”  獒特蛮瞪眼:“开玩笑!宴会上的警卫是闹着玩的?”  任不仁:“那你们准备怎么动手?”  獒特蛮:“下毒。”  “开玩笑吧你们?”任不仁叫道,“那可是摄政王寿宴,所有饭菜都会有太医试毒的!”  獒特蛮:“摄政王最信任的太医院院使已经被我们收买了,试毒?信不信还给她下毒呢!”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声,任不仁霍地从浴池中站起来,厉声道:“你们竟然收买了太医?准备毒死摄政王?”  石饮羽皱了皱眉,诧异地看向陆行舟,低声道:“不对,任不仁的态度不对……”  话未说完,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隔壁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獒特蛮惊惶的咆哮声响起:“怎么回事?缇骑卫?你们这群贱畜,敢打扰老子泡汤,他娘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獒大人,”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脸上带着小人得志的笑容,“在下恐怕不能滚出去。”  獒特蛮:“你说什么?”  那男人大声宣判:“你们两个意图行刺摄政王大人,大逆不道、罄竹难书,按律应该当场格杀,念在二位血统高贵,暂时留你们的小命,等候摄政王审讯发落。”  獒特蛮:“你这是诋毁老子!我们对摄政王大人一片忠心,青天可鉴!”  “獒大人,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那男人转向旁边,“任大人。”  任不仁面无表情,张嘴,徒手拔出一颗后槽牙,用力一撮,白瓷掉落,露出里面的监听器。  獒特蛮仿佛被一头冰水从头浇下,僵在原地,半晌,喉间吼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任不仁!我们跟你可是过命的交情!!!”  任不仁恶劣地一笑:“谁跟你过命?我被流放在人界生死挣扎的时候,你们还躺在锦绣堆里吃香喝辣,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你……你……”獒特蛮指着他,哆嗦半天,肥硕的身体猛地跳出浴池,凶猛地扑向任不仁。  任不仁一转身,连滚带爬地躲到人群之后。  那个男人突然拔出剑,狠辣地挥向獒特蛮。  阿鹿眼明手快地一挥手,玉色手臂凌空画了个圈,带出一片水幕,漫天水珠化作流星射向他。  那人的剑尖离獒特蛮不到三厘米,水珠却已经近在眼前,他果断后撤,剑刃擦着獒特蛮的发梢滑过,削下一撮头发。  战况一触即发,而又瞬间陷入对峙。  那个男人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冷笑:“功夫不错,可惜……我劝你别费劲了,我这里有这么多兄弟,拿下你们两个是轻而易举,还是留着力气去牢里好好享受吧。”  陆行舟眼眸一紧。  石饮羽低声道:“你想救他们?”  “不用。”陆行舟按住他的手,“我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石饮羽明白,他们的对话被窃听,已经留下证据,獒特蛮和阿鹿都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会儿工夫,隔壁浴室重新恢复平静,獒特蛮和阿鹿都没有抵抗,顺从地被带走,对方是专事巡查缉捕的缇骑卫,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陆行舟重重地坐进水中,木然看着前方虚空,低声急道:“任不仁一定出事了。”  石饮羽:“刚才他那个样子,仿佛被下了降头。”  “刚才那不是任不仁。”陆行舟斩钉截铁。  石饮羽一怔:“别人伪装的?”  “对。”  “你怎么知道?”  “他说他在人界受了憋屈,还是妖界好,他还说等他们大事成了,要送给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陆行舟湿淋淋的手一把抓住石饮羽的手臂,“那他就不可能是任不仁。”  石饮羽眼眸暗了暗:“你这么懂他?”  陆行舟笃定地点头:“我懂,他是个极会生活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受憋屈,这样黑暗的妖界,他一天都不想呆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他也懂我,知道……”  “啧……”石饮羽有些吃味,明白自己这飞醋吃得不合时宜,强行按捺住情绪,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陆行舟,嘀咕,“知道什么?”  陆行舟:“知道送给我荣华富贵,就跟送给你72个美女一样,纯粹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石饮羽没想到他打了这么个比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是,说不定我也会想要美女呢。”  “扯吧,”陆行舟横他一眼,“你只想要我。”  石饮羽觉得自己已完全被他吃透,心里隐隐腾起一丝委屈。  却听陆行舟淡淡地说:“你只想要我,不想要美女,我也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要跟你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有钱就吃肉,没钱就多喝水。”  石饮羽心头的委屈彻底消失。  “我的想法,任不仁是知道的,他不可能用荣华富贵来报答我。”陆行舟道,“如果刚才那个不是任不仁,那真正的任不仁在哪里呢?”  两人从皇家浴霸里出来,外面大雪纷飞,路上一片萧瑟之气。  陆行舟看着雪茫茫的城市,突然道:“你去过妖王宫吗?” 第229章 陆行舟质疑:“你一箭射毁这锁就不算暴力轰开了?”  “这位同志,建议你相信老公。”  “不是不相信你,”陆行舟道,“我当然了解你的箭法,但这显然跟箭法没有关系,只要暴力开启,这扇门上的警报一定会响。”  石饮羽:“叫声老公,带你装逼。”  陆行舟:“……”  “震惊,堂堂魁首,夫纲为何如此不振?是妻德的缺失还是零道的沦丧?”石饮羽嘴上碎碎念着,二指伸向铁门,那只小箭从指尖滑出,离开手指的瞬间,悄然化成黑色的魔气,钻进锁眼中。  片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铁门缓缓打开。  两人在结界的隐藏下,快速走进门内。  石饮羽转身将铁门重新关上,笑道:“万一有人看监控,肯定要吓死,这门怎么就自己打开又自己关上了呢?嘿,老公是不是很厉害?”  陆行舟忍不住扬起唇角,摸了摸他的脸颊,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厉害,爸爸的小阿羽啊,一直都很厉害。”  “……”石饮羽虽如愿收到了表扬,却丝毫没能感受到被老婆崇拜的快感,甚至感觉有点背德。  陆行舟的亲吻从嘴唇滑到耳边,笑道:“你的厉害之处,我哪天晚上没夸?嗯?”  石饮羽终于满足地笑了起来。  进入铁门,墙上的摄像头陡然多了起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陆行舟用“视力”扫向墙角,看到砖石缝隙全是黑色,看不清是污垢还是血迹。  走廊两边都是黑黢黢的房间,房门半敞着,他扫过去,感应到里面是空的,没有生命体存在的迹象。  石饮羽:“魔气比外面更重,这些房间都出过人命。”  陆行舟刚要说话,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刺耳的巨响,好像有人将一大串铁链从水泥地上拖过,接着,一阵荒腔走板的歌声响起——  他大哥刚拿出了大香蕉  他大嫂就晃着蜜桃使劲儿地摇  大香蕉他又粗还两头翘  小蜜桃的梗上还有个小家雀儿  ……  陆行舟想掉头回去了。  “停停停!不许再唱了!”一个嘶哑的咆哮声响起,“你他妈唱三天三夜了,有完没完?”  歌声停下来,任不仁清亮而且振振有词的声音传来:“唱歌怎么了?歌声可以缓解紧张的情绪!你这个不懂艺术的死胖子!”  那个嘶哑的声音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他妈有脸说别人是死胖子???就你懂艺术!你唱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任不仁无辜:“我被关了三天三夜,缺少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唱个水果拼盘自我安慰一下,有问题?”  “嘶……”那人仿佛晕过去了。  陆行舟和石饮羽循着声音悄悄靠近过去,在走廊尽头拐了一个弯,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只见一只胖大的熊猫被用铁链绑成个球,倒挂在屋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随着他的挣扎,整只熊挂在空中滴溜溜地打转。  熊猫四肢被绑,浑身只剩一张喋喋不休的毛嘴:“我说,兄弟,现在西陵氏那娘们也不在,你放我下来歇会儿呗,我唱歌给你听。”  “!!!”看守一脸要窒息的表情。  “你要是不热爱艺术,我可以换个报恩方式,”熊猫也不恼,脾气很好,很有耐心地问,“要不,我讲个小故事给你听?”  看守:“你闭上嘴,老老实实呆在上面就行。”  熊猫:“不行,我这样倒挂着,压迫脖子,很容易得颈椎病的。”  看守怒:“就你那原型,你哪来的脖子???”  “你这是种族歧视,这么政治不正确的话,说出去会有很多人来骂你的。”熊猫道,“我衷心建议你不要再废话了,你真是烦死了。”  看守:“???”到底谁烦?  熊猫:“哎,兄弟,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姿势不太雅观?屁股悬空,翘臀朝天,有种举屁邀明月的感觉,太羞耻了。你放我下来歇会儿,我告诉你一个大力丸配方,绝版魔药哦,第六天城石魁首传给我的,他亲身试验过,效果贼好,特侦组陆行舟倾情代言。”  两米之外的结界中,石饮羽拼命拉住陆行舟:“别走,别走,都已经到这儿了,多少把人救出来啊!”第226章   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还有两个在门内, 或许是觉得任不仁太烦人了,门外两个守卫各用两大团卫生纸塞着耳朵。  陆行舟和石饮羽在结界的掩护下悄悄靠近, 守卫浑然不觉。  “说实话, 我挺同情他们的。”陆行舟面无表情地说, “他们看守的,是一个大规模无差别杀伤性武器。”  石饮羽看着他都气青了的脸, 深以为然。  陆行舟掏出两张定身符, 飞快地拍在门口两个守卫身上。  守卫们被定在原处,眼眸中惊恐起来——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为什么突然就不能动了?  莫非是妖神显灵?  传说中最古老的血脉、妖之重宝执夷氏, 果然有妖神庇佑, 不能碰啊!  门内的守卫还没发现外面的异样,他们被任不仁熬得心力交瘁,完全没有精力去管外面的同伴。  陆行舟对石饮羽道:“我进去救他,你在外面望风。”  “好。”  陆行舟从结界里出来前, 谨慎地抬头扫视一圈, 见不大的房间里, 四面八方安置着十几个摄像头,都在闪烁着小红点,热闹得让人感觉这房间下一秒就要爆炸。  石饮羽一挥手,黑色的魔气从掌心散逸出去,萦绕在摄像头上,无声无息地将镜头遮挡住。  陆行舟走出结界。  “什么人……”守卫们惊叫, 话未说完,两道定身符飞来,贴在他们的脑门,便再也动不了了。  “舟舟!亲人!!!”任不仁激动大叫,“快快快放我下来,我想尿尿!!!”  陆行舟:“……”  他挥出骨鞭,迅疾利落地抽向铁链。  一声响亮的击打声响彻屋顶。  铁链没断。  被倒挂着的熊猫在空中疯狂地荡起了秋千。  任不仁被晃得七荤八素,连连呼救:“哎!哎!哎!我靠!快让我停下来,我他妈要晃吐了!”  陆行舟没想到一鞭下去竟然没抽断铁链,皱起眉头:“这铁链有古怪。”  “这铁链当然有古怪!”任不仁怒道,“普通铁链能拴住我吗?”  陆行舟想到刚才在地上,听到守卫的对话——八百斤铁链……他挥起骨鞭,缠在铁链上,手臂猛地用力,拉着自己纵身飞跃上去,落在任不仁的肚子上。  “!!!”任不仁狂怒:“你干什么?你有病吗???”  陆行舟蹲在任不仁身上,捞起粗重的铁链定睛看去,狐疑地问:“这铁链有八百斤?”  任不仁:“那是品牌!八百斤牌铁链,妖界千年老字号,你以为八百斤重?你想压死我吗?快从我身上滚下去!”  石饮羽探头往门内看了一眼。  陆行舟低骂一声,没理会任不仁的叫嚷,手指顺着铁链往上摸去,发现这铁链质量很好,手感极佳,不愧是千年老字号。  铁链的尽头是一把沉重的大锁,陆行舟琢磨片刻,掏出一张符咒,嘴唇微动,默念法诀。  只听一阵爆裂声。  剧烈的震荡沿着铁链传递到下方,震得任不仁嗷得一声惨叫,整只熊如同触电一般,浑身毛发都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  “陆行舟,我日哩妈耶!!!”  陆行舟差点被他的疯狂挣扎给晃下来,死死抓住铁链才稳住身形,盯着那把硝烟散去之后完好无损的大锁,啧了一声。  任不仁吼:“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给我滚下去!老子的肠子都快被你踹出来了!”  “安静。”陆行舟轻斥,饶有兴趣地研究着这条铁链,没想到能将人脑袋炸飞的符咒竟然丝毫耐不得这个大锁。  他转头看向门口,戏谑地叫道:“嘿,我家的小锁匠。”  石饮羽从门外探头进来:“有何指示?”  陆行舟:“上来,把这锁撬开。”  石饮羽纵身一跃,落在陆行舟旁边。  “???”任不仁几乎吐血,“你们他妈对老子肚皮好一点!!!”  陆行舟随手掏了一张禁言符贴在任不仁脑门。  石饮羽瞥一眼那张符咒,没说什么,捏着锁头,凝神静气,几秒钟后,一缕黑色的魔气从指尖缓缓流出,钻进锁眼中。  任不仁不能说话,只得用力挣扎,想表达对这二人恶劣行径的抗议。  石饮羽被晃得准头不稳,微微蹙了蹙眉。  陆行舟拍拍任不仁的肚子,斥道:“别动。”  任不仁出离悲愤了。  锁眼中构造复杂,石饮羽全神贯注地弄了十几分钟,才听到咔哒一声,锁头打开。  铁链骤然松弛。  任不仁猝不及防地跌了下来。  陆行舟和石饮羽第一时间各自跳开,稳稳落在地上,接着就听背后哗啦啦一连串铁链滑动的声音之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二人回头,就见一只熊猫四肢仍然被缚,笨拙而又抓狂地满地翻滚着挣扎。  禁言符效果极好,这样都没掉落。  陆行舟伸手想撕去禁言符,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任不仁肯定攒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还是让他憋着吧。  石饮羽突然偏过头,听了半秒钟,沉声道:“有人来了。”  “快走。”陆行舟拎起任不仁往背上一甩,和石饮羽冲出禁室。 第231章 摄政王:“陆组长急什么?见不得别人骂你男人?你易弁而钗、雌伏人下,当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哎哟喂!你还恐同?”任不仁惊得黑眼圈都差点掉了,“什么年代了,娘喂,我上次听到这种说辞的时候还是处男。”  陆行舟倒没觉得有什么,自己活了几千年,费尽心机终于享受到情爱,自然是想雄起就雄起、想雌伏就雌伏,谁也管不着。  他微微皱眉,看向摄政王,困惑地问:“你是因为输给男人,才这么恐同的吗?”  摄政王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  陆行舟仿佛浑然不觉,又道:“顾曲如今仍然是单身,你还有机会,虽然我觉得他显然更爱风极反,我甚至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空旷的地下室陡然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高亢凤鸣,摄政王蓦地一动,抬手指向缚灵阵,厉喝:“发动法阵,我要他们碎尸万段!”  “是。”六个妖物走出人群,双手结印,催动缚灵阵活动起来,浓郁的妖气弥漫,红线上的铃铛齐齐乱响起来。  陆行舟感觉到灵肉撕裂的痛苦,好像有一种不可抗力,在将他的灵魂硬生生从肉体中往外拉扯。  他狠咬了一下舌尖,刺激大脑保持清醒,摸出三张黄符,向前射去,符纸虚浮地飞了几米,掉落下来,杂乱的铃声更加嘈杂起来。  那股撕扯灵魂的力量在和符纸中的力量对抗。  他抡起骨鞭,催动鞭身燃烧起那落迦火。  红色的火焰只出现了一秒,转眼便熄灭。  摄政王大笑:“万物有灵,而困住你们的,可是缚灵阵。”  “谁说万物有灵?”石饮羽低低的声音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困在红线之中的身体竟然渐渐分解,化作一团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冲出缚灵阵,扑向摄政王。  “你……你是什么东西?”摄政王错愕地看着石饮羽化作魔气冲出阵法,又在扑到自己面前时,凝成人形。  石饮羽迅疾推出一掌,掌心一道黑色的气浪悍然射向摄政王的胸口。  “姐!!!”降魔大臣忽地从人群蹿出,挺身挡在摄政王面前。  “让开!”摄政王厉喝。  在气浪将降魔大臣射成渣滓的瞬间,一道夺目的金光骤然在眼前炸开——摄政王刹那间化作一只流光溢彩的凤鸟,张开双翼,将降魔大臣护在翅膀下。  轰——血雨四溅、残羽纷飞。  “大人!”  “摄政王大人!”  “小心!”  摄政王猛地张开差点被气浪轰烂的双翼,将降魔大臣扔给手下,发出一声凤鸣,冲向缚灵阵,张开口,喷出炽热的火焰。  石饮羽一挥手,一道结界挡住火焰,又一挥手,黑色的气浪将缚灵阵炸开。  陆行舟跳出法阵的同一时间,挥鞭甩去,熊熊的那落迦火冲向摄政王。  双方火焰猛烈相撞。  剧烈震荡之下,偌大的地下室中下起火雨。  妖物们一见摄政王受伤,纷纷掏出武器冲了上来。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守在地上的妖界守卫们听到打斗声,开始往地下室增援。  摄政王猖狂大笑:“束手就擒吧,孤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阿羽,”陆行舟战斗之余,困惑地问,“她这么丧心病狂,是否因为她是单身?”  “我去你吗的!”任不仁却先发作了,“老子也是单身!可老子仍他妈然是个热爱生活的好熊熊。”  他身上的铁链尚未完全解开,却仍然凶猛地冲进战圈,挥舞着手腕上的半截铁链,一连串打倒二十几个。  混战了不知道多久,地上已经躺倒上百个妖物,陆行舟在隆冬里热出一脸汗水,大声骂道:“卧槽,怎么越打人越多了?”  石饮羽冷声:“再多也是徒劳。”  “吗的,不能再打了,找出口离开这里。”陆行舟当机立断:对方源源不断地增援,这他妈会被累死的。  任不仁一套熊猫拳打飞八个妖物,回头道:“要是能找到出口,我们刚刚还能被缚灵阵逮住?”  “所以要找啊!”陆行舟咆哮。  石饮羽抬起手,掌心幻化出一张白色长弓,搭箭拉弦,对准头顶的天花板悍然射去。  羽箭应声而去。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天地间地动山摇,瞬间炸开的烟雾散去,露出头顶一个巨大的圆洞。  雪花飘落下来。  任不仁倒吸一口冷气,嘶吼:“我!!!操!!!啊!!!牛!!!逼!!!!”  “走。”石饮羽拉着陆行舟,纵身往上跳去。  陆行舟骨鞭一甩,缠着任不仁脚腕上的铁链,拽着他一起跳出圆洞。  不。  不是一起。  陆行舟出去了。  任不仁卡在了洞口。  陆行舟和石饮羽站在洞外的雪地里,看着洞口那一大团毛茸茸的熊屁股,和两只抓狂摇晃的大熊爪,陷入沉默。  地下室里。  所有妖物都围了过来,仰头看着任不仁。  任不仁头朝下,卡在天花板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脑袋,肥美的熊脸上硬生生挤出三分灿烂笑容,挥了挥手,笑眯眯道:“各位,你们知道吗?外面下雪了。”  ——雪花落在屁屁上,有点凉凉的。第228章   摄政王已变回人形, 从人群中慢慢走出, 仰头盯着任不仁,极漂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森然如刀锋的寒光。  她冷冷地宣判:“执夷仁, 这是上天要亡你, 下辈子, 莫再生而为妖。”  “哈哈哈,”任不仁大笑三声, “瞧这话说的, 西陵萧,你也知道你治下的妖界是个坑?”  “你胡说什么!”降魔大臣忐忑地说, “姐姐治下的明明是万妖盛世!”  摄政王抬了下手, 止住他, 淡淡道:“妖界的情况我很清楚,执夷仁,说实话,你和獒特蛮他们都是栋梁之才……”  降魔大臣:“姐姐……”  “但是很可惜, ”摄政王道, “妖界的百姓需要被管制, 他们愚蠢不开化,配不上你们所追求的的民主法治。”  降魔大臣诧异:“姐姐?”  摄政王随手从一个随从的腰间抽出佩剑:“执夷仁,伏诛吧。”  “我靠???”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动手,任不仁浑身毛发俱炸,恶吼,“你不再跟我打会儿嘴炮?哎哎哎你再把我挂起来也行啊, 别动手!冷静!!!”  摄政王挥剑斩向任不仁的脑袋。  刀锋闪过。  头顶蓦地雪光一闪。  刺骨的寒风从圆洞刮了进来。  千钧一发之时,陆行舟爆发出悍然的力量,硬是抓着两只疯狂扑腾的熊掌,将任不仁从圆洞里拔了出来。  摄政王恼怒的声音从洞底传来:“给我追!!!”  陆行舟眼明手快,一道结界挡在洞口。  下一秒,想从圆洞冲出来的妖物们在就结界上发生了撞踏事件,一个个撞到头破血流还被同伴挤得变形。  任不仁跌坐在雪地里,懵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嗷地一声跳起来:“舟舟!兄弟!亲人!我爱死你了!!!”  石饮羽手掌一动,黑色魔气快速凝集,想将这货拍回洞里去。  “别内讧!快走!”陆行舟一巴掌拍散他掌心的魔气,薅起任不仁的耳朵,将他往背上一甩,转身就跑。  摄政王等人破开结界冲出圆洞,就看到陆行舟肩上扛着一只硕大的胖熊猫,在雪地里助跑几步,轻巧地一纵身,跃上精神病院的屋顶。  “哇!好!!!”一阵欢呼声响起,被惊醒的精神病人们兴致勃勃地挤在楼上,对着陆行舟的身影用力鼓掌。  “卧槽!全他妈是神经病!”降魔大臣笨拙地爬出洞口,看着陆行舟的背影,困惑,“任不仁是瘫痪了吗?”  陆行舟耳目清明,听到他的疑问,脑中闪过一道白光,蓦地火起,一把将任不仁摔下来,怒道:“凭什么让我背你?”  任不仁被他摔得滚了十多米远,皮毛上沾着雪粒,坐在屋顶的积雪里,拍着雪嚷嚷:“我让你背的?”  背后一声狠戾的凤鸣,摄政王现出原型,急追上来,喷出一口凤火。  陆行舟猛地转身,抡起骨鞭,凌空甩了个鞭花,随着一声清脆而又响彻云霄的鞭响,一团那落迦火气势汹汹地疾射过去。  两火相撞。  寂静雪夜的上空陡然炸开闪耀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火焰。  流火溅射,如同漫天火流星向四面八方的天际坠落下去。  “哇!!!”精神病人爆发欢呼,“新年快乐!!!”  降魔大臣吼:“都他妈是神经病吗?”  随从弱弱地回答:“是啊。”  “……”降魔大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得抽过去。  阻了一下摄政王的追击,陆行舟没有恋战,转头冲向任不仁,一把将他拉起来。  任不仁:“不用你背……”  话没说完,陆行舟已经骑在了任不仁的背上,一鞭子抽在他的熊屁股上,急道:“快跑!”  “!!!”任不仁倒吸一口冷气,咆哮,“我去你吗哒!!!”  “少废话,快跑,她追上来了!”陆行舟催促。 第233章 “啊?”唐二藏面无表情地表示懵逼。  “惹上大麻烦了,本来想来旅馆躲一会儿,但……这动静有点大,再不走可能要吃牢饭。”陆行舟说着将黄太吉从被子里掏出来。  任不仁已经成功将窗框撑碎,重获自由,坐在地上揉着脸:“不管什么饭,先给我来点儿吧,饿成狗了。”  “平心而论,这难度有点大。”陆行舟凉凉地说。  几个人没时间废话,立刻拎上行李爬出窗户,石饮羽也收拾好东西从隔壁窗户出来。  陆行舟摸摸唐二藏的后脑勺:“变回原形。”  “为什么?”唐二藏不明所以。  陆行舟:“没有为什么,动作快一点。”  “哦。”下一秒,方脸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方脸藏狐。  陆行舟掏出二百块软妹币,扔到电视柜上,嘀咕:“老任,这二百块记在你账上。”  任不仁:“凭什么?”  “人家老板修窗户不要花钱吗?”陆行舟说着,将黄太吉塞进他装满零食的卡通书包,书包挂到石饮羽背上,拎起藏狐,和石饮羽一起骑在了熊猫的背上,用力一拍他毛茸茸的屁股,大叫:“驾!”  “我早晚弄死你!!!”任不仁嘴上大骂,身体却很诚实地一跃而起,驮着众人跳上屋顶。  三分钟后,旅馆房间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群全副武装的缇骑卫冲进房间:“不许动!双手抱头蹲到……咦,人呢?吗的来晚了!”  风雪渐停,天光乍破,妖王城银装素裹,一只满载的熊猫从连绵的屋顶上发足狂奔,四蹄踢起雪花,消融在寒冷的晨风中。  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  “走错了,回头,三百米后左拐。”  “这他妈是左?你冻傻了吧!”  “少废话,看清脚下!妈的,你别打滑,阿藏被你甩出去了!!!”  “瞎嚷嚷什么?担心不会被发现吗?你是不是摄政王的卧底?”  一个小时后,狂奔的熊猫慢慢停下来,困惑地望着脚下一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舟舟,你确定是这里?”  陆行舟看着手机:“仙乐路213号,定位是这里,没错呀。”  任不仁:“这他妈是王宫!!!”  陆行舟:“王宫不是永宁街69号吗?”  任不仁:“你家王宫只有一个门?”  陆行舟:“我家没有王宫。”  任不仁一噎,怒道:“石饮羽,你怎么混的?”  “……”石饮羽面无表情,无话可说:自己混了一千年,连半座王宫都没混出来,只混到一座魁首府邸,还被充公了。  自己对不起爱妻。  任不仁道:“陆行舟,你这个杀千刀的,是不是又惹到什么狠角色了?谁告诉你这个地方可以藏身的?”  “判官。”陆行舟干巴巴地说。  任不仁大惊失色:“你怎么得罪他了?”  “他对我儿子忠心耿耿,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得罪他?”陆行舟面色扭曲。  从精神病院逃出来没多久,他就接到判官的消息,十分热心地告诉他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堪称全妖王城最安全的地方。  可真他妈的安全啊。  任不仁怒道:“你没得罪他的话,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王宫来送死?”  “不一定是送死。”陆行舟硬着头皮道,“要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强者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偌大个妖王宫一片静谧,一队一队的侍卫不时地来回巡逻,大家都没看到有一只满载的熊猫正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石饮羽撑起结界,隐藏住众人气息。  外面巡逻的侍卫们妖力平平,完全察觉不到他的结界。  他们在王宫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破败的院落外。  这里人迹罕至,是最适合藏身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藏狐仰脸看着牌匾上的大字——妖界崇尚人界早年的传统,牌匾上都是人、妖双语——勉强辨认一番,念道:“电一下……”  “什么?”陆行舟吃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面无表情,“你小学毕业了没?妖界的牌匾要从右往左念,这叫‘夏夷殿’。”  石饮羽:“这应当是先王涂山氏的宫苑,涂山氏先祖是上古时期的夏与东夷两个部落婚配出来的。”  远远一队侍卫巡逻过来。  任不仁灵活地越过围墙,落在里面厚厚的积雪中。  侍卫:“刚才什么声音?”  另一个:“哪有声音?”  侍卫:“从夏夷殿方向传来的。”  另一个:“别吓我啊,夏夷殿都空这么多年了。”  侍卫:“该不会是……难道涂山王的鬼魂又出来作怪了?”  另一个:“啊啊啊啊啊啊……”  脚步声走远,众人放下心来,打量这个荒凉的院落,宫室年久失修,画柱已经斑驳,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一棵老梅树枯死了半边,另一半独享全部营养物质,嚣张得意,怒放得一塌糊涂。  “哇。”黄太吉从石饮羽背上的书包里探出脑袋,新奇地望着这棵老梅树,“真好看……妈呀!!!!”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黄太吉浑身毛都炸开。  陆行舟拍了拍他的脑袋:“别嚷嚷,小心把侍卫们招来。”  黄太吉爪忙脚乱地蹿出书包,扑到陆行舟的怀里,将脸用力埋在他的胸口:“有鬼啊!那棵树上有张脸!!!”  “这倒霉孩子,树上有张脸算什么,有个屁股才值得激动一下,”陆行舟笑了一声,“等有时间带你去冥界玩玩,到处都是鬼,让你一次看个够。”  黄太吉瑟瑟发抖:“我没激动,我是害怕啊!!!”  陆行舟:“没什么好害怕的,现在是咱们要借宿在人家宫殿里,要对主人家态度好一点,感恩,比哈特。”  “……比个球球哟。”黄太吉虚弱地嘟囔。  吱嘎……石饮羽推开正屋的木门,寒风卷入,满室漂浮的灰尘,在投射进来的雪光中飞舞。  这宫室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石饮羽目光淡淡的,在昏暗的室内扫视一圈,侧身看向陆行舟,笑着说:“进来吧,这间屋子挺干净的,没什么脏东西。”  “没有?”陆行舟揉着黄太吉的毛脑袋,幸灾乐祸地说,“荒废的宫室中最容易滋养怨鬼和恶灵,恐怕要吓死我们阿吉哟。”  就是要吓死他,石饮羽恶毒地盯着黄太吉,这怂货竟敢埋胸!!!  陆行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石饮羽哼了一声,走进门内,淡淡地说:“哪有什么怨鬼恶灵?即使有,一掌打死也就没有了,不信你来看看。”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声音里带着一丝魔压,话音刚落,就见一阵风从宫内刮起,盘踞在破旧宫殿的鬼魂感知到他的危险,争先恐后地逃开。  片刻之后,整个宫室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陆行舟唇角噙着笑,抱着黄太吉踏过门坎,恍若不经意地往头顶瞥了一眼。  石饮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头顶彩漆斑驳黯淡的房梁上,趴着一只狐眼女鬼,她眉眼细长而上挑,舔着嘴角的涎液,贪婪地看着他们。  女鬼正盘算着怎么咬死这群人——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清瘦斯文,一看就是弱鸡,身上有微弱的妖气,是蛇妖?太瘦了,做蛇羹吧。他怀里那只没化形的猫妖倒是挺肥,就是太小,塞不了牙缝。唉哟后面有个大的,这熊猫妖气好重,莫非是执夷氏?不用怕,执夷氏一群卖萌为生的死胖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旁边那是个啥?狐狸???掀桌啊,我伟大的狐族有这么一个分支?这他妈是跟什么玩意儿串的?  她正在琢磨,忽然见一道黑色气浪射来,魔压好强!她果断逃跑,蹿下房梁落荒而逃:啊!老娘的尾巴!!!  唐二藏张望:“什么声音?”  “有声音吗?”石饮羽笑眯眯地说,“我怎么没听见?”  黄太吉趴在陆行舟怀里,十分有安全感:“我也没听见,你幻听了吧,阿藏兄弟,放松点,别这么紧张。”  唐二藏:“……”刚才被吓到炸毛的是谁?  陆行舟找到一个铜盆,扔了一张燃烧的符纸进去,那落迦火熊熊燃烧,渐渐驱散了宫里的陈年老寒气。  任不仁坐在盆边,伸着两只熊爪舒服地烤火,赞道:“你这个技能好啊,能控制温度不?来,再加把劲儿。”  陆行舟打了个响指,火焰噌地蹿起两米高。  “我去你妈哒!!!”任不仁一蹦三尺高,抱着差点被烧焦的熊爪破口大骂。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声点。”陆行舟说着,低头在手机上滑动几下,眉头微微蹙起,“判官说,妖王室要举办明光未央宴,给摄政王庆生。”  任不仁哼哼:“庆死她。”  陆行舟:“宴会开场时,要用獒特蛮和阿鹿来祭妖神。”  任不仁吃了一惊:“这鸟娘们儿……”  陆行舟:“我觉得她是为了逼你出来。”  任不仁:“哪天?”  陆行舟:“下个月二十三。”  盛大的宴会本质上是一次实力的炫耀,上一次明光未央宴还是七百年前,作为妖界公认的离神最近的云阳氏嫡脉,云烈在天下英才面前表演了一个当场入魔,为那一次明光未央宴笼上了重重的阴霾,从此之后,妖界经济崩溃,实力每况愈下,没有实力也没有必要再举办这种劳民伤财的盛宴了。  没想到时隔七百年,明光未央宴竟然要再次出现了。  傍晚时候又下起雪来,陆行舟和石饮羽都修过辟谷术,一时半会儿不觉得饿,两个小的却扛不住了。  黄太吉把书包里的零食都倒出来,平均分成两份,送了一半给唐二藏,都是些辣条、鸭脖、小鱼干之类不压饱的东西,还越吃越饿。  陆行舟和石饮羽决定出去找点吃的。  宫禁森严,到了天黑便没什么动静了,侍卫们巡逻时整齐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浩渺天地间,就只剩下天空中偶尔响起的鸦翅扇动的声音。  两人艺高人胆大,在路上大摇大摆地并行,过了一会儿,石饮羽指向一个方向:“这边,有萝卜炖羊肉的香气。”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怪异。  石饮羽:“怎么了?”  “狗鼻子。”陆行舟忍不住笑起来。 第235章 摄政王:“臣已经备好两个替身。”  妖王:“原来如此……”  陆行舟和石饮羽回到夏夷殿中,食盒里的菜已经有点凉了,两个少年饿坏了,什么都不计较,开开心心地大吃大喝。  只有任不仁在挑挑拣拣:“这个烤排骨怎么撒这么多孜然,不健康的。”  “别矫情,”陆行舟没好气,“你什么垃圾没吃过?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  任不仁:“我现在是妖型啊,油盐吃多了,皮毛光泽不好。”  陆行舟:“……你要那么好的光泽干嘛?去相亲吗?”  任不仁看他一眼,改口:“摸起来手感也不好。”  “孜然真的撒太多了。”陆行舟一边摸着他的耳朵,一边严肃地表示。  石饮羽把红烧鸡翅从黄太吉爪底端走,放在陆行舟面前。  黄太吉:“哎!”  石饮羽:“猫不能吃鸡骨头,会卡到。”  黄太吉:“我没吃鸡骨头!我吃鸡肉!!!”  石饮羽:“肉里面有骨头。”  黄太吉:“呜哇!!!”  陆行舟将肉从鸡翅上撕下来,放到黄太吉的碗里,余光突然瞥到石饮羽虎视眈眈的眼神,唇角一扬,在放下的前一秒,改变方向,放到了石饮羽碗里。  黄太吉:“???”  石饮羽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陆行舟将偷听到的内容告诉任不仁,他沉思了很长时间,趁着夜色出去了,一夜未归。  晚上睡觉的时候,石饮羽将宫室深处的床收拾出来,挥去厚厚的灰尘,两人在床上和衣而卧。  唐二藏化作原型,和黄太吉蜷在一张椅子里,争先恐后地打起小呼噜。  为防止被巡逻的侍卫发现火光,陆行舟收起那落迦火,寒冷渐渐降临,他搂紧石饮羽,摸着他的身上的关节,轻声问:“在牢里那九年,受过很多刑?”  “一开始受了几次,后来我老实了,就好多了。”石饮羽道,“不要提牢里的事情了,都过去了,要往前看。”  陆行舟唇角轻扬:“嗯。”  石饮羽:“你这事会很棘手吧。”  陆行舟:“什么事?”  石饮羽:“干涉妖界内政。”  “是有些棘手,”陆行舟低低地说,“但老任是我朋友,虽说朋友就是用来卖的,但如果要保住工作就得眼睁睁看着朋友小命丢掉,恐怕这也不是什么好工作。”  石饮羽:“我觉得你还挺喜欢降妖除魔的。”  陆行舟轻笑了一声:“但这个世界并不总由着你的喜欢,不是吗?”  “不错。”石饮羽点头,这个世界总是在逼人们做出选择,朋友与工作、金钱与爱情、闲适与富有……  人生的购物车里,谁都想既要又要还要全都要,但谁都没有资格如此贪心,结账时总要舍弃一些。  他曾经大权在握、声势显赫、自由自在,但当真正站在人生收银台的时候,这些通通都敌不过一个陆行舟。  选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  只要一生无悔。  陆行舟无意识地抚摸着石饮羽的头发:“你早已经做出选择,下面,就让我来做一次选择吧。”  石饮羽:“你要怎么选?”  陆行舟:“这要问你想好在哪里开饭馆了吗。”  石饮羽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是直接萌生了退意,皱眉:“事情这么严重?”  “事情不严重,或许就是写几张检讨的程度,”陆行舟在黑暗中弯起唇角,含笑道,“只是我吃够了公家饭,余生想吃你的小灶了,魁首大人赏脸吗?”  石饮羽忍不住笑起来:“我们的饭馆叫什么名字?”  陆行舟:“那我要好好想想。”  “羽上行舟私房菜,嵌合了我们两个的名字,意境还特别美,一片羽毛上荡漾的小舟……”  陆行舟将妖力凝聚到眼眸,视线穿过黑暗,看向石饮羽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一脸求死心切。  石饮羽脸上全是才华大爆发的得意,他真心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好爆了。  长夜漫漫,两人絮絮叨叨,畅想开饭馆后财源广进的生活,然后为开不开分店的问题差点吵起来,互相觉得对方没有经商头脑,后半夜才疲倦地睡去。  窗外传来雪花落在屋檐上的簌簌声,陆行舟忽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惨白的脸。  这是张小小的三角脸,下巴尖尖,薄唇,两只细长的眼睛上挑,像极了狐狸,她正贴在自己面前,近得几乎鼻尖相碰。  “行舟。”石饮羽突然在睡梦中说起梦话。  陆行舟盯着面前的女鬼没动,应了一声:“我在。”  石饮羽闭着眼睛,喃喃道:“我们新婚第二天就被拆散,其实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陆行舟:“什么?”  “我真的烦透了跟你独处的时候被打扰。”石饮羽说着,突然抬手,一股魔气喷出,要将女鬼吞噬。  陆行舟一把掐住女鬼的脖子,将她往旁边一甩,躲过魔气的攻击,顺势坐起身。  石饮羽也坐起来:“你救她?”  “我有话要问她。”陆行舟摸出一张符咒贴在女鬼额头,冷声,“这是形神俱灭符,你自己撞上来的,别怪我下手狠。”  女鬼震惊:“你是降魔师?”  “维护世界和平有这么令人惊讶吗”陆行舟问,“你是不是涂山氏?”  女鬼阴森森地呲牙:“可他分明是魔物,降魔师和魔物抱在一起……”  “不但抱在一起,还睡在一起,还打算睡一辈子。”陆行舟不耐烦地纠正,“你攻击这个没用,老实点,回答我的问题。”  女鬼用力挣扎,却发现魂体仿佛被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压制住,怎么都逃脱不了,这才意识到面前两人的强大,面目狰狞地骂了一句,郁闷道:“我不是涂山氏。”  陆行舟:“那你为何是狐形?”  女鬼:“我是门外那棵老梅树的树灵。”  “胡扯,你以为我没见过灵?”陆行舟皱眉,“你分明是死亡之后没有去往冥界的鬼。”  女鬼:“我真的是树灵,但我是受到涂山王点化才修出神智的,所以外表像狐形。”  陆行舟:“为何不去投胎?”  女鬼扬起唇角,上挑的狐眸中勾起幽幽的笑意:“因为我的涂山王,他会回来。”  陆行舟:“他已经死在钩吾之山。”  女鬼:“他的灵魂会回来。”  陆行舟:“你爱他?”  “哈?”女鬼吃惊,转而否认,斜睨着他,嗤笑,“你以为世间不朽的只有爱情?你真狭隘。”  “……”陆行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树灵鄙视。  女鬼道:“我仰慕涂山王的才华,却不是爱他,我希望他能放开拳脚、大展宏图。”  陆行舟肃然起敬,轻声道:“万一……他的灵魂已经往生了呢?”  女鬼:“卜文里说,王者会从他界归来。如果他已经往生,那岂不正好应了卜文?”  妖界崇尚传统,盛行占卜,陆行舟向来没把这些违背科学的东西放在眼里,但听到眼前这个女鬼幽幽的声音,不禁有些触动:“从他界归来?”  女鬼:“涂山王被西陵氏暗杀于钩吾之山,亡魂去往冥界,然后从冥界回来复仇。”  陆行舟:“你知道是西陵氏暗杀的?”  女鬼:“西陵箫恨他入骨。”  陆行舟:“为什么?”  女鬼:“因为当年将风极反从她密室里救出去的,就是涂山王。”  “咳咳咳……”陆行舟一口气没上来,还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风极反?  怎么哪里都有那个老不死的影子?  石饮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气息终于平缓之后,淡淡地出声:“风极反法力高强,怎么可能被西陵箫囚禁?”  “再强大的人都有弱点,”女鬼平静地说,“既然你们认识风极反,那就应该知道他的弱点……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弱点。”  陆行舟:“顾曲?”  女鬼点头:“只是他这个弱点本身就很强,所以才没被人弄死而已。”  陆行舟:“可是他差点被西陵箫弄死。”  女鬼:“因为西陵箫不是一般人,她当时还不是摄政王,只是西陵氏的大小姐,却已经初露锋芒,和顾曲合伙做生意,几百万的本金能撬动几百亿的资本,妖界男尊女卑,她却偏要踩在所有男人的头顶,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除了顾曲。”  陆行舟:“她喜欢顾曲,为什么要囚禁风极反?”  女鬼:“顾曲是风极反的弱点,风极反又何尝不是顾曲的弱点?”  陆行舟:“西陵箫囚禁风极反,逼顾曲和她结婚?”  女鬼嗤笑一声:“强扭的瓜可不甜。”  陆行舟听她笑声阴阳怪气,似是有什么秘辛在里面,沉声问:“怎么说?”  女鬼:“她不满足于把顾曲强行绑在身边,她还要享受与顾曲相爱的感觉,可惜顾曲只爱风极反,除非……她自己变成风极反。”  陆行舟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女鬼:“妖界的幻术向来令人防不胜防,更何况顾曲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西陵箫轻易就控制了顾曲,让他以为自己是风极反,既然她变成风极反了,那真正的风极反就不应该再存在了。”  陆行舟:“既然如此,那么一刀杀了风极反永绝后患不是更好?为什么还要囚禁他?”  女鬼:“因为她不但要抢风极反的男人,还要当着风极反的面和顾曲恩爱,让风极反亲眼看他们相爱的样子。” 第237章 第232章   陆行舟神色如常, 跟着女官穿过深长的走廊, 来到摄政王的办公室前,降魔大臣西陵韶正抱着头坐在门外, 听到脚步声, 抬起头来。  看到他的脸, 陆行舟微微一惊,十几天没见, 这甩货竟然瘦了一圈, 眼下一大片青黑,憔悴得简直不像他了。  “哎, 等一下。”降魔大臣伸手拦下他们。  女官屈膝:“请恕罪, 摄政王正在等候刑狱大臣。”  “我跟光哥就两句话, 马上就好。”降魔大臣伸手拉着陆行舟就快步走远。  石饮羽刚要跟上去。  降魔大臣突然指了他一下:“你在这里等着。”  陆行舟被降魔大臣拉到墙角,不知道这货要干什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降魔大臣小声问:“阿蛮和阿鹿非死不可?”  陆行舟眼眸微眯, 竟从这货的眼中看到一丝微妙的痛苦, 心下存疑, 淡淡道:“摄政王已经安排好替身……”  “那是骗人的,”降魔大臣打断他,“就算今天不死,事后姐姐也会派人去暗杀他们,就像她灭涂山氏满门一样,得罪了她的人, 谁都跑不掉。”  陆行舟:“因为她是摄政王,王要谁死,谁不得不死。”  “就算他们是世家子弟?”  “他们犯的是弥天大罪。”  “可是……”降魔大臣狠狠地咬了下舌尖,压低声音,“光哥,你当真觉得他们是想要谋反夺权?”  陆行舟沉默不语,眼眸深沉地打量着他。  降魔大臣自知失言,内心挣扎了片刻,狠下心来,咬着牙关低声道:“阿蛮他们不是为了权力才谋反的,他跟我说过,对权力毫无渴求,也不想做妖王,只想拯救苍生,苍生……苍生是不是真的苦?”  陆行舟没想到这个名满天下的纨绔子弟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他不知道真正的刑狱大臣会怎么应对,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谨慎地说:“苍生苦不苦跟我们没有关系,你我出身勋贵,只需要关心勋贵苦不苦,听从摄政王的领导就是了。”  降魔大臣露出大失所望的神情,颓然地耷拉着眼皮,喃喃道:“可如果苍生真的很苦,苦到极点,苦无再苦,不就轮到勋贵苦了吗……”  陆行舟忽地移回视线看向他。  “怎么?”降魔大臣忐忑,“我说的不对吗?”  女官在身后催促。  陆行舟拍了拍降魔大臣的肩膀,低声道:“你说得没错,接下来不妨再想一想,以你的力量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善目前这种状况。”  走进摄政王办公室,西陵箫正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支颐,看着手底的文件,眉头紧锁。  听到声音,头也没抬地说:“替身安排得怎么样了?”  陆行舟:“一切稳妥。”  摄政王点头:“你亲力亲为,想必不会有问题,等平稳度过这段时间,我派人安排他们染病身亡就好。”  “是。”陆行舟神色淡定地应着,心头却剧烈震颤:摄政王安排的替身竟然不是代替獒特蛮和阿鹿去死,而是想杀死真人,让替身顶替他们的真实身份。  摄政王:“你在门外遇见阿韶了?”  “对。”  摄政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些所谓世家,竟然连阿韶一个纨绔都不如。”  陆行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含糊地说:“阿韶大智若愚……”  “阿韶是蠢,而那些世家,他们是坏。”摄政王嗤道,“什么血脉亲情,都是不存在的。”  陆行舟疑惑地看着她。  “哥哥,你知道青崖氏为了撇清和阿鹿的关系,能做到什么程度吗?”摄政王说着站起来,“你跟我来。”  她走到墙边一个两米高的保险柜前,按了几下指令,验证虹膜,然后柜门打开,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隐蔽的电梯。  陆行舟跟着摄政王走进去,电梯无声下行,里面空间狭小,摄政王又穿着繁复的盛装,陆行舟下意识往墙边靠去。  摄政王絮絮地说:“阿韶跟我闹了好几天,这个蠢货,只知道惦记他年幼时和阿蛮阿鹿的一点友情,却不知道一旦让他们改革成功,我们就全部死到临头。”  陆行舟斟酌了片刻,尝试着接话:“如果能和平演变的话,或许还有转机……”  “天真。”摄政王道,“没有改革是可以不流血的,夺权之路向来由尸骨铺就,即使和平演变,百姓或许一切如常,但你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电梯微微震了一下,停住,摄政王提起裙摆,信步走出。  陆行舟走出来之前已经猜到电梯的尽头应该是摄政王的密室,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一个陈腐、潮湿并且散发着阴森血腥味的地下室。  没想到这里却十分干净,一尘不染,像个简简单单的休息室,中间摆着一张豪华沙发,周围是一些书架和保险柜,只是特别空旷,空旷得有些令人不自在。  不过空旷总比阴森好,至少西陵箫还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变态。  密室中没有开暖气,寒冷刺骨。  摄政王拖着华丽的裙摆,走到一排用红色天鹅绒布料覆盖着的柜子旁边,转头,看着陆行舟笑道:“阿鹿被俘的当天夜里,青崖氏就送来了这个,哥哥,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陆行舟心头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好预感,竭力控制住神情,笑问:“我猜不出来,是什么?”  摄政王掀开绒布。  陆行舟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五脏六腑都疯狂地扭曲起来。  ——柜子里是一排泡在药水中的人头,有老有少,惨白狰狞。  摄政王冷声道:“这是阿鹿的生母和姐妹,青崖氏以爱妾和亲生女儿的人头,来向我表达忠诚。”  陆行舟盯着柜子中的人头,抿紧了嘴唇,胸腔中一股猛烈的愤慨激荡地涌动,撞得他呼吸都疼了。  “如果让他们改革成功,那么泡在药水中的人头,就会是我们的。”摄政王说,“阿韶惦记着他幼时的感情,却不知道时局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陆行舟突然出声:“其实你心里明白,妖界需要改革,不是吗?你之所以一直立场坚定,是因为在其位谋其政,你是勋贵阶级的代表,所以要为勋贵阶级守住权柄,而你内心的看法,和獒特蛮他们没什么两样。”  摄政王怔了一下,漠然地回答:“妖界的制度已经腐朽不堪,形如一潭肮脏的死水,又像一辆即将报废的破车,我现在竭尽全力做到的,就是让这潭死水再多肮脏一天,让这辆破车再多跑一公里。”  陆行舟:“你明知这是错的,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  “哥哥,你我出身勋贵,没有资格谈对错,”摄政王举起一只素白的手,薄薄的皮肤下,有着横七竖八的青色血管,她轻声说,“我们的血管中,流淌着所谓的高贵血脉,也流淌着我们的原罪。”  陆行舟拧紧眉头。  摄政王:“对错是要等我们这潭死水被打破后,后人来审判的,到时我们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陆行舟看着她:“所以你要继续倒行逆施下去?”  “是的,”摄政王坦然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牺牲自己、解救苍生?我做不到,我选择踏尽尸骨、一路逆行,我不喜欢失败。”  陆行舟:“人生不可能全是成功,并且你为什么认为你一定要牺牲了自己,才能解救苍生?你明明可以迎接改革,和獒特蛮他们一起建立起新的制度,带领亿万妖民走向新生。”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摄政王道,“阁下,你太天真了,政治是光鲜而又血腥的,就像这个密室,看上去一尘不染,但你知道这些橱柜中,都装了什么吗?”  陆行舟刚要说话,突然心头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摄政王微微笑了一下:“可以告诉我,你把我的哥哥怎么了吗?”  露馅了!  陆行舟大脑极速旋转,面上一派淡定,嘴硬道:“你在胡说什么?哥哥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摄政王:“西陵光是极端的保守派,只会怪我下手不够狠,怎么可能劝我迎接改革?你还说阿韶大智若愚……哈哈,谁不知道你眼里的阿韶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还有,刚才在电梯里,你离我那么远,唯恐碰到我一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何曾那样疏远过?我估计,你还得是个同性恋吧?”  陆行舟:“……”  “你是陆行舟还是石饮羽?”摄政王危险地眯起眼眸,猜测,“不可能是石饮羽,到底是魔物,只会想看妖界覆亡,死亡越多越开心,绝不会为百姓的未来操心……你是陆行舟。”  “……”  摄政王扬起下巴,挑衅:“为什么不回答?”  陆行舟无奈道:“大姐,你这么会猜,打麻将肯定是一把好手吧?”  “一般般,”摄政王冷笑,“大家给面子,尊称一句王室雀神。”  陆行舟没想到她还有心开玩笑,跟着她笑了一下,可惜笑意未达到眸子中,他皱了皱眉:“我刚才所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我的也是。”摄政王淡淡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观点自然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少废话了,你既然敢冒充我堂兄,便应该能承受这个后果。”第233章   两人距离不到三米远, 陆行舟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冷笑一声:“在这个密室中,只有你我二人, 如果只活一个的话, 你猜是谁?”  “谁说只有你我二人?”摄政王平静地说着, 突然后退一步,抓住一只落地灯转了一下。  四周的墙壁突然向两边打开, 全副武装的禁卫队冲了进来。  摄政王:“杀了他!”  禁卫队长:“刑狱大臣?”  “他不是西陵光, ”摄政王道,“给我杀了他!”  一阵浓郁的妖气瞬间充斥着整个密室, 侍卫们齐齐现出原型, 一大群虎狼豹狮咆哮着扑向陆行舟。  “上来就这么猛???”陆行舟大叫一声, 骨鞭应声而出,燃烧着那落迦火甩向妖群。  侍卫们被抽飞。  “废物!”摄政王踢开一个被抽到自己面前的侍卫,伸手从柜子中抽出一把剑,妖气灌注, 剑身一片金红。  她挥剑斩向陆行舟。  剑与鞭相撞, 火光爆闪, 玻璃柜尽数被震碎,药水横流,里面的头颅滚落在地。  陆行舟挡住这一击,一刻未停,甩起骨鞭,呼啸着卷向她的脖子。  摄政王疾退几步, 剑尖挑起一颗头颅,甩向陆行舟。  “大姐,这可就过分了。”陆行舟嘀咕一句,骨鞭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稳稳接住头颅,放在身后的墙角。  摄政王:“把伪装撤去,看你顶着堂兄的样子,真不痛快。”  “你不痛快,我就痛快多了。”陆行舟说着,指尖夹着一张黄符,挥手射了出去,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如离弦之箭,射向摄政王。  她下意识横剑一档,只觉双手一麻,符纸竟悍然撞断剑身,轰然爆裂。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她往后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第239章 红色朱砂画就龙飞凤舞的符纹,隐隐散发着黑气,在符纸上渐渐漫延……  摄政王瞬间变色。  陆行舟微笑:“妹妹,让他们退下。”  摄政王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脸色难看地瞪着他,半晌,咬牙对守卫下令:“退下,孤与哥哥有要事相谈。”  守卫们顺从地退出。  摄政王趁陆行舟目送守卫的空隙里,抬手去撕那张符纸。  却见眼前黄色一闪。  又有两张符纸贴在了身上。  “你!”摄政王怒视。  陆行舟指尖夹着一张黄符把玩,淡淡地说:“哥哥送你的小玩具不好玩吗?那哥哥引爆它吧……”  “不用。”摄政王冷着脸道,“好玩,好玩得很。”  “那当然。”陆行舟道,“请妹妹下令取消祭天,然后召集内阁大臣讨论改革事宜。”  摄政王:“来不及了,马上就到吉时,现在取消祭天,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妖界?”  陆行舟:“我觉得不会比摄政王变成烤鸡更令人耻笑。”  “……”摄政王脸色一阵扭曲。  双方对峙半晌,摄政王终是忍下这口恶气,冷冷道:“去我办公室,召集内阁大臣需要签署正式文件。”  走进她办公室的时候,陆行舟瞥了一眼挂钟,发现离吉时已经只剩十分钟,摄政王令手下女官起草召集文件,亲自打电话给大祭司,告知取消祭天。  大祭司自然不敢相信这样的指令,摄政王不耐烦地说:“这两人的性命事关妖界未来,你只要执行就行,莫非你质疑孤的能力?”  这句话就太重了,大祭司连连否认:“不不不,摄政王大人,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什么?废物!!!”摄政王霍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将手机摔在了墙上。  碎片摔得到处都是,通话却没挂断,反而声音更大了,只听大祭司苍老而又惊惶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臣实在不知一个女仆为何能抢占祭台,只知电光石火之间,两名祭品已经全被他夺走,臣惶恐……”  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甲胄相击的声音,一个戎装染血的将军冲到门前,单膝跪地,大声道:“摄政王,大事不好!长云、暗雪、黄沙、破虏四部谋反!叛军已到鸣鸾路!”  另一侧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官扑进门内:“大人!一群逆贼冲进王宫,挟持了妖王陛下!”  摄政王脊背僵直地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叛军旗号是什么?”  将军:“涂山。”  摄政王身形猛地晃了一下,扶住桌子,咬牙切齿道:“他们想为涂山王翻案,可惜涂山王已经死这么多年,早变成灰了……他们还有什么诉求?”  将军:“废除极权,宪政共和。”  “可恶!”摄政王掀翻了桌子,发泄之后却迅速冷静下来,“令烽火、关山、辕骑、敕星、碎云五部全速进城勤王。”  “是。”将军领命要走。  “等等。”陆行舟突然出声,“不用通知五部,你没有时间等他们来勤王,此时此刻,你只有赶紧谈判才是真章。”  摄政王:“你凭什么插手我的决定?”  “就凭我比你强。”陆行舟淡淡地说。  摄政王恶狠狠地看着他,心里明白,叛军已到宫门口的鸣鸾路,等驻扎在城外的五部进城,黄花菜都凉了。  将军等在一侧:“大人,到底要不要……”  摄政王打断他:“孤才是摄政王!还不快滚去下通知!”  之前的女官已经起草好召集内阁大臣来开会的文书,惴惴地问:“召令还发吗?”  “发!让那群脑满肠肥的废物们赶紧进宫!”摄政王说完,大步走出办公室,“去祭台。”  这边剑拔弩张,而踏入明光未央宴的宴会现场,温暖香甜的热浪却扑面而来。  妖王室穷奢极欲,宫殿上空是整片的明澈琉璃,穿过琉璃,可以看到头顶夜幕笼罩大地,漫天都是璀璨的繁星,袅袅的龙涎香烟在琉璃顶下游走,犹如流云。  美酒佳人轻歌曼舞,见到摄政王进来,纷纷向她举杯致意。  一个官员大声笑道:“摄政王大人,大家都已经到了,就等着您开宴呐!”  “太乐令大人不用着急,”摄政王淡淡地笑着说,“等吉时一到,宴会正式开始,孤可要试试大人的酒量。”  众人大笑。  摄政王说罢,脸上带着得体而又矜持的微笑,穿过人群往祭台方向走去。  从侧门走出,灯光黯淡,摄政王的笑容瞬间消失,冰冷的夜幕与背后的灯光交织,她的脸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中,阴森恐怖,她抬眼,远远望着灯火飘摇的祭台,眼眸中隐隐迸射出恶毒的疯狂。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任不仁正蹲在祭台上抽雪茄,灯柱上的光芒洒在他的背上,粉红色的女仆装越发粉嫩。  祭台周围,一群穿着白袍银甲的士兵正在和祭台守卫们紧张对峙。  陆行舟扫一眼士兵身上的白麻袍,认出那是丧服——斩衰。  斩衰是丧服制度“五服”中最重的一级,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衣服,不加修饰,连衣服的毛茬都露在外面,叫做“斩衰”。  在古老的丧服制度中,诸侯为天子、臣为君、妻为夫、子为父,都穿斩衰。  任不仁当年因为弑父而被流放,他们当时所建立起的组织就叫斩衰会。  听到脚步声,任不仁抬起眸子,喷了口烟,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摄政王,有日子没见啦,不好意思,我把你的祭品给放啦!”  摄政王瞬间便猜出他的身份:“执夷仁?”  “哈哈哈,”任不仁咬着雪茄痛快大笑,“看来这副皮囊已经完全藏不住我夺目的灵魂了!”  摄政王:“少废话,我竟小瞧了你们。”  “无所谓啦,”任不仁笑道,“你怎么瞧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门外万里热土上那些蝼蚁一般忙碌而又贫苦的百姓怎么瞧我们。”  摄政王:“别说得这么大义凌然,你们无非就是想夺权罢了,却偏要说为了百姓,这些事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任不仁喷出一口青烟:“说你个锤子。”  “你!”  任不仁恶劣地笑起来:“现在逼宫的是我,被逼的是你,别他妈给老子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否则,我可能会把烟头插进你的鼻孔里,我就是这么低俗,就是这么没素质。”  摄政王忍下他的狂言,生硬道:“獒特蛮和青崖鹿呢?”  “我们在这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行舟抬眼望去,见祭台下方的阴影中撑起一个简易帐篷,獒特蛮伸手将帐篷撩开,露出半个身子,他袒露着上身,一身肥肉上遍体鳞伤,涂满了各色药膏,正盘腿坐在帐篷里喝酒。  他身后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忙碌着,好像是妖医。  “阿鹿怎么了?”陆行舟担心的问。  獒特蛮狞笑了一下:“牢里上了大刑,受了点小伤。”  摄政王:“早知如此,我应该一早就杀了你们。”  “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任不仁冷冷地说,“把你王室最好的妖医都派来,否则我拔光你的鸟毛。”  摄政王让手下去传召妖医,目光扫过他们几人:“你们谁是主事的?”  “别管我们谁是主事的,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决定权,”任不仁道,“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我们可以一起考虑一下。”  摄政王:“王室接受改革,但具体改革方案要经过内阁会议详细商讨。”  任不仁:“别想耍花招,改革细则我们都已经拟好,你和你的内阁大臣们只需要做一件事——辞职。”  “你不要太嚣张了,”摄政王被激怒,“虽然你现在闹出了一点动静,仿佛我被你制约,但这王宫到底是我的地盘,我只要一声令下,弓箭手们能立刻将你们射成刺猬!”  “是吗?”任不仁笑了一声,对手下挥了挥手。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那个手下将祭台上的一张白布揭开,露出下面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颜如玉小声问:“这是谁呀?”  陆行舟:“妖王。”  “乖乖,”颜如玉惊叫,“任前辈玩得够大呀!”  任不仁嘬了嘬牙花子,恶劣地抖着眉毛:“你说你很会射?来,射呀,射死我!看看谁先变刺猬!”  摄政王脸色阴沉,虽然妖王是个摆设,但也不能公然射杀他。  她闭了闭眼,颓然地喃喃道:“你们已经把事做绝,我除了坐以待毙,仿佛已经没了回天之力……”  陆行舟心头突然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见摄政王蓦地睁开双眸,一双金红的凤眸迸射出破釜沉舟的疯狂光芒,她猛地张开双翼,陡然化作一只火凤凰,翅膀下干枯尖厉的双爪飞快结印。  苦寒的夜幕下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念诀声。  祭台上的招魂幡无风自动。  脚下的大地发出阵阵沉闷的轰鸣。  她仰天长唳。  整个祭台突然往下沉去。  磅礴的凤火从地底喷薄而出,狂漫奔腾。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摄政王大叫,带着毁灭一起的绝望和狠毒,拉着祭台附近所有人坠落进地底沸腾的火焰中。第235章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陆行舟跌下去的瞬间甩出骨鞭, 想缠住石饮羽,却见他的身影猝然消失。  陆行舟一怔。  下一秒, 仿佛有一只大手从下方托起了自己, 陆行舟尚未来得及转身看去, 先察觉到一丝独属于石饮羽的安心气息。  一大团黑色的魔气包裹在他的身体上,将他与冲天的火焰隔绝开, 迅疾而又平稳地往下落去。  飓风从地底冲出, 烈火遮天蔽日。  呼啸的风声中,传来摄政王泣血的嘶喊:“妖神在上!今日信女以数十人为祭, 烈火焚身, 血肉献上, 以求妖神庇护,佑我妖界,屠尽逆贼,永世恒昌!”  “恒你麻痹!!!”任不仁的吼声从下方传来。 第241章 “他们不单单是我的兵,还是我的兄弟。”攸昌焦急地问, “你为什么会消散?你缺少能量吗?我可以去搜集能源, 乌金石、乌金油……王城三百里外就有矿山, 已经被我控制了,我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涂山兮猗摇头:“不用,没有必要。”  攸昌急得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想拉他, 手指却从涂山兮猗的肩头穿了过去, 惊骇:“怎么会这样?”  他已经快要消失了。  陆行舟突然站起身, 咬开指腹,以鲜血为朱砂,凌空画了一个符,往涂山兮猗身上拍去。  血红的符纹渗入幻影,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陆行舟:“没有用?”  涂山兮猗:“多谢,降魔师朋友, 我只是一抹妖灵,不是完整的魂体,从符纸中释放出来之后,再多能量都已经没有用了,我终究是要消散的。”  攸昌急道:“父亲!爸!!!”  “不要太悲伤,攸昌,我们能再次见面,已经是妖神庇佑,”涂山兮猗平静地微笑,抬起手,隔空拍了拍攸昌的肩膀,发现儿子已经快撵上自己高了,他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会有大作为的,爸爸为你骄傲。”  攸昌眼眶泛红,咬紧牙关道:“我怎么才能留下你?”  涂山兮猗:“没有办法,死亡是我们无法逃避的宿命,但也不用太悲伤,生命必然要经历分别。攸昌,你已经成长,有自己的想法,还结交到了朋友,爸爸可以放心地走了。”  “不,你别走!”攸昌焦急地想要抓住他,却一次次从他身体中穿过,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仓皇地转向陆行舟,“陆叔!”  陆行舟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攸昌,我无能为力……”  涂山兮猗却还在轻松地笑,只是眼圈湿润,他轻轻地说:“攸昌,你要做妖王了吗?”  攸昌:“我会参加竞选,如果胜选,我会做一个好王的。”  涂山兮猗点点头:“无论为王还是为臣,都要锐意改革、革除冗吏,当下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好机会,建立公平公正的法制,不与民争利,不求八方来朝,但求四海太平……”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徒劳地伸手摸向攸昌的脸,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  攸昌咬紧下唇。  父子两个的身影几乎重合,涂山兮猗呢喃:“攸攸,照顾好自己……爸爸爱你……”  “爸爸!”攸昌怔了几秒,才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父亲,巨大的怨恨和委屈涌上心头,他双手握拳,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陆行舟盯着他的脸,皱眉:“攸昌……”  攸昌突然抬起头,脸上已经收起外显的情绪,他漠然地看向对面的众人,如同看着一群死人。  降魔大臣嚷嚷:“你想干什么?哎,你爸爸这次可不是我们杀的!”  攸昌冷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降魔大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噌……一声脆响,攸昌从腰间拔出长剑,凌空往前一指,剑尖指着降魔大臣的鼻尖,冷声道:“你不学无术、贪财好色,却官至一品大员。”  降魔大臣脸无血色,惊骇地盯着眼前的剑尖。  剑尖移开,突然移向刑狱大臣,攸昌道:“你残暴刻薄、酷刑百出,蓄养无数鹰犬爪牙,肆意鱼肉百姓。”  刑狱大臣抬手握在剑柄,手背上青筋寸寸暴出,却终是没敢拔剑相向。  “西陵箫……”攸昌的剑尖指向被手下搀扶起的摄政王,眼眸中迸射出恨不能生食其肉的恨意,“你独揽大权、尊任残贼、诛戮忠正,弃万千妖民于不顾,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妖界已经堕落到何等境地!”  摄政王抬头看向他,哑声道:“孤的身后,是勋贵世家,孤所维护的,也只会是勋贵世家,涂山攸昌,那是你父亲都没对抗过的豪强,是盘踞在万千妖民身上敲骨吸髓的附骨之疽,你以为,凭你稚嫩的双肩,能跟他们扛多久?”  “父亲太仁慈了,”攸昌道,“世家既然如此难缠,那不如不缠。”  摄政王:“你什么意思?”  攸昌一挥手,指尖划过身后数不尽的白袍银甲,淡然而又自信地说:“我有军队。”  摄政王:“你敢直接对抗?”  “有何不敢?”攸昌道,“愿意转变思想、为人民服务的精英巨贾,我敞开大门欢迎之,而不思悔改、执迷不悟的,妖界的断头台也会为他们打磨锋利!”  “哈哈哈……”摄政王猖狂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她笑声嘶哑,笑出血来,半晌,才盯向攸昌,声音极低地轻语:“真是天真的想法,你根本不知道政治的复杂和肮脏……但说不定妖界的气运真在你那里……”  攸昌扬起手,剑身映照着火光,迅疾挥下:“将士们!眼前就是王室核心,拿下他们!”  杀声震天。  ……  明光未央宴迟迟没有开宴,巨大奢靡的宫殿中仙乐飘飘,宾客们一边谈笑,一边心里嘀咕,寻思着难道吉时还没到来?妖界就是迷信,举办个宴会也要再三占卜……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不由得大惊。  只见一群盔甲染血的士兵冲进来,他们进来之后,却没有什么过激动作,只沉默而又强硬地占领了主席台位置,接着一个咬着雪茄的胖熊猫大步走了进来。  一个妖物惊讶道:“胖达氏?搞什么啊?”  “执夷氏!”熊猫大声纠正。  “这是执夷氏的哪一位啊?”妖物们窃窃私语。  “不知道,我分不清熊猫的脸。”  “在下任不仁,”熊猫喷了一口青烟,在袅袅盘旋而上的烟雾中,语气十分肃穆地说,“法号仁者见仁波切,现场的妇女同胞可以考虑来找我净化心灵,晚八点到早六点都有时间,阿弥陀佛。”  众人:“……”  “你是……你是那个被流放的执夷仁!!!”有妖物叫起来。  任不仁微微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妖物:“你回来了?”  “我不但回来了,我还搞了一个大新闻。”任不仁说完,身后的投影忽然打开,妖王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众人吃惊:“陛下?”  “诸位,今天有一个在沉痛中做出的艰难决定。”妖王微笑,看上去不但不沉痛,甚至还有点开心,他对着镜头徐徐地说道,“我,高辛唯,德薄而位尊、力小而任重,在我治下的妖界,政局不稳、经济长熊,失业率居高不降,犯罪率节节攀升,百姓的资产被一步一步掠夺,社会风气每况愈下……我与内阁众臣却无能为力。今天,我宣布,免去西陵箫摄政王一职,免去云阳煊丞相一职,免去骊连雪护国元帅一职,免去……”  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听着音箱里传出来的声音,一时间连一声惊讶的问句都没有。  这事太可怕了,妖王失心疯了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  王室政变?!  怎么可能,妖界正在举办象征着万妖盛世的明光未央宴,大家歌舞升平,怎么会政变?  怎么不可能?宴会的开场一推再推,宫殿中载歌载舞、香雾缭绕,在宴会上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妖王一口气免去了五十多人的官职,将内阁几乎开除了个遍,最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吁出一口气,继续道:“而我,高辛唯,从现在开始,辞去妖王一职,这个职位位尊而任重,应该请贤者居之。”  说完,他站起身,面向镜头外的万千妖民,深深鞠了一躬。  “ok。”任不仁拍了拍巴掌,将投影屏上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看向宴会上的人们,“大家也看到了,内阁清洗、妖王辞职,诸位,妖界的春天来了!”  一夜之间,斩衰会迅速掌控了整个王城,等勤王军赶到时,已经回天乏力,不得不放下武器,接受收编。  妖王的辞职录像在网上发出后,短短几分钟就登上各大平台的热门,并不出意外地搞崩了旧浪微博的服务器。  傍晚又落起雪来。  陆行舟踩着薄薄的积雪走进监狱。  这座监狱是妖界之前所建,专门关押违法乱纪的高官,官职低于三品甚至都没资格进来。里面豪奢至极,除了不能出去,一应生活与他们在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  进门的时候,守卫困惑地问:“陆组长?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什么?”陆行舟吃了一惊,“出去?”  守卫:“你不是刚刚进去吗?”  “!!!”陆行舟蓦地反应过来:“有人冒充我……谁这么无聊?”  他大步冲进去,直奔西陵箫的牢房。  在离牢房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里面传来西陵箫惊骇的声音:“是你?!”  “不错,是我,我来取一件多年前遗留的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  陆行舟猛地推开门。  门内还有一个“陆行舟”,外貌与自己相差无二,然而气质却天差万别。  陆行舟看着他混不吝的样子,眯了眯眼,感觉到了扎眼睛。  他冷声道:“风极反,你吃饱了撑的,冒充我?”  “你现在是妖界大红人,脸比较好使。”风极反道,“别这么小气,我只是想刷你的脸进来找她而已。”  陆行舟想到在门外听到的那句话,问:“你遗留了什么东西?”  风极反没有出声。  陆行舟皱眉:“到底什么东西?需要跑这里来要?说话!”  风极反沉默了半晌,眼中浮起一抹诡异的黯然神伤感,幽幽地说:“我的爱情。”  陆行舟:“……”什么玩意儿?第237章   “风极反, 你有病吧。”西陵箫拧眉看向他。  风极反坦然道:“我当然有病, 但你没有药,所以别哔哔, 我随时可以弄死你。”  “她还有很多工作没有交接完成, 现在不能死, ”陆行舟道,“你到底找她要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  “跟你无关, ”风极反道, “小舟,你出去。”  陆行舟盯着他们两人来回看了几眼, 慢慢退出牢房。  房门关上的瞬间, 里面突然爆发出来骇人的魔压。  陆行舟撑开结界。  下一秒结界就破裂。  整个监狱仿佛陡然被拉入深海, 极致的冰冷和恐怖,令人肝胆俱裂的高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肺腔,带来灭顶的窒息感。  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一声椅子倒落的声音,接着, 西陵箫抑制不住的痛苦嘶鸣传了出来。 第243章 第238章   外面路上的雪已经很厚了, 王宫中的侍卫们在扫雪, 陆行舟却故意挑着他们还没扫的地方走,享受皮靴踩进厚厚积雪中的咯吱声。  回到夏夷殿中, 一双靴子上已经沾满残雪, 他在门廊里跺了跺脚, 走进殿内,意外的是, 石饮羽不知道去哪儿了。  政变之后攸昌已经派人将这座破败的宫殿打扫干净,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很有感情。  本来陆行舟以为攸昌会想要住正殿, 妖物们等级观念根深蒂固, 攸昌如今大权在握又是往届妖王之子, 身份尊贵,没想到他却将正殿让给陆行舟,自己住偏殿去了,理由是:你们两口子, 人多。  陆行舟觉得咱们攸攸真是个朴实的好孩子。  他跺干净靴子上的雪, 踏进殿门, 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只栗色的长毛大狗疯狂逃窜而去。  ???老子有这么恐怖?  陆行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去厨房找出一块熟牛肉,蹲在门口撕着吃,牛肉炖得极好,筋酥肉烂, 鲜香满齿。  没两分钟,一个栗色身影在不远处闪现了一下。  几秒钟后,从稍微近一点的地方闪过。  再过几秒钟,闪过的地方已经近在咫尺。  陆行舟蹲在那里没动,扯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余光看到旁边的朱红色柱子后,伸出一只可怜巴巴的眼睛。  “真香啊!”陆行舟陶醉地大嚼,自言自语道,“不能再吃了,剩下的要留给阿吉,这么香的牛肉可得藏好啦,不要被别的人——或者妖——偷走……”  “哒哒哒……”柱子旁边传来奇怪的水声。  陆行舟探头望去。  一撮栗色毛发倏地躲回柱子后,旁边的地上,留有一小滩可疑的水痕。  陆行舟辨认片刻,觉得是口水。  “嗷呜呜呜……”凄切而又委屈的呜咽声从柱子后传来。  陆行舟彻底无语,没想到这狗子又馋又怕,纠结得都哭了,无奈地叹一口气:“过来。”  “嗷呜呜!”哭声更大了。  “过来,给你肉吃。”  “呜?”呜咽声一顿。  陆行舟撕下一块,扔了过去。  柱子后蹿出一抹栗色的身影,凌空跳跃,叼住牛肉又躲回柱子后,前后不过半秒钟,都快得出了残影。  陆行舟:“……”  他知道自己多年征战,一身杀伐之气不招小动物待见,然而你这么大一个傻狗吓成这样,是不是也太不给面子了?  栗子在柱子后吭哧吭哧吃完牛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用独眼委屈巴巴地看着陆行舟……手里的肉。  陆行舟招了招手:“过来,好孩子。”  栗子犹豫半晌,实在抵抗不住诱惑,夹着尾巴凑了过来。  陆行舟将牛肉全都让给他,摸摸他的头,栗子瑟瑟发抖,但是这又细又柔软的长毛手感好极了,陆行舟忍不住摸了一把又一把。  “嗷呜~~”栗子还是有点怕怕的,但总算不夹尾巴了,甚至还小幅度地摇了几下。  陆行舟笑道:“据说你的狗设是饕餮?”  栗子:“嗷呜。”  “你哪里像饕餮?”  “呜?”  陆行舟轻抚狗头:“完全就是一只土狗嘛!”  “呜!!!”  陆行舟笑着讲道:“饕餮是上古传说中的凶兽,本来是缙云氏之子,因为太贪吃被流放到了荒蛮之地。”  栗子顿时警惕,艰难地停下了咀嚼。  “继续吃啊,”陆行舟道,“爷爷讲故事给你听。”  栗子看着眼前的牛肉,舌头哒哒哒地往下滴口水,痛苦而又决绝。  外面远远传来一声汽车的喇叭声,栗子突然欢腾起来,叼起牛肉,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门口,四蹄飞奔,刨起飞扬的碎雪。  刚才陆行舟进门时把宫门给关了,栗子激动地呜咽着,不停地站起来,扒在门缝上往外看去。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攸昌打着伞推开宫门。  栗子扑到他身上,疯狂摇摆着尾巴,用力将牛肉放进攸昌的手里。  “这小子……”陆行舟笑起来,远远指着栗子的身影骂道,“这小没良心的,拿我给的牛肉,去找你献殷情。”  攸昌揉揉栗子的头,将牛肉塞回他的嘴里:“我不吃,你吃吧。”  说着,他走到门廊下,收起伞,抖落上面厚厚一层雪,对陆行舟道:“就你一人在家?”  陆行舟蹲在门槛上玩雪,嘟囔:“可不是就我一个空巢老人嘛,阿吉和二藏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你石叔更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哎,攸攸,这宫里是不是有什么淫秽场所?”  攸昌一愣:“你指内阁?”  “啧,这黑得过分了吧。”陆行舟道,“我想打听一下,看看得去哪里打小三,这可是妖界,遍地都是小妖精,你石叔八成抵抗不住享乐主义糖衣炮弹的侵蚀呀……”  话刚说完,石饮羽披着一身雪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听到陆行舟在诋毁自己,气得笑起来,没好气道:“我确实抵抗不住糖衣炮弹的侵蚀,谁叫你那么甜?”  “甜吗?我以为自己是麻辣味儿的。”陆行舟蹲在原地没动,对他招了招手。  石饮羽一边踩着雪往这边走,一边说道:“是甜的,像蜜汁山药一般,清甜酥软,有时又很辣,像干煸出来的红辣椒,光闻到味儿就热血沸腾……”  几步之外的攸昌:“……”  我不该在雪里,我应该在雪底,深厚的积雪应该能封闭五感、阻塞六觉。  陆行舟站起来,伸手掸去石饮羽两肩上的雪花,笑着说:“那你自己是什么味儿的?”  石饮羽:“我是酸的。”  “嗯,”陆行舟瞥他一眼,揶揄道,“醋味小狼狗。”  石饮羽看一眼在不远处逗狗的攸昌,拉着陆行舟走进殿门,才附在他耳边,轻笑:“让你一吃就开始流口水。”  陆行舟:“……”  石饮羽搂紧他,下流地顶了几下,笑问:“现在想吃吗?”  “……”今天的雪真是太大了,把这厮的脑浆都冻坏了吧,只剩下黄色废料了。  这种东西你要这么多干什么?分一点给风极反怎么样?  石饮羽:“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陆行舟老实道:“在想风极反。”  “什么???”石饮羽陡然提高声音。  “不是那种想。”  “那是哪种?”石饮羽抱着他,手臂悄悄收紧,小声问,“跟想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概就是……”陆行舟两眼望天,“想他的时候不会流口水。”  石饮羽手臂一松,哈哈大笑,突然打横将他抱了起来,稳稳地走向内室的大床。  两人开了个内部小会,探讨彼此的味道。  石饮羽的学术风格十分灵活,时而温柔时而刚猛,并且对学术材料了如指掌,挖掘得很深,让陆行舟越来越吃力,到后期几乎都跟不上。  外面早已该天黑,但是雪光映天,窗户上一片明亮。  石饮羽伸手拧开床头灯,温暖的灯光洒落下来。  殿内暖气充足,陆行舟疲惫地趴在枕头上,露出汗涔涔的肩膀,在灯光的照映下,泛着莹润漂亮的光泽。  “累不累?”石饮羽亲了亲他,“睡会儿?”  陆行舟摇头。  石饮羽:“那我去做点晚饭你吃?”  陆行舟又摇了摇头。  “不舒服?我是不是弄疼你了?”石饮羽伸手往下探去。  陆行舟抓住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蠕动着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躺着,轻声道:“我今天去监狱,见到风极反了。”  石饮羽:“他去做什么?”  “他找西陵箫要顾曲的眼睛。”  石饮羽吃了一惊:“顾老板的眼睛在西陵箫那里?她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陆行舟:“可能是嫉妒吧,如果你喜欢别人,我说不定也会把他器官藏起来,让你们找不到。”  石饮羽失笑:“什么鬼。”  陆行舟:“我可比西陵箫狠多了,我会把你俩那玩意儿都藏起来,让你们当一辈子姐妹。”  “胡扯。”  陆行舟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石饮羽道:“按照西陵箫的说法,顾曲确实死过,他现在的身体也不是义躯,好像就是他本来的身体,这不科学啊,人死之后肉体会逐渐停止代谢,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多年的……他多少岁了?”  陆行舟摇头:“不知道。”  “风极反多少岁了?”  陆行舟又摇头。  “你不是他养大的吗?可以算算,”石饮羽扒着陆行舟的手指头算年龄,“我们一千年前相遇,那时候你十八岁,风极反比你大多少?应该不超过十岁吧,”  “……”陆行舟沉默不语,神情诡异。  石饮羽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你当年不是十八岁?你骗我???” 第245章 “怎么,我穿这衣服不好看吗?”石饮羽挺直脊背,摆了几个姿势。  小弟们纷纷鼓掌:“大哥帅呆了!!!”  “有你们什么事,一边去,我只要行舟说好看。”石饮羽期待地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看着他玉树临风的身姿,僵硬地笑了一声:“好看。”  石饮羽绽开笑容,满足地笑了起来,拿起裹着白茅的獐子,送到陆行舟面前:“送给你。”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古老的爱情诗。  陆行舟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喉头紧了紧,这样的场景在记忆中发生过——十年前,第六天城,大雪天,石饮羽在城外捡到一只獐子,包裹上白茅,送给自己。  陆行舟的目光上移,停留在石饮羽的脸上,想从表情中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们此时必然处在幻境中。  这周围的院落、门楼、小弟们……都是幻象。  而石饮羽呢?  眼前这个穿着当年制式戎装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刚才跟自己一起踏进深巷的小魔物?  如果是,他重复当年的动作是脑子有坑吗?  如果不是,那真正的石饮羽呢?他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獐子没什么好吃的,石饮羽知道陆行舟不怎么喜欢吃野味,还让手下去炖了一锅野山菌汤。  陆行舟被拉到桌前做下,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菜肴。  小弟给二人倒了酒,促狭地笑道:“大哥,酒里兑了獐子血,壮那个,晚上有劲儿……”  “去你们的。”石饮羽笑骂,端起酒杯闻了闻,邀陆行舟道,“有点腥气,但酒是好酒,尝尝。”  陆行舟盯着面前的酒杯。  石饮羽诧异:“怎么了?  “没什么。”陆行舟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作势饮下。  石饮羽仰脸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笑道:“不愧是百年陈酿,把血腥味都掩盖住了。”  说着,他注意到陆行舟杯中一下也没动的液体,诧异:“怎么不喝?”  陆行舟突然伸出手去,摸向他的脸。  石饮羽坐着没动。  陆行舟摸着他温热的皮肤,危险地眯起眼眸。  ——如此真实的触感……  石饮羽:“怎么了?”  陆行舟:“你不是戒酒了吗?”  石饮羽一愣:“戒酒?为什么?酒可是好东西,我每次想你想到受不了的时候,就靠酒来排遣,怎么会戒?”  他不是真正的石饮羽。  陆行舟的骨鞭已经滑到指尖,却怎么都抬不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石饮羽的脸,明知这是个冒牌货,却依然无法对他出手。  周围的气氛太惬意了。  窗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两人在桌前对坐,空气里飘荡着饭菜和美酒交织的香气。  人间烟火,令人眷恋的就是如此。  收回骨鞭,陆行舟捏起酒杯,仰脸喝了下去,醇香火辣的烈酒掺着獐子血的腥味,从喉咙口一路下行,像灌了一口烈火,让他两眼泛红。  窗外突然闪了一下,接着一片赤红映入眼帘。  陆行舟转头望去,见远处的雪幕中绽放开一团焰火,顷刻消失,接着另一团又绽开。  房门推开,一个小弟提着灯笼笑着跑进来,笑道:“大嫂,大哥,长乐街今晚有花灯会,听说连魔主大人都会去赏灯呢,你们不去吗?”  石饮羽笑起来:“好啊。”  他站起来,从小弟手里拿过灯笼递给陆行舟,撑起一把伞,拉着陆行舟往长乐街走去。  那是一条光怪陆离的长街。  两侧高耸入云的酒楼张灯结彩,游人如织的道路中间有巨大的花车在缓慢滑行,花车上光影闪烁,纷纷坠落的雪花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天地间一片红光映天。  即使漫天大雪,满大街的魔物们仍然在兴高采烈地游玩,很多人脸上带着狰狞的恶魔面具,在灯光辉映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陆行舟提着灯笼木然地走着,心底深藏的记忆涌上心头——上元节,大雪纷飞,花灯流转,石饮羽和自己携手同游。  怕陆行舟被行人撞到,石饮羽一手打伞,另一只手虚搂着他的肩头,脸上带着笑意,时不时抬起头,看着旁边的花灯,拉陆行舟一起猜灯谜。  “丹心一点到白头,”石饮羽指着一个灯谜,“行舟,你猜这是什么?”  陆行舟怔怔地看着他。  石饮羽:“看我做什么?看灯。”  陆行舟喉头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哈哈,”石饮羽大笑,屈指在他鼻尖弹了一下,低声笑道,“是‘行舟’的舟啊,傻瓜。”  陆行舟扯出一个僵硬的轻笑。  ——如果他没有记错,下一个灯谜之后,石饮羽就要正式求爱了。  “那这一个呢?”石饮羽拉着他转向另一个花灯,“白首同心定三生,你猜,这是什么字?”  陆行舟抿紧嘴唇。  “是‘石饮羽’的石。”石饮羽说着,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么简单的灯谜,行舟怎么会猜不出来呢?莫非……你不但猜得出来,还猜到我下面要做什么?”  陆行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灯光映天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石饮羽和陆行舟四目相对,身体悄悄矮了下去,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伞落在旁边,雪花从二人头顶坠落。  “丹心一点到白头,白首同心定三生。”石饮羽声线不稳,竭力控制着剧烈颤动的情绪,仰起脸,虔诚地看着他,“行舟,我全身心地爱慕你,想把自己——从魔心到躯体——都献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纵然明知这是在幻境中,陆行舟的心脏仍然狂跳起来。  这句求婚誓言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生命线上,就算听一百次,也会让他的心脏第一百次疯狂跳动。  陆行舟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骨鞭尖锐的鞭梢扎疼掌心,他握紧骨鞭,明知自己一鞭下去,就能抽散眼前这个幻象,破出幻境。  可是他抽不下去。  记忆太美好了,眼前这个小魔物是自己漫长生命中唯一的灵动光彩,让他痴迷、眷恋、无法自拔。  突然眼前一个黄色影子闪过,陆行舟下巴上被狠狠抓了一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挥出骨鞭。  骨鞭出手,陆行舟心头重重一颤,惊叫:“阿羽!!!”  却没有收手。  石饮羽还跪在原地,正仰脸看着自己,见到骨鞭落下的瞬间,虔诚而又充满期待的脸上刹那间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陆行舟狠狠咬住下唇,猛地闭上眼睛。  骨鞭抽了个空。  眼前一暗,耳边的喧嚣齐齐消失不见,纷纷下坠的雪落声变得清晰起来。  陆行舟粗喘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大汗地站在雪地里,厚重的积雪已经埋到了小腿,旁边还是那个幽静狭长的深巷。  黄太吉两只爪子抓着自己大衣前襟,挂在自己身上,仰脸看着自己:“你醒过来了?”  陆行舟深深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空荡荡的雪地,后背的汗水让他浑身冰冷,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问:“阿羽呢?”  “我还没找到。”黄太吉道,“我能找到你就是上天开眼了,就说这个地方可怕吧。”  陆行舟将他捞起来,揣进怀里取暖:“你没中幻境?”  黄太吉:“中了呀,但我出来了。”  “嗯?”  黄太吉:“好像做了个梦一样,我梦到我爸妈了,在给我过生日,好大一个蛋糕啊,太他妈好吃了,我一尝就知道不是我妈亲手做的,然后就从幻境里出来了。”  陆行舟:“……”  黄太吉缩在他怀里,小声嘟囔:“我想妈妈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行舟拍拍他的脑袋,“看来这个幻境会让人沉浸在幸福中。”  黄太吉:“雷锋幻境吗?”  “……好名字。”陆行舟赞了一句,淡淡道,“沉浸在幸福里不一定全然是好事,他会让人被腐蚀、失去斗志,以至于主动留在幻境中,永远不想走出来。”  “阿藏哥哥和石叔是不是主动留在里面不出来了?”黄太吉问,“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陆行舟:“我看到你石叔烧了好大一桌子菜。”  “哇!”黄太吉口水涟涟,“我理解你为什么没我出来的早了,石叔都做了些啥呀?”  “听着,”陆行舟掰着手指头,“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黄太吉怒:“你以为我没听过相声?过分!!!”  陆行舟笑了笑,摸出一张符纸,准备尝试着寻找一下石饮羽的行踪。  前方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陆行舟抬眼望去,见到石饮羽穿过雪幕,信步走来。第240章   陆行舟不动声色地吁出一口气, 看着石饮羽笑道:“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当然是看到了你啊。”石饮羽点了点他的鼻尖, 眉梢眼角俱是难以掩饰的春情。  让陆行舟不由得开始怀疑他幻境中的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石饮羽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第247章 陆行舟蓦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浑身冰冷,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他们已经离开深巷,正处在一个黑黢黢的屋子里。  外面的雪光从窗子映入,黄太吉一双猫眼泛着明亮的绿光。  “行舟,行舟,”石饮羽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样?”  陆行舟眼球动了一下,回过神来,裹紧大衣,摇头:“我没事,多亏我把我救出来。”  石饮羽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摸了一把,发现他满背冷汗:“这幻境不知道是谁布置的,厉害得很。”  “连环幻境,”陆行舟叹一声气,“我从第一重幻境里醒来时,还以为轻松破掉幻境了,没想到却是掉进了下一重。”  “你思虑太重了。”石饮羽脱下大衣披在他身上。  陆行舟推辞:“你别冻着。”  石饮羽:“我不冷,你穿着吧,一身汗,万一感冒还不是要我照顾?”  陆行舟笑了一下,揪住大衣领口,余光突然扫到一丝异样,低头看去,发现石饮羽的大衣肩头破了个口子,像是被暴力击中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陆行舟拉住石饮羽的手臂,检查他肩膀。  石饮羽:“没事。”  黄太吉插嘴:“你自己的符咒都不认识了。”  陆行舟想起刚才困在幻境中的时候,以为遇袭,往四面八方发射了一把符纸,没想到伤到了石饮羽。  “我真没事,别担心。”石饮羽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黄太吉,粗暴的揉成一团,塞进陆行舟胸口,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黄太吉:“哎,温柔点……”  “我的温柔是给你的?”石饮羽呛道,拍拍他的脑袋,“发热。”  黄太吉怒:“你当我是暖宝宝???”  石饮羽冷下脸:“快点!”  “哦。”黄太吉能屈能伸,双爪握拳,浑身肥肉狂抖,努力提高产热。  陆行舟揣着热乎乎的黄太吉,感觉身体逐渐温暖过来,他看着石饮羽,突然道:“你亲我一下。”  “咦?这么主动?”石饮羽笑着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陆行舟舔舔唇上的湿痕,若有所思:“这样好像也没法证明我已经离开幻境了。”  “用你的骨鞭抽我一下,”石饮羽道,“幻境中一切都是幻觉,不存在的,如果你打到实体,那就说明已经离开幻境。”  陆行舟:“我怎么舍得?”  “呜哇!”石饮羽幸福地呜咽一声,两颊浮起可疑的绯红。  “……”陆行舟盯着他的脸颊:这特么到底是幻境还不是幻境?迄今为止的幻境都是温柔乡,不至于出现如此恐怖的场景,可如果这不是幻境……现实中出现这一幕就更加恐怖了好吗???  骨鞭果断出手。  石饮羽一个空翻,闪过呼啸而过的鞭影,惊道:“你干什么?”  陆行舟:“我测试一下这是不是幻境,感觉你好像被魂穿了。”  “开个玩笑,别闹!”石饮羽的脸色恢复正常,拉着陆行舟的手腕道,“这就是连环幻境的可怕之处——即使你已经离开幻境,却依然疑神疑鬼,不停地怀疑自己是否掉入了下一重,它摧毁的,是人对现实的信任。”  “嗯。”陆行舟点头,仰脸打量头顶的屋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石饮羽:“这可能就是布置幻境的那个人想要藏住的地方,幻境是阻挡外人进入的手段,也是进入这里的必经之路,从幻境中出来,就是这里了。”  陆行舟:“找到阿藏了吗?”  石饮羽摇头。  黄太吉:“我晚上就是在这里醒来,怎么都找不到阿藏哥哥,只好回去找你们。”  “你做得对。”陆行舟揉揉他的脑袋,燃起那落迦火,借着火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只是个普通的宫苑,破败、衰落,比之前的夏夷殿还要荒凉,在妖王宫九千多间宫殿中毫不起眼。  他向门外走去,外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有一棵干枯的老树。  石饮羽指腹摩挲着树干上的花纹:“是梧桐。”  “凤凰栖于梧桐,”陆行舟道,“这院子八成跟西陵氏有关。”  黄太吉从他怀里蹦出来,跳到树上,沿着树枝爬到顶端又爬下来,到处动着鼻子,想闻到唐二藏的味道。  爬上爬下三番,黄太吉失望地一屁股坐在树梢上叹气:“阿藏哥哥到底被困在哪里了呢?”  陆行舟伸手:“下来吧。”  黄太吉往他怀里跳去,空中突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味道,凌空一个帅气的转身,顿时失去平衡感,头朝下栽进雪里,惨叫:“啊啊啊啊啊……”  陆行舟+石饮羽:“……”  地上积雪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竟然是一个井,井口之前被积雪覆盖,所以大家一时都没有发现。  陆行舟趴在井口喊了一声:“阿吉?”  黄太吉的惨叫声从井底传来:“啊啊救我啊啊啊……妈……”  “还活着。”石饮羽放下心来。  陆行舟解释:“因为他肥肉多,抗震、减压,一时半会儿摔不死。”  “哈哈哈……”石饮羽大笑。  井底的黄太吉抓狂:“你们在笑???”  “没笑,是风声。”陆行舟睁眼说瞎话,拿出骨鞭,“我把鞭子放下去,你抓着鞭梢,我们拉你上来。”  “哦,好。”黄太吉仰着脸,急切地等待着上方放下来的骨鞭,鼻尖突然动了动,惊道,“这里有阿藏哥哥的味道!”  “阿藏也掉下去了吗?”陆行舟说着,让鞭梢上燃起一小朵那落迦火,照亮井下方寸之地,“你找找看,他没你肥肉多,是不是摔晕了。”  “你真讨厌。”黄太吉嘟囔,借着火光在井底找了一圈,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里有个通道。”  “你先别动,等我们下去。”  陆行舟和石饮羽一前一后跳下井底,黄太吉已经等不及地往通道里跑去,二人紧追其后。  通道仅容一人通过,高度大约有一米八,陆行舟和石饮羽微微弓着腰,才能防止撞到脑袋。  跑了几百米,陆行舟开始大骂:“这特么谁设计的通道?老子腰快断了!”  “会不会是西陵箫?”石饮羽道,“这高度对男人来说略矮,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却正合适。”  前方一个石门挡住去路。  石门下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黄太吉尖叫起来:“阿藏哥哥!!!”  藏狐虚弱地抬起头:“咦?”  “你没事吧?”陆行舟抱起他,“可怜的,都变回原形了。”  藏狐:“我跟胖子玩的时候一直是原形。”  黄太吉咆哮:“谁是胖子!!!”  藏狐改口:“矮子。”  “好可恶!丑狐狸!”黄太吉愤怒地抓陆行舟的裤腿往上爬,“早知道就不带大家来救你了!”  藏狐:“多谢啦,嘻嘻。”  黄太吉艰难地爬到陆行舟胸前,摸出一颗奶糖,塞进藏狐嘴里,恶狠狠道:“饿死你!”  藏狐含着甜滋滋的奶糖,眼圈有点发热。  石饮羽捏了捏藏狐浑身的骨骼:“前肢骨折了,体温也有点低,在雪里冻坏了。”  “冻坏?”黄太吉嘲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原生物!”  藏狐两眼望天:“白邺市太暖和,还没来得及换毛,谁知道妖王城这么冷,我已经在努力换毛了!”  黄太吉:“我也没换毛啊,怎么就没事?”  藏狐:“有你那一身肥肉谁还换毛?”  黄太吉:“啊啊啊啊你侮辱我!!!”  “都他妈闭嘴,你们吵得我头疼。”陆行舟想给这两个货都贴上禁言符,输了点妖力给藏狐,“感觉好些了吗?”  “嗬!”藏狐吁出一口气,“舒坦!”第241章   唐二藏不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孩子, 对轻微伤痛完全不当回事, 得了陆行舟的妖力便打起精神,看向面前的石门:“这门好奇怪, 怎么都推不动。”  陆行舟:“应该在哪里有什么机关。”  唐二藏:“我找过了, 没找到。”  石饮羽伸出手, 魔气从指尖流出,化作一团细密的烟雾笼罩在整个石门上。  陆行舟叮嘱:“这地方古怪得很, 你小心点, 打不开就算了,宫廷里见不得人的手段多, 你别伤到自己。”  “嗯。”石饮羽应声。  过了一会儿, 就听石门后面传来一声沉闷的摩擦声, 好像有什么机关被移动,接着石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石饮羽收回手。  陆行舟揉了揉他的手指。  石饮羽笑了一下,将陆行舟等人挡在身后,伸手推开石门。  眼前忽然火光一闪。  石饮羽眼明手快地撑起一道结界。  一团金红色的火焰撞在结界上。  火焰被撞碎, 化作细碎的火星迸射向四面八方。  “哇!”黄太吉和唐二藏仰头看着在结界上瞬间碎开的火焰, 惊艳地大叫出声。  唐二藏还文绉绉地表示:“他比烟花寂寞!” 第249章 风极反:“你男人也是魔!”  “不错,”石饮羽淡淡道,“所以该烧的时候一样会烧。”  那落迦火彻底压制凤火,密室中火焰熄灭,重新回归黑暗。  陆行舟端着长明灯,照亮方寸之地,问风极反:“你手臂怎么样?”  风极反伸出手,只见袖子已经烧掉,露出的皮肤上满是恐怖的烧伤,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甩了甩血水,拿起那个瓶子。  长明灯中火焰跳动,映照在玻璃瓶上,陆行舟看清楚里面漂浮在液体中的东西,寒毛根根倒竖起来。  ——两颗眼球。  “妈呀!!!”黄太吉吓坏了,仓皇逃窜,一头钻进陆行舟怀里。  陆行舟摸摸他颤抖的脊背,聊做安慰,问风极反:“这是……顾老板的眼睛?”  “嗯。”风极反应了一声。  陆行舟盯着那两颗眼球,感觉毛骨悚然,风极反从未向自己描述过顾曲的眼睛,可从西陵箫口中得知,风极反最爱的,就是顾曲的眼睛。  是否因为顾曲当着他的面将眼睛挖下来,所以风极反一千年来都不敢回忆那双眼睛曾有多美。  风极反没有心情给他讲故事,稍作休息,便抓紧瓶子,站起来抬步想走。  陆行舟:“你会把眼睛还给顾老板吗?”  风极反哑声:“不会。”  陆行舟:“你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风极反:“是他自己不要的。”  “顾老板下午去了监狱,你追上他了吗?”  “没有。”  “为什么?他没有修为,你追他轻而易举。”  风极反突然冷笑起来:“你以为他没有修为,就是普通人吗?我告诉你,他虽然没有修为,却有一样永远压制我的武器,只要他想逃,我永远都追不上他。”  陆行舟:“什么武器?”  “我的爱情。”  “……”陆行舟心想这什么沙雕对话?  风极反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永永远远都会受制于他。”  陆行舟:“其实顾老板也爱你。”  “你给他告白算什么?”风极反道,“他但凡有一点爱我,也不至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挖下眼睛,他这个人已经歹毒到了骨子里!”  “可是你也削了他的髌骨啊,”陆行舟摊手,“这只能算礼尚往来。”  风极反顿时好像被狠狠刺伤了心脏,脸色在火光映照下,诡异地扭曲起来,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中已经显现出难以遏制的恶魔相。  石饮羽不动声色地将陆行舟挡在身后。  风极反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冷笑:“石饮羽,你知道你护着的到底是什么人吗?他甚至连人都不是……”  “风极反!”陆行舟厉喝。  石饮羽淡淡道:“我也不是人。”  陆行舟:“……”  风极反转身,走到石饮羽面前,半面人相、半面恶魔,他盯着石饮羽的眼睛,狞笑:“你是魔,有着比人类更加强烈的感情,而你的枕边人,却连七情六欲都没有。你今天去了王宫史料馆,找什么?”  石饮羽冷冷道:“与你无关。”  “你找的是一篇关于融合术的论文,是这门技术发明以来,唯一一例有关妖翳的记录,”风极反嘲道,“对吗?”  石饮羽没有作声。  风极反嗤笑了一声:“现在,你有机会可以直接问那篇论文的作者,他就在你面前。”  石饮羽眼眸蓦地一紧:“是你?”  “不错,发明融合术的人是我,第一个出现妖翳的人也是我。”风极反道,“但我当机立断将巴蟒从体内抽了出来,而你的枕边人,却没有这个勇气。”  陆行舟指尖微微发抖,脊背僵硬地站在石饮羽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听到风极反充满恶意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因为一旦抽出,他就再也没有爱你的能力。”  石饮羽沉默不语。  风极反:“怎么不问了?你的问题呢?”  整个密室中寂静无声,仿佛空气已经凝固,只有墙上跳动的火焰影子表示时间依然在走动。  过了很长时间,石饮羽淡淡地开口:“我确实有很多问题想知道,但,这些问题除了行舟本人,没有人有资格告诉我。风极反,你有这挑拨离间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改善和顾曲的关系,处男当久了,会变态的。”  风极反脸色骤变。  “还有,”石饮羽竟然心情颇好地笑了一下,“我没想到,行舟宁愿忍受妖翳的折磨,也要留住爱我的能力,我很感动,也很心疼。”  风极反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吐出更多鬼话,神情极为扭曲地瞪了他一眼,看向陆行舟,恶狠狠道:“凭什么?”  凭什么你如此幸福,而我却如此坎坷?  凭什么你们两情相悦,而我们却只有背叛与算计?  陆行舟笑了笑:“大概凭你作恶,而我行善吧。”  “放你娘的屁!”风极反骂了一句,抬步往外走去。  陆行舟刚要反骂回来,突然听到一阵轻快的铃声,他掏出手机,扫一眼来电显示:“喂,攸攸?”  攸昌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陆叔,你们在哪里?”  “出了什么事?”  “监狱刚刚发来消息,说西陵箫越狱了。”第242章   陆行舟没想到王室监狱那样戒备森严, 西陵箫居然还能越狱, 诧异道:“她逃出王宫了?”  “没有,”攸昌道, “已经查过监控, 各个宫门都没有可疑之人离开, 我们怀疑她还藏在王宫中。”  妖王宫地形神秘复杂,西陵箫在这里盘踞千年, 随便往哪个角落一躲, 都不那么容易找到。  攸昌:“天下初定,世家们的私兵还没有收编完全, 万一被她逃回西陵氏的封地, 搞不好会起战事, 百姓已经够苦了。”  陆行舟:“我明白。”  攸昌艰难启齿:“陆叔,我知道不该再把你们拖入妖界内政,但现在最好能够趁西陵箫还没逃出宫就将她抓回来,你和石叔是实力最强大的……”  “有什么该不该的?你这孩子真见外。”陆行舟笑道, “我们不是干涉妖界内政, 只是在以个人身份帮你而已。”  攸昌笑起来:“多谢。”  他对这两人有种盲目的信任, 就算天大的麻烦,只要他们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挂断电话,陆行舟简单地跟石饮羽说了一下。  石饮羽:“我们出去找。”  “不用找了。”风极反突然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  通道那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无声地往后退去,撑起结界, 将身形隐藏住。  过了几分钟,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姐姐,我们到了。”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惊讶,没想到来者竟然是降魔大臣。  他满头都是雪,搀扶着西陵箫,跌跌撞撞走进密室,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西陵箫低哑的声音响起:“石门为什么是开的?”  降魔大臣没有出声,他跌跪在地上,累得大口喘息,粗重得仿佛肺已经炸了。  “有其他妖物的气息,”西陵箫手脚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坐在地上,眼角微眯,仔细分辨空气中残余的气息,“猫,和狐狸……”  “狐狸?”降魔大臣一惊。  “不是涂山氏,是劣等狐妖,不知从哪个垃圾堆爬出来的畜生,妖力微弱,不足为惧。”西陵箫自嘲地嗤了一声,“我不过失势几天,竟连这样卑劣的畜生都能进王宫里放肆。”  陆行舟一把按住想要冲出去咬她的黄太吉。  黄太吉愤怒低叫:“这傻逼娘们骂阿藏哥哥!”  “她就那种性格,”陆行舟道,“还有,不许说脏话。”  “#¥&*#%”黄太吉变本加厉地喷出一大串违禁词语。  “谁在那里?”西陵箫断喝。  陆行舟用力在黄太吉脑袋上扇了一巴掌,都怪这小东西冲动。  一阵铁链拖动的声音,西陵箫抬起手,指向结界的位置:“阿韶,有古怪,用你的凤火烧那里。”  黄太吉自知做错事,不想连累众人,转了转眼睛,从陆行舟怀里跳了出去,小声叫道:“喵~~~”  “是一只猫。”降魔大臣松了口气。  西陵箫:“杀了它。”  “!!!”黄太吉登时尾巴毛炸了起来。  降魔大臣:“为什么?只是一只野猫而已。”  西陵箫冷声:“擅自闯进这里的,我都不会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个……”黄太吉低声下气地说,“明天下雪,没有太阳的。”  西陵箫的气场顿时阴森起来:“阿韶,动手。”  “他已经会说人话了,”降魔大臣挣扎,“说明已经有了妖灵,不是单纯的畜生了,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化形的。”  “那又怎样?”西陵箫淡漠地反问。 第251章 陆行舟:“你见过她这样折磨别人?”  “何止见过?”风极反冷冷地笑了一声。  陆行舟反应过来:“她当年这么折磨过你?”  “可能没有这么惨,我不记得了。”风极反眼神淡漠地看着痛苦挣扎的西陵箫,语气甚至称得上有点愉悦,“时间可以冲淡关于疼痛的记忆,并且,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最疼的折磨不在身体上——不过看这个样子,有一个人应该还记得。”  “谁?”  “一个看上去清正端雅,实际上心肠十分歹毒的人。”第243章   顾曲?  清正端雅, 陆行舟明白, 可心肠歹毒这个词应该与顾曲没有什么关系,风极反自己偏激变态, 就以为别人也如此吗?  陆行舟:“我所了解的顾老板不是这样的人。”  风极反冷笑:“世人都只见过他表面的温柔模样, 只有我……只有我知道, 他到底有多狠毒善妒。”  这是什么令人自豪的地方吗?  “顾曲……”西陵箫口中含糊地念着这个名字,抬起头来, 因痛苦而狰狞的脸上露出最后的疯狂, 她浑身痉挛,身体诡异地扭曲着, 死死盯向风极反:“我不可能一生都输给你们……不可能!!!”  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西陵箫凭一股极其可怕的执念挣扎着爬起来, 跪在法阵中。  四周凤火照亮她的脸,狰狞恐怖犹如鬼怪,她七窍都流着血,血液顺着下巴滴落, 如同燃料一般, 让火焰变得凶猛起来。  降魔大臣尖叫一声:“姐姐, 你不要动妖力!你想干什么?”  “我不可能输!!!”西陵箫狠戾地怒吼,“一起下地狱吧!!!”  刹那间,凤凰凄厉尖鸣,烈火暴涨,法阵上的符纹亮起夺目的火光。  “她强行发动了法阵!”陆行舟眼眸一紧,纵身冲去, “别让她跑了!”  眼前黑影一闪,数十张黑符挡在面前。  陆行舟皱眉:“风极反!”  “不,她是要同归于尽!”风极反冷静地说。  只见西陵箫浑身是火,在火焰中猖狂大笑,法阵轰然往两边打开,一股浓郁的刺激性异味冲出。  陆行舟脸色大变,迅疾往后退去。  “是乌金油!”石饮羽低吼一声,一把抓住陆行舟的手,转身往密室外冲去。  黄太吉茫然:“什么东西?”  “别他妈问了!快跑!!!”陆行舟用力将黄太吉扔到石饮羽肩上,一把抄起唐二藏,发足狂奔。  众人奔到井底,陆行舟抬头望向狭窄的井口,刚要说话,身边的石饮羽忽然化作一团魔气,托起他的身体,冲出井口。  背后传来降魔大臣撕心裂肺的哭喊:“姐姐!!!”  轰地一声巨响,大地震颤。  陆行舟跌落在雪地里,猛地转头望去,只觉满眼赤红,冲天的火焰直冲云霄,黑烟滚滚,热浪沸腾。  黄太吉惊得尾巴都直了:“原……原子弹?”  “原子屁!”陆行舟没好气,“要是原子弹你他妈还能是人形……我靠?你怎么是人形?”  “别啰嗦,”石饮羽一把揪住黄太吉的后颈,勒令,“变回去。”  “为什么?”黄太吉麻溜地变回猫形。  “不够萌。”石饮羽把黄太吉甩到肩上,拉起陆行舟,“快走,氧气不够。”  乌金油在地底剧烈燃烧,消耗大量氧气,热能无处散失,使空气以恐怖的速度迅速膨胀,爆炸声不绝于耳。  陆行舟犹豫:“风极反……”  “他死不了。”  两人拖家带口,来不及选择道路,纵身跳到房顶,沿着屋脊发足狂奔。  沉睡的妖界大地在爆炸声中惊醒,黑色蘑菇云在王宫上空腾起的那一刻,一个旧的时代就彻底结束了。  西陵箫丧心病狂地在地底储存了三十吨乌金油,这些纯度高到可怕的能源几乎将整个王宫都付之一炬。  烈火将半边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仿佛一个暴脾气的天神将沸腾的岩浆从夜空中倾泻下来。  整个妖王城都弥漫着刺鼻的气味,热浪从王宫向全城漫延,隆冬的雪夜,竟生出几分江南小阳春的错觉。  凌晨,天色渐亮,燃烧渐渐停止,倒塌的建筑物上还飘荡着屡屡黑烟。  陆行舟返回小院,踩着积雪融化后的泥水,翻找风极反的身影。  “陆叔,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烧完,你先别进去。”攸昌给侍卫们分配好任务,转身看向陆行舟,“小心后续还会爆炸。”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  爆炸将那个通道炸塌,把出口完全堵住了,他脸色冷峻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风极反百无禁忌,热衷于开发种种禁术,害人无数,按理说罪该万死,可是,又正是此人将自己带到这个花花世界,自己漫长而无趣的生命才有了种种鲜活的色彩。  这一刻,陆行舟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明知他死不足惜,潜意识里却还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  起码……不要这么遗憾。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行舟没有回头,感觉后背一暖,石饮羽从背后抱住他。  陆行舟:“小畜生们呢?”  “颜如玉带走了。”  “黄太吉还好吧?能顺利在人形和猫形之间自由转化了吗?”  石饮羽有些好笑地说:“就爆炸的时候化了一瞬间人形,可能是吸收了一点能量,然后就……再也化不出来了。”  “啧……这倒霉孩子。”陆行舟无奈,“回头搞点小药丸给他吃吃。”  石饮羽:“化形还是靠自身吧,药物催出来的根基不行,以后修行会辛苦。”  “也是。”  石饮羽摸摸他的脸,感觉到皮肤很凉,遂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两颊,轻声问:“你怪我吗?”  陆行舟沉默。  爆炸的前一秒,面对只容一人通过的狭小井口,石饮羽抢在风极反之前,化作魔气,将陆行舟和孩子们托了出去。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陆行舟感受到石饮羽胸口剧烈的起伏,知道他在忐忑,苦笑一声:“如果那时被风极反抢到先机,现在被埋在地下的,就是我们了,我为什么要怪你?让我来选,我也会这么做。”  石饮羽吻了吻他的鬓角,有些迟疑地说:“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那个时候,风极反好像往后退了一步。”  陆行舟一愣:“你说他把生还的机会让给了我们?”  石饮羽:“或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加疼你。”  陆行舟感觉更微妙了:虽然风极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但他鲜少表露出疼爱,甚至还曾无数次将自己遗弃在危险之中,这样一个人,在生死一线,将机会让给了自己?  “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情,”陆行舟喃喃地说,“我对他……我还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石饮羽:“我试着搜查他的魔息。”  魔息是魔物会自然散发出的气息,当实力有绝对压制的时候,低阶魔物几乎无处遁形。  可是石饮羽和风极反都是顶级大魔,彼此的魔息都会很难感应到。  陆行舟:“不要勉强。”  “相信老公的实力啦。”石饮羽笑笑,凝聚精神力,微微闭上眼睛。  眼前仿佛看到了整个王宫的俯瞰图,余烟袅袅的废墟中,一个微弱的气息渐渐明显起来。  “找到了。”石饮羽睁开眼睛,拉起陆行舟的手,大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隐蔽的角落,本来是通道后半段的一个拐角,爆炸的时候,很幸运地没有完全塌陷。  石饮羽和陆行舟在附近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跳下去,沿着通道走了几十步,远远看到一个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一个瓶子。  陆行舟蓦地皱眉。  石饮羽:“应该是他……”  “嘘。”陆行舟突然打断他。  石饮羽下一秒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个若有若无的鬼影从另一个方向悄然走出。  在几十米之外,陆行舟认出那个清瘦的鬼影——顾曲。  顾曲走到风极反的身边,似乎对他的死活完全不关心,弯下腰,伸手拿向他手里的瓶子。  风极反已然昏迷,手掌却攥得死紧。  顾曲拿了几下都没能拿出来,不得不双手上阵,艰难地逐一掰开他的手指。  终于将瓶子拿出,顾曲叹出一声气,拿着瓶子起身要走。  “昏迷”的风极反突然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哑含笑的声音沿着空气传来:“你是我的什么人,能从我手里拿东西?”第244章   顾曲吃了一惊, 下意识想要甩开他, 然而风极反的手指却始终死死扣在他的手腕上。  “你甩不掉我的,”风极反道, “就算我死了, 也会从地狱爬回来, 紧紧抓住你。”  顾曲漠然道:“你是魔,死后不会去地狱。”  风极反:“我这一生都在地狱。”  顾曲沉默, 两眼放空地看着虚空, 不知在想什么,半晌, 回过神来, 淡淡地说:“请放开我。”  “你知道我不会放。” 第253章 ——装重伤博取同情的方法只能用一次,接连再用,他不会信的,不能博取同情的伤势没有存在的必要。  顾曲掏出手机:“我让陆行舟来接你。”  半分钟后,陆行舟拿着吱哇乱响的手机,一脸复杂地从二人身后走出来。  顾曲:“……”  “你说这事儿有多巧吧,”陆行舟真诚地说,“我一秒钟前才刚从这边路过,就遇到你们了,嘿,你找我做什么?”  顾曲没戳穿他的鬼话,温文尔雅地笑笑:“既然你在,那这里应该没有我的事了,再见。”  风极反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行舟,用眼神骂人。  目送顾曲走后,陆行舟转向风极反:“你真受伤了?”  风极反闭上眼睛,唇角源源不断往外流着血,哑声:“没有,我装的。”  说完就晕了过去。  “……”陆行舟瞠目结舌。第245章   风极反断断续续地昏迷了三天, 每次醒来不过几分钟, 就会又昏迷过去,妖王宫的太医们来会诊过, 说他力量透支, 开了一大堆滋补的药物。  石饮羽煎好药端过来, 看到陆行舟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打盹,黄太吉蹲在床头柱子上, 低头看着风极反, 伸出爪子跃跃欲试地去碰他高挺的鼻子。  “贱爪子干嘛呢?”陆行舟睁开眼睛。  黄太吉缩回爪子,讪笑:“他长得有点好看……”  “就靠这张脸祸国殃民呢, 能不好看吗?”陆行舟冷笑一声, 回头看到石饮羽, “煎好了?”  石饮羽将药亮给他看。  黑褐色的药汤里散发着诡异的酸苦味,看得陆行舟直皱眉头,嘀咕:“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那几个老太医看着就不怎么靠谱。”  石饮羽提议:“要不要请鬼医看看?判官高薪养了不少医术高超的名医。”  “请鬼医要另外花钱的, ”陆行舟正色, 充满自信地表示, “风极反命硬得很,我相信他能自愈。”  石饮羽:“……”  陆行舟拍拍风极反的脸:“喂,醒醒,起来喝药了。”  风极反没有反应,依然在昏迷中。  陆行舟:“他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昨晚半夜三点多,醒了有十分钟, ”黄太吉郁闷地说,“把颜姐姐给我买的小鸡腿吃完又睡了。”  “……”陆行舟心想这特么到底是昏迷还是坐月子?  给坐月子……啊不,昏迷中的人喂药是个技术活,陆行舟伸手捏住风极反下巴,猛地用力,强迫他张开口,另一只手将勺子伸进去压住舌根,石饮羽飞快地将药汤灌了进去。  陆行舟推着风极反的下颚往上一顶,将药汤粗鲁地灌进了喉管。  黄太吉蹲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配合:“这就喝进去了?”  “不知道有没有喝进去。”陆行舟拿纸巾擦去风极反嘴角流出的液体,提议,“下次干脆用针筒把药汤给他打到血管里吧。”  石饮羽心想你是想弄死他吧。  西陵箫弄出的爆炸让妖王宫满目疮痍,无数亭台楼阁倒塌,如画美景不复存在,乌金油燃烧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消散。  侍卫们足足忙碌了十天,才终于将爆炸现场清理出来。  攸昌性格谨慎,即使明知那样强烈的爆炸和燃烧足以让西陵箫灰飞烟灭,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亲自来现场坐镇,谨慎到恨不得把每一毫升空气都细细地过滤一遍,确保西陵箫一根头发都没有逃脱。  “陆叔,”攸昌不放心地问,“西陵箫必然没有生存的可能了吧。”  陆行舟:“风极反那样强的实力都被炸成炸鸡,西陵箫是飞升了么,在爆炸中心还能活下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攸昌应了一声,眉头仍然紧锁。  陆行舟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攸昌:“西陵氏的原型是凤凰,在妖界广为流传的故事里,凤凰是可以涅槃的。”  “你也知道那是故事而已,”陆行舟道,“我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哪个凤凰真的涅槃。”  攸昌揣测:“或许只是实力没有达到……”  陆行舟:“你怀疑西陵箫会涅槃?”  攸昌:“我幼年时,曾听父亲说过,她天赋极高,是西陵氏有史以来最强的高手,如果不从政的话,可以成为一代宗师。”  “宗师没有那么疯的。”陆行舟转头望向石饮羽,“阿羽……”  石饮羽正游离在人群外实力划水,他既不追求权谋,也不胸怀苍生,对妖界的内政没有丝毫兴趣,要不是为了陪陆行舟,他才不来这个被炸得到处黑乎乎的鬼地方呢。  还不如去床上交流学术。  听到陆行舟的召唤,石饮羽走过来,装出一脸关切:“怎么了?”  “西陵箫有可能涅槃吗?”陆行舟问。  “涅槃?”石饮羽想了想,“我觉得不可能,就算她真的涅槃了,爆炸那一瞬间释放的热量能直接给她烤熟了吧……晚上吃烤鸡蛋怎么样?”  “好啊好啊。”陆行舟眉开眼笑。  攸昌:“……”  一个侍卫走过来,在三人面前行礼:“涂山大人,除了坑底,其他地方都已经检查完毕,没有发现生命迹象,请问是否派人下到坑底去检查?”  陆行舟:“我下去。”  “不行,”攸昌拦住他,“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万一西陵箫那个疯女人还放了其他危险的东西……”  “那更得我去了,”陆行舟轻松地笑了一声,扫过那些年轻的侍卫们,笑道:“他们都还是孩子,有大好青春,在上面呆着吧,冒险的事情还得叔叔们出场啊。”  攸昌拗不过,只得先让人放了个探勘器下去,确定坑底的气体环境没有太糟,才在陆行舟和石饮羽的腰上系着安全绳,将他们慢慢下放到坑底。  爆炸的热能尚未完全散失,坑底温暖如春。  二人落地之后,石饮羽提醒:“你先不要点火。”  乌金油中含有一些易燃易爆的烃组分,贸然点火,容易发生火灾或爆炸。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皱眉看向周围。  坑底有些残余的乌金油没有完全燃烧,混着灭火剂,踩起来湿哒哒的,触感十分酸爽,陆行舟嘟囔:“我讨厌这种感觉。”  石饮羽扎了个马步:“来,我背你。”  “别闹。”陆行舟一边拒绝,一边麻溜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石饮羽唇角含笑,稳稳地背起他。  陆行舟:“我是不是很重?”  “还行。”石饮羽心想:你是我的整个世界啊,怎么会不重?  陆行舟知道他腰力很强,自己再重,他也背得起来,遂没有多想,骑在他的背上,仰脸看向残破的坑壁。  石饮羽:“上面有什么?”  “不知是不是被攸昌影响了,”陆行舟若有所思,“我现在也感觉这里好像有生命存在。”  “嗜热微生物?”  “扯淡,”陆行舟捏了下他的耳朵,“往前走几步。”  石饮羽背着他慢慢绕着坑壁走了一圈,听到陆行舟咦了一声,转头问:“怎么了?”  “这边有东西。”  石饮羽突然觉得背上一沉,盘在腰上的两条长腿就变成一条湿滑的大蛇尾,咋舌:“哎!怎么说变身就变身?”  “难道我还得打个申请怎么滴?”陆行舟说着,双目微闭,将妖力凝聚到颊窝,望向坑壁上方。  蛇眸扫视下,深坑中黑暗的视野微微明朗,爆炸将石壁炸得残破不堪,到处都是坑洼,里面积满了乌金油不完全燃烧后形成的黑色灰烬。  妖形状态下感觉敏锐,陆行舟的视线缓缓扫过黑乎乎的石壁,突然看见一处石壁里面,隐约泛着红色的微光。  陆行舟:“真的有生命存在。”  石饮羽:“你看到什么了?”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看到生命体发出的红外辐射了。”陆行舟说着,伸出手去,摸了摸那片发出红光的地方。  石饮羽叮嘱:“你小心……”  话没说完,陆行舟手臂猛地发力,五指强悍得犹如钢筋,深深插进石壁,破裂的石头渣滓哗哗往下掉落。  “嘶……”石饮羽吸了口气,“你万一摩擦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到处都是灭火剂呢,没事。”陆行舟说着,手指在石壁中动了几下,抓到一个椭圆形的硬物,疑惑地摸了摸,惊叫:“卧槽!”  石饮羽:“里面有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行舟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是个蛋。”  石饮羽一惊:“凤凰蛋?西陵箫真的涅槃了?”  “我拿出来看看。”陆行舟握紧那个蛋,掌心感觉到一丝温热,仿佛里面有脉搏在微弱而又有规律地跳动一般。  他抽出手臂,伸到石饮羽面前,摊开手指。  坑底光线微弱,石饮羽定睛看过去,视线扫过那颗光滑莹润的凤凰蛋,注意力却落在陆行舟的手指上:“你擦伤了?”  “破了点皮。”  “都流血了,”石饮羽不悦地皱眉,“你做事太不小心……”  声音戛然而止。  一滴嫣红的血珠从陆行舟的掌心渗出,沾在蛋壳上,悄然不见了。  陆行舟没发现异样,大咧咧道:“没事的啦,石壁再脆也不是豆腐,哪能一点小伤都没有,我皮糙肉厚……”  话未说完,掌心突然一热。  凤凰蛋没来由地发起了光来,微光由内发出,越来越亮,照亮蛋壳上密密麻麻的咒文。 第255章 “我以前从没注意过这个,”西陵箫皱紧眉头,茫然地低语,“现在回想起来,风极反似乎是有情的,不过他说话做事向来随意,我就没往那方面去想,顾曲……他从不给风极反好脸色,据说与多年前他未婚妻的死有关。”  夫人:“顾曲有未婚妻?什么时候的事?二人感情如何?”  西陵箫摇头:“还是他们在人界时候的事,此事讳莫如深,顾曲极少提及,但逢年过节他都会为那女子祭奠,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西陵箫眼眸深沉,“他向来不近女色,我本以为是为那个女子守贞,但今晚……他对我的态度十分奇怪,他本是个极风雅的男人,从不说半句恶语,可今晚我感觉他看我时,眼神里仿佛有几分嫉妒,母亲,万一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我怎么办?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却被拒绝,今夜过后,我会成为整个王城的笑柄。”  夫人闻言,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这倒不会,只会成为一段佳话。”  “佳话?怎么可能?”  夫人抚摸女儿的长发:“阿箫,你是西陵氏的长女,有美貌有家室,难道还会输给一个低贱的商人不成?”  回到自己房中,西陵箫在房间来回踱步,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疲倦地熄灯休息。  陆行舟心想:不知道这具体是哪一年,此时的西陵夫人还没变成灯罩,看上去挺有主意的,长得美艳,说话也温柔,比嚣张跋扈的西陵箫可招人喜爱多了。  眼前画面突然一转,陆行舟冷不丁被晃得眼晕,好不容易才定住心神,腹诽西陵箫这破记忆怎么还断断续续的?  一张白布揭开,顾曲青白色的脸陡然映入眼帘。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差点魂飞魄散——顾曲死了???  一只带着华贵护甲的手伸过来,捏住顾曲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看了看,熟悉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死透了,倒是长了一张俊俏的小脸,可惜了……扔出城喂恶魔吧。”  西陵箫转头,陆行舟看到西陵夫人那张美艳而又端庄的脸。  “母亲,”西陵箫嘴唇颤了颤,艰难地发出声音,“这是……顾……顾曲?他怎么死了?”  夫人在婢女端过来的银盆里浸洗着手指,闻言笑道:“吃坏了东西,人类的肠胃就是脆弱。”  西陵箫难以置信:“你毒死了他?”  夫人:“他是自杀。”  “不可能!”西陵箫道,“他怎么可能自杀?”  “大小姐,他确实是自杀,”旁边一个侍卫低声说,“属下和他说明情况之后,他就自己服了毒。”  西陵箫叫起来:“这也叫自杀?他明明是被你们逼死的!”  夫人:“那又怎样?一个人类而已,非我族人,死就死了吧。”  西陵箫:“他是我的朋友!”  “婚姻战场上哪里有朋友?”夫人擦干净手指,细细涂上膏脂,无奈道,“阿箫,妖王赐婚的圣旨现在应该已经送到风极反府上,以后你就是风夫人,难道还要留着一个外室膈应自己吗?这外室还是个男的,早些处理了,省得日后烦心。”  西陵箫喃喃道:“他不是外室……他和风极反或许并没有两情相悦……他是无辜的……”  “傻丫头,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  西陵箫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心中腾起强烈到难以言说的不安感,直传到陆行舟胸口。  她脚下一滑,冷不丁摔倒在地,茫然爬起来时,耳边突然一声惨烈的尖叫声划破云霄。  她猛地转过头去。  眼前画面一晃,周围场景已变,一间香雾缭绕的祖庙中,数十个身穿盛装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西陵箫厉声:“风极反!你干什么?”  “我杀人。”风极反淡漠地声音响起,他穿着一身妖界贵族男子的盛装,手里拎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拼命挣扎,华贵发饰掉落一地,陆行舟盯着她看了半晌,发现竟然是西陵夫人。  西陵箫:“那是我母亲!”  “是又怎样?”风极反道,“她杀我挚爱,是该偿命的时候了。”  西陵箫心头一惊:“你……”  “你是不是疯了?”一个中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唇角带着血迹,斥责,“风极反,快放开她!她是你岳母!”  风极反:“就凭她也配?”  男子怒喝:“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妖王已经赐你和我女儿成婚……”  “什么野鸡,也敢肖想我?”风极反打断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西陵箫。  这一眼看似浅淡,却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厉深藏其中,让西陵箫心里腾起巨大的恐惧感,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虚地喃喃道:“风极反,顾曲他……他是自杀……”  风极反眼眸一紧,突然揪着西陵夫人跃上祭台,挥开祭台上无数牌位,一时间,西陵氏的列祖列宗漫天飞舞。  西陵箫霎时有了惊恐的预感,她一把拔出佩剑,厉声:“风极反!你不要一错再错!!!”  “错?”风极反邪笑了一声,笑容转瞬即逝,他低声呢喃,“我最大的错,就是狠不下心囚住他……”  “你真的爱他?”西陵箫苦涩地说,“既然爱他,你为什么还要接受妖王赐婚?你玩弄我吗?”  风极反冷笑着将西陵夫人抵在祭台上,五指按在她的头顶,淡淡道:“如果你母亲没有自作聪明,我自然不会玩弄你——我没那兴趣,我接受赐婚,就是为了今天,在你们西陵氏的祖庙中,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西陵箫胸腔剧震,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心头蓦地一颤,到嘴的话语骤然失声。  只见风极反五指狞厉地插进西陵夫人的天灵盖,猛地往下一扯。  刹那间,血肉横飞。  祖庙中爆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声。  陆行舟心跳漏了一拍,眼前突然一片血红——西陵箫发指眦裂,透过血红的视线,他震惊地看着风极反硬生生扒下了西陵夫人的头皮。  恶魔的影子在风极反身上若有若无地闪现,陆行舟明白,风极反快入魔了。  恐怖到令人遍体生寒的恶行没有持续下去,风极反只剥了头部便停了下来,他俊美到妖冶的脸颊上溅着血珠,歪头看向西陵箫的父亲:“你让我放开她?”  西陵公浑身颤抖,惊惶地点头:“放……放开她……”  “可以,”风极反轻笑出声,“用你自己来换。”  “不……”西陵公连退三步,狼狈地跌倒在地上,“不!!!”  风极反歪头,邪气的笑容中甚至有些天真烂漫的样子,目光扫过西陵氏其他成员:“或者……你在这些人里挑一个……”  祖庙中登时安静下来,半秒钟后,骤然大乱。  人们疯狂地往外逃去。  只见一道黄符飞出,外面突然刮起大风,将庙门关住,那门本该往里拉开,可门里的人太想出逃了,争先恐后地冲向庙门,竟然挤得门口连开门的空间也没有。  风极反仰天大笑。  血腥的室内闪过一道剑光,西陵箫拔剑冲了上去,嘶吼:“我杀了你!!!”  她实力强劲,夺目的剑光势不可挡。  风极反眼眸一紧,数十张黄符急射过去。  西陵箫挥剑,绞碎符纸,剑势不减,直刺风极反的胸口。  风极反站着没动,嘴角带着笑意,在她剑势快到的瞬间,抓着西陵夫人挡在胸前。  西陵箫一剑扎入母亲的胸口。  “啊!!!”痛苦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穿破屋顶。  西陵箫蓦地怔住,浑身力气快速流失,她无力地松开手,茫然地看着扎在母亲胸口的剑柄,眼神放空。  一个温热的身体悄然靠近。  风极反附在她耳边,美目盼兮,语气温柔地问:“弑母的感觉怎么样,我的阿箫?”  霎时,痛彻骨髓的崩溃感从西陵箫心头蹿到陆行舟的胸腔,他大口喘息,感觉到了灭顶的痛苦。  陆行舟咬紧牙关,试图缓解五脏六腑中撕心裂肺的痛感,很惊讶的是西陵箫在此等境地下竟然还没有晕过去。  “风极反……”西陵箫咬紧牙关,嘴唇不可控制地抖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千万倍还之……”  大地震动,腥风阵阵,祖庙外面传来大批豺狼虎豹的嘶吼声。  人们精神大振,也终于打开庙门,竟齐齐如获新生一般发出欢呼:“快去杀了这个狂徒!”  全副武装的妖物们冲进祖庙。  风极反不屑地瞥了一眼,下半身突然变成一条粗大的蛇尾,狠狠抽去,以翻江倒海之势抽飞冲进来的妖物。  然后他抓着西陵夫人的尸体,猛地往上一蹿,破开屋顶,犹如一条腾蛟,一跃而出,沿着鳞次栉比的屋脊蜿蜒奔走。  西陵箫仗剑追上去,却只见到他矫健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风中。第247章   西陵夫人在自家祖庙被当着众宗族的面生生剥皮, 这简直骇人听闻, 西陵公咬牙按下真相,对外宣称夫人暴病身亡, 暗中派出全族精锐, 封锁边境, 追杀风极反。  然而风极反却仿佛从妖界蒸发了。  直到一个月后,西陵氏祖庙的祭台上, 凭空出现一盏精美到妖异的台灯, 西陵箫颤抖着手指捧起灯盏,深刻在骨髓中的独属于母亲的气息如澎湃的大潮扑面而来。  “风、极、反!”西陵箫咬紧牙关, 发出恐怖的咯咯摩擦声。  半年后, 西陵箫得到消息, 说有疑似风极反的人出现在浮戏之山下的集市上。  西陵箫亲自在浮戏之山布下天罗地网,埋伏了近一个月,果然守到风极反的身影。  他憔悴了许多,瘦削的脸颊深凹进去, 形销骨立, 犹如恶鬼, 飘然从山路中走出。  西陵氏封锁了妖界边境,风极反无法逃回人界,躲躲藏藏,想必日子也不太好过。  “大小姐,现在动手?”一个侍卫低声问。  “再等等。”西陵箫漠然地看着风极反从山上下来,往外面的村庄走去, 然后让大部队继续埋伏,自己带着近卫上了山。  侍卫:“我们是要埋伏在那狂徒的屋子里等他回来吗?”  西陵箫摇头:“我心里有一个猜测——当初母亲让把顾曲的尸体扔出城喂恶魔,你们眼看着恶魔吃了他吗?”  “这……”侍卫迟疑片刻,惭愧地抱拳,“属下该死,当初只是将尸体扔在城外,想着那附近恶魔频出,应该很快就会被吞吃……大小姐的意思是,顾曲的尸体并没有被吃?”  西陵箫:“我怀疑不但没有被吃,可能还被风极反找了回去,从接到的消息看,他在集市上买的东西很多是双份的。”  侍卫大惊:“就算找回去,那顾曲也已经死透了,难道风极反这半年一直和一个死人生活在一起?”  “不知道,”西陵箫抬头看上茂密的山林,沉声道,“所以我要去看看。” 第257章 “她怎么死的?”  侍卫:“向风极反求爱被拒绝, 恼羞成怒, 和恶魔做交易,想杀死顾曲, 被风极反制止后, 羞愧自杀。”  西陵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 嗤了一声:“有点意思……”  侍卫:“顾曲和风极反也是因为这事而彻底决裂的,风极反离开白邺市去游历天下,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人们传言说他成神了, 顾曲安葬了阿琴之后也离开白邺市, 正巧那段时间人界和妖界之间的商道打通, 他就带着商队来王城做生意,再后来,两人就在王城相遇了。”  后面的事,西陵箫就知道了,她沉思片刻:“那阿琴死后怨念太大,成为魔物……看来顾曲来妖界定居, 不全是为了做生意,恐怕还为了保护阿琴,白邺市是天下降魔师荟聚之地,她一个低阶魔物活不了几天。”  侍卫:“这顾曲还挺深情。”  “深情?”西陵箫冷笑起来,咬牙道,“即使深情,也不是给阿琴的,我倒是怀疑他对那个可怜的女人有什么愧疚,让他折磨自己,也折磨风极反。”  陆行舟感觉有些怪异,从西陵箫的胸中察觉到一丝物伤其类的怨恨,竟一时分不清对风极反和顾曲到底哪个更恨一些。  这份恨意尚未捋清,眼前忽然一晃,就见身边的风景往后方迅疾退去。  西陵箫在狂奔。  她疾奔了几十步,身体骤然腾空,化作一只凤凰,从鳞次栉比的高楼上滑翔而过,越过城墙冲向城外。  城外的山坡上,一只白狐正飞奔而去。  西陵箫追上去,远远喷出一口凤火。  此时已是秋季,草木干枯,山坡上登时燃起一道火墙。  白狐张口,连绵的雪浪奔腾而出,强行压下燃烧的凤火,然后踏过灰烬,往山上奔去。  “涂山兮猗!!!”西陵箫大怒,凤火犹如爆炸的烟花,漫天撒下,半个山坡都困在了火海之中。  白狐停住脚,仰头看向天空的凤凰,厉声:“你疯了?引发山火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西陵箫:“你不妨看我能不能承担得起。”  秋风猎猎,山火一点就燃,熊熊的烈火犹如沸腾。  白狐背后展开三条庞庞的大狐尾,白色的长毛在山风中飞舞,他一声怒吼,铺天盖地的雪浪犹如大潮一般席卷而去,顷刻间压灭山火。  西陵箫还要继续纵火。  突然一条蛇尾裹挟浓郁的腥风,从白狐背上袭来。  西陵箫往后急撤,看着狼狈伏在白狐背上的人影,眼眸收紧:“风极反……没想到这样你都没死。”  风极反没有说话。  西陵箫定睛看去,看到风极反遍体鳞伤,浑身的伤口都在往外流血,将白狐背上都染成了红色,他手臂折断,已无法拥抱顾曲,却仍然不放弃地用嘴咬住顾曲的肩膀,将他压在白狐背上。  顾曲死死盯着风极反,嘴唇紧抿,脸上血色全无,显然已经解开了幻术。  西陵箫冷着脸:“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们两人难道还能在一起?”  “那不是你要关心的事情。”涂山兮猗冷声说。  西陵箫:“这更与你无关。”  涂山兮猗:“我知道你们的恩怨,但是风极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须还他这个恩情。”  西陵箫:“如果我不允许呢?”  涂山兮猗:“那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得不闯上一闯。”  “有本事你便试试。”西陵箫说着,张口一团火焰喷了过去。  涂山兮猗背上驮着两个人,行动多有不便,勉强躲过喷来的凤火,对顾曲道:“顾老板,我来拦住西陵箫,你先带他走。”  顾曲没有出声。  又一团火焰射来。  涂山兮猗躲避不及,被火焰烧掉一块长毛,气得嘶了一声,忍不住破口大骂。  风极反低哑的声音响起:“兮猗,你让小曲儿带我走,是不是天方夜谭?要知道,暗算我,帮助西陵箫抓住我的,可就是这个狠毒的东西。”  “不可能吧,”涂山兮猗道,“你是不是疼糊涂了?”  风极反笑笑:“他恨我。”  涂山兮猗:“顾老板是看你有点不爽,但应该还没达到恨的程度,我看他平日里挺关心你的,你还是不要妄自菲薄了,想法子逃命是真章。”  风极反:“算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涂山兮猗听不得他有这样的消极厌世之语,急道:“顾老板,顾老板,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因为,”顾曲声音苦涩,“他说的是对的。”  “你……”涂山兮猗顿住,一个跳跃躲过又一团火焰,气愤地说,“合着你们两个观点一致地要去死,偏偏我多事,是吧?”  顾曲:“不错。”  “啊啊啊!你们气死我了!!!”涂山兮猗大叫了一声,伏身,轻轻将这两人从背上甩下去,身体腾空而起,凶狠地扑向西陵箫,“都怪你多事!天底下男的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喜欢风极反!啊啊啊你这个傻鸟!!!”  两人在山坡上大战。  顾曲站起来,看向匍匐在草地上的风极反,眼神复杂。  风极反浑身多处骨折,却拼命挣扎着仰起脸看向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对视半晌,顾曲移开视线,走过去,将他扶起。  “嗯……”风极反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顾曲动作轻柔下来,瞥一眼西陵箫的位置,竭力抱起风极反,勉强走了两步,冷不丁跌跪在地上。  风极反被跌得几乎疼晕过去,却死死咬住牙关,嗤了一声:“真废。”  顾曲没有出声,搀起风极反,以半扶半背的方式,带着他往山林里走去。  一团凤火从背后袭来。  风极反突然挥手,一道结界挡在二人身后,火焰撞在结界上,击得粉碎。  西陵箫:“你们以为自己能跑掉吗?”  “能不能的你说了不算!”涂山兮猗被烧得火大,喷出连绵的雪浪,恨不得埋了这只暴走的傻鸟。  顾曲搀着风极反快步逃跑。  风极反讥笑:“上山?好主意,等下西陵箫干掉兮猗,放火烧山,直接吃烧烤。”  “闭嘴。”顾曲冷声说。  眼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西陵箫再也没有耐心和涂山兮猗周旋,又缠斗了半晌,她猛地仰天长鸣一声,羽翼卷起飓风,催动凤火,化作铺天盖地的火墙,悍然压向白狐。  趁涂山兮猗被困火海,西陵箫循着血腥气追上山顶。  一个山洞赫然出现在前方。  西陵箫眼眸一紧,认出这正是顾曲藏阿琴的地方。  她刚要进去,突然听到里面爆发出顾曲撕心裂肺的咆哮:“风极反!!!”  陆行舟心中一颤,从这声咆哮中听出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西陵箫冲进山洞,见到风极反扶着墙委顿地瘫在地上,高高扬起手臂,枯瘦的手指中有魂片一闪而逝。  “风极反!”顾曲声音嘶哑,痛彻心扉地问,“你就一点都没有愧疚吗?她已经死了,亡魂入魔,没有神智,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她?”  风极反唇角带着笑一抹残忍的笑意,哑声道:“因为……我就是讨厌她……”第249章   没想到风极反双臂已断, 居然还能凭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强撑着捏碎了阿琴的魔魂。  西陵箫慢悠悠地出声:“风极反, 你就这么不在乎顾曲的感受吗?”  疯女人要坏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行舟尚未细想, 就听风极反嘶哑的声音低沉地说:“他把阿琴藏在这里, 何曾在乎过我的感受?”  “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顾曲厉声道, “她不过是爱上你,她做错了什么?”  风极反顿了顿, 粗重的呼吸声如同拉风箱一般, 在逼仄山洞里格外清晰,半晌, 狞笑着说:“她跟你有婚约, 就罪该万死!”  顾曲:“那是她父亲订的婚约!如果有婚约就该死, 那最该死的是我,而不是她!”  “你以为你不该死?”风极反猛转头盯向他,咬牙切齿道,“我不过……不过是……”  他磨了磨牙, 恶狠狠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舍得而已!”  顾曲昂起脖子:“那你杀了我吧。”  “你已经死了!”风极反怒道, “你的肉身满是剧毒, 是我用心头血解去毒性才保你肉身存活的,不然你他妈现在早烂了!!!”  顾曲蓦地怔住,死死咬住下唇,浑身都不可遏制地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喃喃地出声:“你……你……你……”  嘴唇抖动半天,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风极反:“我知道你不想活,阿琴死了,你就要跟她殉情!你有多喜欢她就有多恨我,我知道,因为我弄死阿琴,你就恨死了我。”  顾曲摇头:“不是……”  “可她根本不喜欢你!”风极反唇角浮起狞厉的邪笑,“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蠢女人,看到我的脸,就爱上我,就要抛弃你,还要让恶魔去杀你……她不该死吗?”  “闭嘴!”顾曲厉声道,“她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来杀她,最没有资格杀她的就是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引诱她?你这么恨她为什么还要跟她上床???”  风极反一怔:“我没有……”  顾曲咬牙道:“风极反,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没有!”风极反急道,“我一下都没碰过她!”  顾曲竭力想抑制住泪水,哑声道,“你还敢撒谎!她亲口告诉我的!风极反,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情。”  山洞中光线微弱,顾曲眸中的泪水映射着微光,充满悔恨、不甘和绝望,脆弱而又美不胜收。  风极反情不自禁地靠过去,他遍体鳞伤,却强撑着想去吻顾曲的眼睛。  顾曲扭过头去。  风极反的嘴唇落在他的颊边。  “小曲儿,”风极反痴迷地看着他,声音嘶哑,“我怎么可能和阿琴上床?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这么多日日夜夜,我多少次梦到过你的眼睛……” 第259章 攸昌偷瞄了一眼,见那两人衣衫都还算整齐,大概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讪笑着走回来,拿出凤凰蛋:“太医用近红外透射光谱检测,发现这里面是个公蛋。”  “什么玩意儿?”  “性别不对,”石饮羽解释,“西陵箫是个母的。”  “……这事儿不用你解释,”陆行舟横他一眼,发现石饮羽衣领没系好,露出一枚艳红的吻痕,不由得脸有些热,清了两下嗓子,正色道:“公蛋的话……这里面难道是降魔大臣?”  攸昌:“应该是,只是不知道以他那点修为,怎么能够涅槃的。”  陆行舟心头腾起一丝伤感:“我知道了,西陵箫这一生权倾朝野,却也活得很累,想必没有再活一世的想法,最后爆炸发生的时候,应该是用全部力量帮助降魔大臣涅槃了,那么我接触到的记忆碎片,大概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点执念,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攸昌唏嘘:“这个女人恶贯满盈,唯一的温情全都给了她弟弟。”  “却也死在这个弟弟的手里,”石饮羽不屑地嗤了一声,“真够讽刺的。”  陆行舟:“降魔大臣其实也只是想给她一个解脱,没想到被顾曲骗了,让他姐姐临死之前尝尽了痛苦。”  攸昌将凤凰蛋递给陆行舟:“议会对降魔大臣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这个蛋交给你处理吧,石叔要是实在想烤着吃……我也不知道凤凰蛋什么滋味。”  他平淡的声音里竟隐隐有一点不合时宜的期待。  石饮羽兴奋:“尝尝?”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  石饮羽立刻收敛神色,严肃地批评攸昌:“你那说的什么话,降魔大臣跟你陆叔私交还不错,当年收受你陆叔很多贿赂呢。”  陆行舟:“你们两个,今天晚饭各吃二十个鸡蛋,少吃一个,我抽一鞭子。”  “嘶……”石饮羽倒吸一口冷气,跃跃欲试,“这么刺激的吗?咳咳咳,陆行舟同志,我真不建议你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教育孩子,嗯……教育老公可以。”  攸昌两眼望天:我刚才为什么不敲门?我真没素质!我活该!  陆行舟将凤凰蛋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还分别给石饮羽和黄太吉都开了小型思想交流会,严格禁止他们的贱爪子去碰凤凰蛋。  眼看着年关将至,攸昌再三挽留他们在妖界过年,陆行舟还是拖家带口地回了白邺市。  除了妖界太冷的缘故,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风极反死了。第250章   这个死讯是黄太吉发现的。  因为石饮羽不许他贴着陆行舟睡觉, 于是他晚上都蜷缩在风极反的枕头上, 有时风极反半夜苏醒,还会逗他两下。  一老一少感情倒是挺好的。  早上, 冬日的柔和阳光从窗子洒入, 黄太吉一觉醒来, 挺直四肢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床去尿尿, 突然意识到旁边这个人已经好久都没苏醒了。  他碧绿的猫眼看向风极反, 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去,轻轻拍了拍风极反的鼻子, 心想这人长得真好看呀……  等等!  怎么好像……没有一点动静???  黄太吉浑身僵硬, 爪子一点一点下移, 停在风极反的鼻前,等了几秒钟,登时,尾巴上的毛忽地全都炸了起来。  “妈呀!!!!!!”  几分钟后, 陆行舟赤裸着上身, 站在床前低头瞪着风极反的尸体, 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石饮羽抖开一件睡衣披在他的身上:“别冻着。”  “我没事。”陆行舟拧着眉头,想要伸手去试探风极反的脉息,却又在碰到他的前一刻收回手,喃喃地说,“他又搞什么幺蛾子?阿羽,你试试他的脉息, 他一定是在装死吧。”  石饮羽知道陆行舟不愿面对“风极反已死”这样的事实,遂拉起风极反的手腕诊断了一会儿,放下手,轻声道:“行舟,你节哀。”  陆行舟怔怔地眨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上一瞬间沾满细碎的水珠,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只见满眼璀璨的繁星。  沉默了一会儿,陆行舟低哑地出声:“他终于死了……阿羽,他作恶多端,早该死了,我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石饮羽搂住他的肩膀,轻轻吻去他睫毛上的泪珠。  “可是,我却感觉特别难受,”陆行舟就势倚进石饮羽怀里,“阿羽,我心里特别难受……”  “我明白,”石饮羽柔声道,“难受就哭出来,算是黄泉路上,送他一程。”  黄太吉嘴里叼着纸巾盒,蹦到石饮羽肩上。  陆行舟抽出纸巾按在眼睛上,控制住涌出的泪水,带着鼻音道:“死亡本身不是什么让人难受的事情,我感觉难受是因为……他一辈子求而不得,太遗憾了……”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遗憾,”石饮羽吻着他湿漉漉的眼角,“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陆行舟点头。  石饮羽问:“风前辈的后事,你想怎么办?”  陆行舟:“请顾老板商量一下吧。”  石饮羽本想让陆行舟好好休息,丧事由自己一手操办就可以,但陆行舟自己在房里坐了一天就收拾好情绪,晚间亲自打电话给顾曲报丧。  顾曲那边听到消息一时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应道:“我知道了。”  陆行舟:“我觉得风极反会希望你能来送他一程。”  “我觉得,”顾曲顿了顿,声音平静而又理智,“既然斯人已逝,一切恩怨都两清,我也没有去送他的必要了。”  “嘶……”陆行舟咬住舌尖,用力咽下破口而出的脏话。  石饮羽看他一脸想骂人的样子,心里酸溜溜地嘀咕:认清了吧,这就是你以前暗搓搓喜欢的顾曲呢。  陆行舟对手机里道:“你和风极反之间的恩怨哪里能两清呢?都纠缠这么多年了……”  “就因为纠缠太久,才能够两清,”顾曲无奈地叹一声气,“已经被拖得失去斗志了,我都快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这么恨他了。”  陆行舟一冲动,诘问:“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那么爱他吗?”  “……”顾曲一怔。  黄太吉竖着尾巴走过来,爬上陆行舟肩头,将耳朵凑到他的手机边,想听听顾曲究竟说了什么。  陆行舟不知道这小畜生哪来的好奇心,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顾曲轻柔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不知你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我对他……只有恨,没有爱。”  真不愧是千年老鬼,简直鬼话连篇。  黄太吉突然暴起,一爪子拍掉他的手机。  “???”陆行舟瞪眼:“你抽什么风?小鱼干吃多齁着了吧!”  黄太吉认错态度极差,顶着陆行舟的斥责,一脸不知悔改,还用爪子在掉落的手机上狠狠踹了一脚,丢下一句:“姥爷死不瞑目。”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什么玩意儿?”陆行舟怒道,“你给我回来!小畜生!你还走?”  石饮羽一伸手,将黄太吉抓了回来,拎到陆行舟面前接受教育。  陆行舟:“姥爷是什么东西?”  黄太吉:“风极反。”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  “这小畜生!”石饮羽急忙撇开关系,“行舟,你相信我,这可不是我教的。”  陆行舟拧眉盯着黄太吉看了半晌,质疑:“你不还抱怨风极反抢你小鸡腿吗?怎么还会给他说话?”  “但他半夜苏醒,也会给我讲故事。”黄太吉郁闷地说,“姥爷挺好的。”  陆行舟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无力感,挥挥手,让石饮羽放开他,嘀咕:“出去玩去吧,找你阿藏哥哥告别,我们要回人界了。还有,他不是你姥爷,别乱喊。”  黄太吉:“回人界?”  “我准备把风极反的骨灰带回人界安葬。”  “骨灰?”黄太吉提高声音。  陆行舟:“不然呢?那么大个尸体上飞机要买票的吧。”  “……”黄太吉怒道,“人都死了,你还想省那点机票钱?”  陆行舟:“挣钱很容易吗?能省则省,有什么问题?再说,风极反魔魂已逝,留个肉身也没什么用,还是烧了吧,省地方。”  石饮羽附和:“推广全民火化,节省土地资源。”  黄太吉气得都快炸了。  陆行舟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跟风极反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最后还是攸昌出面制止了这个打算,他派出飞机专门送风极反的灵柩回人界,省得陆行舟抱着骨灰盒去坐飞机,那毕竟对其他乘客不是很友好。、  飞机平稳航行,黄太吉蜷缩在风极反的头发边睡着了,陆行舟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他的猫脑袋,眼眸深沉。  “睡一会儿?”石饮羽问。  陆行舟摇头,对黄太吉瞥了一眼:“你看这小畜生是不是脑壳有问题?为什么蜷缩在一具尸体旁边还能睡得这么安然。”  “没心没肺吧。”石饮羽说着,目光落在风极反的遗容上,“说起来,风前辈的样子确实不像一具尸体。”  陆行舟:“可能活的时间太久,体内富集太多防腐剂吧,天然木乃伊。”  “说的什么话。”  陆行舟扯了扯唇角,苦笑一声:“我还是接受不了他已经死了这种事实。”  “爆炸太强了,西陵箫在她那间密室里囤了三十吨乌金油,瞬间释放出来的冲击力能把人直接汽化的,风前辈还能活着已经实属逆天,但造成的内伤太严重了。”  陆行舟皱眉:“他修为那么深……”  “再深的修为也是肉体凡胎,”石饮羽声音一顿,有些迟疑地问,“他还是肉体凡胎吧?传闻曾说他羽化成神了,可是,神大概是不会死的。”  陆行舟:“世界上没有神,或者说,神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看我是什么样子?”  石饮羽看向陆行舟,眼眸中有难以掩饰的忐忑,有一个问题在心头积压已久了,他张了张嘴唇,却终是没有问出来。  没有勇气。 第261章 叮铃铃……  指尖在碰到窗户的一瞬间,清脆的铃声再度响了起来。  顾曲蓦地回过神,沮丧地缩回了手。  黄太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蜷在床头,尾巴耷拉下来,乐悠悠地摇晃着。  “阿吉?”陆行舟皱眉,“他怎么又跑风极反身边去了?”  石饮羽若有所思:“没想到风极反还挺招小动物喜欢的。”  “他招个屁,向来都猫嫌狗不待见,”陆行舟吐槽,“是咱们家小畜生脑壳有问题。”  顾曲大概认命了,转身离开。  “哎。”石饮羽吃惊,“这就走了?”  “不然呢?”陆行舟嘟囔,“还不都怪你的禁制,没的好戏看了……”  石饮羽失笑:“你要看什么好戏啊。”  眼看着顾曲的身影从窗台上飘下去,陆行舟突然现身,一扬手,骨鞭蹿出窗户,缠在了他的细腰上。  顾曲惊愕:“陆组长!”  陆行舟将骨鞭连同顾曲一起收了回来,扶了一下他狼狈的身形,微笑:“冒犯了,顾老板,只是我有点儿不解,天色渐晚,你在我家窗台上做什么?”  顾曲薄唇轻抿,一时没有出声。  不久之前才大义凌然地表示恩怨两清,不久之后就鬼鬼祟祟地跑来偷看,实在太尴尬了。  陆行舟淡淡地说:“我猜你是来确定风极反死讯的。”  顾曲:“……”  “恭喜你,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陆行舟笑得和煦而又疏离,“从今以后,你彻底摆脱了悬在头顶的这把利剑,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我想过的生活?”顾曲木然重复。  陆行舟:“你的事业已经发展得很好,唯一或缺的,大概就是婚姻了。”  顾曲抬起眼皮看向他。  陆行舟心底腾起一抹惊艳:太漂亮了,那一双眼眸平淡得犹如寒潭,眸底深藏苦楚,像沉静水面下隐藏着的黑色暗涌,痛苦而又绝望。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原来顾曲不光笑起来好看,痛起来更好看,风极反真是好眼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风极反的尸体,却见到黄太吉正蹲在床头看顾曲。  双方视线相撞,黄太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  顾曲轻声道:“婚姻……我年轻时也曾不自量力地有过奢想,只是……唉,我的婚姻是被诅咒的,这辈子大约都不会圆满了。”  “被诅咒?谁?”  “阿琴。”  陆行舟一怔,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悲剧女子,他还以为是风极反呢。  “阿琴诅咒了你?”陆行舟不解,“她可真够奇怪的,勾引她的是风极反,害死她的也是风极反,她不去诅咒风极反,却要诅咒你?”  话一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诅咒顾曲可不就是诅咒风极反吗?还比直接诅咒风极反要有效多了,毕竟顾曲不是降魔师,可不会破除诅咒。  “不对啊,”陆行舟道,“阿琴一个弱女子,即便成魔,也是个神志不清的低阶魔物,她的诅咒能有多大效力,能制约你一千多年?”  顾曲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她的诅咒在这里。”  那不是真实存在的诅咒,而是一个简单却又无比强大的精神制约,阿琴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在顾曲心底种下一抹愧疚,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惭愧,永远也不可能坦然接受风极反的求爱。  顾曲走到床边,看着风极反的尸体,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手指却在半空中止住,悻悻地改变方向,落在黄太吉的脑袋上。  陆行舟:“想碰就碰吧,都已经死了。”  “算了,既然已经恩怨两清,便不该再有牵连。”顾曲抚摸了几下黄太吉的脑袋,收回手。  黄太吉仿佛被摸得很舒服,伸长了脖子,追逐着他的手,努力将脑袋塞进他的手底。  顾曲僵硬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层恍惚的轻笑,温柔地抚摸起来。  陆行舟恶狠狠地瞪着黄太吉:赶紧滚一边去,瞎卖什么萌?  顾曲眼睑低垂,轻声说:“阿琴临死的时候诅咒我和风极反一生一世不能相守、彼此背叛、互相折磨。我本来没当回事,毕竟那时我对风极反没有情爱,阿琴也不是修行之人,那根本算不上真正的诅咒……后来才发现,她的诅咒比任何法术都厉害,我根本逃不脱。”  陆行舟:“因为你问心有愧?”  “嗯,老掌柜当年救了我的命,将女儿托付给我,希望我能护她一生富足、平安喜乐,可是我却害死了她,如果不是我,她或许根本不会认识风极反,也不会爱上他,更不会被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陆行舟咋舌,“这个词有点严重吧。”  “这种事会影响女孩的清誉,我们不该多说。”顾曲截住这个话题。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脸色有些怪异。  顾曲:“怎么了?”  “我觉得吧……”陆行舟吞吞吐吐地说,“你男人……呃,风极反他……大概、可能、也许、有很大几率……是处男。”  顾曲突然顿住,显然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白,噎得自己呼吸不畅。  陆行舟:“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判断得应该没什么差错。”  石饮羽在后面没好气地戳了他一下,心道什么经验不经验,说话还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陆行舟收声,没再继续补充论据。  花了不短的时间稳定情绪,顾曲温声道:“我知道你想为他洗白,但这件事是阿琴亲口跟我说的,女孩子总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风极反当时是天下最强降魔师,所到之处都备受礼遇,他也不是克制的人……”  陆行舟:“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克制的人?”  顾曲:“……”  陆行舟:“???”  “他……轻薄过我。”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卧槽!”  顾曲:“他喝醉了,来到我的店里,浑身都是脂粉气,还动手动脚,被我赶了出去,之后一个多月都没有脸面再来。”  他的声音轻缓柔和,说起当年的恨事,语气中已经没有了怨恨,只剩淡淡的惆怅,像在说一个年代悠久的糗事。  陆行舟心想风极反这事儿办得……low呀,他下意识看向风极反,却见黄太吉耳朵耷拉着,一副惭愧到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怂样。  这小畜生真的挺喜欢他姥爷的……呸,不是姥爷!  顾曲注视着风极反的遗容,眼眸中似痛似怨,轻声道:“那个年代恶魔横行,降魔师们朝不保夕,大多放浪形骸,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以他的性格,在那样的环境中,没有可能禁欲的,相比较而言,我更相信阿琴。”  “你应该相信一下风前辈的。”石饮羽突然出声。  顾曲疑惑地看向他。  石饮羽:“你和风前辈是挚爱,和阿琴是情敌,为什么不相信挚爱的话,而要去相信一个情敌呢?”  顾曲一怔。  石饮羽的目光落在陆行舟的身上,悄然变得温柔,笑着说:“如果有人跟我抢行舟,我可以编造一百万个谎言来离间他们,别说赌上清誉,赌上生命和灵魂都完全没有问题。”  陆行舟失笑:“扯淡。”  “当然是扯淡,”石饮羽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并非我不够狠毒,而是我不舍得——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如果对方能给他幸福,我退出又有何妨?”  顾曲:“你这样洒脱?”  石饮羽:“这不是洒脱,是爱情本身的样子。阿琴千方百计地阻拦你们,甚至不惜编造谎言,她根本不是真的爱风前辈,只是想得到他而已,而当发现得不到的时候,她选择玉石俱焚,这也配叫爱?”  顾曲和陆行舟一起惊愕地看着他。  石饮羽:“在我看来,风前辈还是太仁慈,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根本不会让阿琴入魔,在她死的那一刻,早就捏碎她的亡魂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没有人能在我面前算计我的爱人。”  陆行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失神地呢喃:“好帅。”  石饮羽邪魅一笑。  顾曲:“……”  他仿佛发现这两人感情生活如此和谐甜蜜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教你谈恋爱#系列第252章   陆行舟大概还觉得不够, 继续往顾曲嘴里塞狗粮——他当着顾曲的面, 抱住石饮羽,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顾曲尴尬地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黄太吉身上。  黄太吉正仰脸看着他, 圆圆的绿眼睛在灯光下清澈透亮。  顾曲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短毛, 黄太吉喉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陆行舟低头看去,唏嘘:“风极反也很喜欢阿吉, 经常这样摸他……”  话没说完, 顾曲讪讪地收回了手。  黄太吉生气地瞪陆行舟。  顾曲扫一眼风极反的尸体,眼神迷茫地看着虚空:“墓地已经选好了吗?”  陆行舟:“没有, 火化后扔垃圾桶。”  黄太吉猛地瞪大眼睛。  顾曲沉默片刻, 轻声道:“不太好吧。”  岂止是不太好, 简直是胡闹。  陆行舟哼哼:“有什么不好?墓地很贵的,他又没有后人,逢年过节也不会有人去祭祀,何苦跟劳苦大众争墓地呢?”  “那也不能扔垃圾桶, ”顾曲温声解释, “会吓到环卫工人。”  “……”陆行舟感受到了他博大的人文关怀。  石饮羽咬着陆行舟的耳朵吐槽:“要是风极反亲眼看到顾老板对他的后事这个反应, 简直要气活。”  陆行舟:“要是真能气活,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第263章 风极反偏偏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身体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顾曲直直地盯着风极反, 眼神沉静,心中却全然是一团乱麻, 面前是风极反的身体, 背后是他的结界, 独属于这个恶魔的气息霸道地包裹着他,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咬紧牙关:“你果然是诈死。”  “能诈出你的真心, ”风极反乐悠悠地说, “我死得不亏。”  “何止不亏,简直狂赚。”顾曲冷笑一声, “风爷好计策、好手段、好……下作。”  风极反:“生气了?”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风极反嘲道, “说服毒就服毒, 说挖眼就挖眼,说杀西陵箫就连个魂片都不会给她留下……”  “你心疼?”顾曲打断他。  风极反顿了顿,镇定道:“这个话题一旦开始,我们又能吵上十天十夜。”  顾曲噎住。  “小曲儿, ”风极反低头, 看着他的眼睛, 轻声道,“能不能看做我已经死而复生?”  顾曲怔怔地看着他,从他点漆的眸子中看到月下湖水一般的温柔。  风极反:“我死过了,你也轮回过了,我们恩怨两清,好不好?”  顾曲嘴唇微微颤抖, 半晌,喉头滑动了一下,声音低涩:“恩怨两清……之后呢?”  “之后……”风极反动作极其轻微隐蔽地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呢喃,“我们重新开始,坦然相爱。”  顾曲恍惚间觉得头发也有了知觉,让这个微不可见的吻沿着发丝传递下来,仿佛吻在心头,胸腔剧烈震颤,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了他嘴唇炽热的温度。  风极反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掩饰不住的胆怯,追问:“好吗?”  陆行舟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看向顾曲,想知道他的反应,却被风极反高大的身体挡住视线,只听顾曲带着潮气的声音低低地说:“你不再怨我不信任你了?”  风极反笑道:“如果你肯好好教我怎么善待这个世界的话……”  顾曲轻笑起来,抬起一只修长枯瘦的手,勾在风极反的脖子上。  下一秒,石饮羽突然伸手挡在陆行舟眼前。  陆行舟失笑,视线钻过石饮羽的指缝,看到顾曲拉着风极反低下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风极反舔着下唇,语气里带着三分天真七分意犹未尽,笑着说:“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顾曲愣了一下:“你从没有接……”  话没说完,他大概意识到这种问题不该在人前问出,于是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风极反却已经听明白了,猛地提高声音:“你还是不信任我!!!”  顾曲:“不是……”  “你就是!”风极反委屈道,“你就是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真心爱你,还不相信我为你守身如玉!”  顾曲:“……”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双双意识到不该再站在这里,果断溜之大吉,还顺手抄上昏迷的黄太吉。  “你们别走!”风极反喝了一声。  两人停住正在迈出的脚步,表情尴尬地回过头来。  陆行舟笑道:“我们再留着,不合适吧?”  风极反:“行舟,你告诉小曲儿,我是不是忠贞不二?”  “???”陆行舟心想我特么怎么知道?  风极反:“说啊!”  “这个……”陆行舟磕巴,觉得虽然自己认定风极反是处男,但没有证据啊,这事儿也不可能有证据啊!!!  顾曲无奈道:“你别为难陆组长,我以前是不信任你,但从今往后,一直信你就是了。”  “说得这么勉强……”风极反笑着嘟囔了一句,对背后挥挥手,淡淡道:“你们两个可以跪安了。”  陆行舟和石饮羽立刻脚底抹油,回到楼下,才反应过来:“哎,这是我家啊,他凭什么呼来喝去?”  “体谅一下吧,”石饮羽温声宽慰,“老房子着火,我们还是远离火场比较好。阿吉怎么样?”  陆行舟坐进沙发,将黄太吉放在猫窝里,捏了捏他的小耳朵:“没什么事,他修为低,被风极反强行抢夺身体,压制了本体灵魂,一时没有恢复过来。”  石饮羽戏谑:“真是心狠手辣,连这样可爱的小猫咪都能下手。”  陆行舟在黄太吉的额头细细化了一个符文。  石饮羽认出那是个降魔符,明白风极反这事儿办得有多糟——他是顶级魔物,灵魂中蕴含着强大的恶魔之力,就这么附到黄太吉身上,随便溢出点魔息都能够这小妖物喝一壶。  “他可真是个老不死的。”石饮羽趁机暗搓搓地diss灾丈人。  陆行舟失笑,将降魔符印入黄太吉体内后,又画了个平安符,才问石饮羽:“你从什么时候猜出风极反诈死的?”  石饮羽装傻:“我哪有猜出?”  陆行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石饮羽心虚地闭嘴。  “应该从一开始就猜出来了吧,”陆行舟揣测,“魔物的修为不散、生命不止,如果他真的死了,一定会有恶魔之力散逸,我当时太慌张忘记了这一点,你不可能也忘记吧?”  石饮羽:“怎么不可能?风极反对你来说亦师亦父,对我来说就是亦师亦岳父……”  “去你妈的。”  石饮羽嘿嘿一笑,走到他旁边坐下,笑着说:“什么时候猜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帮他追到顾曲。”  “扯淡,”陆行舟嗤笑,“你会管别人的感情?”  石饮羽:“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少年啊。”  陆行舟觉得这句话只有“我是个”仨字是真的。  “啧,陆行舟同志,我现在十分严肃地质问你,”石饮羽正色道,“老公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问题问得好,陆行舟直接就呆滞了,不由得开始思索,石饮羽在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外表……无疑是好看的,俊美无俦,自己活了几千年,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性格……无疑是可爱的,活泼懂事,从不用爸爸操心,甚至太懂事了,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  石饮羽诧异地看着他,心道这人的表情怎么一下子凝固了?自己的形象有这么令人窒息嘛?他伸手在陆行舟眼前晃了晃:“爱妻?”  陆行舟眼睛动了一下,回过神来,横他一眼:“瞎喊。”  “你不是我爱妻?”石饮羽贴在他的脸边嬉笑。  陆行舟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没理会他的玩笑,将话题扯回原来那个,笃定道:“你肯帮风极反打掩护来骗顾曲,肯定是想从风极反那里得到点什么……你希望他为你做什么呢?”  “跟我讲几个你小时候的糗事?”  “讲个屁,他上昆仑丘的时候我都两千岁了。”陆行舟道,“能让你这么重视的,肯定跟我有关,而我身上让你耿耿于怀的,只有妖翳了。”  石饮羽无奈地笑:“生我者魔气,知我者爱妻。”  陆行舟失笑,问他:“风极反融合巴蟒之后也出现过妖翳,他后来抽出了巴蟒,你找他,是想他帮我抽出修蛇?”  石饮羽点头。  陆行舟:“这事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石饮羽笑了笑,嘀咕:“确实没什么。”  陆行舟:“还不说实话。”  “……”石饮羽没出声。  陆行舟捏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你希望我抽出修蛇,却也知道我不愿这么做,我混沌无情,全凭修蛇的妖心才能识得人间情爱,让我抽出他,我不愿意。”  石饮羽听到他明确的反对,脸上没什么异样神色,显然早已猜到他的心思。  陆行舟勾起唇角:“所以你打算强行动手,是不是?但你没有经验,只好找上有经验的风极反,希望他能帮你把修蛇强行从我体内抽出来。”  被戳穿小算盘,石饮羽却没有窘迫之色,坦然道:“什么都瞒不了你。”  “你啊,”陆行舟道,“你这小魔物,主意多得很,满肚子花花肠子。”  石饮羽轻声道:“我担心你出岔子。”  “有你在身边,还能出什么岔子?”陆行舟自负地哼了一声,见他脸色不是很和悦,改口道,“不过我这两天确实感觉精神不稳。”  石饮羽脸色认真起来:“那你还不赶紧把他抽出去!”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陆行舟道,“我还没搞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以前每次精神不稳,都是修蛇想抢夺我的身体,但这一次,感觉他好像已经放弃抢夺了,而是在极力挣扎,想要从我身体里冲出去。”  石饮羽:“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从发现风极反的死讯。”  “风极反?”石饮羽皱眉,“他们有什么关系?”  陆行舟笑道:“大约是发现这货兴风作浪一千多年,终于挂掉了,想出来庆祝一下,说不定还能趁机找到巴蟒,和他哥哥团聚……”  话没说完,两人都是一怔,意识到陆行舟说到点子上了——修蛇和风极反唯一的联系就是巴蟒,当年巴蟒因作恶多端却唯独对修蛇宠溺有加,因而被风极反融合,后来即使融合失败,风极反也没有放他自由,而是将他囚禁在了某个地方。  很多禁锢法术是有限制的,一旦施术者死去,就会自动解开。  修蛇得知风极反死讯之后,就极力要冲出陆行舟的身体,想必就是为了去寻找他的哥哥。  陆行舟一只手按着心口,唇角带着邪气的笑容,嘲道:“修蛇,风极反没死,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体内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这是命,早日认吧。”  石饮羽盯着他的眼眸,见里面泛着一丝妖异的光芒,却还不是蛇瞳,忧心忡忡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行舟,就算抽出修蛇后,你失去了对人间情爱的感知能力,也总比时刻担心要被他夺取身体来的轻松。”  陆行舟看向他:“你真知道这个后果意味着什么?”  石饮羽点头:“不再爱我。”  陆行舟:“那你还要这么做?”  “那只是你不再爱我,而我对你的爱却不会受影响,”石饮羽道,“如果到时我们实在做不了恋人,还可以回到以前,我们不是只有恋人这一层关系的,我们还是家人。”  他的声音淡定而又从容,显然早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第265章 他面无表情:“所以你诈死的后果,就是控制不住巴蟒,他不但恢复自由身,还因为你这神经病喂的能量而即将化龙?”  风极反:“化龙是成神的一种,妖物成神,需要渡天劫,并且,”他顿了顿,遗憾地说,“巴蟒被我封印千年,怨念有点大,搞不好会想要报复,比如,将天劫引到老子头上……”  话音未落,陆行舟突然皱眉,浑身一颤。  石饮羽一把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了?”  陆行舟捂住胸口,咬牙道:“心口疼。”  风极反疑惑:“难道是……”  “别他妈装模作样,”陆行舟疼痛难忍,心情极糟地骂了一句,“你个王八蛋把巴蟒放出来,难道没考虑过修蛇会怎样?呃!”  他猛地咬住下唇,将到齿边的痛呼咽了回去。  “行舟。”石饮羽叫了一声,伸手按住他的胸口,感觉到里面杂乱无序的强烈心跳,手指微微收缩,脑中高速旋转,思考是否现在就动手,将修蛇给抽出来。  风极反:“早跟你说趁早将修蛇的妖魂完全吸收,省得后患无穷,偏你就是磨蹭,看,反噬了吧,这就是拖延症的后果。”  “你最好闭嘴。”石饮羽冷声说。  风极反还要哔哔,突然感到一股霸道的窒息感如倾覆的泰山一般悍然压了下来。  魔压!  这儿婿看上去一副好脾气,自己都忘记他其实是第六天城最强大的恶魔之一了。  风极反邪笑了一下,释放出魔压来抵抗对方强悍的攻击力。  万幸石饮羽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用魔压来警告了一下风极反,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陆行舟身上,亲吻他紧皱的眉头,柔声问:“行舟,是不是很疼?我们将修蛇抽出来,好不好?”  陆行舟微微颤抖,想要喊疼,却又怕石饮羽担心,用力咬住舌尖,控制住震颤的神志,哑声:“现在?”  “嗯,现在。”石饮羽温声道,转眼瞥向风极反,冷冷地问:“该怎么做?”  风极反啧了一声,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贱嘴俨然已经把儿婿给得罪了,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为避免翁婿关系进一步恶化,他立刻一脸关切地上前一步,咬破指尖,用鲜血在陆行舟眉心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陆行舟疼到痉挛,还强撑着开玩笑:“我靠,你涂我一脸血……”  “别闹。”石饮羽抱起陆行舟,快步走进客厅,将他放在沙发上。  风极反薄唇微微翕动,默念法诀,鲜血画成的符文无声地渗入陆行舟皮肤,他唇角的嬉笑消失,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固魂符?”  “嗯,”风极反点头,“免得误伤你的魂体。”  陆行舟心头一凛:“你要诛杀修蛇?”  “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又不要拘住他的妖魂来驱役。”风极反指尖夹出一张黑色符纸,红色朱砂画出的符咒鲜艳而又森然。  陆行舟一把握住他的手指:“不行。”  风极反:“好孩子,别这么优柔寡断,修蛇当年作恶多端,多活一千年已经是他的福分,该死就死吧,早死早托生。”  陆行舟:“我当年跟他约定好各取所需。”  “你取他的妖心,他取你的什么?”石饮羽敏锐地问。  陆行舟沉默。  风极反懒洋洋道:“取他的狗命呗。”  石饮羽猛地皱眉。  风极反意识到自己又嘴贱,连忙补救:“双蛇兄弟情深,修蛇还没给他哥哥报仇,可不想死,恐怕乖乖让他融合的条件就是多年之后让出身体吧。”  石饮羽暴怒,看向陆行舟,竭力压抑着怒火:“你怎么能答应他这样的条件?”  陆行舟又疼又怒,几乎气绝,咬牙在自己胸口画了一个驱邪符暂压疼痛,对石饮羽道:“你他妈信这个老王八蛋信口开河?”  风极反:“你才是老王八蛋……”  陆行舟:“去你妈的!”  “当年的条件不重要!”石饮羽道,声音冷酷地做下决定:“风前辈,继续,诛杀修蛇。”  “不……”陆行舟哑声叫起来。  石饮羽挫败,放低了声音,哀求:“行舟……”  “别用这种可怜的声音跟我说话,”陆行舟闭了闭眼睛,“我比你们更希望修蛇赶紧去死,但是阿羽,我当年既然答应他,现在就不能毁约。”  “真拿你没办法。”石饮羽叹了一声,附身去亲吻他的嘴唇。  陆行舟立刻搂住他,张嘴吻了起来,仿佛接吻可以缓解疼痛。  一吻终了,两人缓缓分开,陆行舟看着石饮羽俊美的脸,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心跳蓦地没来由漏了一拍,他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尚未反应过来,四肢突然被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住,动弹不得起来。  陆行舟皱眉:“阿羽,你!”  “这不是你毁约,”石饮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体周围萦绕着黑色的魔气,冷漠宣判,“是我——一个恶魔——禁锢住了你,趁机诛杀修蛇。”  陆行舟瞪着他,有魔气从他身体渐渐逸出,嘲道:“你真以为自己控制得住我?我的恶魔之力比你更高一阶,我可是新任魔主。”  “那又如何?”石饮羽邪气地笑了一下,“等你冲破禁锢的时候,修蛇已经烟消云散。”  说完,风极反将黑色的符纸拍在陆行舟额头,指尖流着血,在他心口连点九下,画出一个连绵不断的血环,伸手按在他的胸口。  一个法阵在他掌下出现。  陆行舟猛地一仰脸,极为痛苦地咬住下唇:“呃啊……”  “别咬嘴唇。”石饮羽担忧道。  “说得轻巧!”陆行舟汗如雨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有本事你来试试啊!唔唔唔……”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石饮羽将手掌塞进他的齿间:“疼得厉害就咬我。”  陆行舟简直想踹死这个小魔物:我怎么舍得啊混蛋!!!第255章   风极反瞥一眼那两人的姿势, 冷哼一声, 默念法诀,掌下的法阵被激活, 降魔之力沿着陆行舟的经脉流向他的全身。  他以降魔师身份入魔, 即使刻意分离, 降魔之力中也蕴含着丝丝魔气。  石饮羽沉声:“你控制住自己的魔息。”  “别这么紧张,”风极反道, “你老婆是昆仑玉脉上出来的, 什么样的力量都能净化。”  石饮羽:“那也是不用净化最好。”  “……你这可真不是求人的态度。”风极反手掌按在陆行舟胸口,感觉到他体内有一股阴邪的妖力正在撕裂他的灵魂, 对陆行舟道:“你别只顾躺着享受, 自己动!”  陆行舟疼得几乎抽搐, 要不是石饮羽的手掌还塞在口中,简直想喷死这个老不死的。  他凝神调动力量,抵抗修蛇的妖力,感觉到风极反的降魔之力凌厉如刀, 冲进体内以后, 就霸道地强压向修蛇, 而修蛇察觉到对方的杀意,登时暴起,似乎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股力量绞杀。  石饮羽死死盯着陆行舟的眼眸,里面原本清澈如泉水一般,随着风极反力量的深入, 突然掀起波澜,大片赤红如火山一般爆发,火焰背后,诡异的蛇瞳迅速浮现出来。  “风前辈,这是怎么回事?”石饮羽厉声问。  风极反额角渗出汗珠,恨声道:“这货养虎为患,让修蛇吞了太多力量,十分难缠。”  石饮羽:“有几成把握?”  风极反:“当然是十成十……”  话音未落,陆行舟浑身剧烈一抖,猛地挣脱石饮羽的禁制。  石饮羽一惊,刚要出手。  就见一条粗长的蛇尾自下而上挥来,悍然抽向风极反的头颅。  风极反迅疾往后一撤,双手捏决,一道结界在护在身前。  下一秒,蛇尾狂暴地抽碎结界。  数十张符纸在风极反胸前结成新的结界,符纸之上魔气弥漫,蕴含着阴森可怖的恶魔之力,仿佛时刻准备着吞噬对方。  石饮羽急道:“别误伤到行舟!”  “什么行舟!那他妈是修蛇!”风极反气急败坏道。  “陆行舟”一击不中,却没再追击,蛇腰一拧,转身往别墅外冲去。  “行舟!”石饮羽厉叫一声,手指捏诀,要设立结界挡住他。  却见“陆行舟”突然回过头来,对石饮羽咧嘴笑了一下。  ——双眸赤红,黑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在灯下泛着妖冶的光泽。  石饮羽心头一颤:果然是修蛇!  时机转瞬即逝,只听一阵刺耳的碎裂声,“陆行舟”撞破玻璃窗,冲出别墅。  外面不知何时已刮起狂风。  夜空中波诡云谲,乌云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在头顶重重堆积,厚重的云层后,隐隐约约有千万道雷电在蠢蠢欲动。  “行舟!”石饮羽嘶吼了一声,却见“陆行舟”化作一条花斑繁复的巨蛇,在呼啸的狂风中,头也不回地冲上头顶的乌云。  乌云后晃动的雷电越发闪烁起来。  石饮羽脸色一变,一跃而起,身体在原地骤然消散,下一秒,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恶魔气息。  风极反刚要追出去,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烦躁地瞥一眼来电显示:颜如玉。  儿子的小蜜?  “喂?”风极反接通手机。  颜如玉雷阵雨一般的声音喷了出来:“组长!你在哪里?白邺市有危险,监测组发现海里有什么妖物要渡天劫了,组织让所有人去海边,拼死也要保住白邺市的安全!”  “哦,我知道了。”风极反应了一声。  颜如玉:“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我组长的手机?你是偷手机的???”  儿子这从哪儿挖来的傻妞?风极反自我介绍:“我是你组长的爹。”  “草拟吗你偷手机就算了,还敢骂人!”颜如玉咆哮,“信不信老娘一jio把你狗脑子都踹出来?”  风极反:“……” 第267章 雷电击在蛇身上,冒出可怖的黑烟。  修蛇痛苦地扭曲着,看向被惊雷击得跌落进河道的巴蟒,大喊:“哥哥,你什么都不要管,专心走蛟,一切有我!”  巴蟒在入海口的河水中翻腾,破开巨浪,向上游冲去,眨眼间,已经冲到数十里之外。  万钧雷劫随他一起沿着河道逆流而上。  被电光灼烧到一片亮白的视网膜上,有一大团阴影无声地追逐着双蛇的身影。  风极反闭了闭眼睛,定睛看去,发现那是弥散状态的魔气,在那团阴影之后,还有越来越多的魔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悄无声息之间,已经几乎笼罩住半个夜空。  属于石饮羽的魔息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浓郁得令人窒息。  风极反在魔息的刺激下,胸腔剧烈起伏,深刻在骨血之中的暴虐因子狂躁地挣脱出理智束缚。  顾曲用力咬着手指,死死望向风极反,只见他盯着远处雷云之下铺天盖地的黑色魔气。  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他的侧脸,雪亮的电光下,风极反双眸含笑,却散发着可怖的嗜血狂热。  在他身后,一个青面獠牙的幻影渐渐出现。  这是即将现出恶魔相的风极反,顾曲心头一颤,当年风极反入魔的恐怖回忆浮上心头,他猛地一个战栗,惊恐大喊:“阿反!!!”  单薄的声音迅速消失在雷声中。  风极反却仿佛听到了,他在空中回过头来,看到被困在灯塔上的顾曲,身后的恶魔幻影蓦地消散。  顾曲担忧地看着他。  风极反一挥手撤去结界。  顾曲被瞬间冲上的飓风刮进海中:“啊……”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抓着他的手臂,顾曲只觉眼前一晃,身体已经被风极反牢牢抱紧怀中。  顾曲:“怎么回事?”  “巴蟒开始走蛟了,”风极反带着他追向双蛇消失的方向,“从入海口逆流而上,顶住雷劫,一路冲上昆仑山,运气好,天门打开,他就可以进入神域,化为真龙。”  顾曲:“运气不好呢?”  风极反:“渡劫失败,形神俱灭。”  顾曲:“那陆组长为他挡雷劫……”  “他是昆仑玉脉孕育出的神,能吸收净化一切力量,包括天雷,”风极反顿了顿,低声道,“但他离开玉脉太久了,可能会顶不住。”  顾曲笃定:“石魁首绝不会容忍修蛇用陆组长身体冒险的。”  “不错。”风极反抬眼望去,微微眯起眼睛,只见电闪雷鸣的滚滚浓云已经追逐着巴蟒向上游移去。  密密麻麻的雷电像一座飘浮在空中的森然密林。  而在雷云之下,无穷无尽的魔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遮挡在云层和“陆行舟”之间,吞噬着劈下的惊雷。  巴蟒积蓄千年力量,妖力磅礴,粗大的蛇尾在江河中激起数十丈高的浪头,凶悍地冲出白邺市。  白邺市的河流发源自昆仑山,传说中离神域最近的地方。  已至后半夜,广袤的人界大地都沉睡在浓墨的夜色中。  山河一片恬静。  随着巴蟒开始走蛟,千万道惊雷从东海岸爆发,骇然撕破黑甜乡,纵横交织的电光死死咬住蛇影,万钧雷劫如倾泻的水银,沿河流一路西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巍峨而又神秘的昆仑山。  风极反携带顾曲,勉强追上双蛇的速度,停在一处山巅,气喘吁吁地按住胸口。  顾曲:“你怎么样?”  “透支太多。”风极反抬头追逐着雷云下盘旋的修蛇,蛇身上布满横七竖八的伤痕,有的地方已经露出森然白骨。  风极反哑声道:“行舟也快不行了。”  顾曲焦急:“石魁首呢?”  风极反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魔息,沉声:“他在源源不断地抽取整个大陆的魔气。”  雷劫不息,魔气不止,从东海岸一路狂卷而来,整片大地上游荡的魔气都已汇聚于此,凝成比雷云更为厚重的魔雾,直至阻断雷劫。  修蛇仰头,猩红蛇瞳看着头顶浓黑的雾气,蛇信抖动,发出嘶哑的声音:“石魁首,多谢。”  “不用谢,”石饮羽森然的声音在虚空中传来,“本座不是为你。”  修蛇妖冶地笑了起来:“但我却享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还是应该感谢。”  石饮羽:“没有必要。”  修蛇突然敏锐地预感到一丝危险,提高声音急道:“我借用陆组长的身体实属迫不得已,待兄长跃过龙门,自当立即归还,并终生为奴以报此恩!”  “不用了,”石饮羽淡淡道,“令兄化不成真龙。”  修蛇一凛:“何出此言?”  石饮羽冷漠的声音落下,犹如九天之上的审判,平静中隐隐带着刻骨的恨意:“你兄弟已触本座逆鳞,即便他跃过龙门,本座也会让他形神俱灭。”  修蛇惊骇地看向巴蟒。  长夜已经退去,天际泛起淡淡的天光,巍峨高耸的昆仑山近在眼前,此处海拔已高,河流中结着坚实的巨冰。  巴蟒在雷劫下一路逆流而上,血肉模糊,浑身多处只剩嶙峋的骨架,却依然凭骨血中的本能破开河冰,发出最后的冲锋。  魔雾遮天蔽日,雷劫受阻,而越发暴虐疯狂。  雷电交织的浓云之上,突然爆发出一片令人目盲的光芒。  与森冷的电光不同,这片光芒像是一束束纯洁到极点的圣光,从昆仑山顶的重云中倾泻下来。  雷劫消失了,耳畔的轰鸣声在圣光中停止,整个昆仑山上一片宁静,静得让人失去自我,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臣服在这明亮而又充满威压的圣光中。  顾曲吃惊:“那是什么?”  风极反:“丁达尔效应。”  顾曲:“……”  风极反笑了一下:“是神域,神域之门打开了,标志着巴蟒已经渡过天劫,化身真龙。”  顾曲茫然地问:“神域……是什么样子?”  “走。”风极反突然一把抓住顾曲,挥出数十张符纸,结成一个平台,纵身跃上,催动它们向圣光中冲去。  下方的冰河中,巴蟒嘶吼一声,血肉模糊的蛇身扶摇而起,蛇骨在空中发出咯咯的撞击声,拼尽全力冲进圣光。  修蛇望着兄长最后的身影,又喜又悲地松一口气,下一秒,心脏突然没来由地剧颤一下,他蓦地一震,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压制中爆发出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之意。  修蛇猛地回头,看到头顶遮天蔽日的魔气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发生变化,大团魔气迅速塌陷,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霸道地将魔气全都吸进腔中,凝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影。  ——石饮羽。  石饮羽从魔气中缓步走出,脚步踩着虚空,黑色的魔气从他脚印上迅速消散。  空中弥漫着阴森而又恐怖的压抑感。  修蛇第一次感受到石饮羽的魔息,那是一片暗无天日的修罗场,天地倾覆,白骨林立,残尸与血肉横飞,永无休止的杀戮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吞噬着整个世界。  这才是真正的石饮羽,一个被他自己深藏在心底、以陆行舟为枷锁死死封印住的恶魔。  而现在,恶魔震怒。  石饮羽看着圣光中扶摇而上的巴蟒,缓缓抬起手,不停弥散的魔气在他掌心凝成一张骇人的大弓。  “不要!!!”修蛇突然预感到令自己肝胆俱裂的可怖结局,看向石饮羽,声嘶力竭地大喊,“石魁首!求你……”  “本座已经忍你够久了。”石饮羽漠然打断他,镇定地拉弓搭箭。  长弓满弦,箭矢势如流星,呼啸着划破长空。  修蛇在他拉弦的前一秒,仰天一声嘶吼,鲜血淋漓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一条长虹,抢在箭矢之前扑向巴蟒。  石饮羽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声。  ——修蛇意图以陆行舟的身躯,挡住石饮羽的魔箭。  魔气弥漫的箭矢已经近在后背,修蛇唇角颤抖,勾出一个妖冶而又疲惫的笑容——哥哥终将成神,化为真龙,俯瞰世间。  笑容尚未成形,他突然胸腔一震,一个痛彻骨髓的撕裂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半空中的蛇影一顿,箭矢擦过肩膀,射向巴蟒的心脏。  “不!!!”修蛇惊恐地瞪大眼睛。  与此同时,一个慵懒的笑声在心底响起:“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惹他生气,这小魔物生起气来,我都怕的……”  修蛇心头大骇,顾不得压制挣扎而出的陆行舟,拼命往巴蟒的方向冲去。  只见魔箭射入耀眼的圣光,云层中传来一声狂怒的嘶吼,巴蟒的蛇尾痛苦地挣扎摆动,黑色的魔气在圣光中弥散开来,将这纯洁至极的光芒沾染上恶魔的气息。  “哥哥!”修蛇惊恐地呐喊。  “别叫了,”陆行舟凉凉地笑道,“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啦。”  修蛇怒道:“你竟敢笑?”  “我就笑,能怎样?拿我的身体干这种事,问过我儿子的意见了嘛?”陆行舟幸灾乐祸。  他言语上气定神闲,灵魂却骤然暴起,趁修蛇心神不宁,凶悍地攻击向他的蛇魂。  修蛇已是强弩之末,竭力应对几下,被陆行舟澎湃的精神力全然压制住。  蛇身在空中痛苦地扭曲起来。  修蛇感觉灵魂上的能量在渐渐被吞噬,他徒劳地挣扎着,分出一抹灵识看向已经开始消散的圣光,咬牙祈祷哥哥能够成功冲进门内。  却感觉一股森冷而又压抑的恶魔气息从背后扑来。  修蛇凭借最后的本能躲闪了一下。  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蛇头之下的地方,磅礴的恶魔之力疯狂灌入身体。  “好孩子。”陆行舟赞了一声,立刻贪婪地吸取这股力量,给予修蛇致命一击。  “啊啊啊……”修蛇不甘心地嘶吼,听到灵魂深处传来陆行舟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你的妖心我收下了,烟消云散吧,修蛇。”  他疯狂挣扎,却怎么都无法挣脱石饮羽的钳制,只能越来越弱,蛇身渐渐收缩,在石饮羽的手中变回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形。 第269章 陆行舟道:“这是修蛇的魂片,虽然只剩一个碎片,但总归不是彻底烟消云散。”  石饮羽冷笑一声:“他有什么资格重生?”  说完,身形突然一动,伸手抓向陆行舟掌心。  与此同时,巴蟒也动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想要抢夺那个碎片。  陆行舟却早有提防,身体猛地往后一撤,躲过石饮羽,下一秒,一道结界在巴蟒面前霍然出现,挡住他扑过来的残躯。  石饮羽看着他,柔声唤道:“行舟,过来,把魂片给我。”  陆行舟无奈:“你要魂片做什么?”  石饮羽:“帮助修蛇重生。”  陆行舟嗤笑了一声,嘲道,“你恨不得杀他一百遍,还能帮他重生?这是什么精神?”  石饮羽正色:“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国际主义精神。”  “……”风极反肃然起敬。  陆行舟道:“小魔物你不要闹,修蛇已死,恩怨两清,没必要赶尽杀绝。”  石饮羽就是想赶尽杀绝。  但看陆行舟一意孤行,非要保这片妖魂,石饮羽脸色扭曲了一瞬,便生生压下恨意,在心底的小本本上又给陆行舟记上一笔。  陆行舟将魂片交给巴蟒:“昆仑玉脉有滋养的功效,你在玉脉中修行,可以补全修蛇的妖魂,助他重生。”  “多谢。”巴蟒诚心感谢,小心翼翼地将魂片含入口中。  石饮羽恨不得将双蛇都炖成蛇羹,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脸看向那座险峻的浮山:“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就是昆仑丘,”陆行舟迈开脚步,往小径深处走去,解释道,“昆仑玉脉就是这座浮山的核心。”  大山悬浮在空中,只有一条小径从地面通往山脚。  众人随着陆行舟走去。  顾曲捏起路边一片苍翠的树叶,疑惑地问:“此时是神界的什么季节?这树叶怎么长得这般苍翠欲滴?”  陆行舟:“神界没有季节,每时每刻都温暖如春,玉脉能滋养万物,各种生物生存在这里,都几乎是理想环境,所以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生长得很好。”  顾曲刚要说话,眼神瞥到前方的场景,蓦地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惊愕地看过去。  只见小径尽头是一片汪洋大海,海洋外围是澎湃的海水,内围竟然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昆仑丘竟然是悬浮在这样一片浩瀚无垠的火海之上的。  “这是……”顾曲盯着火海,喃喃地说,“有一个古籍中曾经记载——‘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渊,投物辄然’。”  风极反赞了一声:“你依然是这么学识渊博……那要不要再说一遍?刚刚说得太快了……”  顾曲抿唇轻笑,目光却投向陆行舟:“古籍中说昆仑丘是西王母的寓所。”  陆行舟:“我们确实都是西王母后人。”  他说着,仰脸看向高高悬浮在天空的大山,抬脚踏上连接两边的吊桥。第258章   吊桥不知已经存在几万年, 锈迹斑斑, 随着人们踏上去,桥面开始大幅度摇晃。  石饮羽走了几步, 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巨浪滔天, 雪白的浪头从桥底翻滚而过,飞溅的海水扑湿桥面, 湿滑难行。  他抬起眼眸, 盯着陆行舟瘦削的后背看了一会儿,眸光一闪, 语气十分虚弱地嘟囔:“好高啊, 这万一掉下去岂不是十死无生?”  风极反瞥了他一眼, 刚要讥笑,余光看到陆行舟从前方回过身来,对石饮羽远远地伸出手去。  “害怕就握紧我。”陆行舟笑着说,“我的眼皮子底下, 哪能让你掉下去?”  “好。”石饮羽快步上前走了两步, 一把握住他的手。  风极反面无表情地看着石饮羽那两步稳健的步伐, 再看看他们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心下豁然开朗。  “小曲儿,”他对着顾曲伸出手,“害怕就握紧我,我的眼皮子……”  顾曲:“我是魂体,不会掉下去。”  风极反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曲:“我甚至还可以飘起来……”  “……”风极反收回僵硬的手指, 脸色铁青,心绞痛。  顾曲怔了一下,忽然轻笑起来:“不过这吊桥确实蛮吓人的,在摇晃呢。”  “晃又如何?”巴蟒不远不近地跟在最后,闻言嗤了一声,“反正你是魂体,又不怕摇晃。”  风极反眸中杀机一现,指间悄然出现一张黑色的符纸。  符纸尚未发出便被抽走。  风极反低头看去,见到顾曲抽走符纸,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他的掌心,笑着说:“谁说魂体就不怕?这下面怒浪滔天,怕得很呢。”  风极反握紧他的手指,板着脸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悄悄瞥了一眼,见顾曲眉眼间一片恬静惬意,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浮山和大陆之间的深壑外围是怒海,内圈是烈火,走过被海水浸湿的桥面,前方热浪扑面而来。  吊桥上的铁链被烧得滚烫,风极反拉着顾曲,提高声音道:“小曲儿,等回了白邺市,我带你去吃铁板烧,我知道有一家的烤蛇肉可是一绝。”  顾曲:“……”  巴蟒:“哼。”  浮在天空的昆仑丘看似近在眼前,走起来却十分遥远,几个人走了大半天,才终于离开那摇摇晃晃的吊桥。  脚下踩着坚实的地面,陆行舟道:“虽说这是我的家乡,但这也是我第二次走吊桥。”  石饮羽回头看一眼狭长的吊桥和被众人远远甩在身后的对岸,好奇:“你平日里就一直生活在这浮山之上?”  “嗯,”陆行舟抬腿沿着小径往山上走去,徐徐说道,“山上资源丰富,根本不需要下山。”  几个人一进入昆仑丘,就感受到里面充沛的灵气,空气极为纯净,夹带着草木清新的气息,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有一种闲适淡然的超脱感。  顾曲伸手捏起一片树叶翻看:“这仿佛是药草?”  “不错。”陆行舟随手摘下一片,塞进石饮羽嘴里。  “?”石饮羽嚼了两下,发现口感极好,鲜嫩多汁,还有一种丰沛的灵气,沿着喉管滑下,仿佛化作精纯的能量,流至四肢百骸,浑身的伤痛随之悄然消减。  顾曲放眼望去,见草木葱荣、生机盎然,不由得感慨:“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让人流连忘返。”  陆行舟摇头:“再好的地方时间长了都会腻的。”  山上灵气充沛,几个人行走在山林中丝毫不觉得疲惫,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前方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座精巧至极的玉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玉楼前,一男一女正在对弈。  风极反吃惊:“他们这盘棋还没下完?”  顾曲:“什么意思?”  “我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在下棋。”风极反指着棋盘,错愕,“一千多年了,就多落了十个子?”  顾曲:“!!!”  陆行舟轻笑:“在你上一次来之前,他们那盘棋都已经下一千年了,西王母氏的生命无比漫长,几乎没有尽头,干什么都不用急。”  风极反:“这特么也太不急了。”  几个人越过玉楼,又沿着盘曲的山路走了很长时间,却再没有遇到路人,别说路人,连路过的动物都极少,草木旺盛的山林间,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都是奢侈。  巴蟒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陆行舟:“先送你进入昆仑玉脉,经过洗经伐脉之后,你才会成为真龙。”  巴蟒:“洗经伐脉?”  陆行舟:“玉脉可以重塑你的躯体。”  “但也会洗去你的情感,”风极反凉凉道,“让你成为一个混沌无情的大长虫。”  巴蟒吃了一惊:“混沌无情?”  陆行舟点头。  巴蟒:“可以拒绝吗?”  “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大长虫不好吗?”风极反幸灾乐祸,“最起码你不再会为修蛇之死而伤心难过。”  巴蟒看向他:“你呢?人间传说你已成神,你经历过洗经伐脉吗?”  风极反:“我没有。”  陆行舟道:“他思考了很久,最终放弃了。”  巴蟒:“放弃了什么?”  “放弃成神,”风极反低头看一眼顾曲,见到他正仰脸看着自己,不由得扯起唇角,笑了笑,“当时我痴迷一个人而不可得,还犯下大错被他放逐,心灰意冷,想着从此混沌无情倒也挺好,但在进入玉脉的那一瞬间我又退了出来。”  顾曲:“为什么?”  “我不甘心,”风极反咬牙道,“——明明是我先的,那个女人她……她明明比我还坏,凭什么得到你全部的怜爱?”  顾曲明白他说的是阿琴,阿琴被风极反拒绝后,引恶魔来攻击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嗯?你说啊,”风极反拉着顾曲,逼问,“她凭什么得到你全部的怜爱?你为什么就不能疼一疼我?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顾曲沉默良久,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当年是我错了。”  魂体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风极反突然怔住,从满腔委屈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不……我不是逼你道歉……我……”  “你只是意难平。”顾曲温柔地说,“我当年确实反应过激,苛待了你,真的抱歉,以后……我会待你好。”  “我……我……”风极反张口结舌,顾曲这种知错就改的态度让他说不出话来,堵得心口疼。  前方,陆行舟拉着石饮羽,一边走着山路,一边小声吐槽:“看,这就是没睡过。”  石饮羽看了他一眼。  陆行舟继续嘀咕:“没有什么问题不是睡一觉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睡一觉,多换几个姿势。”  石饮羽笑了一下,垂下眼眸,藏住眼中泛起的邪光。 第271章 陆行舟心头震颤,肩头突然一痛——石饮羽的手指硬如钢铁,深深钳在他的肩膀上,他强忍住这疼痛,看着石饮羽,轻声道:“我错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解释,不好吗?”  “不好!”石饮羽断然拒绝,发现自己弄疼了他,悻悻地松开手,盯着他蜜色皮肤上深红的指痕,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在指痕上。  舌尖舔过伤处,带来令人战栗的感觉,陆行舟不由得抖了一下:“嘶……”  石饮羽咬住他的锁骨,齿间渐渐用力。  陆行舟被他折腾得彻底没脾气,忍着锁骨上传来的刺痛感,喃喃地说:“被修蛇强占了身体,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小魔物,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把身体让给他?”  石饮羽在他锁骨上磨着牙,含糊不清的声音顺着骨骼传到陆行舟的鼓膜上:“你惯会骗我!”  陆行舟:“……”自己长一百张口都说不清了。  石饮羽却又怄着气道:“怎么不说了?编不下去了?”  “不知怎么才能让你消气,我很迷茫,”陆行舟道,“还有一点点委屈。”  石饮羽:“你委屈什么?眼睁睁看着你在雷劫下受刑的又不是你!”  “但……”陆行舟苦笑一声,“我那时很疼啊……”  石饮羽突然爆发,爬起来,逼近他的脸颊:“你也知道疼?知道疼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抢夺回身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神吗?”  “神……也是小魔物的爱妻呀。”  石饮羽顿住,三分凶狠七分委屈地瞪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只会嘴上骗我!”  陆行舟:“我以为你能懂我。”  “我不懂!”石饮羽颤声道,“我只看到你为巴蟒挡天雷,雷电击在你的身上,血肉一块块往下掉,漫天都是血,我拼命抽动周围的魔气,可我挡不住,我怎么都挡不住天雷,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雷云下痛苦地翻滚,看着你那么疼……”  陆行舟在心底叹一口气,搂住他的身体,腰身猛地一拧,翻身将他压下去,趴在他的身上,手指摸着他的脸颊,低声道:“当时我也很急,我能感受你的愤怒,但我那时被修蛇压制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  “胡说!你明明那么厉害!”  “没有,修蛇为了帮助巴蟒化龙,迸发出的妖力太强大了,我一开始小瞧了他,才着了道。”  石饮羽:“他一千年前就已经被你剥皮抽骨,还能怎么强大?”  “当年……”陆行舟苦涩地回忆,“我并不算完全降服了他。”  “什么?”  陆行舟苦笑一声:“你还记得我们相遇时的场景吗?”  石饮羽:“修蛇屠村,村民惨死的怨念太大,化作魔气,催生我化成人形,我在遍地尸体的村落里玩耍时,遇到了你。”  陆行舟微讶:“你是那个时候才化成人形的?这么说,修蛇还是你的恩人……”  “住口!”石饮羽冷喝,“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陆行舟知道自己又捅了火药桶,连忙止住这个话头,继续道:“我当时以为你是村子里幸存的孩童,晚上还哄你入睡,然后循着修蛇的痕迹找去,和他打得昏天黑地。”  石饮羽:“我知道,我当时偷溜过去,看到你斩杀他。”  “其实没那么简单,”陆行舟道,“修蛇是实力极强的大妖,那一场战斗,我没能完全占据上风,他求生欲强得可怕,我们僵持了很长时间,后来才定下一个约定。”  石饮羽心头一颤:“什么约定?”  “他把妖心给我,我容他妖魂不散。”  石饮羽冷声:“他留着妖魂要做什么?”  陆行舟:“救巴蟒。”  石饮羽不屑地哼了一声。  陆行舟:“当时巴蟒已经被风极反融合,修蛇之所以屠村,也是得到消息,以为风极反在那里。”  石饮羽:“所以你就让他的妖魂在你体内,一待就是一千年!!!”  “我托大了,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我可以完全化解他,”陆行舟道,“他的妖力也确实让我很受用,我没想到他其实也在一点点蚕食我的力量,最后还反噬了我。”  石饮羽埋怨:“早跟你说过把他抽出来……”  “是我错了,”陆行舟柔声说着,俯身亲吻着他的眉梢眼角,“阿羽,好孩子,别生气了……”  “叫老公。”石饮羽冷冷地说。  陆行舟心里松一口气,知道这一页已经掀过去了,那一夜的惊心动魄,小魔物也是受了天大的惊吓,他一笑,细腰小幅度地扭动了两下,贴在石饮羽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天真地说:“我们都是男人,谁是老公,谁是老婆,怎么区分?”  石饮羽岂能不明白他的挑逗,一拧身将他压下,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我来告诉你,怎么区分。”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天黑,石饮羽撤去石洞的结界走出来时,外面一片寂静,一个黑衣男子坐在鱼池边,看着掌心红色的魂片出神。  听到脚步声,男子回过头来,和石饮羽四目相对。  两人一时都没有出声。  男子暗中绷紧神经,警惕地看着石饮羽。  石饮羽仿佛没有认出这个男子就是巴蟒,不,应该是根本不认为这里还有个生灵——如果自己愿意,这长虫随时可以变成死物。  他淡漠地移开视线,走出洞府,一会儿后,手里拿着几枝嫩叶回来。  陆行舟趴在床上,伸手在嫩叶中挑挑拣拣,勉强挑出一片塞进嘴里,兴致缺缺地嚼了两下,嘟囔:“还是这么难吃。”  石饮羽:“这不是药草么,你为什么让我采这些?是不是我弄伤你了?”  陆行舟眼皮都没抬:“一滴精十滴血,你今天这番折腾,我不亚于来了半年大姨妈,不得补补?”  “胡扯。”石饮羽失笑。  陆行舟跟着笑起来:“这是药草,也是食物,我们小仙男都是吃树叶、喝露水的,你尝尝。”  石饮羽吃了一片,感觉有精纯的能量流入体内,回味甘甜:“挺好吃的啊。”  “你吃两千年试试。”陆行舟吃了一片嫩叶就不想吃了,吞着口水道,“真怀念红烧排骨、松鼠桂鱼、蟹黄豆腐、翡翠虾仁、腌笃鲜、大煮干丝……”  石饮羽:“……”  陆行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憧憬完了,失落地叹气:“还是在人间当糙汉子比较舒坦,昆仑丘上太无趣了。”  石饮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急,”陆行舟道,“外面天黑了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告诉风极反他们。”  石饮羽:“什么地方?”  陆行舟对他勾了勾手指。  石饮羽附耳过来,就听到他先俏皮地舔了一下自己耳廓,才鬼鬼祟祟地说:“一个很适合双修的好地方。”  那地方就是个温泉而已。  石饮羽现在相信昆仑丘上是真的无趣。  夜景倒是挺美的,身边是静谧的山林,头顶是漫天繁星,温泉上水雾氤氲,水质清澈,在皎洁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可以清晰看到水底的玉石。  石饮羽下水,余光突然瞥到陆行舟,他正舒服地泡在温泉里,闭目享受,脚边有一块白色玉石,那白玉腻如羊脂,在水底打磨得光滑圆润。  竟远不及这双脚万分之一的莹润可爱。  石饮羽伸下手去,想捏捏他的脚,又怕打扰到他的享受,手指停了一会儿,神使鬼差地捞起那块玉石。  “哗啦……”水面荡漾起来。  石饮羽抬头,看到陆行舟笑着靠近,抬腿骑了上来,从他手里拿出玉石丢进池中,笑着说:“别玩石头,玩我。”第260章   夜深了, 月光却更见皎洁, 水面上波纹动荡、浮光跃金,哗哗的水声越来越急, 水声中偶尔传来几句低哑的呜咽, 迅速飘散在氤氲的雾气中。  许久之后, 水面归于沉寂,细碎的月光渐渐合拢, 随着晚风吹拂, 微微皱起平缓的水波。  陆行舟粗喘着睁开眼睛,支起上身, 垂眸注视着下方的男人。  石饮羽双目紧闭, 似乎在凝神聚气, 有几缕黑色的魔气从他身体逸出,扩散进泉水中,悄然消失,好像被吸收进了池底的白色玉石中。  陆行舟眼眸逐渐柔和下来, 盛满了月辉, 也盛满了痴迷。  ——宇宙洪荒以来, 星河列张,广袤辽阔的平野上,红尘滚滚而过,无边的罪恶和痴怨遍布每一个暗无天日的角落,却再也不可能凝聚出另一个石饮羽。  他的小魔物啊……  “老公是不是很好看?”石饮羽含笑的声音响起。  他缓缓睁开眼睛,深沉的眼眸中有大团魔气弥漫, 随着他视线定在陆行舟的脸上,魔气迅速地消散,眼中眸色清澈、黑白分明。  陆行舟笑着抹了抹他的眼皮:“当然好看,我养大的孩子嘛,随爹。”  “衣服还没穿呢,又开始玩伦理梗?”石饮羽搂住他的后背,用力一按。  陆行舟冷不丁地跌了下去。  石饮羽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死死按在胸前,仰头,噙住他的嘴唇,用力吻了起来。  两人缠绵亲吻,靡艳的气息在水雾里弥漫。  过了很久,才意犹未尽地分开,陆行舟舔着唇角,轻笑:“这温泉是不是一个好地方?”  “只要有你,哪里都是好地方。”  “哎呦这小嘴甜的。”陆行舟失笑,伸手撩起一把泉水,看着水流从指间滑落时折射出的璀璨星光,悠然道,“我寻思着这温泉不但能净化魔息,还带加糖的?”  “牛奶味的。”石饮羽说着,脸上无比正经,眼眸中却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陆行舟笑抽了,大笑着趴在他的肩上,笑得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石饮羽附在他的耳边,笑问:“再喝点儿?”  “你这只淫魔!”  石饮羽正色:“问你正事儿呢?”他声调一变,压低声音,“到底还喝不喝了?嗯?”说着就要抱着他起来。  “别动!别动!”陆行舟慌乱地嚷嚷起来。  石饮羽笑着搂住他:“真不喝了?热乎的呢。”  “滚你妈的!”陆行舟又笑又骂,忙得直喘,半晌,才埋在他肩窝里哑声道,“不喝了……喝饱了。”  “……”石饮羽觉得自己败了。  两人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石饮羽提议回去睡觉,陆行舟拉起他的手腕,二指搭脉,感觉他体内的魔息已经平缓了很多。 第273章 下飞机就把王局长瞎鸡儿断案差点闹出人命的混蛋事给上报了。  颜如玉接到消息,风尘仆仆地赶到陆行舟家里,两眼乌青,接过石饮羽递来的热汤喝了一口,疲倦道:“谢谢大哥,我三天没吃饭了。”  陆行舟帮她盛了一大碗米饭:“多吃点,锅里还有。”  “谢谢,”颜如玉把半盘肉末茄子拌进米饭里,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大嚼几下吞下去,又喝了口热汤,感觉终于活回来了,痛快地大喝一声,“好吃,我这条狗命都是你们给的。”  陆行舟失笑:“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话音未落,盘子不见了,黄太吉蹲在桌子上,用力抓着饭勺将另外半盘肉末茄子往米饭里拌。  “啧,”陆行舟拎起他的后颈,“猫不能吃这么咸。”  黄太吉愤怒:“我也三天没吃饭了!你们不说一声就集体消失,知道我多饿吗?”  陆行舟:“家里有猫粮。”  “我要吃肉!我是青少年!我在长身体!”黄太吉大声说。  “你身体长哪儿去了?”石饮羽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碗猫饭放在他面前。  黄太吉小声嘟囔:“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变了三分钟人形,差不多三分二十秒……”  陆行舟怔了怔,看着他几乎整个埋进碗里去的脑袋,笑了起来,揉揉他的后颈:“不急,化形是早晚的事,根基打坚实点,后续修行可以事半功倍”  “嗯。”黄太吉应了一声,呼噜噜地大吃起来。  陆行舟看向颜如玉:“情况怎么样?”  颜如玉:“听说局长被市里领导狠批了一顿,说实话,局长也很冤啊,谁知道突然有蛇妖渡雷劫,寒冬腊月引发海啸,哪儿说理去?再说,白邺市哪来的蛇妖啊?我的亲娘,妖物不在妖界好好修行,跑到人界来搞什么?”  陆行舟默默为局长点蜡:“民众有什么不满情绪吗?”  颜如玉:“还好,白邺市民普遍比较沙雕,也没有什么财务损失,还有人拍了现场视频发到了网上。”  “这么无聊的吗?”  “不无聊,网上热度很高的,”颜如玉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主要是双蛇太帅了,引发大家激情产粮,简直吃到撑!”  “撑的话看来就不用吃饭了。”石饮羽冷冷地将饭碗从她手里拿走。  颜如玉伸手:“哎!!!”  石饮羽:“双蛇帅?”  “大哥最帅!”颜如玉正色道,“我冤啊,我这几天被抓去开会写报告,忙得头飞,根本没来得及搞cp,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石饮羽将碗还给她:“双蛇be了。”  “什么?”颜如玉瞬间石化。  石饮羽火冒三丈:“你还说你没搞cp?”  “好了好了,”陆行舟打圆场,将饭碗拿过来还给颜如玉,对石饮羽道,“别嚷嚷,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颜如玉抱着得来不易的饭碗:“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双蛇怎么你了呀?”  陆行舟好心告诉她:“双蛇里有一条是我。”  颜如玉原地凝固,眼珠狂转几十圈,压低声音问陆行舟:“那另一条……是大哥吗?”  陆行舟:“不是的。”  啪……颜如玉的碗掉到了桌上,嘴唇几乎不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将事情原委掐头去尾地讲述一番后,陆行舟道:“所以这件事,我也很无辜的,拼命打了一路才在最后关头夺回身体。不过你大哥趁机将大陆的魔气全抽过来吸收进自己体内,遮挡雷劫的同时顺手净化了整个大陆,也算是天大的功德一件了。”  颜如玉竖起大拇指,疯狂崇拜:“牛逼!”  “一般一般。”石饮羽谦虚地表示。  陆行舟:“他的实力也因此提升好几阶。”  “嗬,因祸得福啊,”颜如玉好奇地问,“大哥现在和魔主谁厉害?”  提到久违的名字,陆行舟想了想:“在我看来,是阿羽厉害,但在云烈看来,可能是魔主更厉害一点?”  “你指的是床上功……”颜如玉迟疑地问了半句,忽地捂住自己的嘴,“我什么都没问,我灵魂十分纯洁!”  石饮羽:“我和太华不同,他是由归墟中诞生出来、命中注定的万魔之主,我是在阴暗角落里艰难挣扎、很偶然才修出人形的普通魔物,甚至我连魔物都不算,只是一团魔气而已。”  “别这么说,”陆行舟拍拍他的手背,“你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小魔物,比他那样量产的魔主可珍贵多了。”  颜如玉低头猛吃狗粮……不,米饭。  石饮羽轻笑。  陆行舟:“再说,他太华是万魔之主,那我是什么?”  颜如玉好奇:“你是什么?”  陆行舟倨傲地哼了一声:“我现在是人、妖、神、魔四位一体!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弄死太华,把阿羽扶上去登基,我当太上皇。”  “……牛还是你牛。”颜如玉由衷地赞叹,心想:几天不见,越发能吹牛逼了,几千年修行都修在舌头上了吧?  “对了,组长,”颜如玉抬起头,鬼鬼祟祟道,“我这几天听到一个八卦。”  “什么什么?”陆行舟兴致勃勃。  石饮羽无语,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后,解下围裙,坐在陆行舟旁边,盛满一碗米饭吃了起来。  听到颜如玉煞有其事地说:“魔主太华和云烈带人把第六天城的封印给揭了,还召唤天下魔物们回去重建魔城,白邺市这边也有不少魔物偷渡回去了。”  陆行舟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哦,这样啊。”  颜如玉:“大哥没有收到召唤吗?”  “没有。”石饮羽淡淡地说。  “真的?”颜如玉气愤起来,“魔主为什么不召唤大哥,看不起我们大哥吗?”  石饮羽:“他知道召唤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回去的。”  颜如玉:“啊?”  “啊什么啊,”陆行舟给她一个爆锤,“吃你的饭!我看你一点都没累着,精神好得很呢!”  颜如玉被锤得脑瓜发出咔吧一声响亮的脆响,简直要怀疑被他锤碎了!但她还算有点眼力见儿,觉得这俩人气氛不大对,连忙低头吃饭,还把不爱吃的鱼尾巴丢进黄太吉饭碗。  被黄太吉丢了出来。  石饮羽轻笑着说:“之前魔主越狱的时候,就曾邀我一起回去。”  陆行舟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你当时为什么没跟他走?”  石饮羽:“我脑子进水吗?我在这里有家有口,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提多幸福,吃饱了撑的跑去跟他们造反?”  陆行舟神色不由得轻松下来,笑了笑:“谁跟你老婆孩子热炕头……”  石饮羽:“当时我已经跟他们说开了,彻底划清关系。”  陆行舟:“这么绝?”  “理念不同,”石饮羽平静道,“他们想建立魔物自己的政权,但我对此不报什么希望,魔物不事生产,则必然要四处劫掠,这不是正常的发展之道,除非太华能够建立起足够完善的制度,将这种掠夺式的生活方式彻底改变,否则第六天城会被攻陷一次,便会被攻陷第二次。”  颜如玉懵懂地听着,小声喃喃道:“我听说,这次魔主不太管事了,大权都在云烈手里,他好像确实在建立什么制度,要利用第六天城的资源,发展制造业。”  “魔主不管事了?”陆行舟吃惊,“他被云烈架空了?我靠,云烈真男人……男鸟!”  颜如玉:“都是传闻,不过我看局长的口风,年后可能要派人去第六天城看看,八成又是我们特侦组,脏活累活全是我们的,操!”  “哦,那你要辛苦了。”陆行舟老气横秋地说。  “说什么呀,”颜如玉道,“肯定我们一起去啊,你那个什么鬼假期休不完了吗?赶紧销假回来上班啦!”  陆行舟斟酌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她实情:“我已经提交了退休申请。”  颜如玉大吃一惊:“退……退休?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陆行舟眯着眼,一副老眼昏花状,“我年龄大了,老胳膊老腿不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出生入死了,我要安享晚年。”  “你年龄算大?”  “三千岁了惹。”  颜如玉:“别扯,退休以后你靠什么生活啊?”  陆行舟:“你这不孝女不打算赡养我吗?”  “沃特???”颜如玉五雷轰顶。  陆行舟:“再说,我有养老金啊。”  颜如玉:“你以为自己是公务员吗?你的养老金连牙缝都塞不住啊!”  陆行舟:“我是凤尾螺成立后的第一批员工,一百多年工龄呢!”  “一年工龄只加五块钱。”  “沃特???”陆行舟五雷轰顶。  石饮羽笑道:“我想开个私房菜馆,黄家在阳冥街有个店面,随着黄大姐夫妇昏迷后一直荒废着,我准备租下来,顺便也给阿吉攒点学费,等他能稳定化形之后,还是要去上学的。”  “沃特???”一直埋头吃饭的黄太吉五雷轰顶。  石饮羽吃完一碗米饭,又盛了一碗,在那五雷轰顶的三位旁边悠然吃了起来。第261章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陆行舟和石饮羽双双抬起头,警惕地辨认几秒, 然后齐齐放下筷子, 往楼上奔去。  颜如玉吃了一惊, 跟着往上跑:“怎么回事?”  “姥爷又有骚操作。”黄太吉也抖动着一身肥肉奔上楼梯。  颜如玉:“姥爷?”  几个人冲到阁楼,就感觉到周遭的能量剧烈波动, 有刚猛的降魔之力, 有阴邪的恶魔之力,还有一丝十分圣洁的力量, 几股力量交织在一起, 打破了环境中的能量平衡。  阁楼里放着一张巨大而又奢华的妖式双人床。  风极反背对着他们单膝跪在床上, 瘦削的后背剧烈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他的魔息,尖锐凌厉,锋利如刀。  黄太吉跳到陆行舟肩上, 往前方一看, 叫了起来:“我靠, 姥爷干了什……” 第275章 吃完年夜饭,陆行舟带着几个小妖物在院子里放烟花玩,看着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天空炸开,唇角不由得上扬,感觉到一种十分幸福的满足感。  “阿羽……”陆行舟回头,却没看到石饮羽的身影。  他往房子里望去,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只有一地散落的玩具和零食,不知道石饮羽去哪儿了。  颜如玉放了个窜天猴,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转头看过来:“组长,你在找什么?”  陆行舟:“你大哥呢?”  “不知道啊,”颜如玉记忆空白,“哎,他什么时候消失的?他那些小弟怎么也不见了?在楼上吧。”  陆行舟心里不太痛快,叮嘱颜如玉仔细看好小妖物们,走进房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去。  石饮羽和他的小弟们正站在二楼背面的阳台上。  阳台没有开灯,但陆行舟目力过人,一眼就看到石饮羽在人群中格外挺拔的身影。  一个小弟压低声音道:“我们在人界活得像狗一样,干最重的活,拿最少的工钱,还处处受歧视。”  “但这样起码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另一个声音道,“挣的都是清清白白的钱,干净钱!”  “所以你要背叛主上吗?”  “我的主上是大哥,大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大哥也是要听从魔主召唤的!”  陆行舟望向石饮羽,见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沉默地抽着,一直没有说话。  一个小弟急了:“大哥,你说句话呀。”  石饮羽吐出一口青烟,缓缓出声:“我不会听从他的召唤。”  众魔安静了一瞬,接着一个声音忐忑地问:“大哥,难道……难道我们山部要独立了吗?”  “不独立,”石饮羽淡淡地说,“第六天城或许还会有山部,但魁首不再是我。”  众魔:“什……什么意思?”  石饮羽:“我已经和第六天城脱离干系了。”  众魔大惊。  “如果你们中有谁想回第六天城,我可以和云烈联系,把你们编入风部,”石饮羽沉声说,“如果不想回去,留在白邺市遇到任何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不再是山部魁首,但依然是你们大哥。”  众魔们小声交流一会儿后,默默分成两个阵营,一部分想回去,另一部分想继续留在白邺市。  石饮羽点了点头,对他们的选择表示许可了。  众魔物们给石饮羽行礼后,陆续走了出去。  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会儿,落在最后,对石饮羽小声问:“是……是因为大嫂吗?”  “他没有阻止过我,”石饮羽说,“是我自己不想再让他担心。”  那个声音叹出一口气:“如果我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婆,我也会想留在白邺市的。”  石饮羽声音温和下来:“他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厉害的老婆’可以形容的。”  “大嫂长得还好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石饮羽失笑:“别让他听见。”  “我听见怎么了?”陆行舟撤去结界,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个小弟一惊:“大……大嫂?”  陆行舟笑了笑,目光盯着石饮羽,重新问了一遍:“我听见怎么了?”  石饮羽:“你听见容易大过年的给他上语文课,花月鱼雁这些俗物怎么配跟你相比?你的好看是超脱的、是出尘的、是凌驾天地万物、睥睨宇宙洪荒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寄蜉蝣、渺沧海、遗世而独立的。”  小弟:Σ( ° △°|||)︴  石饮羽对小弟摆了摆手。  小弟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阴暗的阳台上,只剩石饮羽和陆行舟,两人都没有出声,楼下喧闹的声音仿佛离他们很远。  过了一会儿,石饮羽出声:“你在那里多久了?”  “你为我而留下,日后会不会后悔?”陆行舟答非所问。  石饮羽:“我一次也就半个小时,日前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  陆行舟:“别他妈跟我扯黄段子。”  石饮羽笑了一声:“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你在我面前从不抽烟的。”  石饮羽将手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中,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突然出来,我忘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行舟拧眉,“第六天城的事情是不是让你很难抉择?”  石饮羽苦笑一声:“我现在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陆行舟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轻声道:“你是魔物,对第六天城理应会有感情。”  “没有。”石饮羽和他亲密相拥。  陆行舟:“魔城重启,这件事对人、妖、鬼三界来说是非常棘手的大问题,说不定新的讨伐已经箭在弦上,你不想回去为魔主而战斗吗?”  “你才是我的魔主。”石饮羽低声道,“我为了你,可以很强大,强大到逆天而行,但也可以很弱小,弱小到不涉险境。”  陆行舟:“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石饮羽:“你不是绊脚石,是我的引路星。”  “嘴甜舌滑。”陆行舟嘀咕一声,忧心忡忡道,“如果新的讨伐开始,你可能会因为不回去保卫魔城而成为众矢之的。”  石饮羽倨傲地笑了一声:“便是与全世界为敌又怎样?他们又打不过我。”  陆行舟笑起来:“但我不想让你被人骂。”  “嗯?”  “我听说云烈在搞制度改革,”陆行舟道,“如果魔物们真的能安分下来发展内部经济,或许其他三界也不会再费钱费力地讨伐——人界爱好和平,从不会主动挑起纷争,冥界当初参与上一次讨伐完全是因为判官对太华的恨意,如今阴天子已归位,判官也温和了很多……”  石饮羽:“久旱逢甘霖嘛。”  “胡扯。”陆行舟道,“与魔物们有着直接利益关系的,只有妖界,毕竟第六天城所在的蚩妄山脉本来就是妖界的底盘,而太华又拐了云烈……”  石饮羽:“太华真熊。”  “他熊又不是第一天了,”陆行舟继续道,“但妖界刚刚改朝换代,百废待兴,应该也没有心思去管第六天城,说实话,蚩妄山附近方圆千里早已经不适合妖物居住了。”  石饮羽察觉到他的意思:“所以……”  陆行舟:“年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伪装一下,正好局里也打算派特侦组进去查探消息,或许,云烈治下的第六天城已经旧貌换新颜了。”第262章   第六天城位于妖界一隅的蚩妄山上, 蚩妄山脉地下的乌金油储量十分丰富, 但这里气候恶劣,油田开采难度很大, 因此当年即便占据了整条山脉, 魔物们依然要靠去邻近的妖城里劫掠才可以维持生活。  绿皮火车嘶鸣着驶进大雪纷飞的山区, 温度骤降,车顶积着一层厚厚的雪盖, 玻璃窗上布满霜花, 一眼望去全都白蒙蒙的。  16号车厢后面的一个窗户上,一根手指抹开霜花, 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块石头, 上面插着一根羽毛。  从另一个方向伸过来一只手, 在旁边画了一尾小舟,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将石头和小舟全纳在了里面。  陆行舟哈哈大笑。  石饮羽也跟着笑起来。  陆行舟看到石饮羽的笑脸,登时笑得更厉害了。  于是石饮羽笑不出来了。  “好了, 别笑了。”石饮羽无奈地说, “你已经笑一路了, 有这么好笑吗?”  陆行舟笑得差点滚到座位下面去:“就是很好笑啊!”  石饮羽:“我明明比你差远了!!!”  “你们俩别挣了,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颜如玉双手捧着三盒泡面从餐车走来,手腕上还端着两杯可乐,跟耍杂技一样踩着10cm高跟鞋稳稳地走了过来。  晚饭时间,车厢里弥漫着各种口味泡面与榨菜、火腿肠交织的香气。  陆家三兄妹——大哥陆一鞭、二哥陆二箭和妹妹陆小伞, 积极响应魔主号召,从遥远的人界长途跋涉过来,准备为建设改良主义新魔界而发光发热。  兄妹仨都是低阶魔物,因而都魔得十分表面——大哥妖里妖气、二哥怒发冲冠(字面意思)、小妹波涛汹涌,大家油头粉面,穿着华丽的山寨名牌,挤在火车上吃泡面时,依然从骨子里透出了贫穷。  颜如玉道:“刚才在餐车听他们说夜里还要大雪,火车可能会停在山里。”  陆行舟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车厢中亮着灯,窗户反光,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石饮羽:“蚩妄山的冬天就是这样,经常大雪封山,如果火车走不动的话,夜里要小心。”  颜如玉点头,关于蚩妄山的传说,外面的孩子几乎是从小听到大的,据说里面聚集了天下最凶恶的魔物,有的甚至连魔物都不算,根本就是没有神智的魔兽,但是却凶猛异常。  陆行舟看了石饮羽一眼。  石饮羽笑道:“吃个饭你东看西看的,赶紧吃,等下凉了。”  泡面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欺诈性的食物——闻着巨香无比,吃着味同嚼蜡,陆行舟艰难地吃了两口,将泡面盒一推:“饱了。”  颜如玉惊讶:“你减肥啊?”  “他吃腻了。”石饮羽无奈地说着,吃完自己那盒,又将陆行舟剩下半盒吃光,然后奴役小妹去扔垃圾。  陆行舟还叮嘱她扔得远一点,吃了一路泡面,他现在闻到那个味儿就想吐。  颜如玉觉得他是犯了小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错误,大家每顿吃的口味都不一样,哪儿那么容易吃腻呢?  并且……颜如玉扔完垃圾回来,欲言又止地瞄了一眼陆行舟的肚子,认为对于已婚人士来说,那么容易想吐显然第一嫌疑人不该是泡面。  陆行舟:“你看我肚子干什么?”  “担心你吃了不爱吃的泡面会肚子不舒服。”颜如玉真挚地说。  “好孩子,”陆行舟笑道,“我们小仙男的肚子是铁打的。”  “厉害啊。”颜如玉假笑。 第277章 说完还很下流地顶了几下胯。  颜如玉眼神十分难以言喻地瞄了一眼石饮羽。  石饮羽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脸上没有表情。  云烈:“你刚才击杀魔兽首领那招有几分实力——”  “因为我就是这么贼拉炫酷……”  陆行舟话没说完,听到云烈继续道:“——不像是你这个外表所能拥有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陆行舟甩了下双手,郑重其事地抹过油光闪亮的两鬓,“魔物级别越高越美貌,而像我这样帅绝蚩妄山的男魔,一看就知实力出众、魔间极品……”  云烈眼中的审视意味减退:“你们去第六天城?”  陆行舟:“为建设新魔界而发光发热。”  云烈:“你们的职业?”  陆行舟:“牛郎。”  颜如玉:“妓女。”  石饮羽:“打手。”  云烈淡色眸色中蒙上一层淡淡的厌恶,冷冷道:“第六天城禁止色情业。”  陆行舟一愣:“开什么玩笑?”  “新法规。”  “那多没意思,”陆行舟道,“魔主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云烈转身离开。  “哎,”陆行舟向着他的背影大叫,“你问我这些是不是看上我了?大人,要不要试用一下,我业务贼好……”  云烈充耳不闻,渐行渐远。  两个手下走过来,持剑挡住陆行舟,一言未发,寒气逼人。  陆行舟忌惮地看了看他们手中森寒的剑锋,娇滴滴地跺了一下脚,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对另两人抖抖眉,露出狡黠的笑容。  “等等。”  陆行舟的笑容一僵。  身后传来皮靴踩着积雪的咯吱声。  陆行舟打起精神,油腻地笑着回过身去,看到一个俊朗的男人走来,笑道:“这位军爷……”  “你叫陆一鞭?”  陆行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捏起他的下巴,眼神轻浮地打量了一番,嘲道:“擅长使鞭?业务贼好?”  “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陆行舟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不由得有些心虚。  男人松开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手法十分意味深长地塞进陆行舟的领口:“到了第六天城,打这个电话,我验验货。”  说完,挑了一下陆行舟的下巴,转身走远。  颜如玉眼神警惕地在陆行舟和石饮羽之间来回转了三圈,吞了口唾沫,忐忑出声:“我们……那个……走啊?”  “走。”陆行舟笑了笑,一边往列车方向走去,一边掏出名片,借着雪光看去,“我看看是谁这么有眼光,一下就被迷倒在我的……哎!”  一只手从斜下里伸来,拿走名片。  陆行舟望去,见石饮羽眼神淡淡的对他张开手,名片化作齑粉从掌心飘落。  “我就看看那货叫什么。”陆行舟双眼充满了真诚。  “惊蛰君,云烈的心腹,”石饮羽漠然地说,“有特殊癖好,你会死的。”  “……”陆行舟笑道,“我又没真打算跟他上床,是他垂涎我的美色,想睡我。”  石饮羽危险地笑了一下:“他也得有命才能睡。”  颜如玉抱紧身体,莫名地感觉周围更冷了。  列车上已经来电,列车员们在清理现场,数不清的血肉模糊的尸块被扔出车厢,整个山谷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颜如玉从蕾丝小包中抽出香喷喷的丝巾,包裹在手上,拎起一截尸体。  陆行舟和石饮羽一起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她手中血乎乎的东西。  颜如玉:“这是魔兽?长得也太丑了,以后修为增加,能变漂亮点吗?”  “可以,但很难,”石饮羽道,“蚩妄山里遍地都是这样的低阶魔兽,大多活不过满月。”  “满月?”颜如玉一愣,低头看向尸块上肮脏的黑毛:“这还是个宝宝?”  石饮羽:“在蚩妄山,没有宝宝这个说法,只有死与活。所有生物,从一生下来开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拼命厮杀,否则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食物。”  颜如玉:“残酷的恶魔法则。”  列车员用雪擦洗完现场,邀请幸存的乘客中回到车上,驶进山谷之前满载的火车现在空荡荡的。  “各位幸存的乘客大家好,”列车员——脖子上还卡着一只断手——推着小推车从无比宽敞的过道里走过,声音甜美,“列车即将发动,我们有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肠,欢迎大家热情选购……”  列车嘶鸣一声,晃动着重新发动,缓缓驶出雪山。  陆行舟透过碎裂的玻璃,看向窗外,只见远处山坡上,完成屠杀的队伍迅速整队,腾空而起,向着山谷更深处飞去。  颜如玉捂着嘴,压低声音幽幽地说:“刚刚那个鸟人是云烈吗?”  陆行舟诧异地看她一眼:“是啊。”  “啊啊啊啊好帅!!!”  陆行舟:“……”是不是过激了点?  颜如玉:“他是第六天城最帅的魔物呀!”  “你这是明目张胆地不拿你大哥的盛世美颜当回事。”陆行舟说着,用大拇指向着石饮羽的方向戳了戳。  “那不一样,”颜如玉撇嘴,“大哥已婚。”  陆行舟:“云烈也已婚……哎,”他转头问石饮羽,“他是已婚吧?太华没画个结婚证给他?”  “没有。”石饮羽道,“他们俩的苟且关系不受法律保护。”  陆行舟惊了一下:“为什么?”  石饮羽:“矫情。”  颜如玉搓着手:“快讲讲,我嗅到了久违的八卦气息,宫廷侯爵、魔法幻情、虐恋情深、相爱相杀……”  石饮羽淡淡道:“太华当初引诱云烈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云烈真能为他堕魔,云烈也是倒霉,本以为遇到真爱,到了第六天城才发现太华身边还有一个足球队的后宫在等着上位。”  “我靠渣男!”颜如玉不知说什么好。  陆行舟:“等我到第六天城的时候,太华身边已经只剩云烈自己了。”  “都被云烈杀了,”石饮羽不甚赞同地摇摇头,“前任风部魁首一心想把妹妹嫁给太华,做了不少小动作,结果兄妹俩都被云烈给片成烤鸭——是真的片,还把那兄妹俩的碎片和头颅盛在一个金盘里,献给太华当生日礼物,把太华差点吓出神经病来。”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我听着都想犯神经病。”  石饮羽:“那件事之后,云烈就带人离开第六天城,住在城外南方三十里外的积羽大泽,也因为如此,当年第六天城被攻破时,他才能够跑掉。”  “不对呀,”颜如玉道,“我听说的版本里说,是太华拼尽全力辟开空间,让云烈逃走的,自己脱力才被抓住的。”  石饮羽:“那是太华犯贱,云烈在身边他不珍惜,云烈出走之后,他又隔三差五去积羽大泽乞求原谅。”  颜如玉若有所思:“他们应该是真爱吧,我听说太华在牢里受过很多刑,但都没有说出云烈藏身的地方。”  “是的。”石饮羽点了点头,神色疲倦。  颜如玉还想问什么,被陆行舟用眼神制止,识趣地打了个哈欠,趴在小桌上睡觉。  陆行舟转头看向石饮羽,齿间感觉到一丝苦涩——他的小魔物在牢里也受过很多刑,还为了能与自己团圆而忍受非人的痛苦和侮辱。  石饮羽看向他:“看我做什么?”  “困不困?”  “有点。”  陆行舟按着他的头枕在自己肩窝,轻声道:“困了就睡会儿吧,有我。”  石饮羽低声道:“蚩妄山很危险。”  “没事,我够厉害。”  “嗯。”石饮羽应了一声,彻底放松身体,靠在他的身上。  列车进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三个人背着行李走出车站,望向山巅,暴雪初霁、天光渐沉,第六天城的剪影在灰蒙蒙的暮色中分外巍峨。  哪里的车站都有辛勤拉客的黄牛,第六天城也不例外,区别是这里的黄牛更加奇形怪状。  “阿要坐车啊?”一个满脸刀疤的彪形大汉竭力释放善意,“空调车,上来就有位子,绝不宰客。”  如果他不是一边擦着刀上的血一边说就更好了。  “小姑娘,”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拉住颜如玉,“进城务工啊不啦?姐姐帮你介绍好工作,吃喝不愁还有新衣服穿……”  颜如玉一脸天真:“真的呀?”  “那当然,姐姐从来不骗人的呀。”半老徐娘拉着颜如玉就往后面的面包车里塞,“不信就来试一下,不合适随时可以走掉的啦。”  “哎!哎!”陆行舟一手拉着石饮羽,一手指着那个徐娘,“那个老女人,快放开我妹妹!”  徐娘回过头,娇笑:“讨厌,谁是老女人啦!”  陆行舟:“你把我妹妹塞车里干什么?”  “给她介绍工作啦。”徐娘的媚眼在陆行舟脸上一转,伸手握住他的手指。  陆行舟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石饮羽:“放开。”  “你也来呀,”徐娘另一只手拉住石饮羽,一手一个,将他们往车里塞,“男的也行,现在男的更受欢迎的咧。”  陆行舟嘟囔:“什么男的也行,你们这工作听着就有颜色……” 第279章 一个疲惫的女仆一边解开制服一边走进来。  石饮羽捂住陆行舟的眼。  “???”陆行舟礼尚往来,也捂住了石饮羽的眼睛。  两人竖起耳朵,听到女仆在外面换好衣服之后走了出去,才互相放下手。  陆行舟在地上捡起一个黑色发卡,站在更衣柜前,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撬开衣柜,拿出里面的制服。  “不好意思,女仆妹妹,”陆行舟小声嘀咕,“我穿完就帮你送洗衣房。”  陆行舟飞快地脱去衣服,套上女仆制服,余光撇到石饮羽正双手环胸,倚在旁边的柜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啧,”陆行舟道,“你也找一身来穿……来帮我拉一下拉链。”  石饮羽唇角带着微笑走过去。  陆行舟莫名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羞耻感。  好在石饮羽没说什么,双手捏住拉链头,帮陆行舟拉起连衣裙。  “啊!!!”一个尖叫声在门口响起,“你们……”  石饮羽猛地回身,指尖一动,一道气浪击出去,门口一个女仆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陆行舟抛出骨鞭,缠着女仆的腰将她拖到身边,担忧地问:“你没弄死她吧?”  石饮羽:“没有,一会儿就醒来。”  “那就好,唉……”陆行舟目光扫过女仆身上,突然一滞,发现这个女仆很高大,衣服大概……  三分钟后,石饮羽也换上了女仆装。  陆行舟抱起女仆放在换鞋凳上,小声嘀咕:“我们真是太作孽了。”  石饮羽:“走吧,使臣应该住在顶楼的总统套房。”  套房门口有两个精壮的守卫。  问题是,竟然都躺倒在地上。  石饮羽试了一下他们的脉息:“晕过去了。”  “谁袭击的?”陆行舟皱紧眉头,“外界还是冥府使臣?如果是外界,有人想破坏冥府和第六天城的外交?如果是使臣……”  石饮羽:“使臣没有理由。”  陆行舟脑中闪过一个不阳光的猜测:“万一是冥府碰瓷呢?”  先派使臣来访问,然后伪装使臣遇袭,嫁祸第六天城,顺势打响讨伐第一枪……  怎么想怎么像是判官会做的事情。  “应该不至于,使臣这次来访可是秘密的。”石饮羽推测,笑着瞥他一眼,“你对判官的恶意太大了。”  “因为这货太欠了。”陆行舟嘀咕。  石饮羽目光落在房门上,发现房门没有任何被暴力破坏的迹象,疑惑:“如果袭击的话,门上会没有痕迹?”  疑点重重。  陆行舟还是怀疑判官,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判官,并且鲜少冤枉。  石饮羽分出一抹灵识探入房内,想探清里面的场景,没进入几米,立即退了出来。  陆行舟疑惑地看向他。  “里面有强大的魔息。”石饮羽低声。  陆行舟:“不是冥府使臣吗?”  石饮羽:“可能有高阶魔物在此逗留。”  “双方高层在夜谈?”陆行舟猜测,他握着门把手,大脑快速旋转,思考怎么撬开门锁。  楼梯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二人立即撑起结界隐藏身形,见到一个女仆推着餐车走来,意外的是,她竟对地上晕倒的守卫毫不在意,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走过来摁响门铃:“尊贵的大人,你们要的红酒……”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石饮羽蓦地一震,惊愕地看向陆行舟,动了动嘴唇:“云烈。”  套房里竟然是云烈?  女仆刷开房门的瞬间,陆行舟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关进结界中,接过她手底的餐车,推着走进门。  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两人身经百战,瞬间明白这是什么味道,认知受到强烈冲撞。  ——云烈半夜来到冥府使臣的房间,干了什么???  有人在浴室洗澡,卧室没有开灯,昏暗光线下,大床上趴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云烈?  突然浴室门打开,灯光投射过来,照亮床上的人影。  陆行舟暗中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云烈白到泛着瓷光的背上横亘着七八道红痕,左手腕上还挂着一幅手铐。  冥府使臣……到底是哪个?胆儿挺肥啊。  陆行舟震惊地转头,看向浴室门口,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湿淋淋地走出来。  太……太华???  “谁让你们进来的?”太华冷声,扔出手里的毛巾,盖住云烈满是红痕的后背。  陆行舟突然明白为何云烈听说自己擅长使鞭之后会那么不满,因为明显太华的鞭技更胜一筹。第264章   “大……大人, ”陆行舟低着头, 捏紧嗓子,假装惴惴不安状, “我来送红酒……”  “滚出去。”太华打断他。  陆行舟立即脚底抹油。  背后传来云烈的声音:“该滚的是你。”  “说什么呢。”太华低笑, 大床响了几声, 大概是上了床,接着低沉的笑声又响起, “吃饱就翻脸……这支你最爱的红酒, 再喝是不要吐了?”  陆行舟脚步一顿。  “还不快滚!”太华的厉喝登时响起,随之, 一股霸道的魔气从卧室射出。  陆行舟一个箭步扑出门外, 猛地拉上房门。  房门被洞穿了。  陆行舟看着门上的大洞, 抬眼看向石饮羽,满眼都是“你们魔物真暴躁”。  石饮羽无奈地笑了一声,拉着陆行舟夺路而逃。  “等等,”陆行舟突然想起一事, “那个女仆还在结界里。”  石饮羽撤去结界。  女仆作势尖叫。  另一个结界平地而起, 将她的尖叫阻拦在里面。  “别叫了, 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陆行舟抱臂,无奈地对女仆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女仆叫破了喉咙,果然没有人来救她,哑着嗓子:“什么交易?”  陆行舟:“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女仆:“什么问题?”  陆行舟:“云烈和太华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仆眼神不可思议:“你们不是这里的员工吗?这个酒店是魔主大人送给云魁首的, 他们当然可以在这里。”  “……”陆行舟失语片刻,重新审视自己和石饮羽,狐疑:“你觉得我们两个是真的女仆?”  女仆:“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不是……好,第二个问题是,”陆行舟道,“门外这两个侍卫为什么昏迷不醒?谁袭击了他们?你看到他们为什么不惊讶?”  女仆:“你这是三个问题。”  陆行舟板着脸:“不要斤斤计较,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老实回答问题,我说这是一个问题这就是一个。”  女仆见他一脸凶神恶煞,畏惧地缩了缩:“云魁首派守卫拦魔主大人,但每次都拦不住,魔主大人法力无边,总有办法弄晕他们。”  “原来是太华袭击了守卫……”陆行舟心道云烈难道不知道他的守卫根本拦不住太华?还是说,这只是……情趣?  欲迎还拒真是传统美德。  陆行舟:“第三个问题,冥府使臣住在哪里?”  “什么?”女仆一脸茫然。  陆行舟见她不像作伪,心下不由得迷茫起来:使臣在出使是政府领导人的全权代表,如此尊贵,不下榻在最高档酒店,那应该下榻在哪里呢?  “好姐姐,”女仆哀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行舟娇俏地眨眨眼睛:“没问题,妹妹。”  石饮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行舟对他甜甜一笑。  石饮羽手起掌落,一掌砍在女仆脖子,将其打晕过去。  “哇,妹妹好粗鲁!”陆行舟嗲叫。  石饮羽无奈地低笑出声。  陆行舟翻过女仆的身体,从她背在身后的掌心拿出一支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在录音。  他动了动手指,删除录音文件,将手机塞回女仆手里,对着她的身体双手合十,抱歉道:“好妹妹,实在对不起,我们还不想暴露身份,你先睡会儿吧,做个好梦。”  说完,和石饮羽快步离开。 第281章 “没事, 府邸是官产,他们应该不会去那里搜查,”石饮羽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分配给其他官员入住。”  三个人小心避开路上的搜查人员,来到一座高大的建筑附近。  大门外有全副武装的守卫在站岗。  陆行舟抬眼望去,见屋檐下的灯都亮着,照亮半边夜空,夜空下,整座高楼平地而起,飞阁流丹、精巧堂皇。  刹那间,陈年记忆如潮水般冲上大脑,陆行舟望着熟悉的灯火,不由得怔了怔,喃喃道:“有……有人啊。”  “这不是大哥的房子吗?”颜如玉疑惑地问,“怎么给别人住了啊?”  石饮羽淡淡道:“我早已明确表示不再回来,这里不可能一直空着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搬来了这里。”  陆行舟失神片刻,很快便恢复过来,洒脱地笑了两声:“既然旧房已经有新主,那就算啦,我们再去找别的地方吧。”  “有人来了。”石饮羽突然撑起结界,将三人隐藏起来。  不一会儿,一队搜查人员从长街另一头走来,停在门口,与守卫互相敬礼:“云魁首有令,全城搜查,是否有可疑人士路过?”  守卫:“没有。”  搜查人员:“请让兄弟们查查。”  守卫:“你疯了,知道谁在里面吗?冒犯了冥府使臣,是会影响两界外交的!”  陆行舟蓦地吸了一口冷气:“冥府使臣?”  “竟然住在这里……”石饮羽仰起脸,拧着眉头打量这个静谧而又恢弘的楼阁。  颜如玉:“没有道理啊,难道大哥的房子现在变成外宾馆了?”  陆行舟:“去看看。”  搜查人员又说了几句,被守卫拒绝后,骂骂咧咧地离开。  等周围重新回归寂静,石饮羽撤去结界,三个人在阴影处攀着墙壁上的凹凸处爬进楼里。  陆行舟蹑手蹑脚:“从这里走,我记得这边是监控死角,颜如玉回来,你那里会被摄像头拍到。”  颜如玉拎着高跟鞋,跟在二人身后,小声嘀咕:“在自己家里还跟做贼一样,哪儿说理去……”  “楼下有四个守卫。”陆行舟调动精神力,谨慎地探查着楼里的守备,“楼梯口有两个……”  石饮羽突然一把按住他的腿。  陆行舟低头看去,见前方的黑暗中,一片淡淡的鬼气如稀薄的水雾一般,在地板上慢慢往四周流动。  “这鬼气……”陆行舟声音中忽然多了一份雀跃。  颜如玉好奇地看着他。  陆行舟手指一动,一小团鬼气从指尖弹了出去,击在前面水雾一般流动的鬼气上。  整座楼里温度骤降。  一股令人胆寒的森然力量随着一只大手从黑暗中扑来。  颜如玉猛地瞪大眼睛,浑身肌肉紧绷,做出防御姿态。  却见陆行舟径直伸出手去,一把握住那只大手。  双手相握的瞬间,大手在空中消失了。  “砰……”不远处的房门忽然打开。  守在楼梯口的魔物惊醒:“大人,有什么事?”  那个黑影淡淡道:“上厕所。”  “大人,请走这边……”魔物打开灯。  石饮羽撑起结界。  三个人在结界中,看向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人影,陆行舟笑了起来。  颜如玉:“这是冥府使臣?这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他伪装了。”陆行舟断言。  “啊?你怎么知道?”  陆行舟:“知子莫若父。”  颜如玉:“???”  使臣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不很俊也不很丑,属于扔进鬼堆里一秒钟就泯然于众的水平。  奇异的是,这张大众脸的里面,却散发出一种拽得二五八万的气势,好像在用浑身每一个细胞疯狂叫嚣“老子天下第一帅”、“不觉得我帅是你眼瞎”。  使臣皱了皱眉:“把灯关了。”  魔物守卫:“您不是要上厕所?”  “又不想去了。”使臣转身,走回卧室。  “……”魔物守卫一脸诅咒地关了灯。  黑暗降临,石饮羽撤去结界,三人无声地移动到卧室中。  使臣关上房门,转身,目光扫过三人,直直盯着陆行舟,沉声:“你是谁?”  “儿啊,我是你爹。”陆行舟深情款款。  “陆行舟???”使臣满脸难以置信,上下打量他身上的女仆装,质疑的目光移向旁边石饮羽,脸色极为难看,“石饮羽?”  陆行舟对颜如玉道:“这不孝子直呼爸爸名讳。”  颜如玉一脸痴呆状,琢磨半天发出一个音节:“啊?”  “介绍一下,”陆行舟道,“你弟,小阴,阴天子。”  阴天子:“你才小阴呢,我叫阎罗。”  “哦哦哦,”颜如玉诚惶诚恐地双手握上去,亲切地说,“一家人,不计较什么小名儿。”  阴天子很想把他们三个扫地出门。  陆行舟摸了一下阴天子的伪装:“你脸上怎么回事?”  “易容啊,你又是怎么回事?”阴天子撩了一下他的裙摆。  被石饮羽一把推得踉跄好几步。  “别动手。”陆行舟拉住石饮羽,对阴天子道,“我这也是易容。”  阴天子:“什么易容要穿女装?”  “强者都是时男时女的。”陆行舟随口扯道,拧起眉毛看着他,“那个传说中的秘密使臣是你?判官脑子抽了吗,怎么派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是不是想篡位?”  阴天子:“你怎么对子珏的偏见这么大?”  陆行舟:“子珏是谁?”  “崔子珏,”颜如玉小声提醒,“判官呀,你忘记啦?”  阴天子撇嘴:“金鱼脑子么……”  “比不上你狗脑子!”陆行舟不悦地说,“你堂堂阴天子,跑到人界去当鬼差就算了,反正人界和平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是什么地方?”  阴天子:“第六天城。”  “你还敢接话?”陆行舟没好气。  阴天子一脸郁闷地闭嘴。  陆行舟继续道:“第六天城是你来的地方吗?那太华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跟你哥俩好、哄得你团团转,转脸就骗你去摸妖界圣塔,他老婆是救出来了,你特么一躺就是七百年!不用批奏折很幸福是吧?”  “也不是特别幸福……”阴天子嗫嚅,“我也一直努力想醒过来的,但是太虚弱了,哎,多亏你们俩给我新生……”  提起魔主太华,陆行舟今晚突然格外生气,用力指着未央绝恋大酒店的方向,怒道:“他自己小皮鞭小蜡烛玩得不亦乐乎,你特么天天躺在床上,让判官以泪洗面,你还有脸跟我顶嘴!”  阴天子:“???”  “组长,”颜如玉扯了扯陆行舟的裙摆,小声道,“小皮鞭小蜡烛……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陆行舟:“你小孩子不懂。”  “……”颜如玉想说:我非常懂啊!我很好学的!  “以泪洗面什么的……过了吧?”阴天子脸色有些尴尬地嘟囔,“在子珏眼里,我就是个废物而已,躺着跟竖着也没多少分别……”  陆行舟瞥他一眼:“他对你不敬?”  阴天子:“我倒希望他能稍微不敬那么一点点,问题就是——太敬了,一分一毫都不会逾矩。”  陆行舟放下心来:“那就好。”  阴天子撇了下嘴,心想一点都不好。  陆行舟:“你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这事儿真是太胡闹了,万一身份暴露,太华把你随便一扣,冥府还不是任人宰割?现在时局太敏感了,你这个时候跑来简直就是作死!”  阴天子:“冥府有子珏坐镇,没事,我这次来,是有任务的。”  “什么任务?”  阴天子从行李中取出一张地图,在桌子上展开。  阅读灯柔和的光芒照亮桌面,那地图上竟然画的是蚩妄山。  “蚩妄山的矿产资源太丰富了,”阴天子手指在地图上游移,指出一个又一个矿藏点,低声道,“除了有储量巨大的乌金油之外,还有铌金属、芒硝、天然碱、铬铁矿……”  石饮羽:“但是蚩妄山气候恶劣、地质结构复杂、矿层不稳定,并且山势险峻,里面的魔物和魔兽已经盘踞上万年,矿藏纵然丰富,但想开采起来,难度太大了。”  阴天子:“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石饮羽:“你想和太华合作?”  “对,你们有资源,我们有技术,”阴天子极漂亮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泽,“自然界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最难的是里面那些恶魔,如果太华可以狠下心来整顿蚩妄山,那么有钱大家一起赚啦。”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唇角带着诡异笑意。  阴天子:“怎么了?”  陆行舟笑道:“我听你的口风,如果太华愿意跟你一起赚钱,冥府甚至可以承认第六天城的合法地位?”  阴天子:“第六天城在妖界,跟冥界隔了十万八千里,我为妖界操什么心啊,又不是抢的我家地盘。”  陆行舟:“那万一妖界不同意,伙同人界一起要打呢?” 第283章 颜如玉十指夹满刷子,双眼闪烁着无敌自信的光芒:“敬伟大的化妆术!”  三个人潜入阴天子的房间。  阴天子拥被而起:“你们谁?”  陆行舟张口:“儿子……”  “闭嘴。”阴天子打断他。  陆行舟坐在阴天子的床沿,盯着他乌青的眼眶:“昨晚没睡好?失眠了?”  “认床。”阴天子被他们搅了懒觉,郁闷地起床穿衣服。  陆行舟随口道:“不是思念判官?”  阴天子好像被戳到什么开关一般跳了起来:“我思念他做什么?没有!”  “哎?”陆行舟吃了一惊,寻思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该不会真被自己戳穿了什么吧?  阴天子惊乍完了,很快就冷静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正色道:“别胡说,子珏忠心耿耿,我对他只有尊敬之情。”  说得太过认真,让陆行舟不由得更加怀疑起来。  阴天子岔开话题:“你们来干什么?”  陆行舟:“陪你去魔宫。”  “抓捕太华吗?”阴天子有些幸灾乐祸,“凤尾螺还没撤销他的通缉令?”  陆行舟谨慎表态:“在观望。”  “早点撤了吧,”阴天子道,“蚩妄山里那么多资源,没有他还真开发不出来,他现在身边有云烈,想再抓回去也不容易,搞不好还会死人,不如合作吧,一起挣钱啊。”  陆行舟:“……”这孩子的成长到底经历了什么?  阴天子走出房间,对外面守卫的两个魔物勾勾手指:“喂。”  魔物们走过来:“大人,请问有什么事?”  阴天子神神秘秘地低下头。  两个魔物不疑有他,抻着脖子靠近过去。  阴天子抓着他们两个的脑门用力一碰。  “……”魔物们翻着白眼,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陆行舟和石饮羽蹿出来,飞快地扒下二人的衣服,片刻之后,两个新的魔物侍卫横空出世。  第六天城百废待兴,魔宫在招聘,外面广场上,拿着简历的魔物们排起长队。  一辆宾利慕尚鸣着喇叭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稳稳停在魔宫门口。  魔物们齐齐转头看去。  看到司机下车,走到副驾驶那一边,拉开车门,还体贴地伸手挡住车门上方。  车内走下来一个侍卫。  魔物们满心疑惑:魔宫规矩这样森严吗?司机都要给侍卫开车门的?  后面车门自行打开,一个不带魔息的男人黑着脸下车,后面跟着一个高挑的女人,身材十分火爆,把制服穿出了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气质。  前来迎接的魔宫官员语塞:“这……使臣大人,请问这位是……”  阴天子面无表情:“我的秘书。”  官员:“您昨天不是一个人……一个鬼来的吗?”  阴天子:“她今早才来。”  官员:“你们冥府这么随便的???”  “咳,”阴天子清了下嗓子,扯开话题,正色道,“进去谈吧。”  官员将一行人带到会议室,惊蛰君守在门口,见阴天子走来,颔首行礼,伸手推开门。  太华将手从云烈领口拿出来,懒洋洋地坐回座位上。  云烈一脸淡漠地系上风纪扣。  陆行舟:“???”  阴天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板着脸走进会议室,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装满了诅咒。  陆行舟跟着进门。  “出来。”惊蛰君低斥一声。  陆行舟疑惑地看向他。  惊蛰君:“你进去做什么?这是你一个侍卫能进的地方?还不快滚出来!”  陆行舟闷头走出来,和石饮羽并排站在门外。  惊蛰君:“你昨晚一直守在使臣身边?”  陆行舟伪声:“是的。”  惊蛰君:“他睡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陆行舟一愣,“大人,我不明白……”  惊蛰君:“他有没有显示出与他目前身份不一致的行为?有没有透露他那个在阎王殿的恋人究竟是谁?”  “在阎王殿的恋人?”陆行舟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石饮羽,心道:口口声声说只有尊敬之情的呢?小阴你……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惊蛰君低语着思索,“他竟这么谨慎,除了那条信息之外,一点都没暴露……”  陆行舟好奇:“什么信息?”  惊蛰君回过神来,横他一眼,低斥:“瞎打听什么,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陆行舟被训得很郁闷,内心又有点好奇,整个人十分纠结。  会议室内突然传来太华暴怒的声音:“冥府这是什么意思!”  陆行舟蓦地提起精神,分出一抹灵识小心翼翼探入门内,为防止被发现,进了门便没有再动,谨慎地缩在墙角里,窥视着会议室中的情况。  太华坐在上首,满脸怒气,浑身弥漫着暴走的魔息,云烈坐在他左手边,神色漠然。  阴天子坐在右手边,那张假脸上笑嘻嘻的,说不出的欠揍,颜如玉跟个鹌鹑一样缩在他身后。  “谁?”云烈突然出声,抬手,一股疾风射向灵识藏匿的地方。  陆行舟反应极快,倏地一闪,扑进颜如玉身体。  颜如玉猛地睁开眼睛。  阴天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颜如玉摇头。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云烈盯向墙角,太华沉声问:“云魁首,怎么了?”  “方才那里有人在偷窥,”云烈走到墙角,仔细感受着附近的气息,“魔息很淡……还有点妖气……还有鬼气……”  太华:“有三个人在偷窥?”  “不,就一个。”云烈说着,抬起眼,目光中盛满了难以置信,“但一个人怎么会既是魔又是妖又是鬼?”  阴天子不知想到什么,又转眼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冲他咧嘴一笑:“弟啊,你老看我干什么?”  “……”阴天子眼中的怀疑瞬间变成了无语,瞪了她一眼,回过头去。  颜如玉往头顶猛翻白眼,简直恨不得把陆行舟从白眼里给翻出去,魂体在体内怒道:“你干什么?”  陆行舟:“身体借我用用。”  颜如玉:“你他妈没有身体吗?”  “我的身体在门外进不来。”陆行舟谆谆善诱,“乖,别哔哔,这是任务,你就当将身体奉献给世界和平了。”  颜如玉:“……”  陆行舟借着她的眼睛看向桌面,惊讶地发现桌子上除了蚩妄山的地图之外,竟然还有厚厚一沓照片。  “这什么意思?”陆行舟在身体里问颜如玉。  颜如玉:“冥府要和亲。”  “!!!”陆行舟差点从她身体里跌出去,定睛看向那叠照片,发现有男有女,都十分貌美,看样子冥府对太华的劣性十分了解嘛。  颜如玉忧心忡忡地问:“冥府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啊?”  陆行舟沉默,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居心相当叵测,看这恶毒程度,必然是判官了。  ——要合作了,不能再大张旗鼓报复太华了,但又不想咽下这口气,送几个美人儿过来吧,挑拨一下他的家庭关系,云烈会教太华做人……做魔的。  云烈在角落里细细检查一番,没找到那个偷窥的人,只得作罢。  几个人回到谈判桌前。  阴天子道:“为表达合作的诚意,我界愿和魔主大人结成姻亲,这些都是冥府高官的子女,各个盘靓条顺、腹有诗书,并且性情温婉,绝不乱吃飞醋……”  说着还眼神别有意味地瞥了云烈一眼。  云烈端坐在桌前,神情淡漠。  太华的脸已经黑成锅底,生硬道:“不用了,当今时代已经不兴联姻这一套。”  阴天子乐得见他们有矛盾,笑嘻嘻:“为了表达诚意嘛,魔主你单身这么多年,魔宫里后位虚悬,民心不稳呀!”  “那你们阴天子为什么不结婚?”太华冷冷地问。  阴天子一噎,讪讪道:“他还小。”  “要说联姻,”云烈缓缓开口,“也不是不可以……”  太华猛地转头,沉下声来:“云魁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主上,臣自然知道。”云烈清冷的脸上淡淡一笑,如同积雪乍消,刹那间美得太华不禁看痴。  吐出的话却如同化作冰棱,呈固体状卡进太华的耳朵——  “主上是万魔之主、尊贵无匹,岂是冥府随便一个官员子女便能高攀的?如果真想联姻,除非……把判官嫁过来,方才有足够诚意。” 第285章 太华:“看样子,你并不相信。”  “我很想相信,但事实上,”陆行舟指了指地图上的蚩妄山,“只要有这个毒瘤存在,魔物依然可以不受法禁约束,你们在城内的改革只能流于表面,魔物对其他三界来说,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太华低头沉吟。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阴天子摸着下巴思索着说,“蚩妄山里资源丰富是真的,但恶魔丛生也是真的,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开采现场的安全性没有保障,这无疑会增加成本。”  陆行舟嘀咕:“你个钱串子。”  阴天子拿起笔:“我要改一下合同,开采过程中的人员伤亡问题由第六天城一力承担……”  “你急什么?”太华伸手拿走他的笔。  云烈看他一眼。  太华将笔又塞回阴天子手里。  阴天子:“……”  云烈沉声道:“三天之内我会提交一份作战方案——清剿蚩妄山。”  “不行,”太华下意识反对,“蚩妄山里……”  “你在顾忌什么?”云烈冷冷地打断他。  太华闭了嘴。  陆行看看云烈清冷的眸子,再看看太华沉默不语的样子,摸摸下巴,心道:传闻是真的,太华已经被云烈架空,第六天城现在完全是云烈做主了呢。  “对于蚩妄山……”石饮羽缓缓出声。  陆行舟心头一跳,似乎已经料到他想说什么。  石饮羽:“我比其他人多了解一些。”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太华:“你的意思是……”  “愿为先锋。”石饮羽冷静而又坚定地说。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看向陆行舟。  却见陆行舟姿势随意地靠在桌上,单手托腮,脸上神色淡淡的,仿佛没有听见石饮羽的这个决定。  “石魁首,”太华淡淡地说,“你一直没有感应我的号召,似乎已经铁了心想脱离第六天城。”  石饮羽:“这是我为第六天城做的最后一件事。”  太华:“你知道蚩妄山里有多凶险?”  石饮羽:“知道。”  太华:“那你还要去?”  石饮羽:“解决了这件事,我和第六天城将再无牵连。”  从魔宫回去的路上,石饮羽拉住陆行舟的手。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  石饮羽眼中浮起一丝忐忑,思索怎么开口。  陆行舟先笑了起来:“刚才表态的时候不是挺神勇的吗?怎么,现在后悔了?意识到自己将要去冒什么险了?”  石饮羽被他一顿抢白,无奈苦笑。  “我先大义凌然地哔哔一通蚩妄山有多毒瘤,然后你再主动请缨去当先锋,”陆行舟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蚩妄山里有什么宝藏,我们两个故意做局呢……现在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石饮羽握紧他的手:“我会活着回来。”  “废话,”陆行舟道,“有我罩着呢,谁敢伤你?”  石饮羽怔了一下,意识到这是陆行舟准备与自己同去,下意识地想要反对,话到嘴边又止住——陆行舟从来不是在家等自己凯旋的小娇妻,他是经历过无数杀伐洗礼的战士,蚩妄山中恶魔丛生,本来就该是他作为降魔师大放异彩的战场。  两人在前面拉着手说话。  后面,阴天子用手臂碰了下颜如玉,小声问:“石饮羽为什么熟悉蚩妄山?”  “你不知道?”颜如玉道,“大哥是从蚩妄山里走出来的。”  阴天子吃了一惊:“那岂不是十分凶恶?”  颜如玉:“当然!超凶的!”  “感受不到,”阴天子瞄了一眼石饮羽的背影,“他看上去像个机关退休的老大爷,有点慈眉善目。”  颜如玉指了指陆行舟:“你去摸一下组长的屁股。”  “???”阴天子跟看傻逼一样看她。  颜如玉:“让你感受大哥的凶恶程度……”  话没说完,颜如玉被石饮羽一把掐住脖子举到了半空。  “啊啊啊啊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啦!!!”颜如玉挥舞着四肢拼命挣扎。  “嗬!”阴天子惊呼,“果然超凶。”  三天后,云烈拿出一份清剿蚩妄山的方案,他自己将和石饮羽一同进山探路,惊蛰君带领各部选调出来的精英随后跟上。  太华坚决反对。  反对被云烈无视了。  出发前一夜,陆行舟和石饮羽早早上床,准备互相为对方打打气,侍卫通报说有客人来访。  石饮羽压在陆行舟身上,郁闷地回头,对卧室门外道:“滚出去,不见客。”  “魁首大人,”侍卫艰难地说,“这位客人十分尊贵。”  石饮羽刚把陆行舟扒光,急得很,烦躁:“就是魔主来了也给我滚!”  “是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石饮羽:“……”  陆行舟:“刚刚什么声音?”  “耗子叫。”石饮羽道,“府邸年久失修,有些烦人的东西,不用管。”  卧室门被直接敲响:“我进来了。”  石饮羽挥手,一道结界设在门口,抱着陆行舟笑道:“来,我们继续,刚刚亲到哪儿了……”  “是太华吗?”陆行舟问。  “不是,是耗子。”  “……”陆行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分钟后,两人穿起衣服,在会客厅见到那个“十分尊贵的客人”。  太华脱去斗篷,穿一身复古西装,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喝茶:“你府上的茶……”  “是袋泡茶,外面便利店买的,十块钱20包,”石饮羽打断他,不客气地问,“深夜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关于蚩妄山中的恶魔。”  陆行舟好奇地看着他。  太华说了几个字,又停住,目光扫过陆行舟。  石饮羽:“他跟我是一体的,没有回避的道理,如果你要说的话不能被他知道,那就没必要开口了。”  “有意思。”太华笑了一声。  陆行舟摸了摸下巴,咬着石饮羽耳朵小声道:“看样子,魔主有不少隐瞒云魁首的事情呀。”  “所以他们感情不好。”石饮羽认真地告诉他。  陆行舟:“你以前也有隐瞒我的事情。”  “我知错就改了呀。”  太华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石饮羽:“说吧,不要浪费时间。”  太华:“据我所知,你曾经被降魔师攻击,肉身消散,只剩一缕魔魂,逃入蚩妄山。”  “不错。”  “你利用山中的力量,重塑了肉身。”  石饮羽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提这个做什么,点头:“不错。”  太华:“这样的逆天之行,除了你之外,蚩妄山中是否还有其他魔物做到过?”  石饮羽:“你在怀疑什么?”  太华斟酌了一会儿语言,缓缓说道:“你可知道,前任风部魁首和云烈的事情?”  “知道。”石饮羽眉头微皱,“你怀疑他被云魁首杀死后,魔魂未散?”  太华:“蚩妄山是魔界毒瘤这件事,其实十年前,我已经有所感悟,曾动过清剿的心思,但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据我得到的消息,山中有一个大魔,他的恶魔相和前任魁首十分相似。”  石饮羽:“这就是你迟迟不肯清剿蚩妄山的理由?”  太华点头。  石饮羽困惑地问:“为什么?”  太华:“他——寒凛,曾是个尽职的魁首,为第六天城立下汗马功劳,当年死在云烈手中,虽然不冤,但确实可惜了。”  石饮羽:“所以你今晚来找我的目的是?”  “如果你们在蚩妄山中遇到他,”太华道,“请尽量不要让云烈和他有正面冲突。”  “什么?”石饮羽怔了一下。  “烈儿心事重,恐怕会多想,如果当真遇到了,”太华的声音阴冷下来,“就在第一时间,给他一个痛快。”  送走太华,石饮羽搂着陆行舟往床上带。  陆行舟若有所思:“你这个旧领导是不是有毛病?”  “是。”石饮羽脱去他的外套。 第287章 陆行舟从树顶跳落,检查了黑影的尸体,发现石饮羽一箭自上而下射穿了他的头颅。  石饮羽看了一眼:“是魔物,级别还挺高。”  陆行舟知道石饮羽当年在蚩妄山中会通过吞噬对手来获得力量,问:“你要吃吗?”  “不吃,”石饮羽道,“老公只吃你。”  陆行舟干巴巴:“请不要尬撩。”  石饮羽失笑:“以我如今的实力,没必要吞噬这点力量,提升太小了。”  陆行舟好奇地问:“你现在要吞噬谁提升比较大?”  “魔主?”  “……不好吧,那云烈真成寡妇了。”  两人继续赶路,接连诛杀了七八只魔物之后,陆行舟疑惑:“怎么好像都是从同一个方向来的?”  石饮羽:“他们在逃难。”  “什么?”  “有厉害的大魔在对抗,这些实力弱小的害怕成为炮灰,选择逃离战场,云烈在前面。”  两人冲上山顶,山间呼啸而过的雪风中,魔息陡然浓郁起来,两股强悍的魔压寸步不让,彼此都释放出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恨意。  石饮羽拉住陆行舟,两人隐藏住自己的魔息,悄悄靠近上去。  云烈张开羽翼悬浮在空中,掌中握着一柄清冽如水的长剑。  在他对面,一个阴郁而又俊美的魔物正站在地上,他的背上也有羽翼,只是竟只有一边,另一边的羽翼非常小而且残缺不全,仿佛曾被粗暴撕碎。  陆行舟问:“这是前任风部魁首寒凛?”  “不是。”石饮羽摇了摇头,皱紧眉头,轻声道,“不全是……”  “什么?”陆行舟一怔。  正好那个魔物与云烈过了一招,转身落在远处的岩石上。  陆行舟猛地心头一跳,愕然发现,这魔物一转身的前后,相貌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分明是个女人,一个妖冶艳丽、风情万种的女人。  石饮羽喃喃道:“太华真是个渣男。”第269章   陆行舟盯着前方那张艳丽的女人脸, 低声问:“这张脸是寒凛的妹妹吗?那个差点成为魔后的女人?”  “嗯, 她叫寒馥。”石饮羽道,“兄妹俩当年是太华的左膀右臂, 所以即便云烈不喜, 太华也没有疏远他们。”  陆行舟啧了一声:“这么说, 还真的挺渣的呀。”  石饮羽:“不过这些我也只是听说,当年我入第六天城的时候, 云烈早已经杀死寒凛夺了他的魁首之位。”  “这兄妹俩该有多恨他呀……”陆行舟唏嘘, 重新看向那个魔物,“现在他究竟算什么?是寒凛还是寒馥?”  “既是寒凛, 又是寒馥。”  陆行舟:“融合了?”  石饮羽:“不是你和修蛇那样的融合, 他们肉体已经消散, 应该是残余的魔魂复合在了一起,又利用蚩妄山中的资源修出肉体。”  “那这个人,究竟算谁?”  石饮羽摇头。  云烈和那个复合魔物转眼间又试探着过了三招,魔物闪身避在岩石之后, 躲过云烈一道凌厉的剑气。  从这个角度看, 他又变成了寒凛的脸。  “瞧这脸变的, ”陆行舟摸着下巴吐槽,“我怀疑他的五官是液体的。”  石饮羽:“……”  空气中的魔息越来越浓烈,山林中的草木都渐渐晃动起来,树冠上的积雪簌簌掉落,令人窒息的魔压如同滚滚浓云,一层压一层地沉了下来。  周围来不及逃脱的魔物发出惊惶而痛苦的哀嚎声。  云烈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魔息, 雪白羽翼的尖端逐渐变成黑色,他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盯着岩石之后的寒凛,缓缓提起长剑。  变数就在这一瞬间,地上的岩石陡然炸开,崩裂的碎石击向天空。  刹那间暴起的烟尘中,两道暗光闪过。  ——寒凛左手持剑右手持刀,在烟尘背后现出身形,狠戾斩向云烈面门。  云烈横剑回挡。  凛冽的剑气从长剑上迸射而出,双方相撞,爆发出的强烈冲击力撞得整个山林剧烈晃动。  石饮羽下意识想要撑起结界,陆行舟一把按住他:“再等等。”  两人咬牙硬扛住激荡的魔压冲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着一声清冽的鹤唳,云烈的长剑寒光大爆,好似三尺寒冰,一剑挥去,虚空破碎,空间扭曲,剑身残影在黑夜中划过一道夺目的剑幕,刹那间,清澈如镜的无边水泽在夜空中赫然闪现。  光影一闪即逝,凛冽剑气挥出的瞬间,飓风从地底冲出。  寒凛凭本能后撤。  飓风扬起积雪,呼啸着袭向寒凛。  石饮羽握住陆行舟的手,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过去,帮他抵抗魔压的冲击。  “我没事。”陆行舟用力攥紧他的掌心,想要阻止他的行为。  石饮羽:“我喜欢保护你的感觉。”  陆行舟无声地低笑起来。  他眯起眼睛,在黑夜中分辨云烈和寒凛的身影,半晌,他突然察觉到周围魔息瞬变。  一声高亢嚣张的大笑划破夜空。  刀光劈开飓风,寒凛的身影从纷扬的雪幕中冲出,已变成了一个妖艳的女人——寒馥。  石饮羽皱起眉头。  陆行舟:“怎么了?”  石饮羽:“寒馥诡计多端,并且善用媚术。”  陆行舟:“她对云烈用媚术没用吧?”  “媚术其实是幻术的一种,”石饮羽道,“善用媚术者善于蛊惑人心。”  陆行舟:“她再善于蛊惑也不能把云烈给强行掰直了吧,那太华岂不哭死?”  正在说着,就见寒馥突然转头,厉声呵斥:“谁在那里?”  云烈也回过头来。  陆行舟顺着他们的视线往身后看去,发现自己后面并没有人,迟疑地问石饮羽:“她说的是我们?”  “是啊,你声音太大啦。”石饮羽无奈地笑笑,撤去结界,和陆行舟暴露在二人眼前。  “哦,二位,晚上好哇,”陆行舟一瞬间挤出满脸微笑,如沐春风,“今夜月……虽没有,却天气晴朗,适合夜游……”  “别废话,你是谁?”寒馥冷酷地打断他。  陆行舟笑容僵硬,斟酌了一下,如实相告:“特侦组长陆行舟。”  “特侦组?”寒馥声音一紧,瞪向云烈,“你竟与降魔师勾结?”  云烈收起翅膀,落在石陆二人身侧,漠然地说:“是又如何?”  寒馥:“十年前第六天城毁于降魔师之手,如今你不思悔改,竟还敢和降魔师勾结……”  “与你何干?”云烈淡淡地说。  寒馥骤然语塞。  陆行舟提高声音道:“这位朋友,降魔师与魔物并非完全对立,我们降伏的是危害社会的恶魔,而对于那些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的好魔,我们是持团结态度的。”  寒馥看向他,满脸狐疑:“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行舟:“不信你问云魁首。”  云烈没有说话。  陆行舟尴尬了一下,改口:“问石魁首。”  石饮羽微笑:“陆组长说的没错。”  寒馥抬眼看来,眼神不甚友好地打量着石饮羽:“你是现任山部魁首石饮羽?你身上有蚩妄山的气息。”  “朋友,嗅觉很敏锐嘛。”陆行舟夸奖。  石饮羽:“我的确出自蚩妄山,本次和云魁首一起回来,是想向山里的父老乡亲们传达第六天城改革的中心思想。”  陆行舟补充:“这是下乡送温暖。”  云烈错愕地看着他们。  陆行舟:“时代不同了,现在各界都在全力发展经济,经济实力强盛,政治实力才可以强盛,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蚩妄山已经严重拖了时代的后腿,魔主高瞻远瞩,准备开发蚩妄山资源,但是很讨厌在蚩妄山里作威作福的各位朋友,通俗地讲,就是要地不要魔,各位如果有发展眼光,可以弃暗投明,进城务工,正在跑步前进的第六天城欢迎各路魔才落户,但如果负隅顽抗,妄图对抗中央的战略方针,那就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音落地,天地间一片寂静,连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半晌……  “放你娘的屁!”寒馥倏地一转头,露出寒凛的脸,破口大骂,“太华他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蚩妄山的主意?”  云烈厉声:“你敢诋毁魔主?!”  寒凛倨傲冷笑:“有何不敢?”  云烈:“魔主诞自归墟的无底之海,是万魔之主。”  寒凛呛道:“从海里爬出来就是魔主了?那乌龟也是魔主,螃蟹也是魔主……”  “噗……”陆行舟笑了出来,趴在石饮羽肩头,低声吐槽,“这么说,太华好像也不是很高级。” 第289章 冲天的血瀑喷出。  寒凛左手持剑,狠狠捅入云烈腹中。  云烈竟然败了。  石饮羽霍然直起身体,箭尖指向寒凛,撒手射去,响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射向寒凛的头颅。  他剑身卡在云烈肋骨,一时没抽出来,扬起另一只手,挥刀砍落箭矢。  却见一抹黄色从箭矢下露出。  ——陆行舟在石饮羽撒弦的一瞬间,射出一张降魔符,隐在箭矢下的阴影中,疾射而去。  寒凛挥刀的那一刻,胸口空当暴露,现出影子的降魔符重重击在他的胸口,轰然炸开。  红色的符纹从爆裂的符纸中出现,如同抖开一张大网,兜头罩上去,死死缠在他的身上。  陆行舟单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虚空中仿佛响起无数邪魔恶兽令人胆颤的嘶吼声。  “区区降魔符,就想镇住我?”寒凛冷哼一声。  黑色魔息从他身体里不断涌出,几秒钟后,他身体陡然变得庞大,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降魔符下,寒凛被逼出了恶魔相。  他仰天咆哮一声,浑身魔息暴走,极致的力量冲击下,缠在身上的符纹寸寸崩裂。  陆行舟沉下眼眸,指尖夹出三张降魔符,急射出去。  寒凛一看形势不对,果断抽身,身体腾跃而起,翻身投入身后的密林中。  石饮羽一拍陆行舟肩膀,借力跃起,跳到旁边的树冠上,搭箭拉弦,对着覆盖在积雪中的连绵山林射出一箭。  羽箭破空而去。  远处密林中传来一声闷哼。  石饮羽落回地上。  陆行舟冲上去扶住云烈:“你怎么样?”  “我没事。”云烈握着插在腹部的弯刀,猛地用力拔出,一道血箭迸射出去。  他看了一眼弯刀,平静地低语:“太华送给她的武器……”  “……”陆行舟顿了一下:“先处理伤口。”  云烈将弯刀随手扔在地上,从急救包里取出药粉,洒在伤口,又拿了两颗药丸,吞服下去。  全程平静得毫无波澜。  陆行舟欲言又止。  云烈抬眼看向寒凛消失的方向,声音冷静:“他在蚩妄山中地位不低,是数一数二的大魔,我们斩杀他,可以震慑其他魔物。”  “不急。”石饮羽道,“他受伤了。”  陆行舟明白他的意思——蚩妄山里的魔物不能受伤,受伤意味着实力下降,以寒凛的实力,一旦受伤,便会吸引其他大魔前来,准备吞噬他的力量。  云烈:“那更要在他被其他大魔吞噬之前找到他。”  陆行舟:“先管管你的伤吧。”  云烈:“我的伤没事,魔物愈合速度快……”  “我是说心里的。”陆行舟忍不住挑明。  云烈猛然滞住。  陆行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发现他五官极为凌厉,下颌线瘦削严峻,本该是极为端正清冷的面相,然而眉心却有一线红痕,让这张冷峻的脸平添了一抹阴柔气质。  “我心里……”云烈喃喃地说,“我心里没有伤,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想杀的也已经杀了……”  陆行舟:“那你为何在战斗时分神?”  云烈沉默。  石饮羽淡淡地出声:“一切都是假的,寒馥擅长媚术,她蛊惑了你。”  云烈:“不全是假的,三分真,七分假吧。”  陆行舟问:“她究竟给你编织了一个什么谎言?”  云烈闭目回想,视网膜上冷不丁出现不断晃动的红色帷幔,他猛地睁开眼睛,被自己下意识的想象惊出一身冷汗。  陆行舟吃了一惊:“怎么了?”  “没事。”  石饮羽捡起地上一根破碎的羽毛,回头问:“寒氏兄妹也是飞羽一族?”  “嗯。”云烈应了一声。  陆行舟回忆着那兄妹俩的样子:“他们的羽翼为什么一边大一边小?”  云烈轻声道:“被我撕碎了一只。”  陆行舟微讶:“这么暴躁的吗?”  云烈平静地解释:“我不喜欢他们跟我相像的样子。”  陆行舟从石饮羽手中接过羽毛,观察了一会儿,做出结论:“我觉得他们的羽毛质感没有你的好,类似一个卖家秀,一个买家秀。”  云烈扯了下唇角,笑意却没到眼眸中:“有人分不清。”  “太华?”  “嗯。”  “不可能,”石饮羽突然出声,“没有人会分不清自己的老婆和别人。”  陆行舟瞥了他一眼,怀疑他意有所指,毕竟自己以前曾怀疑他分不清自己和修蛇。  石饮羽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笑道:“相爱之人分辨对方从来不是靠的外表,而是气场、味道、感觉……以太华的深情,绝不会分不清。”  “深情?”云烈低声念叨这个词,眼神恍惚。  陆行舟好奇地问:“他当真没有分清?”  云烈回忆起曾经,却突然发觉记忆一片混乱,无数碎片在脑中杂乱地飞舞,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他竟找不到那个“分不清”的场景,只记得自己发了狂,连武器都没用,只凭一双利爪,狠狠撕碎了寒凛的羽翼。第271章   “我不记得了……”  “啊?”陆行舟怔了怔。  云烈轻轻摇头, 有些困惑地说:“太华到底做了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  陆行舟眼眸微沉, 不动声色地和石饮羽对视一眼。  两人心头都腾起疑惑:他们活这么多年, 不可能事事都记得, 但这种疑似对象出轨的大事,也能忘记的?  你云烈完全不像这么心大的魔啊!  三人回到营地, 天色渐亮, 颜如玉已经醒来,正老老实实地蹲在结界里吃干粮, 看到他们回来, 一下子兴奋起来。  陆行舟撤去结界。  颜如玉扑出来:“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觉醒来, 你们都不见了,我以为我精神出问题了!”  陆行舟指了指云烈:“半夜去找一个恶魔干了一架。”  颜如玉:“哇!干死那个恶魔了吗?”  陆行舟目光落在云烈染血的白色军服上:“呃……”  “干输了。”云烈淡淡的说。  颜如玉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呆了片刻, 讪讪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再接再厉哈。”  云烈弯了弯唇角, 轻声道:“好。”  石饮羽将熄灭的火堆重新生起,烧水做饭,用火腿搭配豌豆和笋丁熬出浓粥,几个人围着火堆吃早饭。  颜如玉把碗里最后一滴米汤吃完,舒服地喘出一口气,感慨:“我刚醒来时真的吓坏了。”  “我给你留了结界, ”陆行舟道,“一般魔物伤不到你。”  颜如玉:“不是怕被魔物攻击,而是一睁眼,发现天地间就剩我一个人,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在梦境里一样。”  陆行舟失笑:“怎么会……”  他心头一跳,笑容渐渐消失。  石饮羽敏锐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颜如玉还在那儿嘟囔:“真的很恍惚啊,我甚至开始怀疑一切都不存在,连出发前的记忆都是假的。”  “就你脑洞大,你看看旁边我们的帐篷,怎么可能是假的,”石饮羽笑道,“昨晚情况太紧急,我们没来得及叫醒你而已。”  颜如玉好奇地问:“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云烈:“有个恶魔——跟第六天城有些渊源——在附近徘徊,偷窥我们,被我发现,打了起来。”  陆行舟也是才知道昨晚居然是寒氏兄妹先动手的。  颜如玉注意力跑偏:“跟第六天城有什么渊源?”  云烈没出声。  “啊?”颜如玉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  云烈淡淡地说:“魔主的前女友。”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一把捂住嘴,转着大到恐怖的眼睛尴尬地向陆行舟求救。  “没事,”云烈轻声说,“我不介意。”  颜如玉嗡嗡的声音从指缝里传来:“可是你的眼神里全都是‘我很介意’。”  云烈:“……” 第291章 云烈看着她, 眸光沉静。  寒馥:“我偏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  “烈儿,”太华追上来,局促道,“不要相信她,这女人……”  “你别过来。”云烈打断他。  太华再度停住脚,目光瞥过寒馥和云烈的距离, 不动声色地悄悄移动了一下,站在一个进可牵制寒馥、退可保护云烈的位置。  “烈儿,”太华柔声唤道,眉眼间带着浅笑,状似从容地轻声说,“这女人最会蛊惑人心,她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你不要信她。”  “我哪一句不是真的?”寒馥挑衅。  太华:“你每一句都不是真的。”  “哦?”寒馥冷笑,“是你没有篡改他的记忆,还是他没有亲手弑母?”  “我的天呐,”颜如玉捂着嘴,凑在陆行舟身边,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  石饮羽摇了摇头,这种秘辛,除当事人之外,必然不会被其他人所知。  太华面色阴沉,眼底有燃烧的怒火,声线却依然冷静:“都没有,是你胡言乱语。”  寒馥丝毫不意外他的否认,挑起眼皮看向云烈:“你也这么以为?”  云烈沉默。  太华眉头微皱。  半晌,云烈缓缓开口:“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  “我没有!”太华焦躁起来,压抑着怒火,“我怎么会去……”  “你撒谎我会感觉到的。”云烈轻声说。  太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云烈,眸中有危险的寒光隐隐浮动。  云烈喃喃地说:“你应该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想知道,那段记忆里究竟有什么,需要你去篡改它。”  太华:“没有。”  云烈看向他,清澈的眼眸中浮起隐约的哀求。  太华仍然否认,他摇头,从容镇定地笑了笑:“从来都没有什么篡改记忆。”  “都到这个份上,你还能嘴硬?”寒馥不可思议地叫起来,“太华,你当真以为瞒得了他一世……”  太华身影突然消失。  接着,一股极其凶悍的魔压重重压下,寒馥话未说完,尾音直接变成一声尖叫,仿佛浑身血管已寸寸爆裂,整个胸腔都炸成齑粉。  太华出现在她身前,上一秒还在从容说笑,下一秒已经瞋目裂眦、瞳孔尽赤。  “啊啊啊啊啊……”寒馥的惨叫凄厉到不似人声。  云烈拧起眉头,他视线被太华挡住,没有看到太华此时毕露的凶相,只见到肆虐的暴风雪中,乱羽漫天飞舞,鲜血疯狂地冲天喷溅。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  短短几秒之后,寒馥的惨叫声沉寂下来。  云烈喉头发紧:“……太华?”  太华背对着云烈,缓缓直起腰,浓稠的鲜血沿着修长手指不断滴落。  “她死了?”云烈喃喃地问。  “嗯。”太华应了一声,看都没看脏乱雪地里破碎的血肉,偏过头看向云烈,薄唇一抿,露出一个浅笑,声音低哑而又温柔,却隐隐透着得意:“她死了……”  死无对证了。  云烈直直地看着他的笑容,从来都沉静清澈的眸子渐渐惊悚起来,嘴唇颤了颤:“我究竟……我以前究竟做过什么?”  到底是怎样惨烈的记忆,值得你这样赤裸裸的杀人灭口?  是不是那件事,果真充满罪孽,甚至达到了一旦知晓就绝对无法饶恕自己的程度?  “没有,你什么也没做,烈儿,你一直很乖,”太华笑着走回来,“别再胡思乱想,我没篡改过你的记忆,你该相信我。”  云烈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太华的眼眸猛地沉下来。  “我不曾有过记忆断层,”云烈声音发紧,“你做的应该不是简单抹去了哪段记忆,而是修改了它,这么多年,我从没发现自己记忆有什么问题,说明你修改得很成功……这也意味着,寒馥被灭口了,只要你不说,我就再也不可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了……”  他哑声呢喃着,随着太华一步一步走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太华面带微笑,漆黑的眼眸深处,魔气涌动,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听着云烈空洞的声音,他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云烈提高声音,脸上的清冷寸寸碎裂,露出深藏在底处的脆弱和不安。  “因为我不希望你沉浸在过去。”太华声音镇定,“你已全身心都属于我,你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那你的过去——那些没有我的记忆——便不必存在了。”  云烈身后抵着一块岩石,停下后退的脚步。  太华沉声道:“我要你今生今世都属于我,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是你的主人。”  风雪肆虐,落满云烈的睫毛,他怔怔地看着太华,半晌,睫毛一颤,泪珠掉了下来,滚落成冰,坠进脚下的积雪中。  太华抬手,想抱住他,吻一吻他的睫毛。  在二人背后,雪地里的血肉没来由地收缩了一下。  太华蓦地转身。  电光石火之间,那团血肉突然爆开,一个黑色的魔魂破体而出。  太华一掌击去。  魔魂轰然破碎,细碎的魂片四溅开来,顷刻间消失在漫天的暴风雪中。  天地间死一般的宁静,连呼号的风雪都没有了声音。  陆行舟仰起头,见到周围都是高耸入乌云的参天大树,纷飞的雪粒从乌云坠落,飞快地穿过林立的枝杈,无声地铺洒下来。  “怎么回事?”颜如玉紧张地问。  “是幻境,”石饮羽道,“寒馥知道太华不会再让她活,鱼死网破,用魂片中残余能量编织的幻境。”  “叮铃……叮铃……叮铃……”  寂静的山林深处响起几声诡异的声音,好像铁链拖行,清脆,而又缓慢,突兀到令人毛骨悚然。  “组……组长……”颜如玉大雪天后背上一层冷汗,嘴唇颤抖着指向陆行舟身后,“那……那是什么?”  陆行舟转身,看到茫茫的山林间,一个骨瘦嶙峋的身影在雪地里慢慢走着,宽大的白袍曳地,几乎融化进这天地一色的风雪中。  声响就是从他身上传来。  “云烈?”陆行舟眯起眼睛,认出这个身影。  云烈在雪中缓缓走来,好像完全看不见这几个人,从他们面前路过,神情漠然。  他身上的白袍极为单薄,薄的几乎无法蔽体,雪粒无声地落在他纤细的脖子上,滚动着滑进白袍里。  “这……这是什么?”颜如玉吃了一惊。  只见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布满黑色的符纹,符纹一层压一层,一直延伸到衣服中,在白到近乎雪色的皮肤上分外狰狞可怖。  他走得极慢,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响起铁链撞击的声音。  陆行舟皱着眉头,看着云烈在雪地上,渐渐走远。  突然,云烈抬起头,望向天外。  下一秒,整个山林剧烈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撞击,力量强大到连空间都扭曲起来。  云烈惨白的脸上,骤然露出惊惶、痛苦、挣扎,而又期待的复杂神情。  空间轰然坍塌。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刹那间撕裂了天地的宁静。  烈火燎原的炽热战场赫然闯进所有人的眼帘,参天大树、风雪、寂静的山林,在这一瞬间,与外界的火海相比,暴露出令人恐怖的虚假本质。  这里像有一个将内外隔绝开的高塔,外面是残酷的战场,里面是虚芜的幻境。  熊熊的火焰直冲云霄,烧得漫天赤色,游走的火烧云下,无数飞鸟的影子疾驰而过。  残羽和鲜血横飞,烈火与长空一色。  远处陡然传来凄厉的鬼音。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无边无际的火海中,滚滚鬼气如汹涌的潮汛,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音中,气势汹汹地奔腾咆哮而来。  “万鬼齐哭,是阴天子!”陆行舟吃了一惊。  澎湃的鬼气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在火海中狂暴地闯出一条通道。  一个黑衣身影踩着鬼气铺就的道路,从吞天灭地的火焰中,信步走来。  “太华!!!”云烈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身体猛地腾起,后背上一双巨大的羽翼霍然展开。  随着他的腾起,四条粗大的铁链从积雪中露出,拽得他重重跌了下来。  乱雪纷飞。  云烈发出一声痛极的呜咽,倒在雪地里不住颤抖,遍布全身的符纹在这一刻都活了起来,疯狂地惩罚着他的反抗。  “不对,这不是幻境,”石饮羽皱起眉头,脸色阴沉地说,“这是云烈的记忆。”  七百年前,云烈入魔,被镇压在妖界圣塔,为防止魔主来救,圣塔周围方圆千里都是可以燃烧魔灵的火焰,魔主邀阴天子破阵。  塔破,云烈出,阴天子重伤。  “就是这一战,小阴他……”陆行舟说着,放眼往鬼气海中看去。  只见太华穿过火海,凶悍地击碎“高塔”,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结界轰然破碎,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  云烈狼狈地倒在地上,拼命抬起头,看到太华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太华走到眼前,居高临下,捏起他的下巴,轻声道:“小仙鹤,我来带你回家。” 第293章 云烈微微颤抖:“是,我还是不舍得。”  家主一挥手,指向囚笼中的女人:“看到这样的代价,你还是不舍得?”  “我……”  “那这样呢?”家主再一挥手,指向身后千千万万的囚笼,“这样的代价呢?你的母亲、你烈风营三千将士,他们的性命,都比不上你怀里这个恶魔吗?”  云烈喉头抖动,死死咬住下唇。  “真是可笑啊。”喧嚣战场上,一个女子低低的笑声响起,明明十分轻柔,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  近卫们一片哗然,很快便归于沉寂,众人看向被关在囚笼中的女人,眼神复杂。  女人身材纤细,如同没有骨头一般靠在笼子里,蓬乱的头发挡住脸,笑声便从发底传出。  家主脸色难看:“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恨、可悲、可怜,”女人笑着说,“你不问问他为什么入魔,却只知道拿他重要之人的性命来威胁他。”  家主生硬道:“这是对他入魔的惩罚!”  女人:“惩罚他,便要杀死他重要的人,那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家主:“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在嘲笑你——儿子天纵英才,你全当是你自己教养有方,如今儿子一朝堕落,你惩罚他身边所有人,倒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闭嘴,”家主咆哮,“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凭什么不给我说话?是我说的不对吗?不,恐怕是我说的太对了,戳到了你的脊梁骨。”  家主:“我杀了你这贱婢!”  “杀呀!”女人突然抬起头,蓬乱的头发往两边滑开,露出一张浮肿不堪、遍布伤痕的脸,咧起嘴角嘲道,“你带我过来,难道还会让我活着回去不成?”  云烈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浑身剧颤,嘶哑地叫了一声:“母亲。”  女人转头看向他,满是伤痕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见到伤痕累累的唇角往上扬了扬,唤道:“云烈……”  太华眸色变了变,云阳氏家主收回小仙鹤的姓氏,而这个女人——小仙鹤的母亲——唤他为“云烈”,是重新为他取了一个名字。  侍从疑惑地问:“夫人,您叫他‘云烈’?”  女人嘲讽:“云阳这个姓氏,不要也就罢了,以后我儿就叫云烈,‘云阳’?我们不稀罕。”  家主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咬牙切齿:“我真恨没有事先割去你的舌头。”  “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女人道,“我将死之人,攒了一辈子骂你的话,今天非要说个痛快……”  话未说完,家主已突然抬手,掌心出现一把长剑,狠戾地一挥。  云烈蓦地动了起来,冲向囚笼的位置。  太远了。  只看到一道剑光从家主的剑身出现,迅疾地击向侍从手里的囚笼。  “不!!!”云烈嘶哑地大叫起来。  囚笼掉落。  云烈什么都没想,立刻俯冲下去。  “不行!”太华暴喝,“别下去!”  下面的烈火能燃烧魔灵,他们魔物一旦进入,则必死无疑!  然而云烈已经想不得那么多,眼中只有坠入烈火的囚笼,他不管不顾地追去,羽翼在炽热的风中猎猎作响。  眼看着二人就要被火舌烧到,太华猛地出手,向下挥出一掌,掌风冲向火焰,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二人往后推去。  家主冷酷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不舍得这个男人,那么就承受你的代价吧。”  话音落地,侍从们齐齐放手,无数囚笼从天而降,如同逆向的孔明灯一般,坠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中。  耳边响起震天的惨叫声。  “不!!!”云烈放开太华的手,重新冲向下方。  太华一把抓住他的羽翼,带着他直冲云霄。  “不!!!!”云烈崩溃大叫,“放开我!”  太华:“不放,你救不了他们,他们必死无疑。”  可是太惨烈了,火焰灼烧着众人的肉体,惨叫声此起彼伏。  家主狰狞道:“听到他们的惨叫声了吗?这都是你害的,云烈……哈哈,云烈……你的母亲、你烈风营三千将士,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里,火焰不会立刻烧死他们,却会让他们无比痛苦,让他们挣扎、惨叫,却无济于事,只能在痛苦中死去,这都是你害的!”  “你话太多了。”太华漠然地哼了一声,蓦地出手,一只巨大的魔手陡然出现,势不可挡地击向家主。  家主倏地拔剑一挡,厉声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云烈浑身颤抖,哑声哀求:“太华,放开我,让我和他们共赴黄泉……”  “不可能。”太华淡淡的说,“你的命是我的。”  “烈公子!”一个嘶哑的叫声从火焰中传来,“属下从不曾后悔追随你,请给我们一个痛快!”  云烈眼中满是泪水。  他听着火焰中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流着泪,拔出长剑,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剑柄。  太华眼眸深沉,不动声色地看向他,没想到这小仙鹤竟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切都是我的错……”云烈颤抖着声音,“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我改不了……”  泪水从下巴滚落,在炽热的火舌中顷刻间蒸发。  云烈狠狠闭上眼睛,挥剑斩去。  骤然亮起来的剑光划过一个夺目的剑幕,击向下方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剑光所到,火焰中爆发出的极致惨叫声,让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陷入耳鸣。  ……  回到第六天城后,云烈就陷入了一种崩溃的沉寂。  太华斥重资翻新了魔宫,翻出积年的宝物,装点在魔宫的每一个角落。  云烈却毫无感觉。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木偶。  太华处理完政务,回到寝室中,就看到云烈坐在窗前,瘦削的肩膀披着落日,半张脸隐在光影中,余晖从他的睫毛上洒落,在眼下遮出一片浓密的阴影。  美得像一个虚幻的梦。  太华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慌,好像这个人只是自己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眨眼便会消失。  只有在床上时,云烈才会有些不同的反应。  甚至反应得太过火了。  “这种情况很正常,”寒凛安慰道,“遭受大变之后,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往往会进入一种封闭的状态,这是一个自我保护机制,主上要是不喜欢,抹去就是。”  太华:“抹去什么?”  “记忆。”  太华皱了皱眉:“抹去对此事的记忆……不行,这会留下记忆断层,烈儿天性聪颖,一定可以察觉。”  寒凛胸有成竹道:“由我来做,自然不单单是抹去。”  太华:“修改?你当真有把握?”  “一点最基本的幻术而已。”寒凛笑了笑,眸光微闪,“只是……”  太华:“只是什么?”  寒凛:“舍妹倾慕主上已久,此事满城皆知,主上这次从妖界夺了个少主回来,声势如此浩大,全城都知道主上有了心上人,舍妹……有点难堪呀。”  太华抬眼看向他,淡淡地冷笑起来。第275章   “你的要求倒也不算过分。”太华手指敲着桌面, 细细思索着说, “馥儿容貌倾城、修为深厚,做第六天城的当家主母……她是不二人选。”  寒凛惊喜:“主上果真这么认为?”  “你在质疑本尊的决定?”太华微微一笑。  “不不不, ”寒凛连忙解释, “只是本以为主上会更钟意那位云阳氏少主……”  太华:“哦?”  寒凛:“毕竟主上为他不惜多次身涉险境, 这次甚至还惹恼了冥府,花这样的大工夫, 却不尊他为魔后……”  “他不适合。”太华漠然地说, 提起茶盏喝了一口,余光顺势瞥向侧后方。  寒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察觉到细密象牙丝织就的屏风之后, 飘来一抹若有若无的魔息。  “云阳少主?”寒凛吃了一惊, 没想到太华竟将云烈带来议事厅,那岂不是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全都听去了?  太华眸中划过一抹深沉,淡淡地说:“无碍,他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  寒凛还想说什么, 太华挥手:“去医疗室等我。”  “是。”寒凛明白这是太华决心要动手了, 顺从地退出议事厅, 临走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云烈一眼,眸光微闪。  太华慢慢喝完一盏茶,起身走进屏风后。  云烈正坐在一张玫瑰圈椅中。  太华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由得轻笑起来——屋子里温度高,云烈穿得单薄, 纤细白腻的脖颈上吻痕未褪。  他半生修神,身上气质极冷,不笑的时候眉梢凌厉冷峻,犹如雪山上锐利的冰凌。  然而此时此刻,敞开的衣领下却是一层盖着一层的吻痕,鲜艳刺目,极尽颓靡,一股令人情热的色气扑面而来。  太华忍不住往衣服下面摸去。  云烈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像个绝美的木偶一般任他摆弄,直到衣服从肩头滑下,才动了一下眼睛,在浑浑噩噩中流露出浓浓的依恋,往他脸上蹭了蹭。 第295章 “我后悔没有快刀斩乱麻,”太华道,“你说你优柔寡断,但真正优柔寡断的是我,我早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从寒凛要挟我的时候,就该杀了他们兄妹,免得他们在你记忆里做手脚,挑拨我们的关系。”  云烈眯了眯眼睛,情绪上已经想要相信他,但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始终保持清醒,没有轻易相信眼前这个恶魔。  太华和他对视片刻,明白他心中的想法。  寒馥临死这一招太狠了,真真假假、反反复复,成功地在云烈心底种下一颗多疑的种子,从此,两人之间脆弱的信任彻底分崩离析。  他感到了浓浓的疲惫。  云烈敏锐地察觉:“你不舒服?”  “没事。”太华苦楚地闭上眼睛。  云烈一翻手,捏起他的手腕,二指搭脉,仔细分辨片刻:“你力量透支了,怎么搞的?……你这么短时间从魔宫赶来,直接劈开空间?”  “嗯。”  凭空劈开空间所需要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十年前第六天城陷落时,太华在战场上直接劈开空间将云烈送走,这也是他最后脱力被擒的主要原因。  云烈握着他的掌心,输了些力量过去。  “不用。”太华按住他的脉门。  云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用得着这么急?怕我和寒氏兄妹对上?”  “嗯。”  云烈微讶,没想到他坦然承认了。  太华倚着山洞墙壁,眼睛微眯,面露倦色,语气平静地说:“寒馥恨你,更恨我,她追求我多年,我从没给过回应,直到寒凛说可以为你修改记忆,我答应封她为魔后,也仅此而已了。”  云烈:“什么叫仅此而已?”  “是我当时太蠢,想着她想做魔后,就让她做去吧,横竖你也不会想做,”太华磨了磨牙,克制着恨意,沉声道,“却忘记了任何对她的示好,都是对你的不公。”  云烈心头微动,看着他沉静的脸,揣测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太华:“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成功修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从封闭自己的崩溃状态中恢复过来,又是那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小仙鹤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在你的记忆中做了手脚,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直到那次宴会……”  云烈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  魔物们放浪形骸、善于享受,城中经常举办大型庆典,可在他印象里,最不愿回顾、却又经常出现在噩梦中的,是一次在魔宫举办的宴会。  宴会的主办人是……寒馥。  雪片一样发给人们的请柬上印着魔主的纹饰,和寒馥的亲笔签名,坦荡荡地昭示着这场宴会背后的意义——寒馥是魔宫的另一位主人。  云烈那个时候刚刚清洗完记忆,精神一直很虚弱,脑中时不时会浮现出混乱而又难以理解的场景碎片,于是一直在寝宫里静养。  他本来不知道这次宴会的,太华在宫中下了封口令,但那晚不知怎么的,他神使鬼差地走出寝宫,想要看看外面的夜空。  一只飞鸟掠过庭院。  落下一张请柬。  云烈捡起请柬,先看到魔主的纹饰,再看到寒馥的签名,刹那间,脑中那些混乱的碎片齐齐活了起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  ——太华要娶寒馥了,这个女人出身妖界,有一双洁白的羽翼,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谁是谁的替身?  请柬从指尖滑落,云烈痛苦地捂住头蹲在了地上,大脑疼痛欲裂,好像有数不清的无序碎片在脑浆中疯狂涌动,撞得他头晕眼花,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后面的事情云烈就记不太清了,大致是自己拿着请柬冲去会场,却见到曲终人散,醉醺醺的魔物们在角落、树下、桌底……激烈地酣战。  云烈提着剑,一个一个房间找去,最终在一个更衣间找到放浪纠缠着的太华和寒馥。  云烈劈开门,寒馥第一时间张开羽翼,将两个人的身体遮挡起来。  洁白而又巨大的羽翼在眼前展开,那一瞬间,云烈被晃得眼花,思绪彻底崩乱,记忆碎片在脑中野蛮冲撞,狠狠地将理智踩踏下去。  ……  “不对!”云烈一把捂住头,“我这段记忆也有问题,那次宴会……那次宴会不是我印象中的样子,对不对?”  “嗯。”太华点头,伸手想揉揉他的太阳穴。  云烈挥开他。  太华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挫败地放下,低声道:“寒凛事先在你脑海中留下足够的碎片,暗示我是因为你与寒馥有几分相似才招惹你的,然后将你引去宴会上,让你发现我和寒馥的奸情,你找过去的时候,我的礼服上溅了食物,正准备换,寒馥却施放媚术想引诱我,然后你就闯了进去。”  云烈:“我杀了寒馥……”  “你把她的羽翼都撕碎了,”太华有几分哭笑不得,“寒氏兄妹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刺激你的,却没想到刺激过头,激发了你的狂意,双双成了你剑下亡魂。”  云烈:“他们没想到我在魔主面前也敢杀他最爱的女人。”  “胡说,我最爱的人明明是你。”太华说,“他们低估了你,你的外表确实不像一个杀伐残虐的恶魔。”  太华微微闭目,眼前浮现出云烈当年的样子——他那时精神崩溃,整个人憔悴不堪,飞羽一族本就纤细,他更是瘦骨嶙峋,那会儿两人正是情浓的时候,性爱频繁,云烈眼角的湿痕仿佛一直都没干过,清澈的眸子湿润而又懵懂,任谁都无法相信这样圣洁清冷的人竟然是个堕落的恶魔。  即便是寒凛,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纤细而又脆弱的人,竟能一怒之下,当着魔主的面砍死了他的未婚妻。  云烈刚要说话,突然直起身子,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微粒无声地流动起来。  山洞外的远处,传来邪魔恶兽嘶吼的声音。第277章   云烈道:“打起来了, 我去看看。”  说着离开山洞, 他身法极轻,飞掠出洞口的时候没有一丝声息, 只有火堆最上层的火舌微微颤动了一下。  太华坐在原地, 出神地盯着对面墙上浮动的火焰影子, 过了一会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腕上青筋虬露, 借着昏黄的火光,可以看到薄薄皮肤下, 黑色的符纹若隐若现, 仿佛在沿着血管流动。  他放下手, 将手腕隐藏在袖中,不悦地皱起眉头——当年他将禁魔纹从云烈身上引入自己体内,本想慢慢化解,却始终没能完全清除, 只能将其暂时封禁在左手, 但这次劈开空间耗费能量太多, 有些压不住了。  云烈出去不多久,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鹤唳,太华起身,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只见天色渐晚,风雪未停,昏暗的山林中, 一只白鹤霍然展翅。  密密麻麻的魔物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混乱的魔息在天地间弥漫,云烈腾空而起,一剑挥去,雪亮的剑幕划破夜空,魔物们惨叫着滚落山崖。  “厉害呀!”陆行舟赞了一声。  他一鞭抡去,击飞十几个魔物,余光瞥到颜如玉被围攻,一纵身,踩着石饮羽的肩膀飞跃出去,挥手甩出三张符纸。  符纸急射出去,在空中冒出火星,如同飞溅的流星雨,射向围攻颜如玉的魔物们。  火星在沾到魔物的瞬间爆燃开来,只听数声惨叫,几个跑得慢的魔物顷刻间被那落迦火烧得化为乌有。  颜如玉得一息喘息,不退反进,洋伞一撑,挡住飞射的火星,伞尖往前扎进一个魔物身上,借力翻身跃起,撩起长腿,一脚将逃窜的魔物踢飞。  陆行舟击杀一个魔物,忽然感觉背后有魔息袭来,猛地转身,就见一个肉山般的魔物迎面砸来,怒吼:“你往哪儿踢呢???”  颜如玉吃惊:“你刚才没站那儿啊!”  “位移,懂吗?”陆行舟没好气地吼着,扬起骨鞭,狠狠甩在迎面飞来的魔物身上。  魔物被骨鞭抽得改了个方向,哀嚎着砸向石饮羽。  石饮羽:“……”  “我特么……”陆行舟磕巴一下,“我特么不是故意的!”  石饮羽轻笑:“我信你个鬼啊。”说着一掌挥去,磅礴的魔气从掌心冲出,眨眼间将那个魔物包裹了进去。  浓郁的黑色魔气中只响了半声尖叫,魔气消散,只余几滴浓血落在了肮脏的雪地里。  “好吃吗?”陆行舟好奇地问。  石饮羽:“没有你好吃。”  陆行舟:“……”  “好好打仗,不要趁机谈恋爱。”颜如玉板着脸,一顿连环踢,撵着三个魔物从他们旁边路过,惨叫声不绝于耳。  魔物们的攻势稍缓。  三个人后背相抵,环顾四周,漫山遍野都是魔物,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催动他们,源源不断地攻击过来。  陆行舟问:“阿羽,你的老乡们失心疯了?前赴后继地前来送死?”  “应该是有个首领,”石饮羽道,“他想用这些魔物来消耗我们的力量的。”  云烈悬浮在空中,剑尖指向远处的山峰:“他们的首领在那里。”  石饮羽:“擒贼先擒王。”  “嗯。”云烈简短地应了一声,挥动羽翼,向着那个山峰飞去。  身侧一股魔风刮过,一个黑影追着空中的鹤影疾驰过去。  “一个两个都会飞的?”颜如玉张大嘴巴,“显得不会飞的我们有点尴尬呀。”  陆行舟看了她一眼:“就你不会飞而已。”  “哎?”颜如玉震惊。  就见石饮羽突然搭箭拉弦,尖厉的响箭划破天空,向着远处的山峰射去。  电光石火之间,陆行舟甩出骨鞭,鞭梢缠在箭尾,跟着一跃而起,腾空的瞬间一把抓住颜如玉。  二人破空而去,雪粒狠狠地砸在脸上,颜如玉三秒钟就疼哭了:“啊啊啊啊啊……”  陆行舟:“别叫,灌你一肚子雪。”  “不是!”颜如玉惊恐大叫,“大哥……大哥他突然气化了!!!”  陆行舟:“那是现原形。”  颜如玉:“大哥原型是气体啊?气体特么也能成魔的???这不科学!!!”  陆行舟:“你特么跟我谈科学?”  一缕魔气追上他们,温柔地绕过陆行舟的脸颊。  “咦?”颜如玉察觉到这股魔气,刚要说话,却见那股魔气突然变浓,下一秒,石饮羽的脸从魔气中浮现出来。  “鬼啊!!!”颜如玉炸毛。  陆行舟:“……”想把这货扔下去了。  夜幕完全降临,乌云从头顶滚滚而过,狂风暴雪汹涌地席卷整个山林,羽箭在风雪中穿行的速度缓下来。 第297章 山顶奔腾肆虐的风雪霎时凝滞。  一剑断风雪。  剑气卷起雪浪,化作势不可挡的浩瀚狂潮,翻滚着冲向嘶吼进攻的魔物群中。  铺天盖地的气浪上游走着闪耀的电光,所到之处,魔物们发出凄厉哀嚎,被雪浪淹没。  陆行舟高高跃起,往后一翻,落在石饮羽的身上,蛇尾缠在了他的腰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索了深深的一吻。  石饮羽:“我刚刚可没这么吻你。”  陆行舟:“就因为你刚刚没这么吻我,我来自助个过瘾的。”  石饮羽一笑,带着陆行舟一个急转身,拉弓搭箭,羽箭尖啸而去,将一个飞上来的魔物射落山崖。  陆行舟稳稳缠在石饮羽腰上,抱着他的脸吻个没完。  石饮羽迅疾地转身,手臂不停搭箭,箭雨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我说领导啊……”接吻的间隙里石饮羽无奈地说,“你这是扰乱军心知道不?”  “不碍事。”陆行舟没心没肺地说,“云烈猛地很,让他打去。”  石饮羽失笑。  身后一阵破风声。  陆行舟单手搂着石饮羽的脖子,细腰一拧,另一只手猛地往后甩去,骨鞭甩了个漂亮的鞭花,狠狠将一块掷来的巨石抽得粉碎。  石块四分五裂,飞溅出去,魔物群中响起一阵惨叫。  不远处的结界中,颜如玉双手握拳,疯狂地嘶吼着为他们应援,恨不能亲自大杀四方。  石饮羽:“太多了,单凭我们几个要脱力而亡。”  陆行舟:“要是援兵能赶到就好了。”  话音未落,山下突然响起一阵长短不一的鸟鸣。  云烈振翅,扶摇而上,发出一连串高亢的鹤唳。  “说的什么鸟语?”陆行舟满脸狐疑。  太华解释:“是惊蛰君,说大部队赶到了,让烈儿给出具体方位。”  鹤唳声传出去,山下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喊杀声,随着惊蛰君一鸟当先飞出密林,第六天城的主力部队从下而上杀了上来。  石饮羽收起弓箭,双手托住陆行舟的身体,笑问:“你这嘴是不是开过光?”  “这要问你啊,”陆行舟道,“我的嘴只有你亲过。”  “我尝尝,”石饮羽搂着他印下一吻,笑道,“爱妻的樱桃小嘴果然很甜。”  太华跃到树顶,想与他们一同作战,听到这话后,二话没说转身跳了回去。  ——朕的山部魁首口味有问题。  战后,风雪停了,夜空如洗,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山林中枯枝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外面惊蛰君在带人清扫战场。  几个人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洞,升起火堆取暖,石饮羽在打磨一块大而薄的石片,准备烤肉吃。  颜如玉双手抖着发根,试图靠火焰烘干自己被风雪浸湿的长发,好奇地问:“哪来的肉啊?”  石饮羽:“这可是蚩妄山,有的是肉嘛。”  颜如玉手指一僵。  陆行舟好心补充:“外面漫山遍野都是。”  颜如玉眼前浮现出遍地惨死的魔物们,凄厉大叫:“我不吃!!!”  石饮羽将打磨好的石片放在火上,诧异地看向她:“为什么不吃?很香的,我离开蚩妄山很多年后一直都在思念这个味道。”  “!!!”颜如玉被他说得毛骨悚然,疯狂摇头:“不……不要逼着我吃魔物……我不吃有灵智的生物……”  一阵香味飘来。  颜如玉肚子没出息地叫了一声,迅速感受到了前胸贴后背,痛苦地哀叫一声:“我不想说那两个字……”  “真香。”陆行舟满怀期待地说。  石饮羽笑道:“山里物产丰富,我却最爱这个味儿,这一个烤好了,尝尝?”  “嗯!”陆行舟兴高采烈。  颜如玉咬咬牙,内心无比挣扎地看向火焰上方的石片,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建设准备看到血淋淋的魔物肉块,没想到石片上却是几只烤小鸟。  “哎?”  “哎什么哎,”石饮羽递了一个给她,“蚩妄山里最不稀罕的松雀,烤起来有松子的香味。”  颜如玉接过鸟肉咬了一口,满口飘香,下意识瞥一眼云烈,小声问:“大哥,在云魁首面前吃鸟,是不是不太好?”  “那有什么?”陆行舟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在你面前不也一样吃猪肉吗?”  “我又不信教……等等!”颜如玉怒,“你骂我是猪?你你你……”  陆行舟微笑。  颜如玉组织半天语言,吼出一句:“你对得起猪吗?”  陆行舟:“……”  颜如玉突然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你又怎……”陆行舟话没问完就知道了——颜如玉的头发烘干过头,冒出火苗了!  “啊啊啊啊啊……”颜如玉疯狂地拍打头发。  火苗越来越大,俨然已经满脑袋火焰,陆行舟一把揪住颜如玉,冲出山洞,用力把她倒着栽进厚厚的积雪中。  雪层上方冒出两缕黑烟。  惊蛰君正带着手下在清理战场,见到这两个人的动作,整只鸟都震惊了:“陆组长,您这是……”  “锻炼身体,这是最近人界流行的项目,双人练习,可以锻炼肱二头肌和胸大肌。”陆行舟一本正经地说完,双手提着颜如玉的脚踝,将她从积雪中拔出。  颜如玉满脸是雪,对惊蛰君嚷嚷:“你听他瞎咧……”  陆行舟发现她头发还有点冒烟,眼明手快地将她再次栽进了雪里。  “我去你妈的!!!”颜如玉的咆哮声从雪底传来。  惊蛰君正要说话,看到云烈从山洞里出来,遂不再看陆行舟,转过身,对云烈颔首,说道:“战场已经初步打扫完毕。”  “嗯,辛苦了。”云烈点头,“你陪我出去走走。”  惊蛰君讶异:“这深更半夜,去哪里?山里夜间温度能达到零下20度。”  云烈:“我去附近的矿点看看。”  “是。”惊蛰君应声,刚准备动身,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留下,我陪他去。”  惊蛰君转身,低头:“魔主大人……”  太华袖着手靠在洞口,淡淡地说:“蚩妄山里矿产丰富,但一直被恶魔霸占而无法开发,现在恶魔已经被清缴,我和你家魁首去看看那些矿产,等回城以后好派专家制定开发方案。”  惊蛰君被夹在这两人之间已经过了无数次,早已经轻车熟路,立刻点头:“是,属下派人护卫你们。”  “不用。”太华道,“真遇到危险,你的手下全是拖油瓶。”  “……好吧。”第279章   云烈站在山洞外, 背对着太华,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他和惊蛰君说话,没有出声, 抬步往远处走去, 接着展开羽翼, 投入密林中。  惊蛰君掩饰住尴尬的眼神。  太华抬起眼皮,看着云烈渐行渐远的背影, 无意义地笑了一声, 追了上去。  风雪乍停,朦胧的月光落在林间, 整座蚩妄山陷入了空洞刺骨的寂静, 云烈身量轻巧, 从旁逸斜出的枝杈之间飞掠而过,连一个雪粒都没有拂落。  太华循着冰冷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魔息追去,在一片水雾氤氲的湖水边找到云烈。  蚩妄山的冬天苦寒而又漫长,而这个大湖竟热气扑面, 湖边长了一大片茶花, 在热湖的暖意下, 正怒放出繁复雍容的白色花朵。  云烈站在湖边,低头看向大湖,听到太华走近,平静地说:“这湖底有个热泉,能量丰沛,好好利用起来可以创造不错的利润。”  “嗯。”太华走过去, 伸手搂向他的腰。  云烈倏地往旁边平移几尺,躲开了他的碰触。  太华的手闪在原地。  云烈没有看到他阴沉的脸色,目光落在湖水上,淡淡地问:“你体内禁魔纹是怎么来的?”  “吃饱了撑出来的。”  云烈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当初我入魔,父亲用禁魔纹将我封在圣塔中,后来你救我出去,怎么解的禁魔纹?”  太华斜斜地倚在湖边一株老树上,闻言笑道:“我是魔主,自然有解禁的法子。”  “你引入了自己体内,”云烈转过头,看向他:“对吗?”  太华一挑眉:“怎么?你要报恩?”  云烈没有出声。  太华懒洋洋地说:“报恩就不必了,夫妻一体同心,我救你就是救我自己,你不是也舍命救过我?”  云烈:“总是你救我的时候比较多。”  “谁让我比你厉害呢。”  云烈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委实比我厉害。”  月色凄迷,湖水倒映微光。  太华从侧后方看去,见云烈的侧脸在雪月映照下,瘦削的下颌线勾过一个刀削一般的凌厉线条,收入细长的脖颈中,唇角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竟别有一番诱人滋味。  他抬步,想上前去将他搂入怀里。 第299章 太华脸皮厚得多,轻笑一声,找了一处干燥舒适的地方,扶他躺下,低声道:“别往心里去,谁不知道谁呢……还疼吗?”  云烈没有回答,默默侧身躺下,背对着他。  太华躺在他身后,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往下摸去:“让我看看……”  云烈一把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淡淡地说:“不用看,我不疼。”  “那就好,”太华吻了吻他的额头,嘀咕,“想来也不怎么疼,除最后那两下,我都没用力……”  “闭嘴。”云烈狼狈地打断他。  “好吧好吧。”太华笑了一声,搂紧从内而外满满都是自己魔息的怀中人,满足地闭上眼睛,轻声道,“晚安,小仙鹤。”  云烈没有出声,只是下意识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  大雪初霁,日光钻出云层,第六天城的居民们纷纷出门清扫积雪,顺便趁着短暂的晴朗天气赶紧采买物品。  整座城都热闹起来。  街头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居民们纷纷望去,见到一辆带着积雪的骑士十五世,从城外横冲直撞地疾驰而来。  “是云魁首的座驾。”一个魔物叫起来。  另一个道:“他不是带兵清剿蚩妄山去了吗?”  “清剿完了呗!”  “别说得这么轻松,蚩妄山那么好清的?里面的恶魔可比你牛逼多了!”  “再牛逼又怎样?那可是云魁首!”  “不知道这次魔主大人要怎么表彰云魁首,他早已经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了。”  车里的众人没听到外面居民们的八卦,大家正在为魔主的决定感到窒息。  “你说,你要禅位给云魁首?”颜如玉一字一句地问,“还要自己做魔后?”  “嗯。”太华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利落地换挡,驾驶着庞然大物在街道上呼啸而过,淡淡地解释,“魔城如今完全是烈儿一手重建起来的,他做魔主当之无愧。”  “可是……”颜如玉欲言又止,心想云烈确实可以做魔主,但……您老人家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做魔后?  太华不用听便猜出她的意思,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我是他的挚爱,他做魔主,我自然是魔后。”  颜如玉脱口而出:“那他也是你的挚爱啊,你怎么以前没封他做魔后?”  太华一顿。  云烈坐在副驾驶席上闭目养神,闻言低低地冷哼了一声。  太华的车速立刻又提了一档。  “抱……抱歉,我话太多了……”颜如玉后悔地捂住嘴。  陆行舟笑起来,悠然道:“太华,你知道魔后需要做什么吗?”  太华:“侍寝。”  陆行舟啧了一声,转头问石饮羽:“贵城的魔后居然是个纯粹的体力工作者?”  石饮羽:“不知道,没做过。”  陆行舟:“……”  “第六天城发展到现在,无疑已是个夫妻店,谁做魔主谁做魔后根本没有区别,一个称呼而已。”石饮羽平静地说。  陆行舟点头:“不错。”  石饮羽话锋一转:“但这个称呼却是一种表态。”  陆行舟:“哦?”  “是愿意将对方推到头顶、将拥有的一切都拱手让出、将自己交到对方手中的一个表态。”  太华深以为然地点头,发现这个山部魁首果真是二十四孝好男魔、智慧与实力并重的爱情大师。  爱情大师接着道:“我觉得云魁首不必推辞,大可坦然登基,然后封几十个妃嫔,好好享受一下魔主的快乐……”  “!!!”太华一脚刹车。  去你妈的爱情大师!你这个佞臣!  众人差点被急刹车甩出车窗。  陆行舟怒吼:“会开车吗?”  “到了!”太华冷声,“下车!”  恢弘瑰丽的魔宫就在眼前,守卫们快步迎上来,拉开车门,几个人下车。  云烈解开安全带,转头瞥了一眼,发现太华正坐在原处看着自己,眼眸深沉,最深处有竭力隐藏的慌乱和无措。  “烈儿,”太华忐忑地说,“你别听石饮羽胡扯,我从没封过什么妃嫔……”  “我当然知道。”云烈唇角弯了弯。  太华松出一口气。  云烈:“不过你的决定……我劝你还是三思。”  太华:“不用再思,你做魔主比我更好……”  “不,”云烈打断他,“我的意思是,随着蚩妄山里清剿干净,影响第六天城与其他三界建交的最后障碍已经消失,从今往后,第六天城将全面世俗化,对外界抛出橄榄枝,启动贸易,互相合作……”  太华懵圈地看着他:“你说得没错,但这跟我们的讨论有什么关系?”  “关系是——既然第六天城要展开全面外交,那么魔后一职便至关重要,因为这是一个礼仪和形象的象征。”  太华:“所以你还是反对我的决定?你觉得我做不好第六天城的魔后?”  “不错。”云烈点头。  太华皱起眉头。  接着听到云烈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第六天城的魔后,我,是唯一人选。”  ……  太华要封云烈为魔后的消息在第六天城一石激起千层浪,街头巷尾、每一个角落,所有魔物——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都在热烈地讨论这件事。  网络上更是展开了一夜翻上千页的激战。  众人纷纷表示:谁能想到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之后,魔主大人竟然将朝堂上的股肱之臣给封进了后宫!若我也发愤图强,为魔城立下汗马功劳,魔主是不是也可以封个魔妃魔嫔魔贵人啥啥的?不求和魔主翻云覆雨,只求能和魔后朝夕相见……嘿嘿嘿,一定要好好修行啊!  激战的点主要集中在:xx你这贱婢也配靠近魔后?下辈子吧!哦,魔物没有下辈子,你永生永世都别想了!  一时间,整座城都陷入一种奇怪的积极向上的修行氛围。第281章   魔宫最近忙得不行, 眼看着就上元节了, 司礼办光准备庆典就已经忙得脚不点地,结果太华老房子着火, 非催着给他准备大婚。  “你放心等着吧, ”太华搂着云烈的肩膀, 霸气地画大饼,“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新娘。”  云烈正对着庆典预算头痛欲裂, 又听到这种屁话, 顿时火气,抄起账本就想往他脸上拍。  “???”太华一脸震惊。  云烈在拍下去的前一秒又控制住, 将账本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沉声道:“不要铺张浪费, 随便走个形式就可以了。”  太华:“那可不行,你第一次结婚……”  云烈蓦地看向他:“难道你不是第一次?”  太华一噎:“我当然是,哎,我是不是第一次难道你不知道吗?”  云烈自然知道, 太华是魔主, 结婚这种事情全世界都会知道。  太华:“我不但跟你结婚是第一次, 当年跟你上床也是第一次。”  云烈怔了一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忍不住唇角上扬,搂着他低笑,“莫非……你当时觉得我技术很好?好到不像第一次?”  云烈咬住舌尖,不想讨论他技术的问题,哼了一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横竖都由着你胡说,你当时身边可是莺莺燕燕一大堆,风流得很……”  “什么话!”太华觉得自己巨冤,“以前我身边确实有不少美人,但我可没跟她们有任何亲密关系!等等,你是不是还记着石饮羽说的那句混账话?”  云烈茫然:“哪句?”  太华:“封几十个妃嫔,享受做魔主的快乐——他这是污蔑我!我根本没干这事儿!他找了个降魔师做老婆就一门心思要跑路,跑就跑吧,还挑拨我们的关系!”  云烈淡淡道:“我知道你没干过,以前……就当你没干过吧。”  “什么叫就当?”太华怒道,“我确实没干过,想都没想!”  云烈见他急了,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太华才意识到他纯粹是在逗自己,泄了一口气,搂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吻了吻他的脸颊,咬住他一缕头发,低声嗔道:“我的小仙鹤学坏了……”  ……  云烈虽然万分肉疼,却依然给上元节庆典批了大笔经费,毕竟是第六天城重开之后的第一次大型庆典,意义重大。  上元当夜,魔宫大开,焰火冲天而起,魔主与万民同乐,整座城张灯结彩,空气中飘荡着硝石的味道。  “雪下了这么多天,今天怎么停了?”石饮羽望着晴朗的夜空,不高兴地嘟囔,“老天爷可真没点数。”  陆行舟和他手挽手在街上漫步,闻言笑道,“请魁首大人沾点地气,连绵春雪,你让老百姓怎么活?上班都得滑着去!”  石饮羽低头看向他:“陆组长请注意称呼,魔主已经批了我的辞呈,我现在不是什么魁首大人,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魔物。”  陆行舟:“……”你应该向“弱小”、“无助”、“可怜”这三个词道歉。  石饮羽哼唧:“以后你要养我呢。”  “我回去也要辞职了,”陆行舟木然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陆组长了,只是一个……”  他顿了一下,斟酌用词。  就听石饮羽麻溜地接话:“温柔强大又惹火的爱妻。”  “……”陆行舟心道我不惹火,你才惹火得很,惹得老子急火攻心。